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事后农夫们聚集在坎普贝尔家的谷仓里,总共有十二个人。威廉坐在地板上, 背靠着墙壁,眼睛凝视着空气,一句话也没说出口;自从他从这个谷仓出发一路到 莱纳克村,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老坎普贝尔躺在火堆旁,几个人围在他身边, 根据他自己的指示在治疗他肩膀的箭伤。“首先把桌上的那瓶威士忌拿过来,”他 告诉他们。“笨蛋,不要喝它,那是要用来淋在伤口上的。对,直接浇上去,我知 道这样有点浪费,但是它能消毒伤口!” 那支箭身深深地插入他肩膀的肉里,要把它拔出来是一个艰巨的工程。但是坎 普贝尔所深知的是,最危险的不是伤口本身,而是伤口是否会因为发炎而恶化。他 的朋友一步一步地按照着他的指示在做。“好,”他说,“现在用军那根拨火用的 铁棒。”他们从火堆里取出一根火红的铁条,压在坎普贝尔肩膀的伤口上。当铁条 接触到他的伤口时,发出嘶嘶的声音,农夫们听到那种声音个个都忍不住做出鬼脸。 老坎普贝尔自己则只是咬着牙齿,泪水从眼睛溢了出来。然后他故做轻松地说道, “这够引起你们的注意了吧!”接着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左手,发现他的左手的拇 指不见了。“呀!看看这个!” 他说:“现在我的左手活像一支苍蝇拍。” 正当坎普贝尔在清洁以及烧炙他自己的第二个伤口时,赫密胥走到威廉的身旁, 将一只手放在威廉的肩膀上。“你已经反击了,威廉,”他说道。 “但是我得不回缪伦。” 他们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原来是一位坎普贝尔派在附近当看守的年轻小伙子 冲进了谷仓。“有人来了,我猜他们是士兵!”他大叫着。 农夫们急急忙忙地拿起个人的武器,冲到谷仓各处的入口,坎普贝尔一伙人则 在各个窗口观察逃走的路线。但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利亚姆。利特尔跟在刚才那个 年轻小伙子的后面,冲了进来说道:“不对,他们不是士兵!是隔村的麦克葛瑞格!” 农夫们打开大门,发现有二十来个拿着火把及武器的农夫,身上装饰着战争图 腾。坎普贝尔强忍着伤口的痛楚,谈笑自若地一一和他们握手致意。 麦克葛瑞格的年纪和坎普贝尔差不多,头发的颜色较黑,胡须的颜色则灰了一 点。他长得不高,但是强壮有力,站在他身后的人有三个是他的亲生子。“我们已 经听说发生什么事,”麦克葛瑞格说道。“我们不想让你们认为你们能独自享受这 种乐趣,而将我们放在一边。” 坎普贝尔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我知道你们麦克葛瑞格家族的人常常喜欢做 不速之客。” 麦克葛瑞格回笑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落到威廉的身上;威廉已经走到坎普贝 尔的后面了。 威廉看了看那几个在火把照耀下容光焕发的年轻脸庞,然后再回头看一看聚在 他身边的农夫。接着他开口对麦克葛瑞格说道,“回家去吧。我们这几个人牵扯在 这件事里是不得已的。但是你们还是清白的,回家去吧。” “我们最近可能没有家可回了,”麦克葛瑞格答道。“有关你们在莱纳克村所 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山谷。城堡里的卫戍部队很快就会来烧毁我们大家的房子。” 他们都往华勒斯的脸上看去——所有的人。赫密胥感觉到他的眼睛的温度似乎 在变化。 先前威廉的眼神由于哀伤,看起来是柔和、温暖的,但是现在已经变得非常冰 冷,就像一把留在野地过夜的刀刃,上面盖满了冬霜。 博顿斯大人的城堡就矗立在河的上游,离莱纳克村骑马大约要一个小时,该城 堡的城墙高度不会比一个高个子高出多少,但是城堡的领主博顿斯大人很高兴他多 了二十四位英格兰士兵,这些士兵是派来帮他守卫他新领地的。就是博顿斯大人把 新婚的海伦接到他的床上,执行“初夜权”的律法。这个“初夜权”的执行,一方 面满足了他对年轻女子的胃口,一方面也让他觉得他是在为长腿爱德华效力。他也 深深了解,要是最近在莱纳克村策动暴乱的暴徒没有受到应得的处罚,长腿爱德华 一定会很不高兴。 因此,就在这个时候,博顿斯大人正亲自在城堡的庭院里指挥大规模的作战准 备。打造兵器的人正在锤制胸甲,磨利长枪,以及冶炼刀剑;厨房的仆役则在准备 出外作战时所吃的军粮。博顿斯大人的命令声不时可以听见。“把马匹都牵出来! 集合部队!”他抓住刚跑过他身边的一个士兵的手臂。“马上骑马到斯特林郡的郡 长那里。告诉他,在今天太阳下山之前我们会捉到叛贼华勒斯,并且将他吊死—— 还有两倍的苏格兰人也要被杀,来偿还他们所杀死的英格兰士兵。快去!” 博顿斯自己则上了马,然后叫道,“准备前进!” 士兵们从每个门廊跑了出来,集结在庭院里。在这个时候,博顿斯刚才所派遣 的使者已经牵了一匹马来到城堡的门口,他点头示意守卫城门的人拉起大门。当他 们正启动辘轳拉起大门时,使者跳上了马。当门开到够高的时候,他策动马匹,奔 驰出去——然后马上被一枝长枪贯穿了胸膛。 在守门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华勒斯以及其他的苏格兰 人已经冲到城堡里面。守门的卫兵马上被砍死在地上,突击的人则控制了城堡的出 入口,接着一大批苏格兰人开始涌入城堡。英格兰士兵被这个突击一时弄乱了阵脚, 不知如何回应。博顿斯则坐在马背上,看着他英勇的英格兰军队四处奔窜。许多士 兵甚至还没有从磨刀枪的人那里拿回他们的武器;他们不是被一刀砍死,就是自动 跪下来投降。博顿斯还枉然地发号着命令:“阻止他们……不要让……整队……” 苏格兰人把博顿斯大人拖下马来:有一个人拿着枪就往他的胸膛刺去,结果被 华勒斯的长剑挡开了。 “是不是正要上路啊,阁下?”华勒斯问道。已经占领城堡的苏格兰人哈哈大 笑起来。 “无恶不作的盗匪!”博顿斯大人咒骂着。 华勒斯的剑晃了一下,削去了博顿斯的山羊胡。“我的名字是威廉。华勒斯。 我不是蒙着脸,不敢见人的盗匪。我是一个自由的苏格兰人,我们都是自由的苏格 兰人!” 苏格兰农夫们欢呼着,沉醉在刚获得的胜利里。 “为他找一匹马,”威廉说道。 史迪渥特,他就是海伦的父亲,急忙说道,“这就是那个在我女儿身上享受‘ 初夜权’的人,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放过他?” 威廉平静地看着史迪渥特。“没错,假如我们刚才没有制止他,他还会杀掉全 山谷的人。现在给他一匹马。” 一个持枪的农夫牵过来那匹博顿斯的纯种马。 “不是这一匹,那一匹。”华勒斯指向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马,接着他瞪视着博 顿斯。 “今天我们将要饶了你以及所有投降的人。回英格兰去。告诉他们苏格兰人的 儿子、女儿不再属于英格兰人……苏格兰已经解放了。”在苏格兰人的欢呼声中, 华勒斯把博顿斯丢到老马的背上,然后拍了一下它的臀部。它蹒跚地走开了,后面 跟着还活着的英格兰士兵。苏格兰农夫吟唱着……“华——勒斯,华——勒斯,华 ——勒斯!” 他们在一小块平坦的地上,也就是离缪伦与威廉约会的卡利多尼亚树丛不远之 处,为缪伦的遗体挖了一个坟墓。一个村里来的石雕匠为缪伦刻了一块石碑,名字 下雕有一朵蓟花。 在他们埋葬她的那一天,天空中降下冰雹来,仿佛上天的泪水在下降的过程中 冰冻了起来。当包裹着帆布的遗体,在缪伦的父母、邻居,以及威廉。华勒斯的注 视下,被放到墓穴里时,苏格兰风笛吹奏出哀伤的调子,宛如是一群女妖在哀嚎一 样。她的母亲放声大哭,父亲则啜泣着,威廉跪在墓旁,手里紧紧抓着她绣给他的 手帕。 当村子的牧师将尘土与圣水洒进墓穴后,挖坟墓的人开始将土填回墓穴,威廉 静静地凝视着墓碑上的蓟花图形。 在场的朋友们接二连三地散去,威廉则留在那里。当他抬头时,看到缪伦的父 亲老麦克莱纳弗还留在那里,脸上愁云密布。这位老者隔着坟墓凝视着华勒斯,过 了一会儿也走了。 自己一个人时,威廉将裹着他胸部的家族图腾抽了出来,这是他在结婚典礼时 送给缪伦的订情证物。他将布条紧紧地压在她的心上,深深地沉到泥土里去。然后 他将绣有蓟花的手帕放到一条毛布里,再藏到他的胸部附近,慢慢地站起来,离开 了该地。 -------- 大唐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