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寻求遗产继承权 我的外表有了相当大的变化,我满意地看着镜中的我,发现那流浪汉已成为了 过去,戴维·贝尔弗又活了。对这些变化我也感到有点难为情,因为衣服都是借来 的。洗换完出来后阮克勒先生迎接问候了我,再领我进了那个房间。 “请坐,戴维先生,”他说,“你现在看上去比较像你自己了,让我看看是否 可以给你一些信息。毫无疑问你想知道关于你叔叔和爸爸的事情,这是一个奇特的 故事,对此我要给你的解释会使我脸红。”他说,真的面露窘色,“事情是和一桩 恋爱有关。” “真的?”我说,“我很难把这种概念和叔叔连在一起。” “但是戴维,你叔叔以前也不是这样老迈的,”律师回答,“而且你会感到更 吃惊的是他以前根本不丑。他曾经英俊潇洒,当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时也是万众 瞩目,我都亲眼看到过,而且真心承认。我承认我心中并非没有嫉妒,因为我自己 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小伙子, 出身也很普通。 在那些时候这是一件odi te, qui bellus es,Sabelle。①” ① 拉丁文:意为萨贝拉,我恨你因为你美丽。 “这听起来像是个梦。”我说。 “啊,”律师说,“这就是青春和年迈的差异。还不止这些,他的个性让人感 到他将来会前程远大。在一七一五年,他除了去加入反叛者外还能做什么?是你父 亲去寻找他, 在沟里找到了他,multum gementem②他回来了,大家都为之高兴。 不过,majora canamus③,两个小伙子都爱上了同一位姑娘,艾贝纳泽一直是被人 倾慕、爱护的,也被人宠坏了,毫无疑问他一定要占得上风。当他发现他欺骗了自 己时,他发出了孔雀般的尖叫,四邻八乡都听到了。他病倒在家,傻呼呼的家人含 泪围在他的病床旁。后来他就从一家酒馆喝到另一家酒馆,到处诉说着他的伤痛。 你的父亲,戴维先生,是位和善的绅士,但是他很软弱,令人悲哀地软弱。面对这 个局面他整天忧心忡忡,一天,请你原谅我这么说,他拒绝了这位姑娘。她可不那 么傻,你一定从她那儿继承了出色的洞察力。她拒绝像皮球一样被人推来推去,结 果就是她请他们俩滚出去,那是在八月。天哪,那年我大学毕业,那个场景一定非 常滑稽。 ② 拉丁文:意为苦劝。 ③ 拉丁文:意为言归正传。 我想这真是一件蠢事,但我不能忘记我父亲在其中也有分儿。“当然,先生, 有点儿悲剧的味道。”我说。 “为什么?不,先生,完全不是。”律师回答,“因为悲剧是指争论中有可衡 量的东西, dignus vindice noduso④,而这件事却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年轻傻瓜的 坏脾气。他应该被捆起来鞭打一顿,不过你父亲可不这么看,结果就是你父亲一再 忍让,因为你叔叔由于伤心和自私一次比一次哭闹得厉害,最终达成一个交换条件, 由此而产生的恶果正是你近来遭受磨难的根源。一个人得到了姑娘,另一个人得到 了家产。戴维先生,他们奢谈什么博爱和慷慨,但是在这一有争议的事情上,我经 常想,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征询律师的意 ④ 拉丁文: 意为一些值得解决的问题。coc2见,在法律许可范围内行事。不 过你父亲这段堂吉诃德①的往事,本身是不公平的,也造成了可怕的家族里的许多 不公正的现象。你父母一生都在贫穷中度过,你也在贫穷中长大,同时对于肖家大 屋的佃户们来说这是一段什么日子。而且我还要说(这也是我非常关心的),对艾 贝纳泽先生来说,日子也非常不好过。” ① 堂吉诃德, 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的主人公,他干出一连串 的愚蠢侠义的事,结果自己弄的头破血流。 “这却是最奇妙的一部分,”我说,“一个人的个性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真的,”阮克勒先生说,“不过我觉得这也很自然。他觉得他在里面的角色 并不光彩,大家知道了这件事后都对他冷淡了下来。不知道的人发现哥哥不见了, 弟弟继承了家产,便怀疑发生了谋杀,他发现自己落入四面楚歌的境遇。在这场交 易中,他得到了钱,那么他就更在乎钱了。年轻时他是自私的,年老了他还是自私 的,你都亲眼看见了所有这些高尚举止和美好情感都不见了。” “那么,先生,”我说,“在这里面,我是什么位置?” “家产毫无疑问是你的。”律师回答,“你父亲签署了什么无关紧要,你是继 承人。但你叔叔是个对站不住脚的事也要去争取的人,也许他会对你的身份提出疑 问。打官司总是很费钱的,家族官司总是和丑闻连在一起的。如果你和你的朋友汤 姆生先生在一起的事被曝光,我们会发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诱拐这件事一 定是有利于我们的一张大牌,如果此事得到证实,但很难证实。我的建议(总体来 说)是和你叔叔谈妥交易,也许甚至让他留在他生活了四分之一世纪的肖家大屋, 而给你一笔钱就可以了。” 我告诉他我很愿意让事情简单化,把家庭丑闻公诸于世是我肯定不愿意的,同 时(我自己考虑)我开始明白接下来我们要采取的行动计划大纲了。 “重要的是,”我问,“如何证实他诱拐一事?” “当然,”阮克勒先生说,“而且如果可能,庭外解决。不过请注意,戴维先 生,我们当然可以找到‘契约’号上的船员来证实你被诱拐。但一旦他们站到证人 席上,我们就无法限制他们的证词了。有关你的朋友汤姆生先生的事肯定会说出来, 而这,从你前面的叙述中,我认为是不提为好。” “好吧,先生,”我说,“我想这样。”我把我的计策告诉他。 “但这样似乎会使我遇见汤姆生先生?”他说。“我想是的,先生。”我说。 “天哪,”他叫道,摸着他的眉毛,“天哪,不,戴维先生,我恐怕你的计策 不行。我不是反对你的朋友汤姆生先生,关于他的事我一无所知。如果我知道,请 注意,戴维先生,我有责任抓住他。现在我问你,我们见面明智吗?他也许有受指 控的事,他也许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你,他的名字也许都不是汤姆生。”他大声说, 眨着眼睛,“因为有些人就像采草莓一样随便在路边找一个名字的。” “你判断吧,先生。”我说。 但显然我的计策给他很深的印象,因为他一直在沉思默想,直到我们被叫去和 阮克勒太太一起吃晚饭。而太太一离开我们去拿酒,他就又在考虑我的建议了。我 准备什么时候,在哪里去见我的朋友汤姆生先生,我是否肯定汤姆生先生是个谨慎 的人,假如我们能设个圈套套住这个老狐狸,我是否同意这个条件那个条件。他不 断问我类似的问题,我对所有问题的答复似乎都让他满意,他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甚至葡萄酒也忘了喝,然后他拿出纸笔,开始字斟句酌地写着,最后摇铃叫文书进 房间。 “托兰斯,”他说,“这些东西必须在今晚之前写好,然后戴上帽子准备和我 及这位先生一起出门,也许需要你做一名证人。” “什么?先生,”文书一离开,我就叫道,“你准备冒险一试了?” “是啊,看来得这样。”他说,倒满酒杯,“不要再谈公事了,刚才看到托兰 斯让我想起几年前的一件可笑的事。我和这个可怜的笨蛋约在爱丁堡的十字路口见 面,开始各人分头去干各人的事。到了四点钟,托兰斯喝了一点儿酒,认不出他的 老板了,而我忘了带眼镜,就像瞎子一样,我敢说我也认不出我的雇员了。”说完 他开怀大笑。 我说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并且有礼貌地笑了。整个下午使我感到不解的是他 一直在反复说着这个故事,不断添上新的细节和笑声,我终于感到一阵难堪,并为 我朋友的愚蠢感到难为情。 快到我与阿兰约定的时间了,我们走出了房子。阮克勒先生和我手挽着手,托 兰斯手挽盖好的篮子,口袋里装好契约书跟在我们后面。一路上不断与人打着招呼, 不时被人叫住谈些镇上的或私人的事,看得出他在这儿广受尊敬。最后我们看不到 什么房子了,开始沿着港口一侧走到豪斯酒店和渡口码头——我遭遇不幸的地方。 看着这些地方,我不禁激动起来,回忆起那天和我在一起的许多人现在已不在人世。 我希望兰瑟姆从此摆脱厄运,尚先生身后所处的地方我是不敢去的,还有那些在方 帆双桅船最后一次航行中同沉海底的可怜的灵魂,所有这些以及双桅船都消失了。 而我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和灭顶之灾后终于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我唯一的想法应 该是感恩。然而看到这个地方,心中不由充满对他人的悲哀和对那些恐惧的担忧。 我正沉浸在这些思绪里,突然阮克勒先生大叫起来,手在口袋上拍打着,开始 大笑起来。“哎呀,”他大声说,“你说这可笑不可笑,我说了那么多,还是忘了 带眼镜。” 当然我明白了他讲那段轶事的用意,如果他把眼镜留在了家里,那一定是故意 的,这样他就可以得到阿兰的帮助而又避免认出他来的尴尬。他确实想得很周到, 因为万一事情变得非常糟糕,阮克勒就可以说他无法辨认我朋友的身份,也不会作 出于我不利的证词了。我们一路过来时他认出并和许多人说过话,我根本不认为他 的视力有什么问题。 我们一走过豪斯酒店(我认出了在门口吸烟的店主,奇怪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显 老),阮克勒先生改变了行走的顺序。他走在托兰斯的后面,让我走在最前面就像 侦察兵一样。我走上山坡,不停地吹着盖尔小调,终于我很高兴听到了回应,看见 阿兰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独自躲在乡间整整一天,而且只在邓达斯附近的一间小 酒店吃了一点儿东西,看上去他精神有点沮丧。他一看见我穿的衣服,情绪立即好 转。我告诉他我们的事进展的情况,以及我希望他将要扮演的角色时,他立即精神 焕发,变成了一个新人。 “你的想法非常对,”他说,“我敢说你再也不能找到比阿兰更合适的人来做 这件事了。请注意这不是一件什么人都能做的事,得是位有洞察力的先生,不过我 觉得你的律师先生见到我时好像有点厌烦的样子。”阿兰说。 我招手叫阮克勒先生,他一个人走过来,我把他介绍给汤姆生先生。 “汤姆生先生,见到你很高兴,”他说,“不过我忘带眼睛了,我们的朋友戴 维先生(拍拍我的肩膀)会告诉你我现在比瞎子好不了多少,如果明天我认不出你 了,请你千万别见怪。” 他这样说以为阿兰会高兴,不过高地人的虚荣心很强,连比这更微不足道的事 都能让他们跳起来。 “这没什么,先生,”他生硬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为了一个特别的目 的而来的,就是还公正于贝尔弗先生。我可以看出,我们在其他方面没有什么一致 的地方,但我接受你的道歉,这样做是非常恰当的。” “这样太好了,汤姆生先生,”阮克勒先生真诚地说,“现在你我是这件事中 的主要角色。我想我们得达成一致意见,为此我建议你扶着我走(天太黑了,我又 没带眼镜),我看不太清楚道路。至于你,戴维先生,你会觉得和托兰斯聊天是件 愉快的事。不过我提醒你,他无需听到太多关于你历险或关于汤姆生先生的事。” 就这样他们俩走在前面小声说着话,托兰斯和我走在后面。 当我们看到肖家大屋时天已经非常黑了,估计已过十点钟了。夜色深重而柔和, 西南风温和地吹着,盖住了我们的脚步声。当我们走近时,房子到处都没有一丝光 线。叔叔好像已经上床,对我们的计划来讲这样最好了。我们在大约五十码远的地 方最后小声商议了一阵,律师、托兰斯和我悄悄地摸上去,在房子拐角处蹲下隐蔽。 我们藏好后,阿兰大步走到门前开始敲门。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