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保罗充当了情书的信使,但阿黛尔一旦了解到夏利在重新见 她之前要求有一个月的缓期,就把情书都撕了。夏利从口头上给了这一缓期以三条 理由:一,他必须好好想一想,二,他要换房间,离开家里的那个公寓,三,他要 决定一下他是剃还是不剃胡子。除了第一条,其他两条理由都表明他在为接待阿黛 尔而作准备一至少在阿黛尔焦虑得五内如焚的珍宝街的家中保罗是这样解释的。接 下来的几天里,夏利搬进了商店顶上的小房间里,迄至那时为止这小房间一直就是 他父亲的阿里巴巴洞窟。母亲那么憎恨这房问,现在她生平第二次越过它的门槛给 她儿子拿去床单、毛巾和衬衣。几乎每天晚上他还是去他们那里吃晚饭然后步行回 去睡在那些珠宝的上面。期限截止于十二月十八日。没有任何人确切知道那一天会 发生什么事。所有人都得到了消息并谈论着它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十二月十六日在展览中心,他们全都在那里,在一帮子疯狂而激动万分的人群 中:本托利拉,他的两个儿子,他的女婿,他未来的女婿以及他的三个女儿,阿兹 里亚,他的儿子以及马塞尔。拳击赛在一个观众爆满的大厅中进行。收入接近一亿 五千万旧法郎。比赛的重要性使得一大帮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都来了,从第一排到 第十排坐得满满当当,如同鲜花开满了花圃一般。当然,这里头有不少体育馆的常 客,他们很少被刚刚在瓦尔德托纳世界锦标赛中发现的新人弄得不自在。让一保尔 ·贝尔蒙多只是在这时,才丢弃了他那从不离身的夹克上装而穿着笔挺的套装,戴 着鲜亮的领带,对此我们实在还不太习惯。但是他并没有把他那传奇般的轻松洒脱 也留在了衣帽间,也没有丢下他那位令人眼羡的女伴,意大利女演员萝拉.安托内 利,她直接从意大利飞来观看拳击赛。贝贝尔来了,当然是作为体育馆星期一的常 客,但同时也以作家的身份,因为同样是他为马克斯的回忆集《铁拳之星》写了序 言。离他的扶手椅不远的地方,昂里科.玛西亚,裹在一件漂亮的紫色上衣中,并 不掩饰他看好得到罗歇.本赛义德保护的那一位。但是让一克洛德·布蒂埃同样有 他那伙著名的支持者,为首者中人们认得罗歇·默讷特雷,他高扬着头亮出一张晒 成非常好看的古铜色的脸,除了他还有运动员居伊.德吕,弗朗索瓦·特拉加内利, 标枪掷手保尔·波阿涅瓦以及欧洲柔道冠军让一保尔·科什。其另一些运动员也引 人注目地坐在显要位子上:米歇尔·雅兹,皮埃尔·阿尔巴拉德霍,后者自从在图 鲁兹体育场第十五次当地赛上遭到失败后,就引起了他那古老的城市达克斯的愤怒。 鞠斯特·芳丹则相反,在巴黎圣日耳曼队战胜梅茨队后的第二天笑脸更为灿烂。赛 跑世界由沃尔戴拉夫人作代表,赛马骑手的代表是罗歇·普安斯莱;高尔夫球的代 表是法国高尔夫球联合会的副主席克洛德一罗歇·卡尔蒂埃;商业界的代表有让~ 吕克.利萨克,以他的姓氏命名的著名眼镜公司的总经理。在闪光灯的阴影下,是 长久不倒的乔治·卡庞蒂埃,而阿黛尔和夏利,尽管被人群隔开着,每一个的心里 却都知道另一位就在那里。 在第七个回合,科恩一头撞去,磕破了布蒂埃的左眉弓。到第八个回合时,他 的脸颊开花了。医护人员在这一回合结束之前作了紧急治疗。布蒂埃的苦难开始了。 从他右边脸颊深深的裂口中,鲜血喷涌而出,就像水从一根破裂的管子中进射出来。 血流得到处都是,在布蒂埃的脸上,在科恩的白色短裤上,在裁判的衬衣上。科恩 使劲地打着,打着……就在这时阿黛尔所在一侧的一个观众突然心脏病发作,当场 就死在了带扶手的座位上。负责场地秩序的人员赶紧把他抬了出去。阿黛尔等不到 第十一回合,她没有看9 击的收场。 夜里好几次,菲菲被阿黛尔的折腾弄醒。四点钟时阿黛尔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 甚至连母亲也被吵醒了并开始哭起来,这是好多年以来没有过的事情。父亲心中十 分担忧,来到女儿的身边,询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梦竟会发出如此的一声叫喊,但是 她已经忘记了她的噩梦。当所有人都服了一杯浸剂,母亲吃了一片镇静剂,父母房 间门底下透出的光线也熄灭了后,阿黛尔在黑暗中对菲菲说她担心她来月经了。 “可是不会的啊,”菲菲安慰她,“我们几乎是同时来月经的,我们还有一个星期 呢! 是不是因为后天? ”但后天其实是明天,于是阿黛尔问菲菲,她是不是觉得这 事有些令人担忧,因为已经到了十七日而夏利还未有所表现。菲菲回答说这事绝对 不令人担忧,因为现在只是凌晨四点钟,说夏利向来很矜持,所以他会等到十八日 的。于是阿黛尔告诉了她她曾梦见的东西:她窒息在一摊血泊中,而这血是从她自 己身上流出来的。这是很小的一摊血,这事实在万分可笑,似乎人会淹死在一杯水 里。“我在问我自己,要是不再有月经了,”菲菲设想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 感觉。”“当我们老了的时候? ”阿黛尔问道。“不,”菲菲说,“当我们怀孕时, 因为在那之前,只有男人能够中止我们的流血。”“这倒是真的,”阿黛尔重复了 好几遍,“我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紧紧地拥抱了菲菲,菲菲也紧紧地 拥抱了她,她们都很激动,就好像她们明天就要结婚了,而且不会再在一起过夜了。 阿黛尔费了不少时间才重新入睡,因为她试图,当然是无谓地,想象着下下一个夜 晚。就仿佛她知道或者不知道在下一个夜晚之后还有下下一个夜晚。 喝开胃酒的那一刻马塞尔来找夏利。这是个重要的日子,他想道' 但是他没有 说。在咖啡馆,他给他念了马克斯和记者之间的谈话:“‘真是一桩丑闻,是的, 居然对我的胜利还有疑问。可是我到底怎么你们了,你们这些记者? 可是我到底应 该做些什么呢? 我不再知道了,真的。甚至蒙宗,他也没有成功地把布蒂埃击倒。 面对布蒂埃我比蒙宗做得还更好,这就是结果。居然有人怀疑我的胜利。 噢! 你们倒是说呀,你们是故意这样做的! 岂有此理。’” “‘可是那几下头击呢,马克斯? ’” “‘什么? 什么头击啊? 我不记得我曾经用头撞击过让一克洛德,一次都没有。 我可以用名誉来证明。但实际情况是:布蒂埃的脸颊破裂了,而人们以为那个伤口 是由头击造成的。就仿佛在说我科恩手中没有铁拳,只有松软的奶油蛋糕啦。我完 全能够用一记左钩拳打破让一克洛德的脸颊,不是吗? 当然我有时候对让一克洛德 也出言不逊。可是你们又要怎么样,我是那么地想打这场比赛。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中量级拳击历史上最高规格的一次伟大而又漂亮的比赛。让一克洛德被打倒了, 但他像个男人,而我也一样。是的,真的,这场比赛很紧张。其证明:观众中有一 个人当场死去。并不是每天都有这一类事情发生的……’他真的够牛的,你不觉得 吗? ” 夏利什么都没说。 “死的那人,是伊尔一维莱纳地方的一个家伙,他对布蒂埃的比赛一场都没有 错过。一个布列塔尼的拳迷。公路运输承包商……” 夏利始终一言不发。 “你可知道,”马塞尔又说,“科恩说到第二天他的耳朵里还在出血……你说, 你在听我说吗? ” “马塞尔,”夏利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他交给他一封信,请他立即 递交给珍宝街的阿黛尔·本托利拉。 “我立即就去,”马塞尔说,“你这么信任我并选中我当你的信使,真的让我 很高兴。我这就去。真的,这让我很高兴,夏利,相信我,我说的是实话。” 晚上九点整,夏利看到在路口出现了他生命中的女人。他肯定她会从那里来的。 他迎上前朝她走去。他们万分惊讶,他们甚至没有了微笑的力气。你多么漂亮啊, 她热情地说,把手放在他的胡子上,胡子又短又软像是青苔一般,多么软乎啊! 来 吧,他说,并把她的手拉住紧紧地握着。他们走上了阿里巴巴的洞穴。他想道:我 只要下楼就可以选一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她闭上了眼睛:我多么幸福,她说,夏 利,我多么幸福。哦我的爱,他说。他掀起她长长的裙子抚摩着她光溜溜的大腿。 他明白了他们不能在谎言中生活,他明白了欲望的鲜明真相。他在光明中看到自己 不再撒谎,第一次对阿黛尔说实话。阿黛尔,他喃喃道,嘴巴紧贴着她的嘴,她的 头发,阿黛尔,我不是一个女人。那个夜晚夏利插入了阿黛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