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他离开了座舱,靠在车门上,让清晨的凉风拂面而过。他伸手到车里拿杯座 时找到了一盒香烟,于是取出一支点燃。人的定力不过如此,他也不在乎多吸一 支烟。上次吸烟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自从辛迪死于癌症后,斯瑞德就再也没有 吸过烟。这座城市一直都是他的家,而且,他认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座城 市,但是,现在他对这座城市的感觉已经有所不同——较之以往,这座城市更加 黑暗,更加邪恶。这里的一切,比如庞大的升降吊桥以及湖水的气息,如今已是 物是人非,只能在回忆中细细品味了。 抚今追昔,德卢斯曾经是一座工业重镇,也由于这里富有铁矿带而成为明尼 苏达州北部地区的重要城市。这是一座造船业发达的城市,那些巨型轮船乘风破 浪,向着东北部的苏必利尔湖驶去。这曾经是一座贫瘠、不幸的城市,城里到处 充斥着肌肉发达的矿工和水手。 他没有回想起这座城市有什么特别值得回忆的地方,但是,这座城市有着小 城镇的感觉,这里的人们一同经历了采矿业的浮浮沉沉,不仅一同工作、奋斗, 而且荣衰与共。每年在苏必利尔湖结冻前的9 个月中,整座城市都处于采矿业的 节奏中。火车来来去去,轮船也去去来来。那座巨型升降吊桥也吊起、放下。在 世界各地建造起摩天大楼、汽车、枪炮的铁矿石在北部明尼苏达州的黏土层下开 始了漫长的旅程,最终转载到巨型轮船并通过水路运往世界各地。 但是,由于海外铁矿的竞争,这里的铁矿业渐渐衰落了,德卢斯的财富也随 之衰落下去。矿石已经无法维持人们的开销。为此,聪明的人们看到了这座城市 在湖边的地理位置,并说:在这里开展旅游业吧。采矿业本身就是某种旅游形式, 来到这里的写生人常常在大桥旁边对着穿过运河的轮船写生。 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换。此时并非午夜时分。斯瑞德独自站在桥边,悠 然地吸着烟,望着铁锈红色的轮船在桥下往来。他看到轮船甲板上站着一个男子, 也在吸着烟。看不出这个男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刚刚能看到一个轮廓而 已。这个男子举起手,发出了平平常常的问候,斯瑞德也挥了挥手,回以问候。 如果他的生活按照他年轻时的设想发展的话,也许,这名男子的生活也就是自己 的生活。 当升降吊桥再次落下时,他返回了他那辆烈马牌汽车中。当他驱车穿过桥面 驶向Point 时,他听到轮胎下的桥面发出呜呜声,他又看了一眼那艘轮船,那是 一条通体红色并且正在驶向苏必利尔湖的轮船。这艘船也承载着斯瑞德的一部分 生活疾驰而去。每一艘轮船每次都要穿过这座吊桥。这也是他居住、生活在这座 城市的部分原因。 波恩特的居民是一个热情的部族,这里有游客,台风,暴雨,连绵梅雨,还 有冰雹,夏日那里田园诗般的风景更使这里比其他什么地方都好。他们享受着沙 滩,它每一年还都一两英寸地扩展,每家的小院用大树围着,把沙子隔在外面。 七月里的星期日,斯瑞德会拉着一个躺椅,走过头巾草坪,把它支在沙滩上,坐 上几个小时看航船和货船来来回回。 波恩特的大多数的房子,除了几个被外来户拆了重建的,都是些老房子,摇 摇欲坠,经常会因风吹雨打而塌掉。斯瑞德每个春天都要把房子粉刷一新,用的 都是些甩卖的货,所以从没有坚持到冬天的时候。 他的房子,离大桥有0 25英里远,30英尺宽,建在一个广场上,前面是一 个大门,正中间是两个台阶。门右边是客厅,一个可以直接看向外面的窗户,在 沙地的一头儿是一段行车路。 斯瑞德把钥匙插到锁孔里,然后用他的肩膀把门向里撞开。他关上了后面的 门,站在了门厅里,身体往后靠在门上,闭上眼睛。他闻到了房子那老木头散发 出来的气味,掺有两天前他做的火腿留下的味道。但是还有更多的。是那种15年 一直都不变的香水和香皂的味道,他记得太清楚了,那样的真实。在前几天,他 想把霉味从屋里赶走,他推开了窗户,让湖风吹进来冲洗干净。后来,那种味道 变淡了,他害怕了,把屋子锁起来好几天,怕连那香味也没了。 他跌跌撞撞走进了卧室,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床头柜上。他脱掉了 夹克,随它滑落到地上,随后滚到床上。他的脚抖了两下,也不知道把鞋甩掉了 没有。没关系了。 他站在野外的高速公路上,两排树木在荒凉的路两旁一直伸向几英里外。穿 过狭窄的被一条黄线分开的人行道,克莉·麦克格莱思站在那里。她向他高兴地、 轻松地笑了笑。在她的脸上还有汗珠。他一直都在跑,她的前胸随着大口大口的 呼吸在一上一下。 她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过去。 “辛迪。”他大喊道。 克莉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她转过身,消失在树木之间。他尽力去追,从路上 滑了下去,跑向森林。他感到腿很沉。他的左手也是那样。当他向下看的时候, 他意识到他正拿着一把枪。 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尖叫。 他沿着小路冲向前去,擦干眼睛上的汗。或是雨吗?雨水像是透过树叶掉下 来的,把路弄得泥泞不堪,把他的头发也弄湿了。在前面,他看到了一道黑影从 路上掠过,又大又可怕。他叫着克莉的名字。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