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那天下午,我走出医院,顺着沿河街道,向格勒内尔桥走去。我极力回忆,在 嬷嬷那儿醒来以后所发生的事情。总之,他们把我带去的那问四周都是白墙的房间 和米拉波诊所的那问非常相像。乙醚的气味也同市立医院的一样。这可能有助于我 的追索。有人说,气味最能重现过去,而乙醚的气味对我总是产生某种奇特的作用。 它甚至就好像是我童年的本真气味,然而,由于它使人处于睡眠状态,而且也消除 痛苦,它所显现的画面也就立刻变得模糊不清。毫无疑问,正是这个原因,从我童 年起,我的记忆就这么混乱。乙醚既激起我的回忆,却也诱发我的遗忘。 学校门口,带篷的轻型运货卡车,慈善医院……我寻找其他的细节。我瞧见自 己在车上,坐在那女子身旁,她打开一扇大门,车子顺着一条小路驶去……她在二 楼有一间房,就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但是,这些回忆的片段是那么模糊,我根 本无法抓住。只有那张脸和面颊上的伤疤清晰可见,我真的确信那张脸就是那天夜 里在市立医院见到的同一张脸。 沿着塞纳河畔堤街走去,我到了阿尔博尼街的街角,正在空中地铁经过的那段 拱桥下。而阿尔博尼花园广场则更远些,与阿尔博尼街相互垂直。偶然间,我在一 栋巍峨高楼前停下脚步,这栋高楼有一扇黑色铁花装饰的玻璃大门。我非常想跨过 通车辆的大门,去询问门房,雅克琳娜·博塞尔让住在哪一层;如果她确实住在那 儿,我就去按她家的门铃。但是,这样贸然到别人家里实在不符合我的性格。我从 来没有恳求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任何人的帮助。 在校门口发生的和那天夜晚在方尖碑广场发生的撞车之间,已经过了多少时间 ? 将近十五年。警车上的和市立医院的女人都显得很年轻。十五年的时间.并没有 很多变化。我拾级而上,一直走到帕西地铁站。 于是,在那个小站的月台上等候列车的时候,我便寻找那些能使我知道阿尔博 尼花园广场的这个女人是否就是十五年前同一位女子的痕迹。也许还应该想起那个 地方的名字,那儿有学校、慈善医院和一栋我曾住过一段时期,而她在走廊尽头有 个房间的房子。这就追溯到在比亚里茨和儒伊一昂一若扎斯镇居住的那段时期。那 么,以前呢? 在这两段时期之间呢? 按照年代顺序,先是比亚里茨,然后是儒伊~ 昂一若扎斯镇。而离开了儒伊一昂一若扎斯镇以后,就回到了巴黎,回忆就变得越 来越清晰了,因为,我已到了被称为“理智之年”的懂事的年龄。惟有我的父亲可 能向我提供些模糊的情况,但是,他已销声匿迹。因此,得由我自己来应付,再说, 我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地铁将经过塞纳河,开往左岸。它路经一些楼面,其 每一个灯光闪耀的窗户,对我来说,也都是一个谜。有一件事使我大吃一惊,撞车 前,一个平常的夜晚,我在地铁不期遇上了博维埃尔博士。他对我们的相遇却丝毫 没有感到惊讶,他向我解释,在我们的生活中,同样的境遇,同样的面庞常常重新 出现。他告诉我,在我们下一次的讨论会上,他将就“永恒回归”这一命题加以发 挥。我感觉到,他快要向我推心置腹了。 “您看到我那天古怪的样子,大概很吃惊吧。”他几乎用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我。 他的脸上,脖颈上已不再有任何瘀斑。 “您瞧,我的小兄弟……有些事情,很久以来我一直在向自己隐瞒……某些我 从未在光天化日之下承受过的东西……” 随即,他便恢复镇静。他摇了摇脑袋。“对不起……” 他朝我莞尔一笑。显然,他因为在最后时刻抑制住自己吐露心声而感到宽慰。 他过于滔滔不绝地讲些毫无意思的东西,就好像他要毁踪灭迹。他站起身,然后, 在皮卡尔站下车。我可有点为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