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位于圣。詹姆斯大街上的这家商店,从外表上看,很像是一座博物馆。但是, 里面却摆满了像教堂里的神工架、告解座似的货架。萨米尔走进去,他立即被一种 气氛所包围,他感到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纪。两个皮鞋匠正在四周都是皮革的摊位上 轻轻地讲着话。在摆满了皮鞋样品的货架上,供奉着一幅约翰。洛布的照片,他就 是这家皮鞋店的创始人。 埃及人的儿子进来后,并没有立即受到热情的接待,也没有谁向他打招呼,他 感到有些纳闷儿。再一看,里面没有别的顾客,就他这一个买主。他转过身,望着 靠在墙上的那些玻璃橱窗。那里面全是摆放着像旧货似的皮革制品。但仔细一看, 却发现这些东西都是那样精致完美,令人不禁赞叹叫绝。这里面陈列的有埃塞俄比 亚最后的一位皇帝海尔。塞拉西穿过的皮鞋。这些皮鞋均是手工制作,针脚十分细 密,都是高跟儿,就像女人的那种薄底浅口皮鞋似的。在这家名叫洛布的皮鞋店里, 人们可以重温一部制鞋的历史。在这里,时间可以倒回不同的年代,其中有人类最 初穿着的鞋子的样式。 一位营业员走了过来,萨米尔告诉他,想买四双皮鞋。但是这位制鞋工匠却显 得异常冷漠,对那些衣着阔绰的有钱人,他们的态度惯常如此。即使面对这样一张 总价足以使一个人乘坐头等舱周游世界两次的订货单,他依然无动于衷。萨米尔问 他,可否将交货日期缩短一半时间,这样也许更合理些。鞋匠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头, 眼睛朝天望了一会儿。又停了片刻,他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平时,经常有不少南 非人来到这家洛布皮鞋店订做皮鞋,这里的员工别说热情周到,就是连一句客气的 话都没有说过。这家商店也许是世界上唯一一家经常以活紧活忙为借口,无缘无故 地回绝顾客的店家。 萨米尔终于从这家鞋店里走了出来,来到外面大气清新舒畅的空间。天气不太 好,阴沉沉、灰蒙蒙的一片。如果一旦下起大雨,他可以到位于邦德大街上的福艾 德伯伯家的商店里躲避一会儿。不过,他宁可不到那里去,他尽量避开他。因为一 到那里,麻烦事就多了,福艾德伯伯无论如何都会坚持要送他一顶帽子,而在萨米 尔看来,这种帽子又往往都是过时的,很不时髦。况且,他又不能白要,钱还得照 付。对他来说,这笔钱还不是一个小数字。再说,他的银行支票总是透支的,他的 父亲又该怎么说?这个情况谁又能知道呢?去一趟他就不能空手,花上数千上万美 元不见得就高兴。越是亲情,事情越难办。到时候钱倒是花了,反而又惹得满脸扫 兴,皱起眉头,让人憋气。唉,亲情又怎么啦?幸好伦敦是一个高消费的城市,东 西都很贵,钱花得多一点,有时还显不出来。 萨米尔一边走着,脑子里一边不停地想着,他的两条腿像着了魔似的不知不觉 朝贝克莱广场上的罗尔斯。罗伊丝汽车展览中心走去。他走进大厅。一款奥林比亚 车型深深吸引住了他。这辆汽车豪华壮观,造型别致,精美的车体完美无缺,那樱 桃红的漆色闪闪发亮,如同缎子一般。他先往里瞧,仔细观看着那用上等皮革制作 的座位,然后又围着汽车四周欣赏起来。他感到太满意了,高贵华丽,简直是巧夺 天工,无可比拟。他不禁暗自连连叫绝。可是,转眼间他似乎又有点迟疑,他开始 顾虑起来。他的西服,包括他所穿戴的所有服装,最基本的色调都是淡灰褐色的。 这种颜色和这辆汽车外表的樱桃红色配起来倒也和谐、完美。于是,他坐进车内, 坐在上等皮革的座位上。此时,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他首先觉得色彩极不协调, 他的衣着和刚才在外面的比较,相差甚远,他感到别扭得很。人们衣服的穿着可以 经常地换,但是汽车却不能像换衣服那样随便吧。所以,汽车的颜色与服装的搭配, 对萨米尔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点都不能马虎。这是他的审美观。他从汽车里走出 来。现在,他的看法更明确了。他应该选一辆外观略微暗一点的汽车,而车内的座 位的色彩要亮一点,这种亮色要盖过他西服的淡灰褐色的色调。当然,价格贵一点, 不算什么大问题。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 萨米尔立即跑到了一家名叫斯威纳的名牌服装店里躲雨,其实他是想买东西。 二十分钟之后,他从店里走出来,穿了一件雨衣。他穿在身上非常合适可体,好像 这件雨衣是专门为他裁剪订做似的。他提了一只手提箱,里面装了一件猎装式的茄 克衫和两双高尔夫球鞋,一只金壳的小闹钟,还有其他的一些杂物。这些东西加起 来,使他又花费了不少钱。当然,这只手提箱和里面的东西,可以说都是无用的废 物。但是,萨米尔却坚持认为,这种花费再大,对他来说都是值得的。他觉得,购 物是一门艺术,他应该不断探索新路,追求新的乐趣,免得自己吃亏,上当受骗, 让人耻笑。 这时,他感到嘴巴有点渴了,他决定去喝一杯汽体饮料。他长得高大英俊,气 宇轩昂,惹得不少女人痴痴地望着他发愣。凡见到他的女子,没有哪一个不想多看 他几眼。他在茶室里坐下,他看到周围的情景,十分自豪、自信。还有谁能比得上 他萨米尔呢,没有别的人,他心满意足,洋洋得意。他应该有一辆汽车。在伦敦, 没有汽车,他怎么能生活呢?事实上,他的父亲已经有了二十多辆汽车,还在不停 地换呢。 他始终意识到这样一条真理:机会总是会向着胆大的人微笑。他起身又开始他 的漫步,他逍遥自在地走着,又走进汽车展览大厅,对面就是五星级的国际饭店。 他在一辆阿斯顿。马丁牌VS型的汽车跟前停下了脚步。啊,谁能拥有这样一款车型 呢?只有仁慈宽厚的上帝才配有资格使用如此富丽堂皇的车辆。车内是一种暗蓝的 色调,座位是浅奶白色的。这种色泽的搭配,完全可以和萨米尔平时爱穿的淡茶色 衬衫的颜色,十分完美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真是再理想不过了。阿斯顿。马丁牌轿 车的外形像一只随时准备俯冲的卧着的猫,但是它车内的空间特别宽敞,要比法拉 利牌汽车的内部宽舒得多。总之,一个人开着车走上街头,要给人们一种庄重、神 圣的感觉。如今,他已经是四十三岁的人了,早已不再是天真、“活泼的小顽童。 一位营业员朝他走来。萨米尔没有向他提出任何他想要问的话。其实,他根本不知 道,这辆VS型的汽车要比他刚才看到的那辆樱桃红色的罗尔斯。罗伊丝车型贵得多。 他毫不在乎地用一种平淡的语调说:”这辆车,我买下了!“ 说着,他掏出了他的支票本。他一抬头,透过落地玻璃窗,目光被聚集在饭店 门前的一大群人吸引住了。一辆驶来的本特利牌轿车沿着人行道停了下来。两名身 穿制服的门丁立即迎上前打开车门。一位身材颀长的年轻女子走出汽车,国际饭店 门前立即为她闪开了一条甬道。也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萨米尔深深 地喘了一口气,他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这个女人正是克拉伦斯王妃,看上去她本 人要比照片上漂亮得多。 克拉伦斯王妃为了给她的一双孪生的女儿挑选钢琴教授,确实伤透了脑筋。现 在总算定下了人选,选择暂时告一段落。其实,这对小姐妹并不喜欢弹琴,她们宁 可吹小号。新来的老师在星期六的一早便来到了坎星顿宫,以便被引见给王妃,然 后再跟两位小公主的马术教练见面,最后再会见两位长着淡褐色头发的活泼可爱、 超凡脱俗的小主人。穿过了豪华壮观的宫殿,年轻的教授在会见厅里稍事休息,等 待了片刻。无疑,从此以后,他将成为十九世纪小说中所描绘的那种令人艳羡的人 物。 首次和维克多利娇小公主、玛丽小公主的接触是很愉快的,给他留下很深的印 象。在皇家的深宫里,他漫无边际地想象着。他想,她们的穿着肯定不是普通的服 装,她们肯定会头戴小王冠,一身皇族的打扮。她们来了,这是两位年龄只有九岁、 看起来还有点稚气未脱的小朋友,她们穿的是蓝布的工装裤,拳曲的头发上打着两 只花蝴蝶结,似乎有点旧,但是颜色却不是一样的。人们只有从她们两人的发型上, 才能确切地辨认她们的不同。不然的话,你就是和她们俩在一起呆上几个星期,也 无法认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当然了,没有哪一位教师能有幸和两位公主朝夕相 处这么长时间。 就连王妃本人,她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办法来辨认自己这两个孪生女儿的不同之 处。她往往是第一眼先看两个孩子的眼睛,大女儿维克多利姬的眼神中有一种独特 的绿色光泽,这是任何别的人都无法体会的,只有她本人心里知道。有时,碰到两 位小公主生气吵架时,她也能区别出她们来。她们俩都有一种显示身份的优越感。 和别的孩子比起来,她们两人爱出风头,喜爱炫耀自己。上课时她们只要觉得厌烦 了,虽然大门就在眼前,跨一步就能出去,但她们并不这样做,她们还是很守规矩 的。在这种情况下,她们有时会说两句不耐烦的俏皮话,这倒是真的。 由于两架钢琴几乎是紧紧并排靠在一起,所以两位调皮的小公主总是喜欢换来 换去。两只花色不一样的蝴蝶结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总是不时地变化着,因为她 们不时地在交换着自己所坐的座位。有时候,她们为了争夺一只板羽球,先是躲藏 在落地式的厚重窗帘布里,然后又在房间里追来追去。家庭教师对她们的这种打打 闹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既不好训斥她们,更不好动手教训她们。按照皇宫里的礼 仪,虽然没对这方面的问题有过什么严格确切的说法或规定,但在任何情况下,谁 又敢冒犯公主和王子们呢?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老师们有时只好悻悻地夺门而出, 到外面去平静一下心头的怒火。对老师们的这种做法,克拉伦斯王妃并不生气,她 非常豁达大度地理解老师们此时的心情。不过,她的女儿们对别人还是懂得尊重的, 她们的本质还是纯真善良的。所以,她平时也不因一点小事不谨慎而去责怪她们。 在白金汉王宫里,女王虽然是一位很温和的人,却规矩多,要求很严格。但是 克拉伦斯王妃却也并不处处让步,有时她会显得非常固执。她要求她的女儿们在十 二岁之前,尽可能活泼多动,打闹嬉戏,把活动的天地给她们,让她们尽量发挥自 己的爱好。这一切都是被允许的。平时,她很注意抽出自己生活中空闲的时光,能 尽量多一点时间和她们在一起。每逢周末,当两个孪生的小姐妹从寄宿学校欢欢喜 喜地返回家中时,她们的母亲只要在伦敦,母女三人就会愉快地一起到公园里去, 穿上旱冰鞋去滑冰。有时,王子也会在那里和她们会面,他们的欢声笑语便荡漾在 曲棍球的比赛场里。 这两位孪生的小公主对钢琴丝毫没有兴趣,她们根本就不在乎钢琴课,所以对 她们的辅导老师特别厌烦。她们喜欢戏剧,喜爱当导演。她们很爱把自己化装打扮 一番,然后去参加一场喜剧演出。在坎星顿宫里,每年都有一次重大的活动,这项 活动简单地说就是戏剧演出。她们的一位酷爱戏剧的叔叔当总导演,在他的指挥之 下,男女角色不时地轮换。两位小公主也参加宫廷生活片断的演出。在演出的过程 中,扮演公爵和公爵夫人的演员们的滑稽动作,使得她们俩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这是一个难得的欢乐时刻,也是一年中她们最开心的时候。王子乔治也来参加了。 就连宫里的差役们也被邀请加入到这一活动中来。钢琴教授演的短小喜剧,无疑每 次都受到热烈的欢迎,大家对他的表演天才总是给予最高的评价。当然,小王子乔 治总不会忘记邀请玛达格莲娜。巴达赫拉。拉斯维加斯也来参加,特别邀请她来跳 华尔兹舞。小王子有时在想,为什么她的妈妈对这种演出活动也总是那么投入呢? 妈妈的喜爱更甚于她的儿女们。 这位在尼罗河孤儿院总部做半工的年纪最大的职员,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样子。 她看了看她的石英表,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天很快就黑了,也该下班走了。她每 次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她的灰颜色棉布裙子很长,差不多一直垂到地上,把她那粗 壮的双腿和臃肿的腰身完全给包住了。她披了一条深蓝色的方巾。这套装束对于女 人们来说,是为了表达她们对先知穆罕默德的教诲的一种真诚的感激之情。这也是 从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一种习俗和风尚。不过,这种神秘的虔诚充满了宗教色彩的严 谨,对于一般下级职员来说,倒也没有过多的非议,顺其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但 是,对于一位担当一定职务的重要的高级职员来说,情况则另当别论。在穿戴的要 求方面就比较严格,一定得穿得更现代化一点。目的也只有一个,不要把那些西方 的捐款人都吓跑,不要让他们处于一种宗教氛围的猜忌之中。因为孤儿院太需要经 费了。 不断地叮嘱大家,要把衣服穿得好一点,尽量更摩登,更阔气一点,这位始终 是代理职务的秘书总是乐此不疲,开导大家。由于一次不高明的外科手术,她嘴唇 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消失的疤痕。这一直使她感到十分痛苦。但是,她外在的表情总 是笑嘻嘻的,尽量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样子。虽然,她的笑容与她粗俗的风度和脸 上的皱纹显得很不协调。 她打开了一扇窗户,一阵开罗街市的嘈杂声迎面扑来,乱哄哄的响声使人心烦 意乱,小小的阳台都被这种噪音震得嗡嗡直响。此时,人们有这样一种强烈的印象, 哈桑清真寺上的穆安津好像正在诵读一段《古兰经》的经文,那悠长的声音在你耳 边缭绕回旋。她把一丛绿色的盆栽搬回屋里,随后关上了百叶窗,接着走进由两个 房间组成的办公室里。 她把两台电脑先后关上,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封来自伦敦的信函,信上宣布, 一位名叫萨米尔。艾尔。沙鲁克的人,被任命为尼罗河孤儿院的名誉副主席。这封 信是由阿米纳。艾尔。沙鲁克签署的。任命谁当领导,这并不重要,关键是随之而 来的会是一张数目可观的支票。从明天起,在尼罗河孤儿院基金会的一切公开正式 的文件中,特别是文件的抬头,都要署上萨米尔的名字。她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好, 整齐地码成一摞,把这封信放在最上面,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随后她把这些 东西放进了保险箱里。 这个保险箱从外观上看很像一只小冰箱,一旦有盗贼人室行窃,哪怕他本事再 大,想要打开这个箱子都是不可能的。当然,在正常的情况下,这种事情也是不可 能发生的。这里离一座人群熙来攘往的清真寺只有箭步之遥,因此并不显得孤单和 偏僻。再说,尼罗河孤儿院基金会已经广泛地获得了济贫行善的良好声誉,仅此一 点就足以受到保护;再加上它受到了这一地区广大民众的拥护和支持。因此,安全 对它来说绝没有任何问题。自然,他们的慷慨大方也受到了周边地区慈善机构的妒 忌和不满。尼罗河孤儿院基金会甚至坚持在周末都对外办公。 那辆深绿色的切诺基牌吉普车停在车库里。她把汽车开出来,在院子里转了半 圈。自动大门悄悄地打开,汽车悄然驶向了外面,转眼间消失在黄昏热闹繁华的大 街上。她要花上二十分钟的时间,到一所名叫塔格里。巴迪的清真学校。这所学校 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远,也不过五百米的样子。她先绕着一座小公园转一圈,然后再 向左转,顺着萨哈米什清真寺往前开。最后,汽车在盖尔。安德森博物馆后面的一 幢小房子前面停了下来。房门立即被打开,她身子一闪,走了进去。 在那里,有一个女人年龄和她相仿,身材也和她差不多,也是胖胖的。她正在 等着她。一句话没说,她一把夺过切诺基汽车上的钥匙,作为一种交换,她把一只 箱子交给了这位刚到的女人。在暗处,她开始脱衣服。不一会儿,她脱得只剩下了 一件内衣,露出了满身松弛的肌肉。对这身体操运动员般的打扮,两个女人谁都没 笑。因为这副样子过去以来已经重复多次了。接着,这位女秘书开始换上新装,她 穿了一条红裙子,裙边达到膝盖上,又穿上了一双连体的淡灰褐色长统玻璃丝袜, 上身是一件花衬衫。 她这一打扮,虽然说不上有多么漂亮,当然还差得很远,但是她的这种判若两 人的装束,使她完全变了,显得非同一般了。她靠近小卫生间墙上的那面镜子,照 了照自己。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再注意自己的嘴唇了,她发现上面起了泡,疙里疙 瘩的一片。她很快梳理了一下蓬起的黑发,然后在脖子后面盘成了一个发髻。旁边 的那个女人在包里找了一阵,把一只假发套递给了她。她对着镜子很快把假发戴在 了自己的头上。转眼间,她变成了一个满头拳曲的栗色头发的女人。另一个女人穿 着一条灰色的长裙,头上裹着一条蓝色的方巾,她登上切诺基牌吉普车,用遥控器 打开了院子的大门。 这位嘴唇上长着疤痕的女秘书在黑影里等了片刻,这时大门已经自动关上。随 后,她朝着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去。在地下室里,她打着手电筒,穿过了由木 板壁隔起来的三个堆满了各种杂物的大酒窖。接着,她又顺着楼梯往上走,走进了 一个汽车库。 一辆梅塞德斯牌的白色轿车布满了灰尘。发动机上的钥匙全都齐备。她轻轻地 发动了一下,立即感到脚下非常吃力,好像有几百公斤重的东西堵在那里。整个车 厢里都堆满了一包包的东西。这许多大小相同的小包藏得到处都是,门两边,座位 上,连缓冲器上都有。从形状上看,这些小包包就像一根根红肠,只不过都是深灰 的颜色,软乎乎的,像面团似的,可塑性很强。这些就是某权力机构提供的炸药。 如果顺利的话,转一圈需要五到六个小时。她将要把这些货物送到每一个孤儿 院。估计约七次才能送完,最后一次将送到尚保里翁大街。她对担任这一次运输任 务充满了自信。另外,她还要负责埋设导火装置,通往孤儿们睡的床上。带着这个 想法,她又一次消失在大街上车流忙乱的交通中。此时,十月六日大桥正遭到严重 的堵塞事故,汽车根本过不去。然而,她又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好选择。要到吉萨去, 必须得越过尼罗河。 “阿米纳,我的好叔叔,你看看它有多美,你大概从来都不曾见到过吧。” 萨米尔。艾尔。沙鲁克往前伸了伸手,但又有点犹豫,像害羞似的不敢去摸。 这是一匹纯血统的、极易惊恐的良种好马。迟疑了片刻,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把他 的手伸了过去。 “你摸摸,畸,身上还热乎乎的呢。” 就像在一道美味佳肴面前,馋涎欲滴,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独特的鉴赏神色。 他那全神贯注的样子表明他是一位多么精于此道的行家。 “萨米尔,我的好侄儿,你浪漫得简直就是一个诗人!” 说着,他噗嗤一声笑了。他时常在思索着,他多想自己也能有一个像萨米尔这 样的儿子。说实在的,他们叔侄两人长得确实太像了。他总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地工作着。有时,他也觉得自己的崇拜似乎是毫无意义的,但是这种状况,也许到 死都无法改变。他算什么呢?他不过就是别人手中的一副扑克牌罢了。他无法和萨 米尔相比,萨米尔有的是汽车和女人,只要他张一张口。他比得了他吗? 萨米尔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着。他一会儿蹲在马的前面,一会儿又跑到马的后 面。他左看右看,显得不忍离去的样子。这匹马重又站立起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显得雄姿勃勃,十分健美。 “真是漂亮极了!” “坦率地说,我并不欣赏它。” 作为萨米尔来说,他不敢说这种近乎亵读的话。阿米纳叔叔接着又用一种有点 开玩笑的口吻,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神奇的宝物,到底能值多少钱呀?” “差不多得四十万美元。” 当萨米尔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他显得那么轻松自如,毫不在乎。就像别人问 他,现在几点啦?他说现在是几点几分了一样,没有任何惊讶之感。他就是这样一 个人,对任何低价位的商品,从来不感兴趣。当然啦,话也要说回来,付钱的不是 他,他也从来体会不到这种压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