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呃?” 紫衣女孩笑了,圆圆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只有迷路的人才会找到我们这家 餐厅哦。” 是这样吗? 他是随着野营队伍一同到郊外来探险的,可是却掉了队,迷了路。当他躺在 荒原草丛中打了个盹之后,醒来已是黄昏。于是他跨越过人高的草丛,想要寻找 来时的路,却不期然看到了这条在森林里的寂寞小街。 小街上空无一人,只在尽头看见一个小小的餐厅,它的招牌破破烂烂,在风 中摇曳。当时的他只想在又热又渴的情况下讨一杯水喝,却未料想会有这样的奇 遇。 “要怎样才能找回原来的路?”客人问道。天色已晚,而他除了野营,原本 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的。 “穿过那片蓝色的风信子花田,就能看到公路了,顺着公路就能走到城里了,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遇到肯让你搭车的卡车司机呢。”女孩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杯 碟,视线偶尔越过窗外的蓝天,仿佛看到很远的地方。 “城里……一定是很热闹的地方吧?”女孩喃喃自语着,一直笑眯眯的脸上 露出一丝寂寞。她端着碗盘,消失在厨房,夕阳透过窗框将她的背影映成一片金 黄,不知为什么,这么热闹的颜色,在她身上却有说不出的孤寂。 “她这样有多少年了?”客人轻声开口。 “嗯?”身侧的白胡子爷爷疑惑地开口,随即了然地点了下头,微叹口气。 “还是让你看出来了。” 在这世上,有一种病症,患这种病的人在年幼的时候与正常人一般无异,然 而成长到一定年纪,却不再长大。当同龄人长高长大,声线越过变声期,开始甜 蜜青涩的初恋,最后成家生子的时候,患病者的容貌身形却始终停留在童年时代, 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彼得? 潘。如果他们的智慧也永远都停留在那个阶段,也许就 不会那么痛苦,然而上天的残酷在于没有给他们健康的身体,却给了他们健康的 心智,甚至比旁人更敏锐更聪慧。于是世人异样的眼光,背后的指指点点,耳旁 的窃窃私语,都成了一种缠绕终身的折磨。 也许正是这样,他们才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吧。 客人是见惯大风大浪、看多了生离死别的,原本对周遭的一切早已习惯波澜 不兴,然而此刻却忍不住有些心酸,这样聪慧的女孩,如果能和常人一样成长, 该是怎样一段灿烂年华。 “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体,现在也该是结婚生子的年纪了。”老爷爷说着, “山里虽然清静,却寂寞呀,有时十天半个月都遇不到一个说话的人。” 是啊,客人在心里感叹,因为寂寞而将所有的心情放在厨艺上,因为寂寞而 将所有梦想融在每一份食材上,这每一道食物原来就是这个女孩的一个个遥不可 及的梦。 客人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我该告辞了。”客人站起身,拿起搁在桌上沾满了泥浆和尘土的帽子, “要付多少钱?” “不用不用。”老爷爷笑着摆手,“我们难得有客人,您还陪着我们说了这 么会儿话,这些都是请你品尝的。” “我会很怀念这里的汤。”跨出小饭店的门槛,客人有些遗憾地呢喃。如果 不是有他人所托在身,他原可以停留再久些。可惜,只怕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欢迎您再次光临哦。”紫衣女孩遥遥地对着远去的背影挥手。 风信子们在夕阳中摇摆身体,像天空一样蓝的身影仿佛在说“再见,再见… …” “希望你们会喜欢我的礼物!”突然,客人转过身,大声朝他们喊着,然后 大步走了,很快消失在风信子花田中。 “真是个奇怪的客人呢。”白胡子爷爷沉吟道。 “是啊,他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呢?”紫衣女孩偏头想着,视线落在了门廊 的角落中。那里搁着一只竹编的篮筐,这可不是属于她们店里的东西。 是什么呢?爷孙俩对视了一眼,好奇地走了过去。 这是个半米见方的篮筐,用极细极细的竹丝编织而成,又轻又韧。 “好巧的手艺。”女孩轻轻感叹,这是很贵重的东西呢。 篮筐上面覆盖着一层粉红的绒毯,女孩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又绵实又柔 软,应当是最上等的羊绒才是,在绒毯的边角处还有用金线绣的一个小小的繁复 图案,好像是几种奇形怪状的动物,看不真切,应该是某个高级品牌的商标吧。 这么贵重的篮筐里会放着什么东西呢?女孩和她爷爷对视了一眼,这就是客 人送的礼物吗?可究竟是什么呢?他们没敢立刻掀开绒毯,只是静静地瞪着篮筐。 突然绒毯动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里面瓮声瓮气传了出来,听不真切。 “会不会是一只猫或者一条狗?”女孩露出欣喜的笑容,“也许会是一只兔 子。” “还不打开看看。”爷爷也很好奇呢。 女孩缓缓掀开绒毯,仿佛担心太大的动静会把里面的小东西惊跑。 绒毯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瞪她。 “妈……妈。”粉嫩的小嘴吐出几个小唾沫泡泡,同时伴随着简单几个音节, 在紫衣女孩的耳里却仿佛天籁之音。 “她叫我妈妈?”女孩惊喜地看着父亲,两行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这样的 场景仿佛只有在她祈祷的梦里才会出现。 “妈妈……妈妈……”摇篮里的孩子朝女孩伸出粉嫩的手臂,寻找着依靠。 “哎。”女孩惊喜地将她从篮筐中抱起,一个孩子,她有一个孩子了! 这一天,这个紫衣女孩知道,她夜夜的祷告,终于传送进了老天爷的耳中。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