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难以维持家计(3) 当然,还有钱。他想要将这些纸堆转换作一间坐落伦敦中心的公寓。 维吉尼亚大学英语系系主任跟我也是朋友。就是他给了我这个驻校作家的位子。 我请教他的建议。他说我该去找大学图书馆馆员谈谈。这位图书馆员就是那类孜孜 不倦、井然有序的人物──井然有序而非睿智聪敏──管理图书馆的人大抵若是。 他秃顶生辉,恰好吻合这种一丝不苟气质;他胡子刮得干净,双颊红润,衣装整洁 有致,楚楚考究,我心里存疑,这人究竟爱不爱读书。 我说:“不晓得您有没有兴趣收购《V. S. 奈波尔》的手稿档案。” “我知道这个名字,”图书馆员说到。“他写了《马尔谷地的食人族》。” 我说:“那是R. K. 纳拉扬写的。”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干净、目光清澄的 先生,脑子其实糨糊得很。我顺口列了一串维迪亚的作品,虽然这人一直面带笑容, 偏偏一本也没有勾起他的印象。 “他打算卖些什么呢?” “所有的东西。他所拥有的一切纸本。信件、书籍、手稿、照片等等。” “他曾经收到知名作家有意思的去信吗?那样的信件通常可以值上不少钱。” 我感觉这番对话进行得并不顺利,不过,我也庆幸,还好我替维迪亚挡掉辩白 他不是R. K. 纳拉扬的羞辱。 “我很确定,他一定有很多诸如此类的信件。安东尼·鲍尔也是他的密友。” 图书馆员微笑,却了无欣悦,笑意忸怩,透露着困惑不解,仿佛我脱口而出, 讲了些异域番邦的南蛮舌。 “他心里打算卖个什么样的数字呢?” “4 万英镑。” “换算成美金是多少?” “大概9 万美金吧。” “你在开玩笑。” 我没搭腔。图书馆员双颚紧闭,紧咬牙根。大学没这笔经费,他说。我转身离 开他的办公室之时,可以感觉他脸上泛起胜利的微笑,狰狞地灼烧我的背影。 当然,别的大学跟图书馆一定会有意问津的。我写信。我打电话。有时候,我 会提出价钱,有时候,我只是请人家出个价码。没人上钩。许多经我洽询意愿的人, 只是浮泛地听过奈波尔三个字。怎么会这样?维迪亚在美国名声不彰,我不意外; 这也是促使我写书介绍他的作品的动机。真叫我惊奇不置的是,怎么连学术界人士 与图书馆员都这般闭塞无知呢? 我委婉地将结果透露给维迪亚,或许是因为我的圆滑老练,明眼人登时可以看 出,我吃了不少闭门羹。维迪亚一向敏于感知外人的拒绝与否定,他很难消受如此 讯息。他寄来一纸短签,随即遁入沉默,再无音讯。 从我在维吉尼亚大学授课的班级看来,美国大学素质远远不及马克瑞瑞大学跟 新加坡大学。我在夏洛特维尔的学生所读甚少──他们几乎没有人读过乔伊斯或是 契诃夫的短篇小说,他们自己却还想写短篇小说。有时候,他们交来去年修习其它 科目时写的作业。通常,他们什么也不交。他们性格上还算讨人喜欢,知性上却惫 懒无节。有些还是研究所学生呢。我要是给他们批个不高的分数,还会有人抗议。 有个研究所学生跟我说:“嘿!保罗,你搞不清楚啊!我这门课没有B 不行!” 我跟他说,给你个C 已经算是我慷慨开恩了。他已经修到硕士阶段了。他用的 功夫实在太少了。 他对我大吼大叫地:“喂,我就是要个B 。”语气像是要抢我的皮夹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