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鹰是天生的战士,从不惧怕胆怯。 ——珍摩 佛若伊莎 一O 八六 英格兰 兵士们做着出发前的准备,除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外,整个营区没有半点人声。 他坐在一截树根上,肌肉结实的长腿伸向前,等待侍从将他的马套上铠甲。 他站起来,另一个侍从立刻呈上一套沉甸甸的铠甲替他穿上。最后,他抬起晒成 古铜色的胳臂,让侍从把剑系在他腰间。这柄剑是威廉国王亲赐的,在他受剑的 同时,他亦成了威廉最宠爱的骑士。 但他的思绪全不在这身衣著和四处走动的兵士身上,即将来临的战争占满了 他的心思。冷静、果敢向来是他克敌致胜的要件,对这场小战争,他自然有相当 的把握,但他却下意识的感受到,这场战争的构成因素并不单纯,而他尚未查出 这因素是什么。 这恼人的思绪令他皱起眉头。他锐利的目光扫视周围一圈,随即抬起头,观 望密云满布的天空,无意识的伸手梳过黑发,彷佛想把那股莫名的情绪挥去。 为他穿铠甲的侍从笔直的站立著,等候主人完成他的巡视。他转身看到举向 他的头盔,缓缓摇头拒绝了这项装备,宁可享有部分的自由舒适。侍从本想出言 相劝,但机警的注意到主人眉宇间的愁容,便决定不说为妙。 侍从退开了。他几个大步跨向他的坐骑,跃上壮硕的马背,两腿一夹,头也 不回的骑出营区。 骑士的坐骑一路奔驰向战场,愈接近目的地速度愈快,直到抵达一片树林, 才慢下步子。他小心控制著马儿,穿过茂密的枝枝,并利用这片天然屏障掩护他 的行动。到了一处小坡地,他把马拴在树干旁,半弯著身,探视前方不远处的庄 园。 当他的目光落在飘扬在庄园中的异教徒旗帜上,炙烈的怒火倏地直冲向脑际, 但他强自压抑著这股愤怒。 他一定能把这本就属於他的庄园收回,打退这群无耻的偷袭者。他一定能, 只要他能克制住这股几乎冲昏他的怒气。 骑士将他的注意力转回庄园的防御部署上。护城河围住了城堡的三面墙,看 来由水路进攻是不太容易了。 城堡内仍看得出不久前曾经历过一场战争。入侵者临时搭建的茅屋四散在前 庭中。一旦他收回这座城堡,他定要让它成为固若金汤的堡垒,任何人都无法再 由他手中夺走,他在心中发下誓言。 厚重的乌云渐渐聚拢,遮住了才露出一点曙光的朝阳,风吹过树梢,发出尖 锐的摩擦声,狂风怒吼著冲击著他的身体,他冷静地压低了身体,稳住他的重心, 眯著眼再度将城堡审视一遍。 最後他支著膝盖站直身体,走过去解开他的马,跨上马背,拉著缰绳把马掉 个头,准备骑回营地。 天空倏地划过一道斜斜的闪光,在这亮得刺眼的光线中,他看到了她。 她伫立在另一处坡地上,像是正目不转睛地望著他。但他知道她并非望著他, 她的视线远落在他身後的庄园裹。 她纤长的身子在风中有如一尊雕像,身边那两只朦胧中看似猎犬的动物,则 像是她的护卫。说那两只动物是狗实在无法令人信服,它们那种壮硕得骇人的体 型倒比较像荒野中的狼。 他完全沉醉在眼前这幅图画裹,注意到她有一头及肩的美丽秀发。即使在这 样的距离,他仍能看到她那令人炫惑的丰胸、纤腰和白皙的肌肤。 灰蒙蒙的天色中,她看来是那么不真实,几乎就像梦境裹的仙子,遥不可攀, 神秘莫测。 他竭力排除这想法,但仍不得不承认她是他所见过最美的女人。天空又划过 一道闪电,骑士仰慕的神情裹多了一份讶异。他看到一只翱翔的飞鹰直冲向她, 而她似乎毫不惧怕的挺胸抬头,事实上,她还抬起手,就像在欢迎一位老朋友。 骑士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已不见她的踪影。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她竟会 消失了吗? 他扭头四下寻找,却遍寻不著佳人芳踪,四周围没有她留下的痕迹,倒像他 刚才只是作了一场梦。 找了一会儿,他终於放弃了。情感告诉他方才所见全是真实的,但理智却告 诉他这一切不过是幻想罢了。他向那女孩出现之处做了最後一瞥,两脚一夹马腹, 直奔回营区。 兵士都已做好准备,列队待命。他检视一圈,认可地点点头,用矛比个手势。 两名侍从很快地骑到队伍前面,分别在他左右,高举手上的旗帜,等他下最 後的命令。 他的唇边缓缓泛起一抹笑,炯炯有神的眼中充满自信。他知道这一战他会赢 得胜利,他已嗅到胜利的气氛。笑容正慢慢扩张,他举高手,用力往下一挥,策 马向前,高声喊出第一声战噑. ######## 一只体型巨大的老鹰盘旋在树梢上,绕了数圈後,它的速度渐慢,并朝莉莎 飞来。 「原来是你呀,骄傲的家伙。」莉莎跟它打招呼,「你今天来早了,难道昨 晚你也睡不好?」她柔声询问,对她的宠物宠爱地笑著,慢慢抬起右手,将手掌 支在纤腰上。 「来。」她软软的声音命令道。 老鹰倾著头左右摇晃,锐利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咕噜声, 它的眼睛是金盏菊的颜色,虽然它的目光中闪著野生动物的凶猛,可是她丝毫不 害怕。 发了好一阵子模糊的低语,它才慢条斯理的将爪子轻轻踏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她并没有因它的体重或碰触而畏缩,他们是一对老朋友,就算她没戴手套,它也 能控制好它的锋利爪子,不让自己伤了她。 「我该拿你怎么办?」莉莎问,她望著它的蓝色大眼裹漾满笑意,「你变得 又胖又懒了,老朋友,我还你自由,你却又拒绝接受。喔!你这忠诚的家伙,要 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你一样,那该有多好。」她眼中的笑意尽退,换上一片阴霾。 马蹄声惊动了她,「去吧!」她命令她的宠物,它立刻飞向天空,但仍在空 中盘旋,似乎在守护它的主人。她用惊慌而颤抖的声音呼唤著她那两只猎犬,并 躲进树林裹的隐密处,狗儿不久便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躲在附近的大树背後, 她比了个手势要它们安静,她的心跳声在她听来有如雷鸣。她暗自责怪自己不该 把狗儿带出来。入侵者已驻进他们的庄园,她随时有可能被人发现。 「小姐?」听见她忠实的仆人的声音令她松了口气,莉莎猛地瘫坐在草地上, 用她颤抖的手捂著胸口,「小姐?是我,乔瑟。你在吗?」 她支起双腿由藏身处奔出来,伸出发抖的手,由他背後按著他的肩。 老人大叫著跳开来,扭著头四下张望,差点没吓得跪倒在他女主人面前,「 你吓死我了。」他粗声说著,却又在看到莉莎余悸犹存的脸时,立刻绽出抚慰的 笑容,露出两排黄牙,「就算是皱著眉头,你可爱的脸蛋仍足以征服所有的男人。」 「你还是这么喜欢逗我,乔瑟。」莉莎说著笑开了。 他看著她转身走回她暂时栖身的茅屋。每次到这襄,他总会因她日渐成熟的 体态和美貌而炫惑不已。他绝不能让那些污秽的偷袭者发现她,他提醒自己,他 必须以生命来保护她的安全。 「进来和我一起喝杯冷饮,顺便告诉我什么事让你今天到这裹来。」莉莎说, 她眼裏的光彩被一层愁云遮盖了,「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不该是你为我送食物的 日子吧?还是我连最基本的时间概念都已丧失了?」 乔瑟听出她语气中的绝望,几乎冲动地想拥她人怀,柔声安慰她,他知道这 是不可能的痴想,她是他的主人,而他只是一名年老的仆役。再说莉莎小姐是她 所有姊妹中最勇敢的一位,她也许会有点伤怀,但她绝对能让自己坚强的面对困 难。 「快一个月了,自从我的家被」 「不要说出来,小姐,不要再回想,」乔瑟制止她,「我今天带来重要的消 息,还有一项要与你商议的计划构想。」 「乔瑟,你别再浪费唇舌劝我去投靠我外公,我的答覆永远是一个字不。我 要待在我家的庄园附近,直到我有能力为我的家人复仇为止,我曾发过誓的。」 她说话时站了起来,两道目光锋利的射向他,乔瑟发现他宁可望著他蒙尘的靴尖, 也不愿面对她的注视。 莉莎绞著手,等候他的反应,「你怎么说?」她盘问。乔瑟一时没有作声, 她恼怒的叹口气,继之以较柔和的音调说,「满足点,乔瑟,我已经把小汤姆送 往安全之地,这应该已经够了。」 乔瑟的肩膀缩得更低,他搓著双手,不安地清清喉咙,「那群恶徒已经离开 了。」 「离开?你说他们已经离开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到那裹去了?」 她的话又急又快,每个问题都像由喉咙裏挤出来的。情急之下她扯著乔瑟的斗篷, 猛力摇撼他。 乔瑟抬起手,轻轻挣脱她的手,「求求你,小姐,冷静下来,我们进屋再谈,」 他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莉莎点头同意,急急走回屋裹,她试著克制她激动的情绪,可是她的脑中一 片混乱。 仅有一个房间的茅屋裏十分简陋,只有两张木椅和一张临时搭起的木床,莉 莎选了一张椅子,坐在边缘上,双手交握著放在膝盖上,背部挺得笔直,等候乔 瑟将炉火点着,虽然时值春末,茅屋裹仍相当寒冷。 似乎等了一辈子的时间,乔瑟才在她旁边坐下,「我上次来这裏是不久以前 的事,小姐。那是个暴风雨的天气。」他字句斟酌地说道,「我才上了庄园的第 二道斜坡,就看到他们像一片乌云般的由城堡前的大路上压来。虽然他们实际上 只有两百多人!可是那种声势就像有千军万马似的。我看到他们的领导者,他一 路骑在最前面,是所有人中唯一没戴头盔的。 「他们没多久就攻进堡裏了,那群恶贼慌成一团,谁也没空注意我,我趁此 机会找到一个最好的观察位置。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啊,小姐,那个没戴头盔的骑 士一路攻进来,没有人能挡得住他,他真是个人物。我不得不承认,恐怕连当今 最红的骑士都」 「他们是佛瑞男爵的人吗?“这是个仅次於耳语的问话,但乔瑟听见了。 「他们是佛瑞男爵的人。你知道他会派军队来的。」 「我当然明白,乔瑟。」她叹息道,「我父亲是佛瑞男爵的属臣,他自然要 保护他的庄园,不过我们并没有送消息给他,他的军队怎会来得这么快?」 「我也不知道。」乔瑟答道。 「伯伦!“当这名字由她绝望的声音喊出,莉莎由椅上跳起来,开始踱步。 「你叔叔?」乔瑟问,「他怎么会」 「他当然会。」莉莎打断他,「我们都清楚我叔叔是我父亲产业的继承人, 是他通知男爵的。天哪!他派他的手下去讨好男爵,他必然说了不少谎言。」 乔瑟摇著头,「我知道他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可是我不认为他真能做出这种 事来。」 「我们没有申辩机会了,乔瑟。」莉莎以微弱的低语答道,「佛瑞男爵会听 信他的谎言。汤姆和我会被判由伯伦监护,而汤姆会被谋杀,因为只有我弟弟死 了,伯伦才能顺理成章的继承所有产业。」 「或许男爵会看穿伯伦的诡计。」 「我不曾见过佛瑞男爵,」莉莎说,「不过据说他是个公正机智的领主。我 想他应该不会随便听信伯伦的片面之词。」 「小姐,」乔瑟恳求著,「也许」 「乔瑟,如果我只需顾虑自己,我可以主动去找男爵,求他听我说出实情。 不过我必须保护汤姆。伯伦以为我和汤姆都死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没死,他会 设法找人杀掉汤姆的。」 莉莎继续在炉火前来回踱步,「我决定了,乔瑟。明天我将离开这裹,投奔 我住在伦敦的外公。」 「那伯伦呢?」乔瑟犹豫不定地问道,他知道他将获得什么样的答覆,他很 了解他女主人的脾气。她绝不会让伯伦的奸计得逞。 「我会杀了他。」 跟著这句话而来的,是一阵必剥作响的爆裂声,炉火跳动著闪烁红光,一阵 寒意窜进老人的心中,他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发抖,他女主人的答覆与他所意料 的相符,只是亲耳听到这些话,仍教他忍不住心中一凛,他用手搓著颤抖的膝盖, 打算说出他带来的另一个消息,「汤姆在男爵的人手中。」 莉莎的踱步倏地停止,「怎么会呢?他现在应该在外公那裹,你也看到罗蓝 送他上路的,一定是你弄错了。」 「不,小姐,我亲眼看到他在堡裹,汤姆在壁炉前睡著了,但那确实是他, 我看得很清楚,我问了人,他们说他一直不肯说话。」乔瑟看到莉莎企图打断他, 便抬手制止。「他是怎么加入他们的,我不清楚。男爵的人不愿透露半点消息, 不过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他们并不知道汤姆的身分,而且他拥有最好的照顾, 听说是那个快死的人救了汤姆一命。」 「乔瑟,你语意不清,谁是那个快死的人?」她问。 「他们的领导者在打斗时头部受伤,他们说他快死了。」 「你怎么会回城堡去的?」 「管马廐的梅乐传话给我,说汤姆在堡裏. 我必须亲自去看个究竟。」乔瑟 解释著,「我一听到那个领导人快死了,就突然想起一个主意……」乔瑟在继续 说之前,先清清喉咙,「我告诉他们有个很会医治伤患的药师,我可以把这人找 来替他们的长官配点草药试试,只要医得好,就让这人安全地离开。那长官的侍 从原来不肯做这种保证,可是我不愿让步,他最後还是同意了。」 莉莎一直专心地听他说话,这时忽然问道,「要是医不好他呢,乔瑟?那又 该怎么办?」“这是唯一能让你接近汤姆的办法。也许你进去後能想法子救他出 来。别这样苦著脸,小姐。」乔瑟劝道,「你母亲是配药的能手,以前我常看你 跟在她身边,你应该多少也懂一点。」 莉莎思虑著他的话,感觉她的胃似乎扭成一团。她明白当务之急是将汤姆尽 快送到安全之处,若让男爵的人得知汤姆的身分,他们势必会把他带到他们的长 官那裹,而根据法律,伯伦有权监护汤姆,并替他管理财产直到他成年。在这段 期间,伯伦不难找出杀害汤姆而又不露痕迹的方法。 然而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这个计画很好,乔瑟。上帝会保佑他们的 长官全愈。就算老天不管我们,我们还是要尽力替自己争取。」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乔瑟像祈祷般地重复著。 「去为我准备马匹,乔瑟,我来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药师的样子。」一抹浅笑 在她嘴角浮现。乔瑟快步走出去,随手把门带上,几分钟後,他牵著马回来,看 到他的女主人换上一件旧的蓝色棉布衣裳,那身衣服把她的眼睛映得一片湛蓝。 他不禁担心起她此去的安危,而他的忧容没有逃过他女主人的眼睛。 「别担心,乔瑟,我们还有好一段行动的时间,不会有事的。」 乔瑟不发一语地扶助主人上马,暗自祈祷事情能顺利进行。 城门口的守卫似乎对这位太过年轻的药师心存怀疑,不过也只是扬起双眉, 点头让他们通过了。 乔瑟领先进了前庭,下马後,他回头接他的女主人。当她把手交给他时,他 感觉出她的颤抖,知道她心裏十分害怕。他鼓励地对她一笑,「你父亲会以你为 荣的,小姐。“他扶她下来并在她耳畔低语,她则回他- 个僵硬的笑。 他们刚进堡时,部队操练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此时则渐渐减弱。她一转头, 正巧看到一片人海,莉莎站在她的马旁,努力聚集她的勇气,仰起脸,开始走向 内厅门口。 乔瑟不是说过他们大约有两百人吗?看样子是他看错了,她相信她刚才看到 的至少是乔瑟估计的两倍,而且他们全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她绝不能被他们吓倒。 她挺起肩,深吸口气,继续往前走。在走进这曾是她家的城堡,她的心中百 感交 集,有人领她到大厅,她的视线立刻盯在空白的墙上。 家已不再像个家了,她想,原来挂了她父母亲画像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块 空印子,屋裹精致的摆设亦被劫掠一空。她把手伸向壁炉前,她并不冷,她只是 需要一点温暖来驱走她心中的悲凄。她想起她母亲凄惨的死状,想起她曾有的幸 福家庭,不禁眼眶一热。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冥思,莉莎强迫自己转身面对那人。她看到一个面带 笑容的红发青年,判断他应该是个乡绅,依他的年纪,做诗童太老,做武士又太 年轻。他和善的笑容几乎让莉莎也跟著笑起来,但她小心地隐藏她真正的感觉。 那人刺探地望进她的蓝眸裹,谈话声音洪亮有力,「你很漂亮,你有办法治 好我们的长官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事实上,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那人也不在意,迳 自转向他旁边的人说,「她有一头耀眼的金发,我敢打睹它摸起来一定跟绸缎一 样光滑。」他说著便伸手去摸她的头发,但她柔中带刚的声音制止了他。 「你不珍视你的生命吗?」 那人的手硬生生地收回去,笑容尽失,他听到在她左右那两只猎犬的吠声, 继之看到它们庞大的体型,暗自决定还是别去碰这些龇牙咧嘴的畜生的主人为妙。 那青年再度望著莉莎时,他的脸色发白,眉头紧皱,状似十分恼怒,「我不 会伤害你,在「老鹰」的保护之下,你绝对安全。」他轻声道,「你不需要怕我。」 「你也用不著怕我。」莉莎把声音压低,只让他一个人听到,接著便笑开了。 那人的怒气也随之消失,他知道即使那些兵士在一旁观看,也不可能听到他们刚 才的对话。 她替他挽回了自尊,而他非常感激,笑容重回他脸上,莉莎低声叱喝狗儿, 它们便乖乖的退回来,护在她身边。 「你的长官在哪裏?」她问。 「我带你去见他。」那人说,态度颇为热切。 莉莎点头同意,跟著那青年走出大厅,乔瑟始终跟在她身後几步远,她接过 他递来的草药时,对他展颜一笑。她踏上一级级的阶梯,忆起昔日和姊姊及弟弟 在这裹追逐嬉戏的情景,又是一阵难过,汤姆的未来掌握在她手中,她一定要小 心行事。 到达二楼长廊的尽头时,一个年老的骑士出现在他们眼前,一见到他那不以 为然的表情,她立刻提高了警觉,「是个女人,这要是个诡计……」 「没有任何诡计。」莉莎反驳道,「我的草药知识可以帮助你的长官,我会 尽所有的力量救他。」 「你要怎么救他?」他怀疑地问。 「我不需做任何解释,」莉莎答道,烦躁与忧虑冲击著她,但她小心地藏起 她的感觉,「你要不要我帮他疗伤?」 那骑士继续瞪著她好一会儿,即使她心里正翻腾不已,害怕他看出她的动机, 不过她却没有露出半点痕迹,勇敢地回视他。 「把狗留在这裏,跟我进去。」那骑士终於厉声吼道。 「不,“莉莎冷静地回答,「它们跟我一起。除非有人想伤害我,它们绝不 会攻击别人。” 令她惊异地,他没有再坚持反对意见,她注意到他用力把手插进他稀疏的灰 发裹,知道他的心襄必定十分气愤。 他并没有带她走进左边的大房间,反而带她转个弯,走向原来属於她的卧室。 两名守卫替他们开了门,同时在看到莉莎时,露出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她很快打量室内一遍,看见一切都和她最後离开时一样,不禁松了口气。她 的房间比其他房间小,但却是所有卧房中最令她喜爱的,它拥有整个城堡中最佳 的光线和最宽广的视野。 那骑土正审视著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想找出一点端倪。她不曾留意到他的眼 神,转身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由他蓝黄相间的衣服上,不难辨识出他队长的身分, 她很快发现这人相当高,甚至比她外公还高。 他的发色漆黑光亮,头虽已顶著床头,脚还是悬空了一截。基於某种难以解 释的原因,即使他正处於半昏迷状态,他仍让她感到害怕,她只好保持一段距离 观察他。她承认他很英俊,英气逼人得近乎……生猛。 受伤的战士开始不安的摆动他的头,口中怒吼著模糊的话语,她快步向前, 探他额头的温度。他的额头滚烫,她轻轻拂开他额前的湿发,用手为他拭去汗水, 她的手有效的抚慰了他,他静下来,似乎又睡著了。 “他发著高烧。」莉莎宣布,「这情形已经有多久了?」她边问边注意到他 肿起的右侧太阳穴,伸手轻轻的为他按摩著周围。 受伤战士的夥伴由头到脚打量她,眉头皱在一起,「从他被击倒到我们抬他 回来时,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莉莎蹙眉沉思,「这就怪了,」她说,「头部击伤应该不会发烧才对。」她 自言自语道,然後转向他,「帮我把他的衣服脱掉。」 莉莎说著便伸手去解伤者背後的衣结,旁边的骑士迟疑了一会儿,走过来帮 她。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些死结依然解不开。她决定用刀子割开衣服,伸手 抽出她腰上的小刀。 那年老的骑士看到她手中握著刀,没弄清楚她的意图便以手背把刀子打掉。 猎犬开始低声咆哮,莉莎很快喝止了它们,并转向那老人,她的声音很温柔, 但任谁也不会忽视她语气中的锋利与愤怒,「就算你没理由信任我,也用不著这 么疑神疑鬼,我不过是想把他的衣服割开。」 「有这个必要吗?」骑士自尊受挫,无理地追问。 莉莎不理睬他的问题,用刀尖将那件衣服划了一道口子,灵巧地把它剥下来。 她头也不回地指示那个还在气头上的骑士去端些冷水,让她替患者擦拭身体,以 减低他的热度。 骑士万般不情愿的离开後,莉莎检查她病人的胳臂和颈子,她的视线逐渐往 下移,感到双颊也渐渐滚烫。发现自己因看到男性的裸体而脸红令她气恼万分, 虽然这起因於她过去从未看过成年男子的裸体。其实,民间一直有主人为表示对 来客的欢迎之意,命女儿为客人擦澡的习俗,可是她父亲从来就只许仆人做这种 事。 排除心中的困窘後,她很快扫过他的下半身,很讶异他没有佩带她听说每个 领导人物都会带的利害兵器。她想,若不是那些女仆说谎,就是他的随从已替他 解下保管,也或许是他的装备不齐全,正如他未带头盔一样。 水送来了,她用一条乾净的亚麻布打湿再扭乾,为他细细的擦拭。 他静得像个死人,她想。他断断续续的呼吸亦太微弱,他左眼眼角上方有个 红色的半月型疤痕,直延伸到他耳际,但耳朵旁边的疤痕被浓密的黑发盖住,比 较没那么明显。她轻抚过那道红色的疤痕,怀疑这人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战斗。 她擦拭他的颈子和胸膛,发现了更多的旧伤疤。她擦拭的手不觉放轻了,完 成前半部的工作後,她站起来,「帮我替他翻个身。」她对那骑士说。 那骑士的耐性似乎已经用尽,他怒吼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女人,他需要 的是治疗,不是擦澡。」 「我总要弄清楚他是否还有其他的伤。」莉莎亦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甚 至连替他脱掉战袍的时间都没有。」 那骑士一脸不合作的交抱双臂,莉莎明白她是不可能得到他的帮助了。她投 给他- 个她希望够具杀伤力的注视,转身回到床边,伸出她的手去推那名伤者, 她用力的推著,那人却依旧丝毫未动。她毫不气馁,咬紧下唇,深吸口气,用尽 全身力量,猛地一推,那人总算给她推侧了身。然而,他嘴裹一直喃念著无意识 的话语,反身躺了回来又立刻睡著了。 年老的骑士一迳站在不远处,一面观望一面摇头,直到他看到莉莎红著脸, 想挣脱被伤者压住的双手时,才喊道,「让开,女人。」他先抬起昏迷者的身子, 让她抽手,再轻易地替他翻个身,最後震惊地向後退了几步。 莉莎看见昏迷者背後仍黏著血块的伤口,才总算安心了,这才是他发烧的原 因,而她能应付这种伤。她坐在床沿,小心地清除伤口上凝固的血块,当那名骑 士压抑住早先的震惊,强迫自己正视那骇人的伤口时,他抬起手抚著眉,丝毫不 以为耻的流下泪来,他以满含痛苦的声音低语道,「我没想到去检查……」 「别责怪自己。」莉莎说,她体谅地对他一笑,再继续她手上的工作,「现 在我知道他发烧的原因了,我需要更多的水,不过这次要热水,请你务必把水烧 开。“ 那人点点头,急急地走了出去。不久後,一壶滚烫的热水就被端到莉莎脚边, 她把布块泡进水裏,忍著手痛把它扭乾,转头注视那个旁观者,「你必须把他按 住,“她说,”这会痛得让他用力挣扎……可是不这么做又不行。」她的蓝眸盯 著那一脸愁容的骑士,等候他的答覆。 他了解的点点头,伸出手按住昏迷者的肩膀。 她仍有些犹豫,「我必须替他消毒,否则他一定活不了。」她不知道她是在 说服那位骑士,还是在说服自己狠下心,不要去想伤者即将承受的痛苦。 「嗯。」骑士含糊地应了一声,显然和她一样紧张,如果莉莎曾倾身细听, 她会听到他低声的祈祷,但她不曾,她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深吸一口气,她将冒著热气的毛巾按在伤者的伤口上,那人果然开始发狂似 的挣扎著,而骑士的压制有效的减弱了他的摆动,那凄惨的哀号声敲在莉莎的心 上,她痛苦的闭紧双眼。 卧室门被人猛力推开,两名守卫冲进来,神色惊慌。那骑士摇摇头,示意他 们移开武器,他们只多停留了一会儿,便转身退出门外。 「他要是清醒的,绝不会吭一声。」骑士对莉莎说,「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你认为发泄痛苦会减弱他的大丈夫气概?」她边说边换上第二块热毛巾。 「他是个勇敢的战士。」那人回答。 “高烧已经混乱了他的神智。」莉莎答道,她替昏迷者的伤口上药後,用撕 成条状的布为他包扎。包扎完毕,那名骑士把伤者翻个身,她又在伤者的喉咙涂 上由磨碎的鼠尾草、锦葵及龙葵混合的草药。 做完这一切後,莉莎的双手已是又酸又痛,她站起来走到窗口,观望著窗外 的天色,讶异的发现到黄昏已悄悄来临,她把身子靠著坚硬的石墙,让冷空气刺 激她疲惫的神智,最後她转向那名骑士,第一次注意到他神情中的疲惫与憔悴, 「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不。」他答道,「我只能在老鹰醒来时休息。」他说著在壁炉中加一根柴 火。 「你叫什么名字?」莉莎问。 「罗杰。」 「罗杰,你为什么叫你的长官「老鹰」?」 骑士的注意力由炉火转向她,以一种敬畏的口吻说道,「所有跟他一起打过 仗的人都这么称呼他。」 他语意暧昧的答覆更激起她的好奇心,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听说这裏 有个不肯说话的男孩,是老鹰救了他一命,是真的吗?」 「是真的。」罗杰的语气保留而警戒,她知道她得多下点工夫了。 「如果他就是我猜想的那个男孩,我知道他家在哪裏,我离开这裏时可以顺 便带他回去。」她屏息等待他的答覆,但他只以一种深思的眼神看著她,她只好 再问,「你怎么说,罗杰?」 「我会替你想想办法,不过只有男爵能作决定。」 「可是男爵永远也不会来这裹,派人送信最快也要一个月才会有回音,你就 不能替他作决定?我相信他宁可摆脱掉这些麻烦事,毕竟玛特维只是他所有封地 中最小的一块,他对它不会有多大兴趣的。」莉莎差点加上她父亲常说的:他根 本不把它放在心上。这是事实,佛瑞男爵从不曾来玛特维视察。 骑士听了她的话似乎觉得一头雾水。「一个月?你只要等他烧退清醒後问他 就可以啦!“他辩驳道,「而且你刚才的话有欠公允,男爵从不曾遗忘过他的属 臣,即使是管理最小领地的属臣,他也会在必要时保护他们,不论他们的封地大 小。」 「你的意思是老鹰可以给我答覆?他能替男爵作主?」莉莎询问的语气中满 怀希望,「那他当然会答应了。」她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我照顾他的伤,他 至少能为我做这件小事。」她放心地笑了,开心地握著双掌。 「你不知道你刚为他治伤的人是谁?」罗杰问,一个隐约的笑容在他唇边泛 起。 莉莎蹙眉注视著他,等候他的回答。 「老鹰就是佛瑞男爵玛特维的领主。」罗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交叠著腿, 等著看她的反应。 「他就是白佛瑞男爵?」莉莎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是啊!」罗杰肯定地回答,他摇著足踝笑了,「你为什么如此惊讶?谁都 认识老鹰。他的声誉远播,无人不晓。」 「是。可是我以为他应该年纪……大一点……」她指著那沉睡的伤者,凝视 了半晌,脑子裹一片混乱,她父亲从没提过他们领主的年龄,不过莉莎一直以为 他是个老人,就像她见过的其他爵爷。她靠回石壁上,看著罗杰,他似乎觉得她 的反应很有趣。 「他是威廉国王手下最年轻、势力最强的战士。」罗杰说,骄傲的神情毫不 保留的展露在他脸上。 「如果男爵清醒了,你想他会答应我的请求吗?」莉莎问,她暗自祷告,希 望男爵真像传说中那样公正,那他也许会愿意听她的解释,她可以把她叔叔的阴 谋……… 门上的轻叩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罗杰示意她留在原地,自己则走去开门。他 和门外的守卫低语了几句,然後回来对莉莎说,「你的仆人想和你说话。」 莉莎点点头,跟著一名守卫走向在走廊尽头等候的乔瑟。她由他的神情中看 出他很不安,「乔瑟,让我疗伤的人正是男爵。」 「哦!」乔瑟心不在焉地答道,他等那名守卫走回他的站岗位置後,才又开 口说,「他会好吗?」 「有一半的机会。」莉莎说,「我们现在必须祈祷他一定会痊愈,这是汤姆 唯一的希望。」 乔瑟显得更苦恼了。莉莎摇头道,「这是个好消息,乔瑟。你还不懂吗?男 爵对我有责任,不论我是男是女,他都必须听我的……」 「可是现在是另一个人在管事。」他说,偷偷指向她的卧室,「男爵那个家 臣……」 「他叫罗杰。」莉莎告诉她的仆人。 「他送信给伯伦。」 「是吗?」莉莎楞住了,她压低声音说,「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梅乐告诉我的。信差一个小时前就出发了,我的消息绝对正确。」他看到 莉莎开始摇头,连忙补充道,「伯伦一星期左右就会到这裏来。」 「亲爱的上帝。」莉莎低语,「他千万别在我和男爵谈话前到达。」她扯著 仆人的衣袖,焦虑不已,「我们要把汤姆藏起来,我们必须在我能够说服男爵之 前把他送走,一定不能让伯伦知道他还活著。」 「不可能的,小姐。伯伦一进城门就会知道一切,太多人看到你回来,他会 知道的,要不了多久,罗杰也会得知事情的真相。」 「我必须想想。」莉莎说,突然发现她正抓著乔瑟的衣服,她抽回手,「跟 梅乐谈谈,他是个忠诚的人,绝对会保守秘密,而且他是个自由人,乔瑟,你们 两个必须想办法带走汤姆,把他藏起来。你做得到吗?」 「我做得到。」乔瑟说著挺起肩,「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小姐。“ 莉莎点点头,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位老仆身上,「男爵短期内恐怕无法清醒。 “ 「那你要怎么办?要是男爵一直不醒,伯伦又提前赶到……要是男爵死了… …“ 「我会离开。」莉莎说,自语的成分居多,「我会在伯伦到达前躲起来。如 果男爵死了,你就带汤姆来找我,我们终究还可以去投靠外公,他会替我们想办 法的。“ 「你会回瀑布去吗?」他的声音里隐含恐惧,现在他必须照顾汤姆,但他更 担心小姐的安危。 「我不会待在那裏,伯伦就要大摇大摆的进堡来了,我可不想待在那里目睹 这无赖神气的样子。? 「小姐,你自己要多保重。但愿男爵能早点康复,也但愿他能接受你的说词。」 他宠爱的语气仿佛正在跟个孩子说话。 乔瑟看到莉莎紧握著双手,知道她心中一定又是一阵波涛翻涌,虽然他明知 不可能,但仍希望她能说出她的烦恼,减轻一些心上的压力,这就是她和她那两 个姊姊在个性上的差异。她从不诉苦、埋怨,而玛莉和凯玲则藏不住一点心事, 或许这跟她有一半的撒克逊血统有关。 老汤姆的妻子为他生下第二个女儿後便与世长辞,他成了世上最不快乐的男 人,直到六个月後,他邂逅金发的撒克逊美女并和她结了婚,他才再度生笼活虎 起来。堡裏处处可见他们俪影双双,恩爱非常。一年後,小莉莎出世了,汤姆认 为没有儿子也不是太令人遗憾的事,他把全部的爱灌注在这位蓝眼金发的女儿身 上,即使是十年後小汤姆呱呱坠地,也没能抢去他对莉莎的疼爱。 乔瑟一直觉得莉莎是维系一家人情感的主角,她是欢笑与和乐的制造者。她 忠於家庭,家是她的一切,老汤姆因有她这么一位能陪他一块打猎的女儿而骄傲, 她母亲则因她不高明的刺绣手工而倍感受挫。是的,他们曾拥有一个平安和乐的 家庭,只是现在… 莉莎凝视著他道,「我们会熬过去的,乔瑟。我现在必须回房去了,别忘了 为男爵的健康祷告,祈祷他会接受我的解释。」 莉莎打开卧房门,发现她的爱犬竟一左一右的趴在男爵床边,她笑著坐到靠 床的椅子上,伸手去探他的额温,纳闷狗儿怎么会对他如此亲昵。 她就这么过了两天两夜。每天念十二次她母亲教导她的祈祷文,为男爵的健 康祈祷,她的三餐由仆人送进房裹,只在非常必要时离开房间。有- 次她下楼, 正巧在大厅看到汤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在这短短的一瞥中,她看出他已经不 认识她了。她强忍著沮丧的情绪,扭开头去,也许让汤姆忘记一切比较好,他亦 目睹了家人被杀害的情景。若老天真有怜悯之心,就让他永远忘掉那段凄痛的记 忆吧!不要让他幼小的心灵蒙上阴影。 她的目光转向乔瑟,他站在她弟弟旁边,负责监视汤姆的兵士朝她点头致意, 莉莎亦含糊的点个头,知道乔瑟正积极设法带走她弟弟,令她宽慰不少。 罗杰已和猎犬混熟了,他端食物给它们,偶尔也陪它们做点训练动作,唯一 令他不满的,是他每次试图接近昏睡的男爵,狗儿便忘了他们的友好,作出防卫 的姿态,“它们竟以为我会伤害自己的主人。」他气急败坏地道。 「它们是在保护他。」莉莎笑著说,她也很讶异它们对男爵的忠诚,这现象 实在令人费解。 第二天,罗杰有好几次离开房间,留下她和男爵,她知道她终於赢得他的信 任了。 第三天夜晚,莉莎坐在床边,再度拆开绷带,替他用清水清洁伤口,他现在 睡得较安稳了,呼吸不再断断续续,就连呓语也少多了。莉莎因他复原得如此快 速而欣喜,但他的热度仍未完全消退。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轻声问,「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对你如此忠 诚,就连我的狗儿们都对你死心塌地?」她闭上双眼,暗笑自己的幼稚,他怎会 听得见她说话呢!但当她睁开眼时,却震惊的发现伤者深邃的琥珀色眼眸正目不 转睛地盯著她。 莉莎先是被吓傻了,继之恢复镇定,伸手去摸他的前额。他的左手抓住她往 前伸的手,慢慢地、无力的把她拉向他。当她的胸脯抵著他宽阔的胸膛,他们的 唇相距不过几寸时,他说「好好保护我,美丽的女神。」 莉莎被他的话逗笑了,确信他正飘荡在梦境裹。 他们继续这样瞪视著彼此,男爵将右手移到她颈背,轻轻一按,他们的唇便 碰在一起。他的嘴柔软而温热。她发现这感觉虽然陌生,却不让人讨厌。这一吻 的开始与结束一样突然。 莉莎根本无法移开她的眼睛,他清澈的眸子像磁石般把她牢牢吸住。 像个当场被抓到做坏事的孩子,莉莎涨红了脸,轻轻移动覆在他颈间的手, 缠进他颈後的发丝,他结实的颈背和柔软的发丝是两样极大的对比,她不由自主 的开始替他按摩颈背,他们仍凝视著对方,如果莉莎不是这么陶醉其中,她会察 觉到他眼中丝毫没有昏乱的神情。 她作了决定,这回该是她把他拉向她。她并不真的知道该如何做,男女之间 的事她根本一窍不通,不过那股自然的冲动却不容她迟疑,她拉近他的唇,一股 温暖的热流便缓缓注入她体内,她觉得这感觉很让人喜欢。 她的好奇心已获得满足,她试图推开他,但他不肯松手。他的拥抱变紧,且 具有侵略性,他的嘴张开,濡湿的舌头探进她开启的嘴裹,挑逗她饱满的唇。莉 莎柔软的身体紧贴著他,学他那样用舌尖挑逗他。 昏眩,她从不知接吻给人的感觉竟是这样。她离开他的唇,试著控制她颤抖 的身体,以指尖按住肿胀的唇瓣,目光四处移动,但就是不望向他。因为她知道, 她的脸已像火一般烧烫。 终於,她的眼睛落在他睑上,随即安心的松口气。 男爵已睡著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又回到他的睡梦中了。 她轻笑著低语道,「你烧昏头了,爵爷,等你醒来後,你绝不会记得发生了 什么事。」 令她惊愕地,他慢慢的绽出一个微笑。 -------- 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