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兽踪人脸 这片河滩真是宿营的好地方。河滩前面是一片景色优美的水湾,湾宽百呎,水 面平如滑镜,鱼儿不时跃出水面,使平静的湾面漾起圈圈点点的涟漪。 水湾远处,林莽苍苍,遮天蔽日,树端上盛开着的那些黄的、绯红的花朵儿, 在夕阳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白鹭懒洋洋地从水面掠过。 河边有棵高大的吉贝树,他们打算在树下扎营。吉贝树下,靠近河岸的地方没 有矮灌木,但离那儿几码远,就开始有灌木生长。 在林莽和开阔地带交接的地方,约翰·亨特发现一条窄窄的通道。 “看样子,像是什么东西的足迹,”他对纳波说,“印第安人?” 纳波满脸疯疑,他察看着那松软的地面,指点着那些足印。它们不像是人踩出 来的。 “看呀,孩子们,”亨特说,“你们对亚马孙动物的认识,就从这儿开始了。 这些足迹就是西? ①的蹄爪扎下的。” “西? 是野猪吗?”哈尔问,“我读过有关它们的资料。看来,它们喜欢成群 结队地活动,而且随时会袭击人类。” “说得对,碰到西? 时,最好的办法是爬到树上去。我认识一个考察家,为了 躲避西? 的袭击,他曾在树上呆了三天三夜。”他又察看了其它兽迹。 “依我看,动物夜里常到这儿来喝水。”他指点着一些足趾奇怪地张开的蹄印 说,“这些足迹是水豚的,它们是世界上最大的鼠类——大得像绵羊。这些是鹿的 足印。” “对,”哈尔说,“不管在哪儿,我都认得它们,”他想起了科罗拉多、加拿 大和缅因州树林里的鹿迹。 “不过,有些兽迹是我从前没见过的。” 他指的是一种仿佛用茶碟摁出来的圆滑的足印。 “梯格丽!”纳波惊叫起来。“这地方没有好的。” “不错,是梯格丽。”亨特承认。 “什么叫梯格丽?”罗杰莫名其妙,因为他父亲和纳波都是这样读那个词的。 “这是西班牙语里的老虎。整个墨西哥和南美都管这种动物叫梯格丽,尽管它 不是真正的老虎。它身上的花纹不是条纹状而是点状的。在讲葡萄牙语的巴西边境, 它叫安克,意思是雪豹。在我们的英语里,它名叫美洲虎。 不管你叫它什么,它都是林中之王。” “没有好,”纳波哀嚎着,“我们去回。” “他又来了,‘我们去回’,”哈尔不耐烦地说,“今天晚上,美洲虎要是到 这儿来喝水,那可是给它拍照的好机会啊!” “它们要是想饱餐一顿小探险家肉,那可能也是个好机会吧,”罗杰犹疑地说。 ① 美国的一种野猪,——译者。 “放心,”亨特说,“只要我们不惹它们,它们一般不会侵犯我们。而且,我 们睡的是吊床,离它们经过的路远着呢。” 哈尔和罗杰睡惯了北方那种带门帘的帆布帐篷和睡袋,吊床这种露营方式使他 们感到很新鲜。在林莽中旅行的人不能有,沉重的器具拖累。他们露天而睡,没有 带帆布门帘和安着防蚊纱窗的完全密封的帐篷。明尼阿波利斯城①的任何一个职员, 如果要到郊外的明尼苏达湖宿营几晚,他带的营具比一个打算艰难跋涉一年,穿越 亚马孙林莽的老练探险家所带的营具复杂得多,因为在那片土地上,最可怕的野兽 是蚊虫。 ① 明尼阿波利斯是一个美国城市。——译者。 十分钟之后,营地扎好了。所谓营地只不过是三张悬挂在树木之间的吊床。 吊床是爪马孙人的卧榻。它是亚马孙的印第安人首创的,我们花园里的吊床也 应该归功于他们的发明。即使在城里,很多亚马孙人家里的床铺都是吊床。白天, 你只能看见墙上的铁钩,到了晚上,吊床一挂起来,客厅就变成了卧室。酒店也一 样,房间里只有钉在墙上的铁钩,旅客必须自带吊床。 在这片到处都用吊床的土地上,也有一些部落没有这种习惯,黑瓦洛就是其中 的一个。所以,纳波没挂吊床,他只是在地里挖个洞,打算把自己埋在里面。亚马 孙流域的夜晚,有时也会冷得出奇,白天晒得发烫的泥土,夜里盖在身上可暖和啦。 三张空中床和一张地穴床铺好之后,纳波拿起他的弓箭。“我得捉鱼。” 他说。 亨特说,罗杰也许想看看用弓箭怎么捕鱼,于是,罗杰跟着一块儿去了。 但是,看样子他心不在焉,不停地回过头来扫视通往林莽的路口,野兽夜间就 是从那儿出来的,印第安人也有可能在那儿出现,有谁说得准呢?只要留神看看他, 就能看出他在想鬼点子。然而,谁也没留意看他。 他跟纳波一起走到河边。在离水面一英尺深的水里,纳波发现一条鲑鱼在游来 游去。他用箭把鲑鱼扎起来,直到那时,罗杰还和他呆在一起。纳波把鱼送回营地, 用泥巴裹着烤。这时,罗杰跑到船上取了点儿什么,然后,钻进了林莽。过了一会 儿,他溜回营地,和大伙一块儿生火。 树下已经很暗,火堆开始闪着摇曳不定的黄光。阴影幽灵似地在四周晃动。林 莽那边不时传来一两声尖叫,仿佛是夜的合唱的序曲。 哈尔微微打了个冷颤,望了望灌木丛那边兽迹消失的地方。他愣住了,眼瞪得 老大。 “爸,看啊,”他低声说,“印第安人。”亨特看了看,一点不假,一张印第 安人的脸正从灌木从那儿向外窥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肯定是纳波,”亨特说,“他在捡柴火。” “对,不过,这会儿他正在河那边捡柴。” 纳波扛着一捆浮柴爬上河岸。哈尔伸手拿枪,但他爸爸说:“别鲁莽,也许他 们是友好的。咱们先送他一件礼物试试。”他从口袋里取出一面镜子,印第安人喜 欢镜子。 随着他们的目光,纳波也看见了那玩意儿,他很纳闷。惊慌之中,扛着的柴捆 掉下来,砸在他的脚趾上。他尖叫一声,这更使哈尔和他父亲吓了一大跳。但藏在 丛林里的那张脸似乎无动于衷。哈尔还注意到,罗杰也很镇静,这实在奇怪。 “这小子比我原来想象的有胆量,”他暗想。 “看不清,”亨特眨着眼抱怨说,“不过,他看起来很小,可能是个孩子。他 也许仅仅是好奇。无论如何,我得用这礼物试他一试。” “我拿着枪,有什么动静,我做你的后盾。”哈尔保证说。 亨特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哈尔紧握着枪,屏住呼吸。罗杰好像在偷愉地笑,但 也可能是由于恐怖而发出的喘息声。丛林里的那张脸仍旧一动不动。 差几英尺到灌木丛时,爸停下了脚步,哈哈大笑,接着把手伸进灌木丛,把那 人头拽出来。那人头不是别人,却是查理。 罗杰开心地大笑起来。他在地上打滚,拚命蹬腿大笑。哈尔撂下枪,一把抓住 罗杰的短裤后裆,把他往河边拽。罗杰扭动着挣脱了身子,藏进灌木丛。他仍旧像 鬣狗似地大笑着。 哈尔也开怀大笑起来。只有纳波仍然神情严肃地望望这个望望那个。看样子, 他怀疑他的这些古怪的旅伴有点儿神志不清。他实在不得要领,只好不再追究,起 身去把烤好的鱼从火里取出来。 他取出一个烤得又硬又干的泥巴坨,在一块石头上把它砸开,鱼烤得恰到好处。 那堆火里还烤着土豆,这顿饭吃得可香啦。饭后,他们各自去睡觉。 亨特父子爬上他们的吊床,纳波钻进地洞。天快亮时,得盖毯子,毯子是用得 着的。至于蚊帐,尽管为了便于往吊床绳上安,他们的蚊帐是加上套筒特制的,但 营地周围看来没有蚊子,也就用不着了。为了不让从树洞里出来的蚂蚁和其他小害 虫爬上吊床,吊床绳都涂抹了杀菌的杂酚油。 罗杰翻来复去,辗转难眠,因为他从来没睡过吊床。 “不要直躺在吊床上,要斜着躺在吊床的对角线上,这样才不容易掉下来。” 他父亲规劝道。 可是,罗杰不是个听教的乖孩子,他只能从痛苦的教训中学乖。 他和父亲很快就睡熟了。哈尔拿着照相机和闪光灯,使劲儿撑着,不让自己睡 着,但过不了一会儿,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进入了梦乡。 纳波在兽迹的一边把自己整个儿埋进土里,头古怪地露出地面。他一会儿把头 扭向这边,一会儿把头扭向那边,在渐渐熄灭的火光中四处察看。没多久,头搭拉 下来,他闭上了眼睛。 四个人睡得正香的时候,大森林却醒着,“它醒着,因为这是黑夜。” 野兽们仿佛这样说。 蝉开始发出尖细的低鸣,但这低低的虫鸣终于变成聒耳的尖啸。树蛙鼓着肚皮, 咕呱咕呱地叫。夜鹰的叫声有如一只垂死的鬼魂在呜咽,如果鬼魂也会死的话。一 些不知名的动物也加入它们的喧嚣,动物学家们还没有给它们起那些长长的拉丁文 的名字呢。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深沉的闷雷似的咳嗽,所有喧哗都沉寂了,那是在向美 洲虎——森林之王致敬。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