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围攻后甲板舱室 现在备战期就要结束,甲板上的人等着我回去等得不耐烦了。阿兰话音刚落, 船长就出现在前门口了。 “站住!”阿兰叫道,用剑指向他。 船长的确站住了,但他没有退缩。 “出鞘的剑?”他说,“这是对我们热情款待的回报?真是少见。” “你看见我了吗?”阿兰说,“我出身于王室,我有国王的姓,我的徽章是橡 木的,看到我的剑了吗?它砍掉的辉格党徒的脑袋要比你的脚趾还要多。叫你的歹 徒跟在你的后面吧,先生,来吧!刀剑碰撞得越快,你就越早尝到这钢铁家伙穿过 你命脉的滋味。” 船长没对阿兰说一句话,但是他恶狠狠地望着我。“戴维,”他说,“我会记 着。”语调刺耳。 然后他走了。 “好了。”阿兰说,“要冷静,战斗就要开始了。” 阿兰抽出一柄匕首,抓在左手,以防他们躲过长剑,冲得太近。我带着一堆手 枪和一颗沉重的心爬上了床。打开窗户瞭望,我可以看到一小块甲板,这就足够了。 海浪平息了,海风轻柔,船帆也很安静,因此船上一片寂静。此间我肯定听到了轻 轻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甲板上一阵金属撞击声,我知道他们在搬短剑,有一把 不小心掉下来了,然后又静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像你们所说的那种害怕的感觉,但我的心房跳得像小鸟似 的,又急促又细碎。眼前阵阵模糊不清,我不断地擦眼睛,但仍然是模糊一片。说 到希望,我是没有了,心中只有绝望和愤怒,使我不顾一切要以我的生命换取最高 价值。我记得我想祈祷,但是混乱的思绪就像一个在狂奔的人。我已经记不得祈祷 词了,只盼望一切尽快开始,一了百了。 事情来得那么突然,一阵脚步声和呐喊,然后阿兰大叫一声,重重的一击,什 么人叫了一声好像是受了伤。我转身看去,只见尚先生站在门口和阿兰对剑。 “就是他杀了那男孩!”我叫道。 “守好你的窗户!”阿兰说。当我转回自己的岗位时,我看见他的剑穿过了对 手的身体。 很快就轮到我了,刚一回到窗边,就见五个人抬着一根闲置的帆桁作为攻城槌, 向我冲来,就要破门而入。我以前从未开过手枪,对长枪也不熟悉,更别说对人开 火了,但是现在不干就没活路了。正当他们摆动着帆桁,我大叫“看枪!”向他们 开了火。 我一定击中了其中一个,因为他大叫着并退后一步,其余人停下了,乱成一团。 他们还没有清醒过来,我又开了一枪,当我开第三枪时(像第二枪一样乱飞)他们 丢下帆桁逃走了。 然后我环顾舱室四周,耳朵被枪声震得嗡嗡响,硝烟弥漫。阿兰还像先前那样 站着,剑柄滴血,胜利的他优雅豪迈,看上去一副不可战胜的样子。在他面前的地 板上躺着尚先生,四肢着地,嘴里涌出鲜血,脸色煞白,慢慢瘫软下去。这时,后 面几个人抓住他的脚把他拖出了后甲板舱室,我相信这时他已经死了。 “干掉了一个辉格党徒!”阿兰大叫,然后转向我,问我干得怎么样。 我说我打伤了一个,好像是船长。 “我干掉了两个,”他说,“不过血流得还不够,他们还会再来的。多加小心, 戴维,这不过是一道餐前的开胃酒。” 我又回到我的岗位,将开过火的三支手枪重新装好子弹,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对手们在甲板不远处争执着什么,声音很大,我能在海涛声中听到一两句。 “都怪尚捅的漏子。”的确我听到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回答:“好啦,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然后声音小了下去,变成了像先前那样的低声细语。这时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在 说话,好像在做计划,其他人则一个接一个简短地回答他,好像在接受指令。我肯 定他们又要来了,便告诉了阿兰。 “我们正盼望着呢。”他说,“除非我们能给他们点厉害看看,否则你我都别 想睡觉。不过这次要当心,他们要拼命了。” 这时我的手枪都装好了子弹,现在要做的就是倾听和等待。战斗过程中我无暇 顾及自己是否害怕,现在一切都平静下来了,我心中却充满了恐惧,锋利的剑刃和 冰冷的钢铁牢牢占据我的脑海。很快我便听到了偷偷摸摸的脚步声和衣服在舱室壁 上的摩擦声,我知道他们正在黑暗中各就各位,我一想到这点就高声叫了起来。 攻击全部都在阿兰那边。正当我以为我这边没什么事时,我忽然听到有人轻轻 落在了舱顶。 有人打了个呼哨——这是信号,紧接着一帮人手握短剑冲了进来,同时天窗玻 璃裂成碎片,一个人跳进来落在了地上。不等他站起来,我就用手枪顶着他的后背。 我本来是可以射中他的,可是我一碰到他的身体——他是活人——就不安地犹豫起 来,结果没有像先前那样扣扳机。 这个人跳下来时短剑掉了,当他感觉到手枪在他后背时,他猛地转过身大吼着 抓住了我。在这紧要关头,也许是我又鼓起了勇气,也许是我太害怕了,我尖叫着 将子弹射入了他的身体中,他带着可怕的大声呻吟扑倒在地。第二个人的腿正挂在 天窗上,这时他的脚踢到了我的头,我抓起第二支枪,射中他的大腿,他滑落下来, 瘫软在他同伙身上,我顾不上瞄准,立即抬起枪口对准地上的人开火。 要不是阿兰大叫着要帮忙,我也许还会站在那儿长时间地看着他们发愣,醒不 过神来呢。 阿兰一直守着那扇门,当他和几个水手纠缠在一起时,有一个水手冲过来抱住 了他,阿兰用左手的匕首刺他,但这家伙像水蛭一样缠住他不放,另一个人也冲了 进来举起了短剑,门里面全是这帮家伙的脸,我以为我们要完蛋了,我抓起短剑, 不顾一切地从侧面杀了过去。 我还没来得及帮忙,缠住阿兰的人终于倒地了。阿兰向后一跳,一边怒吼着一 边像头野牛一样冲向其他人。他们像潮水一样溃不成军转身奔跑,匆忙中互相践踏, 阿兰手中的剑像水银一样直插溃军,每一道闪光就传来一个人受伤的尖叫。我刚才 还在想我们要完蛋了,可你瞧,他们转眼就都不见了。阿兰像牧羊狗赶羊群一样把 他们赶上了甲板。 不过他并没有跑多远就回来了,他这个人既勇敢顽强又小心谨慎。这时水手们 还在奔逃叫喊,仿佛他还追在后面。我们听到他们跌跌撞撞冲进前甲板的舱室里, 并且关上了舱门。 后甲板舱室像个屠宰场,三个人死在里面,另一个也奄奄一息,而阿兰和我是 胜利者,毫发未损。 他张开双臂走向我。“让我拥抱你。”他叫道,拥抱着我,用力亲吻着我的脸 颊。“戴维,我像爱我的兄弟一样爱你,噢,”他欣喜若狂地叫道,“我难道不是 一名勇猛的战士吗!” 然后他转向四个敌人,用剑穿透他们的身体,把他们一个个推出了门,他一边 干一边哼唱着,吹着口哨,好像在回忆一个曲调,不过其实他是想吹一个新调子。 这时他面色红润,像五岁孩子看到玩具时那样两眼发亮,然后他坐在桌旁,持剑在 手。他一直想吹的曲调渐渐比较明确了,最后终于高唱起一首盖尔语的歌。 我把歌同译在下面——我不会译成押韵的词句,但至少是用的国语。这首歌他 后来经常唱起,所以我听得非常熟悉,也就听懂了。而且,他还经常向我解释同意: 这是阿兰的剑之歌 铁匠锻造了它 炉火熔炼了它 现在它在阿兰·布瑞克手中闪亮 他们的眼光明亮 眼风快如闪电 他们指挥着许多双手 只有这柄剑除外 褐色的鹿群上了山坡 鹿儿成群,山只有一座 鹿群消失了 大山还在 从灌木丛生的山岗到我这儿来 从海岛那儿来 高瞻远瞩的雄鹰啊 你的食物就在这儿 在我们胜利后的这一个小时中,他作词谱曲的歌对与他并肩作战的我有点不大 公平。尚先生和另外五个人或死或残,其中有两个人是死在我手里,他们是从天窗 中进来的,另外四个受伤者中,其中一个(并非最不重要的一个)也是因我而受伤, 因此在杀死杀伤敌人的战斗中我干得真不错,完全应该在阿兰的歌词中占有一席之 地。但是诗人要考虑韵律,而且在平时的谈话中他对我的评价还是挺公正的。 当时我完全不知道他给我的不公正待遇,不仅因为我不懂盖尔语,而且还因为 经历了长时间的焦虑等待,两场激烈搏斗的压力和劳累,还有更甚于此的我自身的 恐惧使我一个回合完毕就想立即坐下来。我情绪紧张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我射中 的两个人就像恶梦一样沉沉地压在我心头,一想到他们,我就情不自禁像个孩子似 地哭泣起来。 阿兰抱住我双肩说我是个勇敢的孩子,睡一觉就好了。 “我值第一班岗,”他说,“戴维,你干得真棒。给我阿潘,不,给我布瑞德 班我都不愿意失去你。” 我在地上铺了张床,他站第一班岗,手握手枪,剑放在膝上,按照墙上船长的 钟先值了三小时的班,然后他叫醒我,我又值了三小时的班,我的轮班还没结束天 已大亮了。这是一个宁静的早晨,海浪轻轻地摇着船儿,后甲板舱室地面的血淌来 淌去,舱顶上响着大雨的僻啪声。船上没有其他声音,舵轮在砰砰撞击着,所以我 知道那儿也没有人照看,的确(我后来才知道)许多人或死或伤,其他人的情绪都 不好,莱奇先生和船长只好像我们一样轮流值班,否则船可能会搁浅,大家都会没 命的。天降慈悲,夜是这样的宁静,下雨时风也停了。尽管如此,从大批绕着船飞 的海鸥的叫声来看,船一定漂流到很靠近海岸或赫布莱兹群岛了。后来我从舱室望 出去,看见了右侧斯盖山脉的大岩石,再向后面就是奇怪的郎姆岛。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