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差不多埃及人所做的噩梦,总要把他带回他在埃及的童年时代。这些可怕的事 情总在睡梦中折磨着他。有一幕景象,常会周期性地出现在他的梦中,就像听到丧 钟敲响的声音:他和一名英国水兵相遇。那是一次因冲突而引起的谋杀,事件发生 在那天晚上。那场可怕的噩梦,又把他带回到1943年的拉赛德城,法国人通常把它 叫做罗赛特城。 在拉赛德港口,天气异常炎热。英国的海船在这个三角洲地带游七。各种船只 经常在这里抛锚停靠,以避免德国空军的轰炸。那年,塔莱克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 子,但已经身强力壮,像个大小伙子了。姑娘们望着他,他光着上半身,不怕炎热, 行走在正午直射的阳光下。在这里,可以看到各种快速往返的炮艇,站在大炮的下 面,他一点都不惧怕那些英国人。他非常羡慕那些身穿白色军服的水兵。他总做梦, 梦想有一天能离开他那贫穷的木板房,离开那垃圾成堆、臭气熏天的小街,离开那 些整天唠唠叨叨、吵吵嚷嚷的女人们,离开那担心夜晚被人偷窃而和人睡在同一间 屋子里的瘦弱的山羊。 有一天,在码头上走来了一位金黄色头发的水兵,他手里拿着一封信,看样子 像迷了路。这个人名叫杰里米。芬特莱,他在寻找邮局。他有二十岁左右,脸瘦瘦 的,有点像女孩子。第二天,他又来了。塔莱克领着他去了邮局,又带他逛了商店, 参观了清真寺。购买了玫瑰香水。他感到非常自豪,他能和一位黄头发的英国朋友 一起散步。杰里米送给他一张拍摄了一艘大轮船的照片,他后来就把这张照片贴在 了他房间的墙壁上。作为回送的礼物,他偷了一顶草帽,送给了杰里米。英国人摸 了摸他的面颊,表示他友好的情谊。 这天晚上,他们两人一起散步,来到了一家海员酒吧。这家酒店不准阿拉伯人 进去,只允许英国人自由出入。这个黄头发的水兵,毫不客气,竟把他一人扔在一 旁,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塔莱克顿时感到羞怒万分。这就好像有人当着众人 之面,把他重重地抽了几鞭似的,使他怒火中烧。于是,在一天晚上,塔莱克召集 了一群伙伴,准备把这个英国人狠狠捉弄一番。第二天,塔莱克不动声色,他和英 国人继续在一起散步,他们穿过阴暗的街巷,最后走到一家名叫哈吉。塔里伯的小 旅馆。英国人脱下他的草帽,一把搂住了他。这时,房门突然哗啦一声洞开了,塔 莱克的伙伴们怒吼着,蜂拥而上。他们召来了海上治安警察,说英国人耍流氓。当 他们把他带走的时候,杰里米朝塔莱克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塔莱克出了一身冷汗, 他从噩梦中惊醒。这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私人的专用飞机能够在北港。西里。大古班降落,至少可以说是一种荣誉和幸 事,是一种成功和胜利。在这里,你听不到女招待员向你温柔的谈话,你看不到她 们那甜甜的笑靥。哪怕是一丁点的毒品买卖,在这个桑义赫苏丹国家,就会被处以 死刑。塔莱克。艾尔。沙鲁克对这个国家法律的威严性,是不太了解的。这个国家 的居民,在全世界是最受压抑的,各种清规戒律,压得他们寸步难行。对他们来说, 哪怕是能抽上一小口印度大麻,也是最大的快乐。 在这个国家,男女情侣若胆敢手牵着手在大街上行走,就会遭到警察的逮捕。 在这里,人们除了到默哈默德。巴赫。艾尔丁清真寺去祈祷,不能有任何越轨的行 为。实际上,什么自由都没有。一切事,都只能向真主求教。清真寺代表了一切。 当这架来自达卡的喷气飞机,朝着这座现代化的飞机场,正在快速降落的时候, 埃及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轻蔑地撇了撇嘴。要知道,他拥有四百亿美元的 财产,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国家。同时,他还正在酝酿另一个计划,那就是营造一个 热带的苏黎世。他完全陶醉在一种伊斯兰的狂热之中。只不过,很遗憾,在北港的 饭店里是喝不到酒的。所以,他必须得自己带着酒来。但是,这一切,他的贴身保 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特意带来了两箱桑塞尔白葡萄酒。 事先已经告知,他必须要在这个使人感到极不愉快的城市里,度过一个夜晚。 在伦敦的时候,他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进行联系,到了达卡后,他又打电话。但是, 这个国家的内阁长官拒绝了他在他到达的当天就见面会谈的要求。总之,给人一个 很重要的印象是,苏丹元首很忙,无暇顾及。虽然埃及人认识这位苏丹,他们还有 一些交情。但是,他无法实现自己的意愿,按自己的想法,用自己的工作方式和节 奏会办事。 是打马球呢,还是打高尔夫球?这是桑义赫国家元首每天早晨面临的一项选择。 实际上,还有另一件使他感兴趣的事。他拥有八百辆汽车,他醉心于他的体育活动。 这方面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影响了他和周围的人接触的习惯,因而也损坏了他的 名声。当他坐上了他的布加迪,这辆车价值五十万美元,他多多少少还会想到他的 国家,国家的概念在他心中还不太遥远。当他手握方向盘,坐进1961年出品的MK11 型的贾戈尔牌赛车里时,人们会议论纷纷,说一个大人物,怎么会有如此顽童的性 格,真是太天真了。此时,也只有他的那些女人们夸他英姿飒爽,潇洒风流。至于 说三菱牌汽车,他是不屑一顾的。像埃及人,这样一位亿万富翁,他对日本产的汽 车还从不轻视,从不另眼看待呢。 在五十年代,这位苏丹还是一个大小伙子,但是,绝不要以为他是一个无知的 幼儿。他不断地挥霍,在不长的时间里竟失去了数千万美元。当然,应该说从政治 的角度来看,他是绝不能冒这个险的。然而,他这样做了。他别的聪明之处,在于 他把主要的政府部门占为己有,如外交部和财政部。他只是一个政权的委托者,而 政权不是他的一匹马,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一句话,到后来他已经是为所欲 为,无所顾忌了。人们已经普遍地认为,他就是一个当家的老板。由于他坐在大洋 之上,海底拥有丰富的优质石油资源,就连英国壳牌石油公司对他也无可奈何,可 以说,有求必应,一点都不敢得罪他。于是,他逐步买进了不少豪华的大旅馆和大 百货公司。这还不算,他的胃口已经到了贪得无厌的地步。他最近甚至刚刚买下在 阿迹汗的巴黎里兹公司。 然而,不管怎么说,埃及人遥望着这座城市东边的那一大片碧波起伏的热带丛 林,自言自语地说,他总无法拥有我的那座达里尼大旅馆吧。塔莱克。艾尔。沙鲁 克对这座年久失修的大旅馆情有独钟,它就坐落在卢浮尔宫的对面,为此,他花了 几百万美元,才买下了它。他买下这座旅馆已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后来,他把它 装饰一新,里里外外换了样。于是,这座旅馆便给他带来了极高的声誉,而且为他 拿到了参加国际喷气客机协会的人场券。所以,达里尼大饭店,是他巨大的鲨鱼行 动计划中的一个小小的跨步。 也就在这同时,一个全新的印记浮上他的心头,一阵阵清晰的回忆,如同滚滚 的波涛,朝他涌来。桑义赫苏丹王虽说是他多年前的老朋友了,但是他们两人之间, 一直保持着一种很复杂的、旧日的关系。不管埃及人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事实 毕竟是事实。早在二十年前,当埃及人和这位君主相遇时,他就被苏丹王令人难以 置信的巨大财富而吸引,而震惊。苏丹王宫的金碧辉煌,他作为一国之君的一举一 动,都给埃及人留下了深深难忘的印象。然而,由于后来的一次很不愉快的曼谷事 件,使得他们两人之间,结下了一段特殊的关系。 十八年前,正当他春风得意,他个人的全球性事业兴旺发达之时,在泰国,他 差一点遭到灭顶之灾。泰国警方在艾尔。沙鲁克运输公司的货轮里,发现了几公斤 纯度海洛因。凑巧的是,埃及人此时恰好正在曼谷。于是,他和全体船员全都遭到 了警方的拘捕。尽管他一再提出抗议,申辩自己的清白,然而一切无济于事。泰王 国对查禁毒品一直管理很严,贩卖毒品是绝不允许的。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如果 桑义赫苏丹不立即给埃及人发放特殊的外交护照,如果他不亲自出面,去和泰国国 王进行协调和磋商,后果将会不堪设想。后来,这件事一直被捂着,一点都没有透 露出去,就连阿米纳对此事都一无所知。多年过去了,埃及人和苏丹王之间的关系, 一直不好,总是疙疙瘩瘩。归根结底,就出在这件事上。他总认为,他应该给他自 由,给他生命,这是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可值得宣扬的。 萨米尔。艾尔。沙鲁克总是不能很好地对待那些美国律师。这正是洛杉矾的上 午时分,时间还不到正当午。这个时刻是最不能让人打扰的。这位电影导演还不明 白,那个墨西哥侍应生究竟是什么意图。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敲开他的套房的房门。 突然一阵电铃声,声波直往他脑子里钻。哎哟!真是响得刺耳呀!他感到,他的头 脑一阵疼痛。为了熬夜,他不得不饮酒,喝普宜飞赛酒。假若有一天喝不到这种上 好的法国白葡萄酒,那该怎么办!那些加利福尼亚人,总是喜欢给人添麻烦,这是 司空见惯,毫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这个墨西哥传应生,叽叽喳喳,总是满口的本地口音,手里摇晃着几张打印好 的单据。萨米尔还不停地在帮他纠正几个词的发音。“房租”怎么说,“付款”怎 么说,“法官”怎么说。难道房主对他有什么看法吗?不就是还没有付他房钱吗?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不是第一回,也不是最后一回。怎么派这样的货色来催账? “那好吧,一共是多少钱?” 这个将齿擦音读成前擦音的见习传应生张开了他的大嘴。他见对方让步得如此 之快,使他始料不及,他似乎惊呆了。 “好吧……好吧……自从……哦……从十二月份现在是六月……总共七个月。 一共是三万五千美元。” 他咽了一口唾沫。老实说,从他的口中,他还从来没有报出过这样高的价钱。 这个数目,要比他一年的工资,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他怀着好奇的心情,想要看一 看,这套月租金五千美元的套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伸长了脖子,看到这位房 客又走了进去。原来他是这样睡觉的,他把长毛巾裹在身上,当成像非洲人那样的 腰带,系在腰间。看样子,他足足有四十岁,但他的身材长得很好,保养得不错。 他进入房间后,全身裸露着,在寻找他的支票本。在他那张宽大的床上,已经被揉 皱的绿色绸缎被子,乱七八糟,堆成一团,像一片起伏的波涛。那该死的支票本, 到底在哪儿呢?他光身子,趴在被子上寻找。 “桑德拉!” 只听一阵轻细的鼾声传来。他提高了嗓音,又喊了一声:“桑德拉,我的支票 本在哪儿呢?” 此时,他感到他的头在发涨,脑子似乎要炸开似的。他回过头,一下抓住了对 方的肩膀。她轻轻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蜷曲着身体,一把拽住了他的手,直往自己 胸口上贴。此时,年轻的女人转了一下身体,继续香香甜甜地睡去。她的一条腿露 在了被子外面,脚后跟还勾着一条蓝色的床单。她睡得很沉很香,对四周的一切, 全不在意。萨米尔突然大叫了一声,他一下愣住了。这个女人竟然不是桑德拉!他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帝啊,这个姑娘究竟是谁呢?桑德拉到哪儿去了?那 个侍应生还在外面等呢。突然,他猛地一下想起来了,那些新的支票本,不是一直 都在办公桌的最下面一层里放着的么。他立即穿上了一条三角裤,急匆匆,摇摇晃 晃地走过去,取出一个本子,撕下一张支票。然后,他拿起一支黑钢笔,匆匆填写 了一阵,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实实在在地说,萨米尔。艾尔。沙鲁克并不是一个不忠诚的人。然而,他却又 是一个很喜欢欠债的人。在这方面,他确实显得很不成熟。他很少有什么理由。没 有谁愿意为他负债。当某个债主发出威胁,要找上门来的时候,总是由他的父亲亲 自出面来化解矛盾。假如他是一个性格暴躁的男人,债主们的斤斤计较,会使他怒 不可遏,暴跳如雷。然而,偏偏在此刻,他总是表现得十分冷静。无疑,钱对他来 说,根本不重要。他什么都不干,他可以照拿钱,他可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地去 花钱。对他来说,这三万五千美元,只是他前两天驾着他的阿斯顿。马丁汽车,去 和女演员玛斯拉蒂。西布林商谈时,所花去的费用的一半罢了。说到底,钱算什么 呢?他甚至都不能肯定地说出,一张支票是否能换取所提供的食品。 一阵可怕的偏头痛朝他袭来,使他走着走着就弯下腰来。头痛得厉害,他转身 走到门口,那个侍应生正在外面等着他。 “我马上就给您送发票来,”侍应生显得十分热情,他用诚惶诚恐的声调说。 还没等他说完,这位电影艺术家便“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他还有更重要的 事,在等待着他去做呢。桑德拉是一位金发美女,真正的金发美人,那么,这一位 呢,这位姑娘,想必也不会差吧? 正当皇宫里的罗尔斯。罗伊斯牌汽车开出来,寻找艾尔。沙鲁克两兄弟的时候, 随行的人员惊恐地发现,这两位显贵的客人,正在饭店里,被当成一般旅客对待。 于是,他们恐慌万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说实在话,桑义赫这个国家并不使他感到愉快,在驱车前往皇宫的道路上,埃 及人自言自语地说。默哈默德。巴赫。艾尔丁大清真寺,连同它周围的尖塔,整个 这一片建筑显得十分臃肿。镀金的塔身,闪闪发光,寺内是一片暗绿色。从审美的 角度看,这样的建筑方式并不美观。首都北港。西里。大古班,就整个这座城市, 在这批来自欧洲的客人们的眼光中看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印象,那就是,显得过 分的笨拙和粗俗。在婆罗洲与菲律宾之间的这一片苏禄群岛上的房屋,就像彩纸屑 似的花花绿绿,不过,这些都是很不成功的建筑。岛上的大片热带丛林被砍伐,整 个城市一点都不可爱,没有丝毫迷人的魅力。 罗尔斯。罗伊斯轿车顺着城里的主干道沙东大街往前缓缓地开行着。汽车刚刚 驶过市中心,这些阿拉伯人便感到头顶上金光闪闪,这时,两座圆顶的皇宫出现在 他们的面前。小的一座显得比较高,另一座则比较宽大。这两座官殿的圆顶均是用 22K 金的金箔覆盖的。所以,灿灿金光在碧蓝的天空下闪闪烁烁。再过去,就是一 片像丛林似的洁白的宝塔形建筑,这块地方就是该国皇室的居住地。象征着主权的 皇帝的尊号为:哈吉。贝拉纳罕。马哈普拉萨德。努拉丁。苏拉伊曼。 当然,这个全称只是在公开场合的一些庆典仪式上,才使用的。 苏丹王是一位年轻的、又很有现代生活气息的领导人。人们对他的称呼,一般 也很简单,只要喊“陛下”就行了。很少有人会想起他的一个名号的全称,即:年 轻的迪珀杜安。纳格拉,这是某些国王,或者说所有国王们,都这样称呼他。埃及 人对这些情况一概不清楚,所以他一般表达得比较直率,他一点也不在乎。对于他 来讲,这位苏丹王只不过就是一大堆的金钱罢了。在他的目光中,苏丹王就意味着 这一切。苏丹王统治着这样一个小国,这个国家的建国史最多也不过只有三十年。 可是,它却建有世界上最大的皇宫。 汽车没有直接把他们一行带到皇宫主台阶的前面,而是在皇宫的左边转了一圈。 皇家卫队队长对他们毕恭毕敬,热烈欢迎他们的到来。使他们最受感动的是,允许 他们的汽车直接从皇宫里穿过。老实说,行走在豪华壮观、高大宏伟的宫廷里的厚 厚的彩色割绒地毯上,想保持一种淡然置之、无动于衷的心境,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里可以容纳得下二千多名来宾。他们是在一片璀璨无比的灯光照耀下穿过皇宫的, 他们头顶上是一百盏美丽的分枝形巨型水晶吊灯,每一盏灯足有两吨重。苏丹王对 于宫内的富丽堂皇,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他并不感到有什么好,或者有什么不好。 他的计算单位,往往是以一百万美元。他有一种怪癖,给他介绍事务,不能用抽象 的概念,他要的是具体的、可视的、形象的。否则,他会勃然大怒。所以,往往要 用日常生活的具体东西,来向他解释问题,说明问题。譬如说,一百万美元的一半, 那就是五十万美元,五十万美元的价格,就是一辆罗尔斯。罗伊斯牌轿车的价钱。 所以,向苏丹王说明问题,往往就得采用这种方式。 “苏丹王已经又改头换面了,”埃及人趴在他兄弟的耳朵旁,小声地说。“十 年前,当我第一次到这儿来的时候,他接待我可不是这样的装模作样。我们在一起, 亲亲热热地足足谈了两个小时。如今,我已经建起了菲莱岛大厦。今天,你也该好 好看看我了,小子!”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以便激起阿米纳的恼火。 “好极了!如果他喜欢这样装腔作势的话,那他的观念就太陈旧了。这一回, 这场交易根本就用不了两个小时吧。” 塔莱克。艾尔。沙鲁克抬起眼睛,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对阿米纳的这种 从容不迫,委实感到有点吃惊。 在他们面前,两位皇宫卫士有节奏地走动着,他们穿着十分亮丽的紧腰身军服。 雪白的长裤,紧身的橘黄斜条纹上衣上,缀有鲜红的肩带。黑色的贝雷帽一边,缀 有一簇白色的羽毛。左边的那一位士兵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她很严肃,脸上没 有一丝笑容,尽管她还烫着波浪般拳曲的发型,很少有军人的气质。 他们又穿过了一座用产自意大利卡拉尔的白色大理石铺地的大厅。然后,他们 登上了一座蔚为壮观的楼梯,楼梯两侧的栏杆是用黄金制成的,而且镶嵌着璀璨耀 眼的蓝宝石。卫兵们轻轻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陪伴着他们一行来到苏丹王陛下的 办公室。两名卫士面目肃然,他们毕恭毕敬地在门口站岗。 他坐在一把用白藤条制成的扶手椅上,他留着一撮很漂亮的黑色山羊胡子。这 个世界上最有钱的男子,正在阅读《金融时报见他没有戴眼镜。他穿着一身褐黄色 的军服,一排纽扣是金子做成的,他上衣的领口敞开着。这间办公室大约有十五米 长、十米宽的样子,他的办公桌仅占有很小一块地方。 “塔莱克,我的朋友,我能在这儿见到您,我感到非常高兴!” 苏丹王像弹跳似的一下站了起来,表现出他的激动和惊讶。苏丹王在他的客人 们面前,往往表现出这种机敏、灵巧的样子。不过,这也要看他的客人是谁,苏丹 王表现出这样的神情,也是有选择的,也要看他当时的心情如何。一位勇猛不倦的 骑士,一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他们不可能会发胖。看苏丹王的这张脸,是一位体 力强壮的人,但是再仔细看,会发现他的不少弱点。很明显的一点,在他那振山羊 胡子底下,他讲话时的嘴唇,就可以明显看出他的一丝无精打采的样子。 “听说,您又购得一条新的游艇,特别豪华富贵啊!” 这是两位亿万富翁之间的一场极有讽刺口吻的争执。埃及人听了之后,不禁哈 哈大笑起来。 “可是,这并不是属于我的,陛下。”不列颠“号游艇是英国人的。还是先让 我给您介绍一下我的兄弟阿米纳吧。他对我所有的商业来往情况都很熟悉。他陪着 我经常出差,到过很多地方。” 苏丹王仔细地观察着埃及人的这两位亲兄弟。哥哥长得敦实、沉稳,是一位标 准的东方商人模样;弟弟清瘦、机敏,似乎有点不安分,是一个狡猾、不老实的角 色。苏丹王一边看着他们,心里一边直嘀咕,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您也应该有一副强壮的身体才行,”苏丹王对阿米纳说,“您看您哥哥,为 事业一生辛劳,费尽了心血。” 说着,他的嘴角上漾起一丝讥讽的微笑,他显得那样年轻。 透过办公室约有十二米长的落地玻璃窗,塔莱克。艾尔。沙鲁克往外望去。他 看到一排整齐的树木,再往远处看,是一片桑义赫独特的木头房屋,一座湖畔的小 村庄就坐落在一条河流的港湾处,对面是一座很大的清真寺。两位兄弟正等着他们 的主人打手势,示意让他们坐下来,因为他们的面前就是一排扶手椅。转眼间,不 知从何处,来了十几个仆人,把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了过去,让他们在一张圆桌旁坐 了下来。随即,就像变魔术似的,把茶水、茶具,整整齐齐地送到了客人们的面前。 苏丹王拿起了他的精致的茶匙,在茶杯里很快地搅了两下,然后再慢慢搅动着。 他这是在变什么魔术呢?阿米纳看着他的手的动作,心里在想。这时,苏丹王用一 种阻郁的目光,瞧了瞧埃及人。 “是哪一阵风,把诸位先生们吹到这儿来了呢?你们是来还我钱的吧?” 埃及人没吱声,他没有什么表示。因为这原来的条件中都已经谈妥了的。不可 思议的是,苏丹王怎么会对这个问题如此在意,那是二千五百万资金,早在几年前, 用在建造菲莱岛大厦的后期建设上。埃及人正准备亲自在近期内,把这个问题向苏 丹王说清楚。况且,还有这么多的中间经纪人。要紧的是,在一些技节的小事上, 不必追究得太多。一种阴谋家装出来的强颜作笑,浮现在埃及人的脸上,他把身子 歪过去,往苏丹王的跟前又靠了靠。 “陛下,我想要向您秉报的,是一些极为机密的情况。” 一道道血迹并行排列着。皮带抽打在一张屁股上,很快就渗出了一滴滴的鲜血。 这个孩子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二三岁。他用皮带抽打一阵,停一阵。这个小伙子,面 目清秀,文质彬彬,只是面无表情。他明显地感到精疲力竭了;他累得气喘吁吁, 汗水顺着他赤裸的上半身直往下流。在伦敦市中心的这套豪华公寓里,显得十分闷 热。因为,高大的窗户被铁锈红的天鹅绒窗帘盖得严严实实,那样子好像挂在那里 有几十年都没有动过似的。从这里,可以听得见从奥斯陆广场上传来的儿童们天真 愉快的朗朗欢笑声。这是位于切尔西区中心的一块小小的天地。 阴暗、闷热,再加上浓重的汗气,使得房间里散发出一股令人呕吐的臭味儿和 令人窒息的霉味儿。三幅镶嵌在胡桃木镜框里的皇族家庭成员的巨大画像上,蒙上 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这幅身穿海军军官大礼服的画像下,正是这个让人用皮带抽 打的人。这个人保养得很好,虽然身体略胖,但不显得臃肿。他两腿的肌肉发达, 双肩看上去也很健美。 他并没有全身脱光。在他的屁股四周,吊着一根根黑色的长长皮条子,像是一 匹奔跑的马所佩带的马具。他光着的胸膛上,交叉地佩着两条皮带。他的脖子上带 着一只皮项圈,可以看出项圈两边是用两排铁针脚缝起来的。这是一身奇特的打扮。 时不时地,这个人发出一阵阵快活的尖叫声,听得出这声音里也含有一种哀痛、可 怜的调子。这是一种羞耻与痛苦交织在一起的声音,而不是什么值得快乐的享受。 在他的心理上,这一阵毒打,激起了他性欲的高潮,这一天,他似乎控制不住了。 这种受虐的色情狂,使他简直要发疯了。这时,他把他满腔的愤恨发泄到他的打手 身上。 “再厉害些,你这个该死的黑鬼,再打得狠一点,再重一点!” 但是,这个小伙子并没有改变他的节奏。他似乎没有听见对他的辱骂。他是个 聋哑人。正是由于这个理由,他才在这一大群准备找口饭吃的年轻移民中,挑选了 他。他的双眼里满含着倦怠的泪水。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不是一个强壮的人,他没 有更多的力气,去更加厉害地用皮带抽打。这个小伙子实在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当 然,这是为了挣得二十英镑,但是这一切,无疑于自杀。即便是他的叔叔给他安排 在那家地下车间里干活,也要比在这儿好一些,也没有这么累。从一个星期前,他 每天都要到这里来,他已经瘦了整整两公斤。黑暗中,他汗流泱背,他不停地抽打 着,力气越来越小,已经再也没什么节奏了。他累得摇摇晃晃。他感到眼前的一切, 好像都是在跳舞似的。 假如雇主兴奋的高潮还是迟迟没有来到的话,这不能是他的过错。这个人由于 大量地吸食了可卡因,所以他的性欲的高潮就不可能很快地来到,就会一直拖延下 去。一小撮白粉就会使一个品行端正的人,变得身不由己,并由此引发出种种的事 端。吸食过量者,久而久之就会丧失性欲。 “再狠一点,再使劲点,你这个可恶的混蛋,快,再使劲,再打,狠狠地打!” 此时,这个人已经不能自已,他丧失了理智,他狂呼乱叫着。可是,这个小伙 子什么也听不见。他突然看了看这个人的那张脸,原来身陷在椅子坐垫里的这个人, 猛地站了起来,破口大骂,胡言乱语,满嘴流着口水,一副可怜又可怕的样子。只 见他那张瘦长的脸似乎已经变了形,两只无精打采的眼睛,深深地陷在他的眼眶里, 简直就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在他那油腻发光的前额下,他那副小眼睛发出一道凶神 恶煞似的光芒,仿佛随时都要杀人的样子。他红红的舌头,焦黄的牙齿,稀疏的白 发被汗水粘在一起。只要看上他一眼,那副丑恶的样子,人人都会恶心得要呕吐。 小伙子感到害怕了。他再次转到此人的满是一道道血痕的屁股后面,他不想再 看到那张可怕的脸。他突然鼓起了勇气,举起皮带,使劲地往此人的头上打去。雇 主痛苦地呼叫着,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小伙子虽然惶恐不安,但他也已经失去了 自控的能力,按照雇主的要求,朝他身上痛打。此时,雇主的脖子也已经被打出了 血。又是狠狠地一击,打在了他的脸上,脸也流出了鲜血。接着,小伙子越打越凶, 朝他整个全身,劈头盖脸,不分青红皂白,疯也似的用皮带抽打着。这一阵毒打, 就像一阵急风暴雨,打得他喘不过气来。小伙子是雇主花钱雇来干这桩事的。他已 经感到全身乏力了,面对眼前的这种场面,看着雇主遍体鳞伤的惨相,他感到一阵 阵恶心。这一阵毒打,打得雇主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最后沙的是绿色的胆汁,弄得波斯地毯上一片秽物。最后,小伙子像木头人似的离 开了这个房间。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这个全身裸露的雇主,血迹斑斑,身上粘满 了吐出来的脏东西。他蜷曲着身子,倒在地毯上。他把他的两只手交叉成海螺状, 套在他的生殖器上,不停地撩拨、抚摸、磨擦着。 这时,架设在维多利亚女王画像下面的一架微型摄像机,已经再也拍摄不到下 边的画面了。经过调整后,摄像机拍到了那只长沙发。尽管这部摄像机有自动变焦 镜头,镜头拉到最后,也还是没能摄下全景画面,因为毕竟距离有限。所以,最后 它所能拍摄到的,只是这个人的一双脚,还有那张独脚圆桌上边的半部分。 桑义赫苏丹王对于礼节的要求一般并不严格,说实在的,他对这方面的问题倒 是从来也不在乎。若是某件事正中他的下怀,那么他的好奇心是很强的。 “您是一位很神秘的人物,您了解很多秘闻。我想听听您的,请说说吧。” 场上的气氛一下显得融洽、活跃起来。 “陛下,那我就谈谈关于一架波音747 的事吧。” 苏丹王的下巴一动,表现出一种不耐烦的样子。 “一架波音747 飞机?” “对,一架波音747 客机。” “我已经有了呀!您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再买一架新的波音飞机?” 苏丹王一脸失望的神情。早在好几年前,他就抛弃他的波音727 客机,为自己 买来一架新的747 机型。 “我说的不是您原来的那架波音747 客机。”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我说的是美国总统专机的复制样品!” 埃及人知道,他的讲话起了效应,他心里一下充满了希望。苏丹王的眼睛突然 一亮,那是一种好奇心极强的信号。 “您想说什么呢?您指的是不是那架美国空军一号?” “怎么不是呢,我说的就是美国空军一号,一点都不错。” 苏丹王的兴趣立即来了,他被深深吸引住了。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显示出一 种急不可耐的样子。 “这不可能吧!” “这如同人们对菲莱岛大厦的感受一样,这不可能吧?这是真的吗?”阿米纳 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埃及人接着往下说:“陛下,您对这里面的具体情况还不了解。波音公司刚刚 为克林顿总统更换了仪器、仪表等设备。这种机型,他们一共生产了四架。一架为 总统专用,另外两架是在总统出访时,为其随行人员所使用。这架总统专机交货后, 便发现在防爆、防弹性能方面,存在着一些缺陷和不足。所以,秘密情报机关决定 把这架飞机再退回波音飞机制造公司,后来便对该机又进行了全面的更新和装备。” 苏丹王听着听着,眼睛发亮,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神色。 “这么说……波音公司接受并承认他们在这些问题上的失误和缺点喽?”他问 话时,声音显得有点结结巴巴。 “这倒不是承认某种错误的问题,这其实也是属于正常现象。他们应该极端地 负责,应该对飞机进行全面的检查。有缺点的地方,就应该立即整改,不能有丝毫 的疏忽。这些军事设备,要求极为严格。任何一点差错,都将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为国法所不容……” 说到这里,埃及人把话打住,他想让苏丹王有片刻间的思考。他想利用苏丹王 在这个使他最专注、最着迷的时刻,向他介绍、推荐一件世界上最漂亮的玩具。 “……其实呢,我在波音公司那边,有一些很知心的朋友,他们很荣幸也很乐 意为陛下您,破例地做一些使您高兴的事情。譬如,也给您造一架同类型的专机。 五角大楼方面也愿意提供他们拆卸下来的一些尖端军事防务武器。” 苏丹王颔首,默默思索着,他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面颊。他并不需要在他的私 人飞机里配备高精尖的电子仪器设备。没有谁会有兴趣去谋害他。谁也不想去杀害 一个钱都存在银行里的人! “那么,您的这些朋友对这种飞机的估价是……” “说起价格,那还是比较合理的。大约在3.5 亿到4 亿之间,”埃及人在这里 就撒谎了,因为事成之后,他可以得到一笔几千万美元的好处费,这笔钱也算是他 的佣金。 “是英镑呢,还是美元?” 他犹豫了片刻,回答道:“是美元。” 他不能再夸大了。他知道,苏丹王已经被深深吸引住了,他已经开始动心了。 “美国国会能通过吗?” “那当然了,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为了使陛下您得到这一批装备,美国国会 是不会阻挠总统加盖他的印章的。另外,在飞机的外部,会重新涂上苏丹王国家的 颜色。这是当然的,绝对不成问题的。” “这可是当然的、绝对的啊。”苏丹王连连重复着这句话。他脸上洋溢着一副 十分得意的神情。 他此刻飘飘然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走出他的这架专机,飞机刚刚停稳在英国 的希思罗机场,他的面前是一大群来竞相采访的新闻记者,他很随便地应付着记者 们的提问。 “那么机上的通讯设备情况如何呢?和空军一号专机上设施是一模一样的吧?” “完全一模一样,您放心。”塔莱克。艾尔。沙鲁克十分有把握地说。同时, 他还说,为了让苏丹王感到更方便,他还可以向波音公司提出要求,要求在机内安 装十二条卫星电话专线;另外还有一条数字专线,可以使飞机在飞行中依然能够灵 活自如地与国际互联网接通。 这真是太合苏丹王的心意了! “那就算3.5 亿美元的价格吧。”苏丹王思索了一番后,声音洪亮地说。 他站起来,又走到那排落地玻璃窗前。他的肩膀在不停地摇晃着,看得出,他 十分得意,正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但是,他又犹豫了一阵,看起来,他还不愿意 马上就拍板成交。至少,他还想在价格问题上再做一番讨价还价的计较。 “这样吧,3.2 亿美元,我最后就出这个价钱,不改了。” “不过,我还不敢肯定波音公司是否真的还准备有讨论的余地。”埃及人一边 在这样反驳对方,一边心里在暗暗地计算着,这样一来,他最后还能得到多少佣金。 对于他们来说,这桩买卖也确实使他们感到有点为难。他们也想趁五角大楼还没有 干预此事之前,尽快能从这起飞机交易中早日脱身。 塔莱克。艾尔。沙鲁克沉默了片刻后,立即接着往下说:“其实嘛……法里德 王子对这架飞机也是挺感兴趣的。” 苏丹王猛地一惊,脸色大变。埃及人连忙低下头,看着他的皮鞋,他也没有笑 容,一脸很严肃的样子。其实,这位沙特阿拉伯法赫德国王最小的儿子,根本就不 懂得怎么花钱,他所迷恋的是那些做工精巧的小玩具,把成百万的美元都花在这方 面的玩乐上。苏丹王是最讨厌这个毛头小孩子的,所以一听埃及人提起他,苏丹王 顿感厌恶和愤怒。 “你说吧,这架飞机什么时候能飞抵这里?” “估计得一个月之后。” “那么,我的这架波音747 专机,该如何处理呢?” “这也好办,陛下,您可以把它卖给中国人嘛。他们现在正让法国人尝到甜头, 他们准备向法国人订购大批的空中客车飞机。与此同时,他们也向波音公司购买大 量的旧飞机。您看看这张单子,上面都是他们所需要的机型。我愿意给您当个中间 人的角色。” 这番肯定、明确的解释,似乎完全有理由使苏丹王消除最后的疑虑了。所以, 此时苏丹王已经按捺不住他心头的喜悦之情。想想看,这是美国的空军一号座机啊! 还有什么更好的飞机能和它相比! “我完全接受您的建议,这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太有意思了。” 埃及人的脸上泛起一片友善的微笑。又一条大鱼给逮住了。他克制着内心的兴 奋,表情似乎很平淡。他竭力不去看阿米纳,他的这位弟弟在他们的谈话过程中, 一直保持沉默。 “朋友们,我想,今后我们还是会打交道的。当然,我一定会付给你们一笔佣 金。这一点你们尽可放心。你们跑来跑去,麻烦多多,手续费是断然不能少的。” “这个问题,请您不必考虑,陛下。我们都是朋友嘛。” 这些谈话显然没有涉及到什么重大的内容和主题。苏丹王耸了耸肩,摊了摊手。 “稍后,我们会按照具体的细节和要求,来把这件事处理好的,一切请放心。 不过,我还要问一句,您乘飞机,飞行一万一千公里的路程,大老远地跑到这里, 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向我推荐、介绍这架波音飞机的么?” 这时,阿米纳的目光似乎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们谈话中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 这才算刚刚开始,才算切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