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华特豪斯先生站在威尔布朗姆胡同十八号的台阶上,踟蹰无措,焦虑地回头望 着他姊姊。 “你确定没事吗?”华特豪斯先生说。 华特豪斯的姊姊愤愤地表示不耐烦。 “我真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詹姆士。” 华特豪斯先生面露歉意。他一定是个经常把抱歉挂在嘴上的人,难怪脸色看起 来老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噢,亲爱的,我只是说—…·想起昨天隔壁发生的事…” 华特豪斯先生正准备离家上班。他是一个外表整洁、一丝不苟的人,一头灰发, 双肩微驼,脸色不见得不健康,但灰白总是多于红润。 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身材高大瘦瘠,是个非常讲理,而颇不能容忍别人无理 的妇人。 “你说说看有什么道理,詹姆士,因为邻居昨天有人被谋杀了,我今天就会被 谋杀吗?” “嗯,艾地丝,”华特豪斯先生说:“这要看凶手是个怎样的人?” “你以为有人会没事跑到威尔布朗姆胡同来,打每家挑出一个牺牲者吗?詹姆 士,说真的,那真是太看不起上帝了。” “看不起上帝?”华特豪斯先生活活地吃了一惊,他一生从来没这样说过话。 “‘逾越节的回忆,’”华特豪斯的姊姊说:“让我提醒你,那是圣经。” “艾地丝,我想这有点牵强了。” “我倒真想瞧瞧谁会到这里来谋杀我,”华特豪斯的姊姊精神抖擞地说。 华特豪斯自己心里想想,似乎也觉得不可能。如果他自己要选一个人来杀害, 决不会选他姊姊的。如果别人企图如此,一定会被投火铁棒或是门闩击昏,满身鲜 血,狼狈地被送交警察。 “我只是说,”他脸上的歉意更浓了,“显然地——这附近有—一有歹徒出现。”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们知道得并不多,”华特豪斯的姊姊说。“谣言难免 会有的,郝德太太今早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故事。”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华特豪斯先生说。他看看手表。 池实在很不喜欢他们的清洁妇郝德太太的饶舌,他姊姊从来不浪费时间去反驳 这些耸人听闻的幻想,但也并非完全的不喜欢。 “有人说,”华特豪斯的姊姊说:“这人是亚伦堡学院的财务或董事,因为帐 目有误,他来找佩玛缩小姐问一些问题。” “那么是佩玛蠕小姐把他杀害了吗? ” 华特豪斯先生似乎觉得有几分兴趣。 “一个失明的女人?真的——” “用一根细铁丝绕住他的脖子,就这样勒毙了他,”华特豪斯的姊姊说。“他 一定是没有提防的,你知道,谁会去提防一个失明的人?但我是不相信那故事的,” 她又说。“我确信佩玛蠕小姐是个人品很不错的人。我和她对事物的看法并不完全 相同,但我不会因此而认为她是凶嫌。我只是认为她对事物的看法过份偏颇,过份 固执。总之,仅靠教育是不够的。 你看那些新建的,外貌古怪的小学,尤其是以玻璃建筑的,人家还以为他们要 在里面种植小黄瓜或番茄。我尤其认为夏天时候,对于小孩子很不好。郝德太太对 我说,她的女儿苏珊不喜欢新教室,说教室里那么多玻璃窗,很难不为外面的事物 所分心,便无法专心听讲。” “噢,糟糕,”华特豪斯先生一边看表,一边说。“这下子我要迟到了,而且 恐怕要晚许多。再见啦,亲爱的。好好照顾自己,最好把门上锁。” 华特豪斯的姊姊又哼了一声,随手关上门,正准备上楼时,若有所思地迟疑了 片刻,走到高尔夫球袋旁边,挑出一支九号铁头球棍,摆好在前门附近。“好啦, 就这样,”华特豪斯的姊姊满意地说。当然,詹姆士的话一点道理也没有。不过, 有所防备总是好的。这年头,精神病院的患者轻易地便被释放出来,他们希望病人 及早过正常的生活,在她看来却是充满危险,因为她认为这些人都是不讲道理。 华特豪斯的姊姊在她的卧室里,郝德太太慌慌忙忙地奔上楼来。郝德太太人生 得矮小、滚圆,宛如橡皮球一般—— 身边一有风吹草动,是最叫她兴奋不过的事。 “有两位绅士要见你,”她的两颗眼珠睁得好大。“我想——”她顿了一下, 又说:“他们是警察。” 说罢她递上一张名片。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瞄了一眼。 “哈卡斯特探长,”她读着。“请他们到客厅去了吗?” “没有,我将他们安置在餐室里。我已经把桌面的早餐收拾好了,我想那地方 比较适合。我的意思是说,终究,他们只是警察而已。” 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不十分听得懂她的意思,但是说: “我马上就下去。” “我猜他们是要向你打听佩玛缩小姐的事,”郝德太太说。 “想知道你是否曾经注意到她的举止有异常之处。据说这种癫狂往往突然而发, 事前几乎没有什么预兆。虽然如此,只要仔细观察,一还是可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譬如说,讲话的态度啊;或是眼神的祥子啊!哦,这点对瞎子就没有用啦,不是吗? 吓——”她摇摇头。 华特豪斯先生的姊姊步下楼梯,进入客厅里,脸上除了平肾惯有的好战神气之 外,还带着几分愉悦的好奇。 “哈卡斯特探长?” “早安,华特豪斯小姐。”哈卡斯特站起来。随他来的是个高个子,皮肤黝黑 的年轻人,华特豪斯小姐并未向他打招呼,甚至在他低声说“蓝姆警佐”时,也没 有任何表示。 “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早,打扰了你,”哈卡斯特说,“我想你必已知道我来此 的目的,你一定听说过昨天你家隔壁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家的隔壁发生了谋杀案,不会有人不知道的,”华特豪斯小姐说。“我 甚至拒绝了两个来打听消息的记者。” “你拒绝了他们?” “当然。” “你做得真对,”哈卡斯特说。“自然他们不会就此罢休,必得千方百计再来 刺探,我相信你对这类事情必能处理得十分得宜。” 华特豪斯小姐对这番恭维话,禁不住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我们想向你请教几个相同的问题,希望你不会介意,”哈卡斯特说:“如果 你能将你所看见的,而可能有所帮助的事赐告,我们将不胜感激。据我推断,你当 时人在屋子里罢。” “我不知道命案发生在何时,”华特豪斯小姐说。 “我们认为是在一点半至二点半之间。” “不错,那时间我是在屋子里。” “还有你弟弟?” “他中午不回家吃饭。到底是谁被谋杀了?本地报纸似乎没有提起。” “我们尚且不知道他是何人。”哈卡斯特说。 “一个外地人?” “大概是罢。” “你的意思是说,佩玛绩小姐也不认得他?” “佩玛编小姐十分肯定地说,她和这人没有约会,她很本不认得这人是谁。” “她如何可以如此肯定,”华特豪斯小姐说。“她看不见东西。” “我们曾把那人的相貌详细地描述给她听。” “这人长得什么样子?” 哈卡斯特从信封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华特豪斯小姐端详着照片。“不,不……我确定从来没见过他。老天,他看起 来是个蛮体面的人。” “他的外表确实十分高尚,”探长说。“看起来像是律师,或是企业家。” “确实如此。照片上一点也看不出惨状,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哈卡斯特没有告诉她,这是从各种死者照片中,挑选出来较不“刺眼”的一张。 “死亡可以说是一种最安静的行业,”他说。“我看这个人临死那一刹那,都 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佩玛编小姐对这一切怎么说呢?”华特豪斯小姐诸问道。 “她完全迷糊了。” “这就怪啦!”华特豪斯小姐批评道。 “嗯,你能给我们任何帮助吗?华特豪斯小姐?想想昨天那时候,你是不是正 看着窗外,或者你正巧在花园里?从一点半到二点半之间?” 华特豪斯小姐回想着。 “是的,我当时在花园里—…·让我想一想。那时候一定是一点钟之前,我大 概在差十分一点时进入屋内,洗好手,坐下用餐。” “你有没有看见佩玛蠕小姐进入或离开房子?” “我想她是回来——我听见铁栅门吱地一声——是的,那是十二点半之后。” “你没和她说话?” “噢,没有。是因为听见了铁门吱呀的声音,我才抬起头。她通常都是在这时 候回来,我想是上完了课罢。你大概知道她在盲人学校教课。” “根据佩玛儒小姐自己说的,她大约一点半时候又出门了。你认为如何?” “这个,我记不得正确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记得她经过我家铁栅门,是错 不了的。” “对不起,华特豪斯小姐,你是说‘经过铁栅门’罢。” “是啊。我那时正在靠街的起居室里,我们现在所坐的餐室则是靠着后院,如 你所见的。我吃完饭后,拿着咖啡到起居堂里,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阅读《泰晤士 报》,当我正。 翻过报纸时,看见了佩玛络小姐经过铁栅门前。探长,有何异样吗?” “没有,没有任何异样,”探长微笑着。“只是据我所知,佩玛蠕小姐是要外 出购物并到邮局去,我在想,最近商店和邮局的路应该是走胡同的另一方向罢。” “这要看你到哪家商店,”华特豪斯小姐说。“当然最近的商店是在那边。阿 尔巴尼路有一家邮局——” “佩玛编小姐通常都是在这时候经过铁栅门的吧?” “嗯,说真的,我并不清楚佩玛编小姐通常是在什么时间出门,往什么方向去。 我从来不去窥视邻居的动静,探长。 我是个忙碌的人,自己的事都做不完。我知道有些人,成天只是守着窗口,注 意别人的动静,还有更多的人,或是病弱者,或是无事可做的人,不但看而且喜欢 瞎猜,李家长张家短地到处饶舌。” 华特豪斯小姐说得如此尖刻,探长直觉得她一定在特指某一个人。“确实如此, 确实如此。”他又接着说:“既然佩玛编经过你家门前,也许她是要去打电话?公 用电话是往那边去的吧?” “是的,就在十五号的对面。” “有个重要的问题,我一定要问你,华特豪斯小姐,你是否看见这个人到达这 里——这个报纸上所称的神秘客?” 华特豪斯小姐摇摇头。“没有,我没看见他,或者任何其他访客。” “一点半至三点之间,你在做什么事呢?” “我大约玩了半小时报纸上的字迷,总之,玩到我不想玩为止,然后到厨房洗 碗盘。让我想想,我写了几封信,开了几张准备付账的支票,然后上楼,整理了一 些要送洗的衣物。我想,就在我的房间里,我注意到隔壁似乎发生了骚乱,我很清 楚地听到有人尖叫的声音,很自然地便走到窗边,看见铁栅门边有个年轻人和一个 女孩,那年轻人似乎被女孩抱住了。” 警佐蓝姆交换了两腿,但华特豪斯小姐并没有看着他,而且也不知道他就是她 所说的那个年轻人。 “我只看见那年轻人的脑背,似乎和那女孩在争说什么,最后他让那女孩靠着 门柱坐下来。真是怪得很。然后他大步地走进屋内。” “在此不久之前,你没看见佩玛编小姐回来吗?” 华特豪斯小姐摇摇头。“没有,一直到听见那不平常的尖叫声之后,我才走到 窗边探望。然而,我也没有太去注意。年轻人常常如此——若非失声怪叫,你推我 挤,便是格格傻笑,制造噪音——我当时没有想到那是件严重的事。后来警车来了, 我才明白发生事情了。” “那时候你做什么呢?” “啊,很自然地走出房子,站在台阶上,然后绕到后院,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何 事,但从后院那边看不出什么。当我又回到前面时,发现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有人 说屋子里出了命案。真是骇人啊!”华特豪斯小姐猛猛摇头。 “还有别的你想得起来的吗?可以告诉我们的?” “说真的,想不起还有别的了。” “最近有没有人向你推销保险,或是来拜访你,或是说要来拜访你?” “没有,都没有。詹姆士和我早就向‘互助保险社’投保。当然平常是经常收 倒一些广告推销信,但我想不起有任何你所说的那种事。” “有没有署名寇里的信?” “寇里?没有,确实没有。” “那么,寇里这个姓名,你是一无所知?” “是的。你认为我知道吗?” 哈卡斯特微笑。“不,我没这个意思。”他说。“只是那被谋杀的人使甲了这 个姓名。” “那不会是他的真名吧?” “我们发现,那确实不是他的真名。” “嗯,是个骗子罗?”华特豪斯小姐说。 “目前还没有证据这么说。” “‘当然没有,当然没有。你们一定要谨慎。”华特豪斯小姐说。‘哦知道这 里就有人不是这样,他们随时喜欢扣别人帽一于。’”“诽谤,”蓝姆警佐更正道, 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华特豪斯小姐几分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在此之前,竟不知他还会发表意见,以 为他只不过是陪衬哈卡斯特探长的一个下属而已。 “真对不起,帮不上什么忙,”华特豪斯小姐说。 “我也觉得遗憾,”哈卡斯特说。“像你这样有知识,有判断力,而且观察敏 锐的人,如果能为我们做证人,一定大有帮助。” “但愿我会看见什么的,”华特豪斯小姐说。 她的声音忽然间宛如少女一般,充满忧思。 “你的弟弟,詹姆士·华特豪斯先生如何呢?” “他啊,他什么也不知道。”华特豪斯小姐讥笑着他。 “他永远一无所知。总之,那时间他在海尔街的‘盖恩福特&史威坦哈姆事务 所’。噢,不,詹姆士不可能给你们任何帮忙的。我刚才说过了,他中午是不回来 吃饭的。” “通常他都去哪里吃中饭?” “他通常都到‘三根羽毛’吃三明治,喝咖啡,那地方很不错,以快餐出名。” “谢谢你,华特豪斯小姐。啊,我们不再打扰你了。” 他站起身,走出廊道。华特豪斯小姐也跟着送出来。柯林·蓝姆拿起门边的高 尔夫球棍。 “这根球棍不错,”他说。“棍头蛮沉重的。”他放在手上掂了一掂。“我看 你是有所准备嘛,华特豪斯小姐。” 华特豪斯小姐微微吃了一惊。 “说真的,”她说:“我也不知道这根球棍怎会跑到这里来。” 她迅速地抢过球棍,插进球袋里。 “亏你想出这样一个好方法,”哈卡斯特说。 华特豪斯小姐打开大门,让他们出去。; “唉、”柯林·蓝姆叹了一口气,“虽然你从头便下功夫讨好她,也没打听出 多少。那是你经常不变的手腕吧?” “像她这类型的人,有时候这招很管用。对付这种挺得硬邦邦的人,只有拍马 屁。” “她像是终于获得一碟乳酪的小猫一样,欢喜得咪咪叫,”柯林说。“不幸, 我们什么也没得到。” “没有吗?”哈卡斯特说。 何林迅速地瞪着他。“你心里有什么鬼?” “只是一个很微末的细节,也许毫不重要。佩玛练小姐上街购物并到邮局去, 但她没有向右却向左转,根据玛汀戴所叙述的,那电话大约是在一点五十八分打来。” 柯林奇怪地瞪着他。 “尽管她否认了,你仍然认为那电话可能是她打的?她说得很肯定的啊。” “是的,”哈卡斯特说:“她是说得很肯定。” 他的声调显得暧昧。 “如果是她打的,那是为了什么呢?” “啊,都是‘为什么’,”哈卡斯特不耐烦地说。“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尽是这种无聊事?如果电话是佩玛绩打的,她为什么要那女孩 到那里去?如果电话是别人打的,又为什么要把佩玛编小姐拖进来?我们什么线索 也没有。如果那个玛汀戴和佩玛蠕小姐是相识的,必然知道那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她, 或者至少听起来知道像不像她的声音。噢,十八号的收获不多,看看二十号是否运 气会好些罢。” 第六章 -------------------------------------------------------------------------------- 柯林·蓝姆的叙述 我们在外面吃了两大块美味的半生牛排,往肚子里灌下生啤酒之后,狄克·哈 卡斯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说觉得好多了。“暂且把那已死的保险员,那些别致的 钟和那尖叫的女孩,撇开一边!让我们谈谈你罢,柯林。我原以为你从这世界消逝 了,你却在克罗町的后街上溜达。海洋生物学家在克罗叮是没有发挥的余地,我可 以向你保证。” “不要鄙夷海洋生物学,狄克,这是一门很有用的学问,但只要提起一点点, 人家就会觉得厌烦,生怕你谈多了,所以你便无须再做进一步的自我解释。” “嗐,三句不离本行?” “你忘了,”我淡然地说:“我是个海洋生物学家,我的”学位是在剑桥拿的。 虽不是什么好学位,但总是一个学位。这是一门很有趣的学问,将来有一天我还要 回去继续念下去。” “我知道你目前在做什么,”哈卡斯特说。“恭喜你,赖金的审判将于下个月 举行,是不是?” “是的。” “他陆陆续续将资料偷运出去的方法,真叫人禁不住拍案惊奇。这么久了,竟 然没有人起疑。” “确实没有人怀疑。如果你先认定一个人是个彻底的好人时,便不会对他的行 为有所怀疑。” “他一定是个聪明的家伙,”狄克批评说。 我摇摇头。 “不,我不以为然。我想他只不过是听别人的话行事而已。他先设法接近极重 要文件,随身夹带出去,交给他们拍照后,再于当天归返原位。一切安排极为缜密。 他故意每天选择不一样的地方吃午饭。他让我们以为他的外套永远挂在一个地方, 事实上并非同一件,只是一模一样而已——而穿另一件外套的人也并非永远同一个 人。有人将外套掉包了,但掉换外套的人从来不和赖金交谈,赖金也从来不和他说 话。我们很想多了解其中的奥妙,设计得实在太好了,时间也算计得极为紧密。不 知是谁有这样的头脑。” “这就是为何你一直在波特伯雷海军基地流连的原因吧?” “是的,我们知道在海军基地和伦敦他们各设有一‘点’,但我们仅知道赖金 如何及何时拿到报酬而已,其余仍然一大片空白。在这两点之间,有一极精小的组 织,我们想多了解的就是这一部分,因为那就是他们的头脑所在。他们总部就在两 点之间的某处,他们的路线不仅只有一条,至少有七、八条,把你搞得迷迷糊糊的, 实在是一流的策划。” “赖金怎会淌进这档子事呢?”哈卡斯特好奇地问。“为了政治理想?提高自 我?还是为了容易赚钱?” “他不是理想主义者,”我说:“我认为只是为了钱。” “如果你们从那方向着手,不就可以及早发现他?他把钱花掉了吗?他没有把 钱就起吧?” “噢,不,他把一切都掩饰得很好。事实上,我对他下手嫌早了一点。” 哈卡斯特明白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你们先是栽了一个筋斗,然后稍微地利用了他。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在我们下手逮捕他之前,他已经偷到不少极有价值的情报,所 以我们便让他再输到一些,当然也是显然有价值的情报。在我服务的单位里,有时 我们必须使自己看起来像个傻瓜一样。” “这种工作,我想我不会喜欢,柯林。”哈卡斯特若有所思地说。 “这种工作,不如人们所想象的那般刺激,”我说。“事实上.通常都是非常 乏味的。但也非一两句话可以概括得了。 今天,大家都有个共同的感觉,天底下并无真正的秘密。我们知道‘他们’的 秘密.‘他们’ 也知道我们的秘密。 我们的情报员常常就是‘他们’的情报员, ‘他们’的情报员也常常就是我们的情报员。到头来,谁是双重间谍,谁就变成一 种梦露3有时候.我觉得人人都知道人人的秘密, 只是结果人人都在缔造阴谋.假 装自己不知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狄克关切地说。 然后他以古怪的眼光看着我。 “我了解你为何仍然在波特伯雷徘徊,可是克罗见离开波特伯雷有一十英里远 哩!” “其实我真正寻找的是,”我说:“半月形。”①—— ①威尔布朗姆胡同呈半月形。 —— “半月形?”哈卡斯特满脸惑色。 “是的,或者是说,月亮。新月,刚升起的月亮等等。这个问题起于波特伯雷, 那里有家酒店,名叫‘新月’。我为了这个耗了不少时间,那完全只是一种想法而 已。然后再来是‘月亮和星星’、‘升月’、‘快乐的镰刀’以及‘十字架和新月’ ——这家在一个叫做希姆德的小地方,皆一无所获。于是我便放弃了月亮,把重点 改在半月形的街道。这种街道在波特伯雷有几条,有兰斯伯雷、阿德端奇、利弗米 德、维多利亚。” 我瞥见狄克迷惑的脸孔,不禁笑了出来。 “不要把脸色摆得像是堕在五里雾中,狄克,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我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张纸递给他。那是一张旅馆的信笺,上头粗略地绘了几 笔。 “这是从一个叫汉柏雷的皮夹子里找出来的,他在赖金案子里出了不少力,一 个好人——非常好的人。他在伦敦被车子撞死,肇事者跑掉了,没有人看见车号, 这是汉伯雷绘的,或是抄下来的,因为他认为重要,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知 他的意思何在?这是他听来的,还是看见的呢?和月亮或半月形有关系,那数目字 六十一, 以及缩写字母W又代表什么?汉柏雷死后,这张纸落到我手里。目前,我 尚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但我十分肯定,其中必有蹊跷。我不明白六十一是什么意 思, 也不明白w指的是什么。我以波特伯雷为圆心,向外逐一探索,三个星期来只 是枉费一番工夫,毫无收获。克罗叮包括在我的预订范围之内,事情就是这样。说 实在的,狄克,我对克罗町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这里只有一条半月形胡同,那便是 威尔布朗姆, 它的第一个字母倒是配上了‘w’这个字,不是吗?于是,我想再去 找你,问你可有什么情报帮助我之前,先到威尔布朗姆胡同走一趟,这就是今天下 午我所做的事——但是我找不到六十一号房子。” “我跟你说过,住在六十一号的是本地的一个营造商。” “那不是我要找的。他们有没有获得什么外国资助一类的?” “可能罢。这种年头很多人这样做的。果真如此,他一定要注册,明天我帮你 查查。” “谢了,狄克。” “明天我将对十九号左右两侧的房子作例行的查询,问他们是否曾经看见有人 到那房子里,这一类的问题。很可能我也要走一趟后面的那户人家,也就是它的后 花园与十九号的后花园相毗邻的那一家。根据我的印象,六十一号很像就是在十九 号的背后。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我迫不及待地点头说要。 “我当做警佐蓝姆,负责速记。” 我们约好翌日早晨九点半在警察局会合。 第二天早晨,我依照所约时间赶到,正巧我的朋友正在发怒喝斥。 待他遣返那不幸的部下之后,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一会儿,哈卡斯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才口水激溅地迸出:“就是 那些要命的时钟!” “又是时钟?出了何事?” “掉了一只。” “掉了?哪一只?” “旅行用的皮钟,钟角有‘Rosemary’几个字的那一只。” 我嘬了一声口哨。 “似乎太离奇了。怎么会呢?” “一群笨蛋——我也是其中一个——”(狄克是个非常坦白的人)——“做事 一定要防着万一,否则就要遭殃。哈,那些钟昨天还好端端地在客厅里。我请佩玛 练小姐将它们都摸过一次,看看是否熟悉。她帮不上忙。后来有人来将尸体移走。” “然后呢?” “我走到外面大门口吩咐几句话,然后返回屋内,到厨房里和佩玛缩小姐说话, 说我得把钟带走,我会给她收据。” “我记得,我听见了。” “然后我告诉那小姐,说我会用警车送她回家,并要求你送她上车。” “没错。” “虽然佩玛缩小姐说那些钟并非她的,无需收据,但我还是开了一张给她。然 后我便和你会合。我吩咐爱德华,要他把客厅里的钟小心包好送到这里。全部的钟, 除了布谷钟和老爷钟之外,都要包起来。错就错在这里,我写好了‘犬’字,却忘 了点一点。我当时应该特别叮咛,一共有四只。 爱德华说,他当时立即进屋,照我所说的去做,但他坚持除了那两只固定的钟 外,一共只有三只。” “这一出一进之间并没有多少时间,”我说。“那么表示——” “可能是佩玛编那女人干的。她可能趁我离开房间后,随手拿起,直接到厨房 去了。” “极为可能,但是为什么呢?” “我们想知道的事对多罗。还有别人吗?会不会是那个女孩?” 我想了一下,“我想不会罢。我——”我住口不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么是她干的了,”哈卡斯特说。“说下去啊!是啥时候?” “那时我们正走出门外要上车去,”我闷闷不乐地说: “她把手套留忘在屋内。我说:‘我替你去拿。’她说:‘噢,我知道我放在 哪里,现在我已不怕,尸体已经移走了。’然后她便奔进屋里。但她只去了一分钟 ——” 当她回来时,手上是否戴着手套,或者拿在手里?” 我迟疑了一下。“是的——有的,我想她有的。” “显然没有,”哈卡斯特说:“否则你用不着踟蹰”也许她是塞在口袋里。” “问题是,”哈卡斯特以责难的口吻说:“你给那小妞迷上了。” “不要那么笨啦,”我振振反驳。“昨天下午我才第一次看见她,何况更非你 所谓的浪漫的邂逅。” “这点我可没把握,”哈卡斯特说。“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以维多利亚的古 典姿态,在尖叫声中扑入年轻人的怀里,这种事不是每天都有的,使男人觉得自己 是个英雄,一个英勇的保护者。你不要再保护那女孩子了。就是这样。你自己也知 道,那女孩涉及这桩谋杀案也许已经没及颈部。” “你是否在说,一个女孩轻松地向一个男人激了一刀,然后把凶器小心地藏好, 让你的部下一个也找不着,然后故意地奔出屋子外,在我面前尖叫演戏?” “如果你是我,就不会觉得意外,”哈卡斯特沉声说道。 “你难道不知道,”我愤愤诸问他,“我的生活中充满各国的美丽间谍吗?她 们害人的数目可以令美国人胜目结舌。对于一切女性的诱惑,我是有免疫力的。” “人总是有遇到滑铁卢的时候,”哈卡斯特说。“那要看是哪一型。雪拉·威 伯就是你的那一型。” “总之,你算定是她了。” 哈卡斯特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算定了是她——我总得要找个起点罢。尸体是在佩玛统的房子里发现 的,事情就牵涉到了她。发现尸体的是那威伯女孩——我用不着告诉你,第一个发 现死者的人常常是最后一个看见他活着的人。除非有进一步的发现。这两个女人是 脱不了干系的。” “我是在刚过三点时候进入室内,死者已经气闭有半个小时,也许还要久。这 要怎么说?” “雪拉·威伯从一点半至二点半在外吃饭。” 我看着他,十分恼火。 “寇里的事你查得如何?” 出乎意料地,哈卡斯特沉痛地说:“什么也没有!” “什么意思?什么也没有?” “就是说他是不存在,根本就没这个人。” “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怎么说呢?”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根本就没这公司。‘都会和地方保险公司’是虚构 的,丹弗街是假的,寇里也是假的。” “这可有意思了,”我说。“照你这么说,他拿的只是一张印着假地址、假公 司行号、假姓名的假名片而已?” “大抵如此。” “你的看法如何?” 哈卡斯特耸耸肩。 “目前只是猜测而已。也许他在制造假象,也许那是他进入人家屋子的一种方 法,一种取得别人信任的诡计。也许他是个骗子,专门串门子,到处招摇撞骗。也 许他是个私人调查员。我们不知道、”“但你会查出来的。” “懊,是的,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们已经送出他的指纹,查看他是否有前 科。如果有,事情就明朗多了。如果没有,办起来就要增加困难。” “私家侦探,”我陷于沉思中。“这个,我看可能性很大——” “目前我们所知道的都只是可能而已。” “何时举行侦讯会议?” “后天。纯粹是个形式而已,真正的势必要延后。” “验尸结果如何呢?” “哦,凶器是把利刃,像是普通厨房用的菜刀那一类。” “这下佩玛绕小姐可脱嫌了,是不是?”我关切地说。 “一个瞎眼的女人,几乎是不可能拿刀子戳人的。她是真的瞎眼罢?” “噢,是的,她的眼睛看不见。她从前是北村小学的数学老师,大概十六年前 双目失明,后来接受盲人点字训练,最后在本地的亚伦堡学院找到了一个工作。” “她的精神会不会有些失常?” “你是说对时钟和保险员有偏执狂?” “听起来也许不切实际,”我禁不住一腔的热心说。“譬如阿莱妮·奥利弗在 她处境最恶劣的时候,或是已故的盖瑞·格瑞森走到了顶点之际——” “你自己说给自己听罢2你不是刑事调查组的那个可怜负责人, 你无需应付你 的上司,或是警察局长,或是任何人。” “嗯,也许我们可以从邻居找着一点线索。” “我看不可能,”哈卡斯特苦涩涩地说。“如果那个人是被刺死在前面花园里, 而后由两个戴面罩的人抬进屋子里——不会有半个人看见的,这里不是小村庄。威 尔布朗姆胡同是个高级住宅区,一点钟时候,那些可能有机会目击的做上午工的妇 人,都已经回家,路上连一辆手推车也不会有——” “不可能有病人整天坐在窗口吗?” “这正是我们在找的——但也是我们所找不到的。” “十八号和二十号如何?” “住在十八号的是华特豪斯先生,盖思福特和史威坦哈姆两位法律官的总录事, 她的姊姊有空便过来照顾他。至于二十号,我所知道的是女主人养了大约二十只的 猫。我讨厌猫——” 我对他说,警察这一行可不是好干的,然后我们便出发了。 -------------------- 克里斯蒂小说专区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