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四天过去了。我们虽然时常在一起,但彼此没再谈及自己的感情。我们去游泳, 在花园里漫步,到格拉斯哥外祖父母家里做客,在康斯坦斯姨妈陪同下,还做过几 次远足旅行。我们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他那微笑的面容总是隐藏着忧虑,我也同 样被一层愁云笼罩着。 转眼间,我害怕来临的日子终于到来了,爱德华要在星期六上午十点左右从伦 敦回来,他的到来意味着我和约翰之间的欢乐会变成悲伤。 星期五晚饭后,我和约翰来到了走廊。 “我们出去走一走好吗? ”我提议。 他高兴地答应下来。我们走了一会儿,他对我讲了许多,就是没有讲出我想听 的话。 “我陪你走回去,”他忽然说。 我站住了,疑惑地看着他。 “克莉丝! 我想办点事。”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 “当然可以,你哥哥明天回来。” “我知道。” “你看见这个了吗? ”他把亭子的钥匙拿给我看。 “我还没进去过,我准备现在进去看看,明天爱德华回来我好将钥匙还给他。” 他边说着,边玩弄着手中的钥匙。“你知道我为什么陪你走回去吗? ” 爱德华的即将到来和我们不能再单独在一起,促使我迅速回答:“我可以在门 口等着你。” “克莉丝,不必要。” “约翰! 我没有向你提出过什么要求。”我坚持着说。 “你不知道这是为你好吗? 你在门口等着会使你焦急不安的。 我进去了还得挂念你在外面等着,那会使我紧张的。“ 他说得对,最好还是让他看着我回到房子里去。我同意说:“那也好。” 我们绕着弯儿向回走,突然,我无意中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进去 呢? ” 他站住了,双手握着我的手臂,说道:“你不知道你在犯傻吗? 如果你走进亭 子,你会再一次体验过去的恐怖。” “你曾经说过,让我坚强起来,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说着径直向着亭子走去,不是我自己而是另外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在迫使我前 进,这可能是命运之风将我吹到了那个方向。 我意识到自己想和他一起进去,不是没有动机的。那天夜里我游荡着走进亭子 遇到了母亲被杀,我想知道今天夜里我将会遇到什么。 我们沿着通向亭子的小路走着,约翰用手玩弄着钥匙,钥匙在他的掌中跳舞从 未落地。不多会儿,我们走上了亭子,在开门之前,他说:“现在还来得及,如果 你想回家,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要和你一起进去。“我已经拿定主意,笑了笑,说道,”我可以当你的 向导。“ “克莉丝! 你很勇敢。”他抚摸着我的面颊说。 每当有人像约翰这样抚摸我的面颊时,我都会感觉到自己是个孩子,因为父亲 常常抚摸着我的面颊呼唤着“孩子! ”而且这也是爱德华喜欢做的动作。我喜欢约 翰的关怀,然而却情不自禁地想道:“我已经十八岁了,他怎么还把我当做一个孩 子! ” 他比我大十岁,和姨妈同年。我外祖父母有八个孩子,母亲最大,姨妈最小。 约翰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着,我们走了进去,门在我们身后关闭了,“咣啷” 一声巨响,吓得我打了个冷战。 “你紧张吗? ”他问。 “有一点,不过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不怕,”我答道。 “我早就知道你勇敢。” 我们穿过门厅,我将灯打开,约翰边看边评述着:“受到了一些腐蚀,但装饰 很有价值。” 他四处观看着仔细思索着,在一个小房间里,他说道:“我看到这所建筑遭受 破损觉得可惜,修建这亭子的工程是多么的艰巨,住在这里的人是幸福的,如果他 们见到它遭受破坏一定会很难受。” “你的话完全正确,这座亭子是我曾祖父母的遗产,是他们结婚时修建的,是 他们的安乐窝,在这里他们生了三个孩子,我祖父是长子。那时候,还没有现在我 们住的这座大房子,大房子是我祖父修建的,那里原本是一片森林。” “有多少人在这个亭子里快乐逍遥,在这里做过爱? ” 这声问话使我想起我母亲和克鲁格在这里做爱的情景。 “你在想什么? ”他又问。 “他们正像你说的那样,一定是很快活,”我答道。 “如果这个墙能说话……”约翰说。“但是墙不会说话,”他接着说,“这就 是法官不能做出裁决的原因。”他走近我。“你走进这里不觉得遗憾吗? ” “不。” “让我们继续往前走。” 从一间屋子走向另一间屋子,我觉得约翰并不怎么惊奇,他茫然地摸摸这儿看 看那儿,问道:“放枪的房间在哪里? ” “在大厅下面的左手。” 我们向前走着,没有走进母亲和克鲁格做爱的那个翡翠色的房间,是从旁边绕 过去的。我想,我们可能一直要在这里待到天亮。约翰兴致勃勃,似乎忘记了现在 是几点钟。他说:“我要劝说你哥哥不要拆毁这座亭子。” “他已经做了决定,不过可以试一试,”我答道。 “拆毁这样一所美丽的建筑是犯罪,这是一个博物馆。” 我们走进了放枪支的房间,我说:“这就是放枪支的房间。” 他“噢”了一声,仔细检查着每一件东西,说道:“这里少了一支枪。”他指 给我看了看靠墙壁放枪支的地方,那里缺了一支枪。 “这就是那支……”我没有把话说完。 “我也这样想。”他说着打开了玻璃门,拿出来一支枪。 “当心,约翰! 可能装着子弹。” “克莉丝! 不要怕,我会使枪。” 我紧张起来。 “这就是你妈妈倒下的地方,”约翰十分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 ” “你看地毯,这一块儿不鲜亮了。” “真是的。” “是在这儿找到她的尸体的吗? ” “是,就是在这儿。” “我知道,地毯沾血迹的地方洗刷后会褪色的。” “你称得上是个好侦探,”我夸奖他。 “很遗憾! 事件发生的当天我不在场,我敢肯定,如果我在场的话,我一定能 找到凶手。” 我们从放枪支的房间走出来,走进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 “这是那个窗户吗? ” “哪个窗户? ” “那个打破了的窗户。” “正是,你怎么会知道的? ” “换玻璃的时候可能会碰掉窗框上的漆,你来看! ” “你可算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福尔摩斯。” 他从一个地方丈量到另一个地方的距离,然后离开了。 “你到哪儿去? ”我喊道。 “你坐下,我要工作。”他从远处说。 我又在放枪的房子里找到了他。 “你不可能找到凶手,”我半开着玩笑说。 “我不是想发现凶手。” “那你想干什么? ” “至少我发现了线索。” 我没有应声,让他干他的。他自从走进亭子以后,似乎劲头很大,脑子在不停 地转悠着,一会儿看看前面,一会儿看看后面,然后回过头来又看看前面,最后, 他迈步向前,像是举枪瞄准目标。 “我发现了问题,”他突然大声说。 “如果你母亲在这里和某人约会,那么凶手就是第三者。”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 “我们敢于肯定的是,子弹是从她背后射进去的,如果她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他走近地毯上的血迹处。“那么,凶手必须从门厅开枪。凶手穿过窗户,经过 两个房间,来到这里,他拿起的枪应该是他第一眼看到的那支枪,这样他可能是拿 起这支枪,如果凶手是和她在一起,凶手拿的枪就会是在另一边。” 我恐慌地看着他。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不过这只是假设,”他接着说。 “什么情况? 你告诉我! ”我急切地问。 “打个比方,假如我和你正在这里做爱。”我下意识地打着哆嗦,约翰接着说, “忽然,有人走了进来,他们看见了我们。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进来,因为我 们脑子里正充满着情欲。比如我们就像这样,”约翰将我拥人怀中,说:“这时第 三者向我们开枪时,他们先打谁? ” “你。” “很正确,他们站在另一方位,这就是她背后中弹的原因。你还知道其他的细 节吗? ”他问我。 “不知道。” “如果凶手从那里进来,在那里开枪,她背后中弹而死,我将会看到凶手,因 为凶手逃走时需要穿过另外两个房间,他们不可能躲过我的视线。” “为什么警察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觉得奇怪。 “我不知道,还有其他更多的,”他补充说,“克鲁格是对的,他不傻。” “你这是什么意思? ” “枪杀你母亲的人是从大房子来的,亭子的大厅有几个窗户? ” “六个。” “如果你从大房子到亭子里来,你会选择哪一个窗子? ” “当然是第一个。” “明白了吧? ” “是的,但是我不明白,是谁想杀死她的? ”这是我不知道而急切想知道的。 “克莉丝! 生活是多种多样的,有些时候,老实人犯罪是违背自己意愿的,他 们被环境所迫。” “可能是吧,”我含糊地低声说。 约翰接着说:“这就是那个和你母亲在一起的人看见了凶手而不愿意揭露出来 的原因,也可能为了其他理由保持沉默,也可能是想保护自己。” 我头脑发晕,全然丧失了思考能力。 “不要给自己找烦恼,烦恼没有用,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他将手臂搭在我的 肩上。“爱德华对我说过,翡翠色房间的挂毯是非常美丽的。” “是非常美丽。” “我们去看一看。” 我们走了进去,约翰赞赏着挂毯和一些瓷器,我凝视着长沙发和那天夜晚我躲 藏在帷幕后面的地方,没料到约翰的嗓音吓了我一跳:“你为什么聚精会神地凝视 着沙发? ”他问。 我不能告诉他为什么,所以我不得不保持沉默。 “克莉丝! 你的脸红了! ” 我的唇似乎僵硬得不能张合。 “来,我们坐这儿。” 他用手牵着我,让我坐在长沙发上,我刚刚挨着沙发,就惊骇地一声尖叫:“ 不要坐这儿。” “怎么啦? 克莉丝! ” 我浑身直打哆嗦。 “你认为我想和你做那种羞得启齿的事吗? ” “约翰! 你带我到别处去! ” “不,”他的话音坚定,强烈地震撼着我。 “来! 坐在我旁边,”他命令式地说。 “约翰! 这只是……” “你不愿意陪伴我吗? ” “我愿意。” “那为什么? 你既然已经知道你母亲死的地方,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坐在这里? ” 我没有吭声。 “你的沉默中隐藏着秘密。” “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不安地问。 “你不是害怕在这里会引起你的痛苦回忆,就是害怕我要和你做爱。” 我颤栗着,没有回答。 “你和别的男人做过爱吗? ” 我默不作声。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和某一个人做爱不犯罪,只要你爱我,你曾经和别人做 过爱,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你,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我从未和别的男人做过爱,”我强调地申明。 “很好,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坐在这儿呢? 你是害怕我和你……” 我的脸烧得滚烫。 “我猜对了吧? ” 我还是没做声。 “如果不是为了这,那么,我可以从你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你一定有些事儿不 想告诉我……有关你母亲的。” 他猜着了,我越发紧张起来。 “不知道你是在虎狼窝里吗? 你的处境很危险,不管你是否有罪,你是个嫌疑 犯。” “你说的是我! 你认为我想让妈妈去死吗? ”我愤慨地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不要忘记当时的情况,如果你看到他们在寻欢作乐, 你会恨他们而顿起杀念,当你开枪想将男人打死时,不料他们改换了位置,结果, 你母亲代替那个男人中弹身亡。” “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些,你怎么能认为我杀了自己的母亲?!” 我扯着嗓子呼叫。 “我没有这样说,克莉丝! 你,是你的行为说明自己有嫌疑。 请你相信我,如果你犯了罪我会保护你,决不会离开你。“ 我感激地看着他。他并不知道我没有罪,他的话证明了他是真的在爱着我。 “如果你对我的看法有保留,那就说明你心里还有顾虑,你不像我爱你爱得那 样深,明天我就回伦敦。” 他的话像射过来的子弹震慑着我,我禁不住大声喊道:“不! ” “克莉丝! 你现在爱着我,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觉得我是一个消逝的幻影。” 我向着他走过去,满怀激情地说:“约翰! 你不能走! 我爱你,你必须留在我 的身边。如果你不愿意和我结婚,你也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这是我惟一的要求。 我将赋予你一切。你认为我是个孩子,但我不是。你错了,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 开始变成了女人。 我爱你,约翰! 我需要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我用手捂着脸。他将我的手挪开,欣慰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你知道夜晚我是多么的难熬吗? 我总是在想你,想让你吻我,抚 摸我,但是你不在我身边,即便你在我身边,你不吻我,不抚摸我,我也是孤独的。” 我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你说你爱我,但你又似乎离我很远。” “你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吗? ”约翰像受伤的野兽似的吼叫。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冰冷淡漠,拒绝吻我? ” “克莉丝! 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想听真话吗? 好,我向你讲真话。如果我吻你, 我就要和你做爱,我应该尊重你。你要知道我很难将你拥入怀中,如果你说你冷, 我可以给你暖暖身子。我渴望着你的身体。” 他的话使我害怕。 “你说你晚上睡不着觉,你知道我是怎样吗? 我们之间有一堵墙,你懂吗,我 们没有办法超越,我必须离开。” “不! ”我又尖叫了一声。“你不爱我,你不想拥有我。如果你爱我想拥有我, 你就会和我做爱。我不想让你和我结婚,我只是想让你爱我,永远和我待在一起。” “克莉丝! ”他温和地说着将我拥入怀中。 “吻我,约翰! 吻我,我们不要再克制了。” “你错了,克莉丝! 如果我们不克制,将来的痛苦就会更大。” 我制止他,说:“你不要顾虑太多,最重要的是维护我们的爱情,你几个小时 以后就要离开,我一切都准备好了,约翰! 我不怕,你希望我做一块岩石,现在我 就像岩石一般的顽固而坚强。” 他低声告诉我:“命运战胜了一切。” 我从未想像到那天夜里是那么的愉快,他吻我,抚摸我,我快活得周身颤栗, 然后我们做爱,没有言语能表达我当时的感受,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母亲的不忠 和她的被杀……我非常兴奋,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想,只是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欢快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