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星期五那天,彼得比他所计划的到达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可是仍然很早。这里 的面孔他还是不认识。他们已在电话上开始工作了。许多交易人是在讲外语。彼得 坐下来,一边听,一边观察着。大约这里有一半的人像快要下班了一样,看上去已 经筋疲力尽,可是他们工作的紧张气氛明显可见。这些干活儿的人就像夜间动物一 样,在扑朔迷离的世界上搜索着。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凭直觉或是一时的冲动来决 定的。然而,彼得早已弄懂了这一瞬间里做出的决定与那欠缺考虑所做出的决定之 间的差别。表面上看,简直是不可能的,可司徒亚特昨天竟能在几个小时里做了数 百个这样的决定,大多数决定都产生了效益。 清洁工们在那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在办公桌之间清理着东西,非常小心地不 惊动交易人员,生怕又激起他们经常出现的辱骂。成打儿的塑料袋装满了废纸,在 门后边排了一排,随时可以运走。 彼得先喝了口法式烘焙咖啡,然后喝了个精光。此刻,他对自己酒没喝过头感 到很满意。可他确实感到有些疲倦了。不管怎么说,他还不到酒后头痛的地步。他 用手指揉了一下鼻子,回顾了一下昨晚发生过的事。不难看出,司徒亚特和露易之 间早就有肉体关系。他俩在外人前动手动脚一阵子以后,就消失不见了。是到她的 旅馆房间里去了,那是在十一点左右。 后来就剩下彼得和艾米两人在酒吧里坐着,品尝着那昂贵的法国白兰地。艾米 的手放在了彼得大腿上。这些姑娘来势真猛,彼得心里想。已经不是什么姑娘了, 彼得这样提醒自己:这俩人都是快奔四十的人啦,是情场上的老手了。她们并没有 袒露乳沟,而且也不需要。相反,她们把钱花在漂亮的开士米羊毛衫上。那羊毛衫 的羊绒因静电作用而微微竖立起来,似乎需要用手才能抚平。她们那画得像乌鸦脚 一样的眼圈,已显示出粗俗的本性。 相比之下,她们讲的关于重要的客户在华尔街办交易的故事,要比她们自身的 魅力强多了。她们故作媚态,时而放声大笑,当讲到淫荡之处却放低声音,以使这 些故事听起来有滋有味,令人心神激荡。她们好像对证券界的每个人都认识。在她 们刚开始工作时,正是杰克塞尔和伯恩韩的鼎盛时期,她俩都有幸参加米尔肯举办 的猛兽舞会。这是在该公司关门和米尔肯入狱前几年的事。在那时,杰克塞尔公司 的人一点点地放出消息,好像他们是在吊那帮权势很大的货币经理人员的胃口。杰 克塞尔公司的亿元投资银行经纪人反过来又把那一文不值的债券转卖给那些感激涕 零的信托行,好像这高风险的票据就像长生不老药一样宝贵。“米尔肯大言不惭地 要他手下人把拉圾债券说成是高回报率债券。当初你要是用‘垃圾债券’这个词, 你肯定也要被人装进铁罐,永远不见天日哕。” 露易讲了一个同样好听的故事。那是关于处理与艾文·波士基一起做的一个交 易项目的事。这是她在本公司搞的一个收购项目中神奇般地得到的一笔生意。她说, 她当时留了个心眼,把这笔生意存放起来,悄悄地顺了几千股,把它转到自己的秘 密交易账号上。她在那笔小投资上赚了四万美元。在那个年月,四万美元是挺值钱 的。她们还提到布雷德·斯盖特以及哈姆雷特这样的姓名,她们还以为彼得知道这 些人呢。彼得还听她们说过,当那些专业人员们用到“华尔街”这个词时,他们是 指全球的金融市场,而不仅仅是指纽约市场。每个人都考虑过与摩根·史坦曼做生 意。事实上,她是华尔街的偶像,如此这般的谈话也就自然而然地把彼得和司徒亚 特算成华尔街的成员了。 尽管这看上去实在可笑,到底还是让彼得感到十分得意。 再把话说回来,彼得虽然对有些话似懂非懂,可是他对这一点毫不在意。昨晚 真是有点儿奇妙。尽管他也预料到那是迟早的事,昨晚他确实没打算过与艾米上床。 至少在艾米的手从他的大腿摸到他的裤裆前是没想到过的。此刻在他离她旅馆里的 特大号床之后两小时里,她身上的香气似乎还在他身边缭绕。在没被她勾引下水之 前,他倒是指望过她告诉他:她是有夫之妇。在那毫无意义的性关系发生之后,她 才挑明了这事。 由此,彼得发了个重誓:以后绝不干这种事了。 在他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使他将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抛在 了脑后。在第二排桌子后面,一个长着红鼻子的人对着戴在头上的话筒说着什么, 这段谈话是用法语进行的。彼得只能听懂几个法语单词。可是从谈话的情形来看, 那个人说的话似乎没有什么意义。那场谈话一结束,这个肥得像个球似的人又开始 打另一个电话。这次他讲的是一口完美无缺的德语。彼得用目光扫描着对面这个能 讲三种语言的人,看到电脑上那一行行的外语符号显示着不断变化的价格。 在彼得看来,这个交易室是二十四小时运作的,有三班人轮流工作。如果前一 天的某项活动需要追踪处理的话,这几个班次就要重叠两到三小时。这样的话,他 们一天至少要工作十小时,最多要干十二小时。这就是说他们要工作到特珠交易项 目时间和加班时间结束为止。 那个胖子打完第二电话后,彼得走过去自我介绍并问他司徒亚特一般是几点来 上班。那人说:“五点半。”随后彼得又问他要跟踪中介费的事从哪里着手为好。 这家伙讲话时呼出一口浓烈的酒气。毫无疑问,他刚喝了四十度的烈性酒。在 彼得问完第二个问题之后,这个头发灰白的家伙就变得不耐烦了。他说:“在一楼。” 然后急转身敲了一下电话机上的一个按键,又开始像机关枪似的吐着法语,完全把 彼得晾在一边。 彼得估摸着司徒亚特约在四十五分钟之后到达,就从楼梯到了一楼。 在六点十五分时,大约是上班的一小时后,彼得走出那“行政与后勤处”处长 办公室,心里为自己的工作进展感到满意。这个叫巴特勒的人简直叫人不能忍受, 可是至少他称呼了彼得的名字。当彼得说到是穆勒布置给他这项工作时,那名字马 上就产生了魔力一般的效果。穆勒的名字一传到他的耳中,这人一下子就变得紧张 起来,马上做给彼得看该怎样在电脑中找资料并下载所需文件,外加几个小点拨, 彼得已感到在几周内他可以完成这个任务的第一部分了。最大的问题是要得到那些 交易人的合作。这是因为需要评估经纪人的作用,他得听听那些人的看法。 他对自己说:“一步一步来! ” 彼得赶到三楼时,看见司徒亚特正进门。他马上走近一部电话,像鸵鸟那样挥 了挥手臂。你说怪不怪,你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几个小时前才喝了大量的酒,并在夜 里和凌晨又干了那肮脏事,他现在看上去还是目光清晰、精力充沛。 彼得心里纳闷:他用的是什么高招呢? 彼得从这群精力充沛的人群中走过去, 耳朵里连续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和骂人声。他走到司徒亚特的身边时,这个交易 人已经将第二个话筒放在另一耳边,他是将一个耳机上的话筒拉到嘴边讲几句,又 将另一个话筒拉到嘴边讲几句。就这样,他同时在跟两个人在电话上谈话。与此同 时,他的眼睛还直盯在电脑显示屏上,在看着关于货币、债券、国外参数一些神秘 的指数。 司徒亚特对左边的话筒说:“你是说你们那帮子人在准备关照一下这些销售人 员吗? ” 彼得身子往前靠一下,听见对方在说:“是的,他提高了对‘全球科技公司’ 的评估,对本年度和下一年度的赢利预估提高了50美分。”司徒放下左侧的耳机, 又将右边耳机上的话筒拉到嘴边说:“按55美元一股给我买下‘全球科技’。” 第二个声音也大到彼得能听得见的程度:“你全都买下吗? ” “放屁! 罗义德,我跟你说了按要价买,你无权自主。” 在司徒亚特将买进单据在机器上打上时间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502000 GLT@55 美元——无权自主彼得算了一下,司徒亚特刚买了价值2700万美元的股票。 他把零又重新点了一遍,以防算错。 司徒亚特对彼得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他把右边的耳机夹放在耳朵和肩膀 之间,用笔在电脑显示屏上敲着,让彼得注意看。他以一种平调子说:“那是纳斯 达克股。我刚在伦敦市场买了大额的‘全球科技’的股票,当然是在纽约开市之前 买的。” “那么,‘无权自主’是什么意思呢? ”彼得问道。 “意思是说不要让那叫罗义德的笨蛋白做主张把事搞砸了。” 彼得还是不明白,可是他暂时将这个问题放一放,将其记在心里。顿时,他由 此产生了很多好奇的念头。在司徒亚特肩膀的上端,他看到纳斯达克的显示屏上有 “GLTS”的字样,还有一长串正在标出价格的经纪人的名字。市场上现在最好的投 标价是55美元一股,最好的出售价是55.15美元一股。 司徒亚特又回过头来对着话筒说:“好,我现在买进502000股GLT ,出价55, 纯利加倍! ” 司徒亚特放下右边的耳机,左边的耳机他还戴着。他在GLT 买单上盖了一个章, 又在单子左侧的格子边的OTC 上画了一下,然后写上“伦敦”的字样,在另一写有 “经纪人” 字样的格子里,他写上CKL SN。这是指“克拉克股票公司”。 “这是我用的英国经纪人。”他这样对彼得解释道。 司徒亚特把那张买单放进专供“寄出”的盒子里,以便有关人员处理善后工作。 紧接着,他又捡起一张红色的出售单据,在上面写上“:302000 GLTS ”。在“经 纪人”的一栏里,他写上“STTN。” “STTN是指‘斯特拉顿兄弟公司’。我在等他回过头来对这支股票投标。”司 徒亚特再一次用笔指着那有纳斯达克专栏的显示屏说:“你看,全球科技股又上涨 了。股市五分钟后开市。谁也不想因卖空受挫,尤其是在斯特拉顿公司的分析师发 出‘急买’的评价和提高其评估以后。这小子是第一流的工业方面的分析师。当他 开口时,各金融机构都会洗耳恭听的。 人们马上会一拥而上,抢购这支股票。我跟你说过,彼得,信息嘛,是越多越 好。“ 彼得在观察着“全球科技”股价的上升。首先,斯特拉顿兄弟公司的交易人投 出56.5 的标价,上涨一个点。当一个有地位的分析师提高股票评估的消息在华尔 街传播开时,其他的做市商也会随之为此股票投标。在股市正式开门时,投标已达 57.3 美元一股了。开市两分钟以后,司徒亚特以巨额的“全球科技”股数量,向 斯拉顿兄弟公司的交易人的买价做出了反应。 “我现在以58.2 的纯价卖给你30.2 万GLT 股。” 彼得看着司徒亚特在勾画着格子,记上这个细节。他迅速地估算了一下。在不 到十分钟时间里,司徒亚特每股净赚了三美元,差不多是一百万的纯利。 “十分钟的时问有这个成绩真不赖。”彼得脱口而出。 司徒亚特脸上露出笑容。接着他又给格登·艾茜公司打电话:“不是。我马上 就卖掉。” 随后,他叫人卖掉了那二十万股。还没来得及挂上电话,他就对听电话的人说 :“那份单子的功劳记在露易·哈特曼和艾米·圣克来的头上。多谢她们的请客。” 司徒亚特耸了一下肩对彼得说:“干这行就得花本钱。那份交易足够抵销她们 的开支了。以后,我会多拨点儿中介费给她们,以抵销额外的开支。”这时,他露 出一口白牙。“你那次出手值多少啊,小子? ” 彼得没有直接回答他。尽管他对这些谈话似懂非懂,他已开始对这行明白了好 几分。他心里想,这玩意已经是越来越容易理解了。 奥里佛·多森瞧了一下手表,是上午十一点零四分。在整整两个小时里,他都 在埋头看他接手前所发生的大宗期权交易项目。他已经怀疑有人利用内部信息买了 股票。这是因为在分析师宣布分析结果前发生的买人期权交易量比平常的交易量多 三倍。此外,他还猜测到大多数的不法分子已把所获之利转移到海外的账号上了。 有银行账号保密法的国家简直是不胜枚举。比方说,像瑞士、凯门岛这样的银行, 非洲的毛里求斯岛也启用了这项法律。正投了对冲基金的喜好。这些管理严密的基 金是通过虚设账户从一地转到另一地的。这样就更使本来就难查的线索变成了不可 能的事。 还是那句老话:那些被抓住的内线操作的人都是没什么头脑的人。比如说,一 个中层的经理人员让丈母娘去买股票,或买自选股票项目,还以为用丈母娘的姓名 就不会把自己牵涉进去。 “可是道理何在呢? ”他自言自语地说。 安洁拉·纽曼打断了他令人心烦的思考说:“先生,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吸了一口无糖可乐,“请讲,安洁拉。” “现在讲不会误你的事吗? ” “现在讲跟任何时候讲都一样。”他显得有点儿着急。因为他听得出来他的秘 书的话音有些颤抖。 稍过了一会儿,安洁拉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多森在观察着她的表情。 “我给你当秘书已有两年多了。”她有点儿口吃地说。 “你干得非常不错。我记得我跟你说讨这。”多森是以极高的热情说这话的。 “是的,先生。是的,奥里佛,你说过。” 他松了口气,他才不在乎别的人并不怎么欣赏她。 “可是,可是我已经……”她转过头去,说不下去了。 “可是什么吗? 安洁拉,我做错了什么事了吗? ” 她吸了口气,马上又呼了出来,然后说:“我已请求调动工作了,已经批下来 了。我要到另一个部门去上班了。” “为什么? 你对我的脾气有些厌烦了吗? 你一定是讨厌我啦。” 这话使安洁拉大感意外。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奥里佛? 你是老骂人,可是讨厌你却谈不上,你真是个 笨蛋。” 这就是她要走的原因啊,我傻吗? 他心里在想。“我能改,千万别走。” “我必须得走。” “为什么? ”他问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要走是因为……”听到这里,多森的身子往前靠了靠, 准备她说出什么坏消息来。“是因为我其实很惦记你,可是你从来都不理我。在你 身边简直让我感到难受。”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听到难以置信的好消息,感到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今晚愿 意跟我一起吃饭吗? ” 这话简直让安洁拉口瞪目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