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莉莎忙完厨房里的事走进中庭,她丈夫正在那里开庭审问。农奴和佃农都聚 集一旁,等候佛瑞听取他们的争论并做判断。莉莎极好奇地想知道她丈夫如何问 话及做裁决,于是她举步向前走了几步。 佛瑞的位置正好背对着她,坐在她父亲过去常坐的高背椅上。罗杰站在他身 后,警戒地反手按着他身侧的刀柄。那里聚集了一群男人,在桌前分为两边,清 楚的留下中间的空间。一个高个子男人- ――莉莎记起他是一名皮匠――站在中 间垂着头。 葛登看见了她,指着他旁边的椅子。莉莎走向那青年,“你坐这里。”他告 诉她。 “我丈夫的命令?”莉莎很小声地问。 青年点点头,很高兴他的女主人终于弄懂了。 莉莎望着她丈夫的背影,希望他会回过头看她。如此说来我还得坐在你身后 罗!老爷?站在你身后、坐在你身后,这就是你的想法?她对自己说。只是,我 不那么想,白佛瑞,你该学习的事太多了,第一课不妨就由现在开始。 她绽露着笑容,要说她是做给群众看的,倒不如说她是在为自己壮胆,她抬 起那张子。葛登除了眼看着她把椅子抬向桌前外,别无他法。罗杰也看着她,莉 莎感觉出他的视线,抬眼迎视他。他微扬着头,暗示她的举动会引起没必要的麻 烦,但莉莎只是加深了她的微笑,点头表示她知道得很清楚。罗杰的表情变温和 了,近乎为难的神情若非经过多年的练习,绝无法做得如此成功。不过他的女主 人亦非头脑简单的人,她已看见他眼中隐约的笑意。 噢!她真希望他不会当场和她吵起来,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当众打老婆型 的男人,就算她曾听说他凶起来真会吓死人,她也还不曾亲身经历过。 反正,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冷静的吸口气,把椅子搁在她丈夫身边。 莉莎在他身边出现时,他正在说话。当他看见她时,他的声音突然地中断。 她大胆的尝试令他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莉莎感到他的怒气像热风般吹向她,她打起精神来抗拒这股暴怒。她真的对 他完全判断错误吗?她自问。她还以为他说什么也不会在他部下面前和她吵架的。 唉!管他呢!该来的终究跑不掉,就算他对她又吼又叫,逼得她非躲进屋里去, 她还是要一次又一次反覆尝试,直到他主动让她坐在他身边为止。 佛瑞拒绝承认他妻子真的坐在他身边,他可不想引起骚动,让这些人以为他 的妻子根本不怕他,让他们看到她不服从他的命令。晚点再好好处罚她,他心想。 莉莎感觉出先前的危险已经过去了。冷风吹着她的皮肤引来一阵哆嗦。天! 她现在才知道刚才她有多紧张。她几乎是害怕得提心吊胆。几乎是,她提醒自己。 要面带笑容实在很难,但莉莎尽力做到了。训练自己的丈夫其实并不太难, 一旦他的妻子了解了他的规则和想法后,这的确不是件难事。 佛瑞清清喉咙,试图记起被打扰时他正在说的话,“我说到那裹了?”他越 过肩低声问罗杰。侍卫低下头说了几个字,佛瑞点头后,他便停住了。 “你犯的是死罪。难道你不知道法律严禁人民在地主的林地裹偷猎?” “我知道有这项规定,大人。”皮匠回答,“但很多年前汤姆老爷就让我成 为自由 人,我一直对他很忠诚。“ 群众中有几个人点头同意着。莉莎认识这名皮匠,他叫曼德,一向是个忠厚 老实的人,她很怀疑他会做出违法的事。莉莎本想问她丈夫是谁把他抓来定罪的, 但最后决定还是静观等候,在人前向她丈夫唠叨对她可没好处。 “现在审判在地主林地偷猎一案。”佛瑞宣布,“根据我的了解,莫汤姆愿 他的灵魂安息曾允许村民捕猎某些动物,但鹿却是在这个范围之外。你们都可以 看到那只死鹿被拖拉过的痕迹。” “我不否认是我杀了它,但我有很好的理由。” 莉莎差点就点头赞赏他的勇气,但她适时阻止了自己。这时候是不能以感觉 评断任何事物的。她突然了解到她丈夫身上所必须承担的沉重压力。他必须让审 判完全公正无私。 “陈述你的理由。”佛瑞命令道。 “那只鹿当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曼德答,“它的右前腿已经断了,我 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但我看到它时,它已经是那个样子,当你的部下抓到我时, 正好是我一刀杀了它以解除它的痛苦,并把它拖走。我说的全是实话。” “在场的各位,有人愿意证实他的诚实吗?” “是的,大人。”一个声音喊道,群众分出一条路让马廐管事梅乐走了出来。 “陈述你的证词。”佛瑞说。 “我认识曼德许多年了,大人,他一直是个诚恳、实在的人。” “罗杰,你照我的嘱咐检查过那头鹿了吗?” “是的,爵爷。它的前腿的确断了。” “告诉我,曼德,你到树林里去做什么?猎兔?”他粗声问。 “不是的,大人。我获准在附近养了两只猪,我是去察看它们的。” “唔。一佛瑞盯着皮匠好半晌,人群间开始有几个人在那儿随便地走动。 “我判你无罪,曼德。” 群众间响起一阵狂喜的欢呼,莉莎也跟着笑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莉莎继续坐在她丈夫身旁,看他一个个的为民众排解纠 纷。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她丈夫处事的方式逐渐有了新的了解。他所问的问题 都正中核心,判决也都令人心服口服,使她对他为她的家人查出真凶一事又增加 了不少信心。 人群渐渐散去,莉莎打算在她丈夫有时间注意到她之前离开,只可惜她的动 机被他识破,他握住她的手,“我已经很让步了,老婆,你知道吗?” “全听你的,爵爷。只是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我母亲总是坐 在我父亲身边,我认为我这样做应该没错。”她张着无辜的大眼望着他。 “这是不对的。”他答。他提高的音调和变白的脸色都告诉了她,他是真的 生气了。他手上的压力加重,但她拚命忍着不叫出来。 “是吗?”莉莎尽可能的表现出无辜与惊讶的样子。她将手轻轻地覆在他手 上,“我也只能以我双亲作模范,爵爷。” 佛瑞松开她的手,“在公众场合,你不该那样碰我,莉莎。”当她不表示赞 同时,他叹了口气,觉得他的妻子好像老是要和他作对,“现在不是讨论这问题 的时候。”他说,“今晚我会找时间教导你如何做个尽职守分的妻子。” “我会期待着这堂课的。”莉莎努力不显示出她的得意。“今晚我也会教你 一些东西,老爷。” 佛瑞努力排除心中的愤怒,思考着他妻子和他之间的问题。难道她不知道他 对她已经很有耐性了吗?他猜她是不知道,他感到自尊心极度受挫。她才经历过 一场惨痛的变故,所受的痛苦也到达了极点,为了这个理由,他可以继续忍耐。 他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想法?她自问。不能在公众场所碰触对方?除了夜晚 上床以外,不能表现出任何亲热举动?丈夫和妻子之间问候的亲吻和安慰的抚触, 应该不是什么不雅的事,他又为什么这么反对?罗杰曾告诉过她,他的双亲早逝, 难道他们从不曾在他们的孩子面前,表现出一点感情?或许他们之间也没有爱情 吧!莉莎想。 但话说回来,她和佛瑞之间也没有爱情。爱不可能来行这么快吧?不过抚触 和自然流露亲热的举止,不正是培养爱的必要因素吗?噢!真是一片混乱。莉莎 的脑子里像缠了无数个结,怎么也解不开。猛然袭来的寂寞和感伤使她再也无法 做个沉默的旁观者。 她未留给佛瑞一句,站起来转身离开。她慢慢走向大厅,莎拉很快拦住,她, 把她拖到厨房去,她丈夫的事立刻被她丢到脑后,毕竟这里该做的事太多了。 一个小时后,莉莎觉得自己像块被榨乾的破布。大部分的仆人都是生手,莉 莎必须捺着性子,一件一件的把事情交代给他们。 “要是吉儿再打破一个杯子,今晚的酒杯就会不够了,莎拉。”莉莎听见第 三次东西摔破声时说。 莎拉也许回答了她的话,但她只顾细听另一个声响而没有注意听。她知道那 是小汤姆很害怕时所发出的喊声。她正想出去一探究竟时,大厅的门猛地被推开, 汤姆像在飞- 样地奔了进来。罗杰紧跟在后,试图抓住追向男孩的猎犬,它们正 兴致勃勃的玩着,根本不知道自己把孩子给吓到了。 “它们以为你是在跟它们玩,汤姆。”莉莎必须大声喊叫才能压过他的尖叫 声。她抓住较大的雷神,看见罗杰伸手抓住另一只,却扑了个空,跌到地板上大 声咒骂着。她弟弟滑了一跤撞到她的膝盖,接着又踩住她的裙子,她还好没有跟 着滑倒,“别叫了!”莉莎喊道,“不然我就要你真正痛快的哭喊一阵。” “赞美我主。”罗杰喃喃念着想爬起来,然而,这工作变得非常困难,因为 另一只罪魁祸首魔羯正高高兴兴的趴在他胸前舔他的脸,全然不顾罗杰的低咒。 “这裹是怎么回事?”莉莎和罗杰同时抬起头,看见佛瑞站在厅口,就连小 汤姆也蹒珊的由莉莎背后爬出来看着男爵。莉莎很肯定她那个双腿岔开,手支着 臀的丈夫正气得七窍生烟,不过她也差不多,她气得直磨牙。 “过来,汤姆。”佛瑞说。他的声音冷酷,莉莎立刻冲动地想保护她弟弟避 开她正在气头上的丈夫。她不认为他会伤害汤姆,但她怕他太重的训话会伤到孩 子脆弱的心灵。 佛瑞只用一个简单的口令就替罗杰解决了困境,“站起来!”他对那只猎犬 说,而 感谢上帝,它决定服从。“我正在等你,孩子。”佛瑞双手抱胸。 他就不能用柔和点的语气和这么小的孩子说话吗?莉莎气愤地想着。她瞪视 她丈夫,希笔他能看出她的不悦,把声音转柔些。 小汤姆确定两只狗都不会追他后,才快步跑向佛瑞。 “我老远听见的幼稚尖叫声就是你发出来的?”他问。 他指责那是幼稚的尖叫,伤了孩子的心。汤姆静静地流着泪,用袖子抹掉脸 上的泪水,“我不喜欢它们。”他结巴地说,“它们想把我的手咬掉。” 莉莎再也无法保持沈默了,“真是胡说,汤姆,你没看见它们在摇尾巴吗? 它们只是在跟你玩。” “我会用链子把它们锁住一段时间,汤姆。”佛瑞说,“可是由现在起,给 它们送食物和水的事就交给你做,要是让我听到你没有尽责,你就得接受处罚。 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会做好的,爵爷。”汤姆点头回答,“以后我就不会怕了,如果把狗锁 起来,它们就咬不到我了。” 佛瑞吐了一口气,“是的,它们咬不到你。等你经常送食物给它们后,它们 还会信赖你。” “夫人?”莎拉由她背后唤道,“大桶里的酒被打翻了,这是意外。” 莉莎闭上眼睛忍受莎拉这个理所当然的意外,“看着他们把它清理乾净,莎 拉。” “我去拴狗。”罗杰说,“孩子,你跟我来。” 有客人来访的通报让罗杰停了下来。他看看佛瑞,随即抱起汤姆把他放在肩 上一同离开了。 “我们有客人来了,”佛瑞宣布,他说话时眼睛注视着他的妻子,“你的外 公。” 他突然宣布的消息让莉莎的脸迅速绽开笑容,极度的兴奋令她忘情地抱着她 丈夫, “他真的来了?”她呼吸急促地问,退开几步,慌张的以手梳着头发。 佛瑞望见他妻子雀跃的神情,自己也开怀地笑了,他真高兴他没做错,希望 她了解他的用心良苦,也能常以这样的笑脸面对他。其实,她笑与不笑都不是很 要紧的事,他告诉自己。只是她笑的时候,他的情绪也总是能跟着放松下来。他 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喜欢取悦她,看她高兴,而不论她快乐与否, 她都属于他,就是这么回事。 “你开心吗?”他听见自己问。 “嗯!我非常开心,老爷。”莉莎说,双手合十。她想走出去迎接她外公, 但佛瑞 拉住她。 “我们一起去欢迎他。”他说。 莉莎明白这才是适当的方式,佛瑞放开她,率先走向大门口的阶梯。 城门在她丈夫的命令下打开了,她的外公骑着一匹她未曾见过的高大白马进 了中庭。他的衣着仍和从前一样朴素,但依旧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一顶兽皮 帽遮住了他大部分的白发,他的蓝眸闪闪发亮,他还是她原来那个外公。 如果佛瑞对这个由马上下来的老人有任何不敬之意,他亦掩饰得很好。莉莎 抬头看他,唇边浮起笑容。 她外公是个体格健壮的高个子。正如以前一样,他由马上滑下来,拍拍马, 任它飞奔而去,然后转向莉莎。 “你的话一送到,我就整装出发了。”她外公洪亮的声音开始说道,“你是 这裹的领主?” “我是。”佛瑞答。 老战士打量着站在他孙女旁边的男人,满意的点点头,再转向莉莎,“你还 没有问候你的外公?”他柔声说。 他看见她移向前,看见她眼里的疲惫和些微的忧郁。 莉莎跑向她的外公,投进他敞开的怀抱裹,手圈着他的颈子,“感谢上帝, 你终于来了。”她在他耳边低语,他把她高举至空中。 “我们晚点再谈,孩子。”她外公回她一句耳语,然后声音提高些说,“你 还好吗,小维京丫头?”他叫她的小名。 “我不再是小维京丫头了,外公,我现在是白夫人。放我下来,我给你介绍 我丈夫让你认识。”她瞥向佛瑞,见他一脸寒霜,特别补充道,“我丈夫一直很 忍耐我的无理取闹。” 她外公把她放回地上,又宠爱的搂她一下,才转身面对佛瑞。他看着他孙女 的丈夫问道,“外孙女儿,你这桩婚事是不是被强迫的?”他的口气有些挑战意 味,但佛瑞决定不予理睬,他亦看着他妻子,等候她的答覆。 “不是,外公,没有人强迫我。”她看着丈夫说,语气严肃,“我绝对心甘 情愿。” 佛瑞的肩膀似乎因她的话而放松了些,可是他仍没有笑。但当他终于缓缓绽 开笑容时,他的脸庞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活力。为什么?莉莎心想,为什么他要把 阳光藏起来,只在极少的时间里让它绽放光芒? 那又为什么要如此仓卒?我很希望能参加你的婚礼。“她外公说。 “当时的情况很混乱,我丈夫认为早点结婚比较好。婚礼后我们也只是随便 庆祝了 一下,外公。“ “还是有其他该延后的理由。”她外公辩驳道,目光仍没有移向佛瑞,莉莎 注意到 他语气中的友善尽失,看到他交握起双臂,知道他是想故意反抗她的丈夫。 他究竟有什 么意图?她愈来愈担心了。 “那是我的决定,”佛瑞语气中的火药味十足。她想,这个男人是真的开始 对抗 了。“你无权质问。”佛瑞很清楚他这是在接受老人的考验,虽然他不知道 原因何在。 不论老人的动机为何,他都必须赢得这次挑战。 “你没有向我行礼。”佛瑞说,“你明知道我是此地的领主,却未宣誓对我 效忠。”他的手按住剑柄,表示只要有必要,他会拔剑维护他的名誉。 “我只是一名流浪汉。”她外公答道,“你真会尊重我的誓言?” 佛瑞看着他,神情认真,“我会的。” 她外公在考虑下一个行动时,怒气已由他脸上消失,“你知道我的身分吗, 爵爷?我是撒克逊人,血统纯正,曾是个贵族,没有自己的土地。你仍要我的忠 诚?” “我要你的忠诚或你的命。你自己决定吧!” 莉莎不懂这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恐惧吞噬了她的理智,她近乎麻木的听着 他们两个互相对峙。她丈夫要她外公宣誓效忠,否则便取他性命?不,她想大叫, 不要这样!外公是个独立的人,他只忠于他的家庭。家!噢!她知道了,这就是 这场对抗赛的导因。他要替她试探她的丈夫。 佛瑞望见他妻子眼中的痛苦与挣扎。他希望她不要介入这件事。他必须赢得 她外公的信任与忠诚,虽然他无法向她解释,但他希望她能保持缄默。 “到你丈夫身边来。”佛瑞在心中呐喊着。 莉莎左右为难。她想对佛瑞及她外公解释对方的个性,以打破这场僵局,但 她不能。她狠下心不去看她窘困万分的外公,转身走向她丈夫。 沉默持续着。对莉莎来说,这是一段难捱的时刻。如果她外公拒绝了佛瑞, 如果她丈夫真要拔出剑…… 游戏结束了。她外公脱了帽,单膝跪在她丈夫面前,左手斜放胸前,手掌贴 着心脏,以清晰、严肃的声音说道,“我,艾肯索,在此宣誓,从今天起为你效 忠。” 这真是个感人的时刻,莉莎从不曾见她外公如此认真过。 “起来吧!”佛瑞说。粗暴已由愉快代替。她丈夫走下阶梯,伸出一手按着 他亲戚的肩,“我还有很多事要和你商议,我们得在天黑前谈谈。” 佛瑞没料到他握着老人肩膀的手会遭到一记重击,更没料到那声震耳的豪笑, “随你安排时间,爵爷,我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时间了。我脑子裹也有不少事… …多数是要请教你的。” “尽管问吧!”佛瑞说。 “你会为我的宣誓和我打上一架?”老外公笑着问。 “会,而且我会赢。”佛瑞说。 “别太自信。我可是有一身硬朗的老骨头,而且岁月还给了我不少知识。” 他两眼刺探地看着佛瑞。 男爵大笑,“你绝对没有赢的机会。”他说,“我有一身灵活的年轻骨头, 老爷子。我一个快拳就能把你击倒。” “哈!可惜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真正的结果,是吗?”老外公张开双臂像个 老友似的拥抱佛瑞,抢先在他答话之前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你娶了个非常珍贵 的新娘吗?”他问,然而,不等佛瑞的回答又接着说,“给这个快渴死的客人一 杯冷饮吧,爵爷!顺便透露一些你们这桩婚事的秘密给我。” 两个男人笑着走上台阶,她外公不知在他丈夫耳边说了些什么,使他哈哈大 笑起来。她丈夫是真正的开怀大笑着!莉莎仰望天空,看见耀眼的阳光。真神奇! 她心想,天上竟没有一块积云。 两个男人直聊到接近晚餐时间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他们面对面坐在长桌前, 面前各摆了一杯麦酒。有两次,她试着想加入他们的谈话,但他们索性不说话地 瞪着她看,明显地表现出他们不欢迎她的打扰。 她听见他们提到伯伦和他那夥人正在策画下一个行动。她暗自祈祷她能找到 伯伦的把柄,早点查出他的同伙。莉莎愈来愈无法安静的听他们说话,她走到门 前,极目望向她家族的墓园,虽然她无法到那裹去,但她仍经常远远的凝望着。 “外孙女儿?”外公的呼唤声打断了她,她转身看着他走向她。 “我每一分钟都在祈祷着,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她笑道,“外公,我好高 兴你终于来了。”她抓住外公的双手,紧紧地握着。 “你去过墓园?”外公问。 “还没有。”莉莎答。“我无法和他们道别。” “那你为你的双亲和姊姊哭过吗?”他柔声问。 “没有。那会使我软弱,我必须等到找出真凶” “不要等,孩子。”外公说,“想哭就哭吧!别把泪水堆积在你心里,使你 自己变冷酷了。你母亲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待自己,她会难过的。” 莉莎默想了片刻,“如果那样能令你高兴,我会试试看,外公。” “你总是能令我高兴,外孙女儿。你难道不知道吗?” 莉莎笑了。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外公总是毫不保留的给她爱和关怀,没有 限制、没有规定。最重要的,是他接受原来的她,不曾妄想改造她。 “你现在有了新的生活,莉莎,你真能和佛瑞和得来?”他问。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莉莎松开他的手,两人沿着城堡散步,“我努力想 做一个像母亲那样的妻子,却发现实在很难做到。佛瑞和父亲的个性迥异,他非 常固执,像块冷硬的钢。他隐藏他的感情,使得我永远也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说真的,我不认为他会跟我相处融洽,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是什么令你对他不满?”她外公忍住笑,“你才结婚一天而已啊!” “快两天了,外公。不过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佛瑞有太多规定……”莉莎打 住了。和外公谈论她丈夫算不算是不忠? “规定?”她外公催她继续说下去。 “嗯!”莉莎答,“规定我该做这个,不该做那个。我想他认为我尚未做好 当妻子的心理准备是对的。我只需要扮演好一个角色,只是我不知道这虚伪的面 具我能戴多久。” “我不懂你的意思。”外公说。 “从遇见佛瑞后,我从没脾气暴躁过,而且尽力表现得谦逊。”她看到外公 似乎快要笑出来,便皱着眉抬头瞪他,“这两天我一直是个温和、顺从的妻子。” “那种性格一定非常恐怖。”她外公大笑。再开口时他的语气虽很正经,但 眼中却闪着光芒,“我懂你的难题了,你想让自己变得柔顺,可是发现那完全不 符合你的本性。” “完全正确。”莉莎很高兴外公能够了解,“这实在太困难了。我无法把自 己的想法藏在心裹。” “你是想成为这里的主人?”他试探地问。 “不,当然不是。”莉莎很惊讶他会有此一问,“请别跟我开玩笑,外公, 我很认真的。” “那你想要什么?” 莉莎停下步子,转头看着外公,“我想做个好妻子,得到他的尊重,和他站 在同一条线上。” “你不认为这个愿望能够实现?” “嗯!”莉莎沮丧地摇着头,“我怕他会根本不听我的辩护就把我锁在房间 裹。一旦他得知我没有缝纫刺绣的才能,也不懂得理家,他会完全对我绝望。噢, 要是过去我多花一点时间跟妈妈学学就好了。我打猎和作战的能力就跟最优秀的 骑士一样,可是那对佛瑞却一点用处都没有。而还有更糟的,若让他看见我没戴 面具的样子,我怕他会” “你想他为什么要娶你?” “因为我爸爸,罪恶感驱使他照顾我、保护我。”这个道理很简单,她真不 明白外公怎么没想到。 “你以为只要每发生这种事他就得结一次婚?” “当然不是,但这是他第一次” “莉莎,你混淆了你的思想,也下错了结论,你丈夫并不会因为这裹发生的 事而有罪恶感,他本来就有保护这里安全的义务。”外公的态度变得有些激烈, 令莉莎很不舒服。 “那你认为他为什么娶我?” “我不认为佛瑞会勉强自己做他不想做的事。我想他是「要」你做他的妻子。” “因为我是他的责任。”莉莎接口道,“他觉得他应该对我负责。”莉莎叹 口气又说,“因为他是个具有荣誉感的人。” “我同意他并不很了解你,不过我相信他会更喜欢你拿掉面具,做你自己。 再过一段时间,你自然会学会如何做个好妻子,就像佛瑞会学会如何做个好丈夫 一样。” “你喜欢他吗,外公?”莉莎问。他的回答对她很重要,她很重视他的意见。 她希望他对佛瑞有好印象,至于为什么,她并不清楚。 “我喜欢他。他是个诚实的人,年龄比我认识的其他领主都要小得多,而且 还是威廉国王最重视的大臣。” 莉莎顿感自豪,好像被夸赞的是她自己一般,“罗杰说他救过国王的命。” “我相信,他似乎获得了相当高的评价,外孙女儿。” “但他也有缺点。”莉莎不希望外公把她丈夫想成一个太完美的人。不论如 何,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他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一些优点,“他非常顽固。” “你难道不是?” “不!我是个非常讲理的人。”她叹口气,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你见过你 的孙子了吗?” “嗯!我很难过他竟然不认识我。非常难过。” “那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景,外公。他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莉莎 说,“佛瑞说过些时候他就会记起来了,等他的脑子能够再度承受压力时。” “我们会找到那些人。”外公咬牙道。“他们都必须以命偿命。” 莉莎和她外公都听见了走向他们的脚步声,他们转身看见罗杰。 “那是罗杰。”莉莎说,“你跟他谈过话吗?外公。他是佛瑞的随身侍卫。” “我见过他了。”外公答。他们一起等着罗杰走过来。 “爵爷有话跟你说。”罗杰告诉莉莎。 莉莎点头后往回走,她发现外公没有跟来,便停下来等他,“外公?” “你去吧,莉莎!我先到墓园那边看看,我要去跟我的女儿道别。” 罗杰跟在她身后,她要他走到旁边来,对他提出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告诉 我,罗杰,佛瑞最怕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甚至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吃惊。” “你把他说得像个不可思议的勇者,罗杰。” “我只是照实说而已。” 莉莎不同意他的论点。没有人是绝对的勇者。“是不是所有的人都遵守他的 规定?”她听见自己问。 罗杰对她的问题十分惊讶,“当然,他不可能以别的方式来管理军队及百姓, 我们也不可能不遵守他立下的规定。他是领主我们的领导者。” “别一脸苦相,罗杰,我并非不信任我丈夫或你的忠诚,我只是想尽可能多 了解佛瑞。” 她的解释让罗杰放心了,他的表情恢复轻松。 她决定转变话题,“罗杰,我很感激你照顾汤姆。我知道你是奉了我丈夫的 命令,但看顾一个小男孩必然” 罗杰低咳几声,莉莎猜那是因为他不好意思,“我尽责而已。”他低声道, “我会以生命保护他的安全。” 莉莎笑笑,“我担心的是今晚……” “他会被妥善保护的。”罗杰打断她的话。 “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担心了。谢谢你,罗杰!” 大厅里,一名士兵正在对佛瑞说话。她知道他已由眼角看见她走过来。她本 想听听那名兵士正在说些什么,但他的声音太低,报告又太冗长,她索性踱步到 窗口。 士兵走后,莉莎转身看着他。一如往常,她由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股 冲动让她奔向他,佛瑞的反应是直觉的!他张开手臂揽住她的腰,脸上是相当讶 异的表情。她看见后立刻高兴了起来。罗杰说错了,她好想放声大叫,她丈夫并 不是永远那么冷静。 她并没有那么做。她不让他有放开她的机会,伸手勾着他的颈子,踮着脚尖 亲吻他的双颊,“晚安,老爷。”她轻声说,感到他咧开嘴笑了。她放开他,退 后一步,装作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你有话告诉我?” 她轻快的音调、闪亮的眸子……佛瑞感觉暖意遍布全身,深深喜爱她带进屋 子里的欢笑。他扫视四周,发现留下来的士兵一个一个皆看着他们,面带笑容。 他不允许这种事,绝不!这会影响他在大众面前的权威与形象。为什么她要 这么公然的和他挑战;对,就是这样,她故意激怒他。可是动机呢?她在玩什么 把戏? 她的态度告诉他,她在等他的反应,他恨不得能狠狠摇撼她,或让她接受最 严厉的处罚。她带着兴味的眼神阻止了他。不!他可不能让她如愿。 他又戴上了冷漠的面具,所以莉莎毫无防备的掉入他的陷阱裹。他倏地搂着 她的肩,把她拥近。她的反应令他非常得意,他回她一个狡猾的笑,下一秒便俯 下脸吻住她的嘴。这吻由开始到结束都不温柔。他的嘴张开,蓄意的折磨她,要 求她的回应。她只觉得羞愧难当,感到他的手按着她的臀把她压向他,恨不得能 有个地洞让她钻下去。她想推开他,但没有成功。他太强壮了。 他怎敢如此对她?她试着用她的舌推开他人侵的舌头。他怎敢在大众面前羞 辱她? 她的愤怒没有持续太久,昨晚的记忆侵入她脑中,甜蜜、温暖得让她背叛了 自己的意志。她发现自己热情的回吻他,和他一样索取、强求。 佛瑞一感到她的回应就松开她。他继续索取他的战利品,发觉他几乎不想罢 休。她是那么甜、那么诱人,他决定稍微延长一下这个惩罚。 放开她的嘴,他亲吻她的前额,被她那茫然不解的神情逗得大笑。 “你自己也忘了。”她以微弱的声音为自己辩护,推开他仍放在她臀上的手。 “不,我没有。”佛瑞笑答,“你已经很明白的表示你喜欢被款待得像个” 他真的太过分了!莉莎使尽全力把脚踩在他脚上,“妓女?”她替他接完, “你想说妓女是吗?你这下可是大错特错了,爵爷。我期望感情,而你却给我当 头一棒。” 他仍然笑着,于是她的脾气爆发了,“很好,爵爷,主人,我现在学会了这 一课,但将来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绝不会。我会如你所愿的摆出一张冰冷的脸 对着你!” 这是句很好的退场白,但她丈夫不同意,他不放她走。 “我早听闻过你的脾气,女主人。”他的语调温柔、平静,完全出乎她的预 料,“也许晚点我们能找个时间来改掉你这种不像淑女的脾气。你会发现嫁了个 脾气如此温和的丈夫,实在是你的幸运。” 她只能瞠目结舌的听他说完这番话,无法想像他这样的人也能用那种形容词 来形容。 然后他便离开了,由门口走了出去,只有他临去时的笑声还廻荡在室内。 -------- 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