误到刚果(2) 到达基索鲁之前,我误认了一处标志,转错了弯。我们驶进一条狭窄的小路, 除了更深入丛林之外,不知将向何处去,两旁森林日益浓密高耸,彷佛从未经刀斧, 路边不见泥棚小屋,没有散步迷走的鸡只。这样的地方,就像伊图里,或是艾德华 湖附近的森林地区。这些林地都以晦暗闻名,高挑绿叶冠层之下,稠密的蕨类植物 投射出暗绿色的阴影。 车子在黑暗森林里前进了二十来分钟,我们到达边境,岗哨旁一个木搭棚子, 一条拦路栅,几个穿着鲜艳花色衬衫的男人。他们喝着啤酒,抽着香烟。我看到一 个男人衬衫口袋上的名牌写着“贝尔加”。他们喝的是普利马斯啤酒,刚果的自有 品牌。我们走错路了。 一个男人说道:“Bienvenuela frontire congolaise.”扬了扬手上的啤酒, 欢迎我们。 维迪亚很欢喜。刚果。他用语调优美的法语向那人说:“Incroyable! Nous n 誥vons aucune ide que nous nous dirigeons vers le Congo.”真想不到,我们 竟然开到刚果了。 一个喝着啤酒的男人说道:“Monsieur, vous êtes au Congo. ”他的衬衫 也最耀眼夺目,大朵鲜红的罂粟花好似在注明他的权威一样。先生,这里就是刚果。 他一脚跨在拦路栅上,路栅也不过是一条横躺的生锈水管。 他们嘻嘻哈哈开了一阵子玩笑后,维迪亚终于说:“C 誩st damage que nous allons Rwanda.”可惜,我们要去卢旺达。 那人说:“Rwanda est par la.”(卢旺达在那一边)。“Mais retournez un jour et visitez le Congo. ”(找时间再回来,观光我们国家。) 我将车子掉头,驶离棚子,重新开上我们走过的路。那是刚果最东都边界,就 像从利奥波德维尔过来一样遥远。我一直想着刚果边界的岗哨,迷你的棚屋,一扇 窄小的便门,通往那广袤而难解的国家城堡。 “他们讲法语的时候,听起来就没那么蠢了,”维迪亚说,“讲法语就不像在 讲废话。” 我们离开边界之后,我说:“我忘了问他们,车要开在路的哪一边。” “喔,天哪。” 此时,一辆货柜卡车刚好大咧咧地奔驰在路中央,卷起烟尘,逼近我们。我们 在乌干达开车,一向遵从英国习惯,沿着左边行车,不过,卢旺达─布隆迪过去是 比利时的殖民地,他们当然会靠右行驶。 我说:“真相的时刻。”一边打转方向盘,开始靠右行驶。 那辆卡车,满载啤酒,一车斗的啤酒瓶子立在木箱里铮擦撞,闹出好大噪音, 忽地发出隆隆巨响,加速超过我们,扬起一阵碎石与尘沙,烟幕遮阻了前方二百码 的视线。 烟幕落定时,眼前就像望远镜收紧聚焦一样,景象顿时历历在目。眼前竟然是 一大群乌合散众,路上走满了人,恍如一支幽灵大军,通过尘沙粒子筛滤,再经白 亮阳光照耀扭曲。他们又高又瘦,女人擎着包裹,还有许多孩童,和一些动物── 狗与羊。这个场面如此浩大,直追电影《泰山》里面固定出现的画面──露齿执拗 的土著伙众前行;此情此景同样恐怖,因为他们占据了整个路面。我们的车子根本 就开不过去。 “他们在干什么?”维迪亚非常紧张。 我的车子就像一只小舟破浪航行在汪洋上,慢慢地穿过人群,群众缓缓地分开, 不情不愿地。车子经过的时候,人们探头窥看,皱起面孔,还把脸贴在车窗上。 我说:“或许是市场刚刚散集,他们正要回家。”尽量不让维迪亚听出我的警 觉。 “他们把整条路都堵住了,老兄。” 他非常神经过敏,发狂般喃喃自语──一大群卢旺达民众,挤进一条狭窄车道, 偏偏又没其他的车子经过,只有我的小车,一英寸一英寸地驶过张着嘴的人潮。 他说:“我一点也不喜欢群众。” 不过,即使我开车远离他们了,道路也疏通了──虽然卢旺达的路上总是有人 群漫着──车子还是开不快。路面上辙迹深陷,像草沿线丛生。再走远一些,我们 攀高海拔,就可以清楚地近看马哈瓦拉山:集约耕作的山坡,栉比鳞次的泥砖小屋。 我对维迪亚说,卢旺达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国家。 他问道:“那些人是什么样子呢?”一面还回瞪路人注目探寻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