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漂泊的高级盲流与依旧的贫瘠秃丘 1997年7月初的一日,北京白石桥路边的某高校的毕业典礼刚刚开完, 毕业生赵小刚激 动地双手捧着盼望4年之久的红皮烫金大学毕业证书,他面对西北方向, 泪流满面地断断续 续说着:“……爸,你儿子终于拿到大学毕业证书了!你那年在小煤 窑用生命给我换来的两 千元学费没有白花呀,爸——!”赵小刚“扑嗵”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久久没有起身……等 他从悲喜交加中清醒过来时,发现同宿舍的人都不知到哪儿去了,连 床上铺盖也不知何时不 翼 而飞。赵小刚本来也准备下午离开学校,只是觉得同学一场,该相互 打个招呼,于是便留了 下来。入夜,往日热闹异常的宿舍里顿时变得静悄悄,这更勾起了赵 小刚的浮想联翩—— 是啊,4年的日子,对赵小刚来说太漫长、太不堪回首了。他情不 自禁地想起4年前,自己捧着大学入学通知书又不敢给父亲看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天气非常 睛 朗的日子,可赵小刚觉得自己像是犯了什么罪似的,站在父亲面前半 天不敢说话。“啥事? 快 说嘛,我还要去矿上干活呢,要不全家就快掀不开锅了。”父亲有些 不耐烦地看着儿子。赵 小刚不得不把揣在怀里的大学入学通知书拿出来:“我考上大学了。” 儿子早知道 父亲听这事后不会兴高彩烈,但他还是没有想象出父亲竟会朝他 发怒:“你、你咋考上了么?”赵小刚眼泪夺眶而出:“爸,你就让 我上大 学去吧。家里的债等我上大学后也像城里人那样赚了钱,我保证全部 还掉它!” “真的?”父亲一脸严肃。“真的。等大学毕业后我再挣不了大钱我 就不是人!我也再不回 这个山寨!”儿子跪下双膝,面朝父亲,对天发誓道。父亲受感动了: “成,你就 去念吧,把大学里的书好好念,我兴许也能看见咱赵家的祖坟上也能 长大树了!去吧!” 父亲转身从里屋那个谁也不能动的箱子底取出2000元钱,交给儿子: “这是我刚刚从矿主那 儿借来的,本来就准备给你念大学用的。我没跟你说,是不相信你会 考上,说实话心里确实 也不想 让你再去念书了。你莫怨爸,谁叫咱们这家小的小,病的病……”那 一夜,从小不爱跟父亲 说话、打心里嫌父亲目光短浅的赵小刚,一下对父亲有了重新认识。 他终于明白,父亲平时 常打他骂他,但心里同样是深爱着他的,就像别的父亲对自己的儿子 一样。 赵小刚就是拿着父亲从矿主那儿借来的2000元,走进了大学门,并 且艰难地跑完了 对他来说是太漫长的4年血路。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因为自己是“贫困 生”而屡遭的冷眼与 歧视 ,这些他都不在乎。他最刻骨铭心的是,在他第一年回家过寒假时父 亲为了还矿主的那20 00元债的事。那天已是大年三十了,儿子问父亲为什么还要到矿上干 活?父亲告诉他,矿主 要让他还钱,因为还不出就只好给人家加班出苦力呗。父亲临走时, 朝儿子重重地看了一眼 ,说:“以后就看你的了,爸这一辈子只能给人做牛做马,可也没养 活好一家人。唉——! ”长叹一声后,父亲驼着变形的腰背,消失在晨雾之中。那一天,赵 小刚有一种预感似的 ,他觉得父亲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后来父亲真的就再也没有回 家。几小时后,矿上的 人前来报信:小煤矿崩塌,包括赵小刚父亲在内的5个人埋在百米深的 井里…… 日后,矿主还曾为2000元的借款找过赵小刚的家人和他本人。这种 黑了心的要求理当被 拒绝,但此事却一直像一团阴影跟踪了赵小刚的4年大学岁月。在赵小 刚的潜意识里,父亲 的生命就是他上大学的2000元学费,如今他捧着这鲜红的毕业证书犹 如捧着父亲的那颗埋在 九泉底下的滴血的心。此时此刻的赵小刚思绪万千,他恨不得长上翅 膀飞回贺兰山,在埋下 父亲的那片凹陷的墟土前磕上100个头,以奠亲情。 “小刚,你怎么还没走?”突然,一位同学闯入宿舍。 赵小刚从遥远的思绪中回到了现实。他有些发愣地问同学:“我们 宿舍的几位都跑哪儿 去啦?招呼也不打一个……” 同学笑了:“人家都快当上某外企主管了,你倒好,一点也不愁呀!” 赵小刚觉得奇怪:“我愁啥?现在大学毕业证书都拿到了,有啥发 愁的?” “哈哈哈……看看,我以前就说过,我们现在的大学方向有问题, 专门培养高智商而忽视 社会实践能力。眼前的你不是一个很好的事例吗?”同学犹如在课堂 里高谈阔论开了:“ 赵 先生,你以为一张大学文凭就可以救你了?可以使你一个山娃娃一夜 之间变成大富翁?错了 !尊敬的赵先生,你要清楚地明白,现在的你,跟4年前那个土得身上 掉渣的赵小刚丝毫没 有多大区别。一句话,你依然是个穷光蛋!不是吗?” “我?我怎么还是个穷光蛋?你看看,我的毕业证书少别人一个角 吗?”赵小刚急了, 拿着红皮毕业证书像要说明一个几千年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回轮到同学摇头了:“赵先生呀赵先生,真没办法跟你说。我问 你,你现在身上除一 张毕业书外,还能不能拿出100块钱去买张回家的火车票?我再进一步 问你,你即使回得到 家,你想 过没有,你是骑着毛驴在那美丽的贺兰山小村庄上走‘信息高速公路’, 还是扛着扁担去进 行‘网络’耕作?想一想,我亲爱的同学!” 是啊,我回贺兰山能干什么呢?是带着一个鲜红的毕业证书去与那 矿主讨回父亲的生命 ?还是拿着这鲜红的大学文凭放在屋里的台桌上每天让全家人供着? 不,我不能这样空着双 手回家, 我要成为一个富有者!赵小刚想起了他在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时曾经 在父亲面前许下“日后 要像城里人一样赚大钱”的愿,顿时他有些激动地拉住同学的手: “你一定帮帮我,让我跟 你们一起去发财……” 从此,茫茫人海的北京城内,又多了个每天匆匆忙忙又不知在干些 什么、收获些什么的 “盲流”。而赵小刚则是京城百万盲流中的几万“高级盲流”之一。 所谓“高级盲流”,有 位社会学家对此作了这样的定义:泛指那些脱离人事关系、户口关系, 在外地工作或找工作 的 知识分子、技术人员等。而这中间,高校的毕业生则居最多。据某高 校学生部的一位老师介 绍,现在大学生的毕业分配已渐趋自由择业,所以学校除国家部分指 标外,一般已不管你毕 业后的去向,换句话说,只要你有能耐,就是留在皇宫当天王老爷, 也没有人管你。因此 ,大学目前实际出现的又一种情况是,辛辛苦苦4年间动员各方力量帮 助那些有困难的学生 完成学业,而一旦帮助他们走完这4年学路后,至于再下面的路,学校 一概不管,也管不了 了。 我们济困助学,挽救贫困,让苦孩子能读完大学到底为了什么? 一个天大的误区! 一个不得不正视的现实问题! 在赵小刚毕业近一年后的某一天,我在军博后面的一个俗称“京城 白领雅士”的居住区 见到了他。现在他与一位同乡合租一间老乡的房子,很小,一看就是 属于临时建筑。房子 内除了两张床外,便是一大堆各种广告宣传材料。小赵告诉我,他现 在与几位同是大学毕业 后没有回原籍而留在京城的“哥们”,一起在为中央电视台几个栏目 块拉广告、做专题。 “这儿离中央台近,走几步就到‘梅地亚’了。我们几乎天天要与 客户们谈生意,可我们 自己又不是中央台的正式工作人员,进台里不方便,所以利用‘梅地 亚’这块宝地做事。” 看来走出校门后的小赵早已脱胎换骨,不再是那种傻乎乎的书呆子, 变成很有一套的“商 务专家”。他一听我的奉承话,赶忙谦逊道:“只能算刚刚入门。” “能介绍介绍经验?” “哪是啥经验,教训倒是挺多!”赵小刚说:一开始,我跟着几位 同学就像瞎子摸大象似 的,在北京城内到处转悠,就是不知哪是头 来哪是尾。在校时,还吃不上饱饭,但毕竟有人管呀,总不愁半夜被 民警叫起来查你身份证。这会儿可不行了,开始我们没有找到一份正 经的活儿,就五六个同 学合住在一间10来平米的小房子。白天你睡,晚上他睡,反正我们有 人是干白天的活,有人 是整夜去录制节目,倒也能对付。但主要还是为了省些钱。我们搭帮 的6个人中都是大学毕 业后没有回原籍的,而且基本都是在学校靠吃特困补助过来的。你问 他们为什么也不想回老 家?想法跟我差不多,就想在外面挣点钱。大伙儿说,过去我们这些 从穷地方来的学生想得 太简单,以为拼死拼活跳出“农门”,把大学文凭拿到手后就可以改 变自己的一生。可一到 现实社会,才发现我们的思维太落后了,比时代发展至少慢了几个节 拍。换句话说,如果在 前五六年,可能是这样,现在就不行了。我们中间有人还是硕士毕业 的,他说他毕业那阵子 以为自己在大学苦读六七年后就可以安安稳稳给安排个什么国家科研 部门或大型企业的科研 岗位。结果他等啊等,就是没等到,后来他自己跑,一跑才发现像他 这样的硕士生满北京 城都是。好不容易有家单位愿聘用,他上班一看,是让他给一位只有 初中文化的科长当助理 。他气得找头头说理,人家告诉他你是个外地户口,又没正式工作关 系,这个位置给你已经 是照顾的了,像你这种情况,在我们这样的国家正式编制单位,你就 是博士也永远是“打工 仔”。我的这位哥们气坏了,从此就打消了再找正式单位的念头,开 始自己独闯天下。后来 他靠 自己的经济管理学硕士的渊博知识与吃苦耐劳精神,赢得了中央台几 个经济栏目编辑的好感 ,就开始给他些活儿,干了干就一直干到现在,成了我们圈里的老大。 你问我?嗨,比他 差远啦,一辈子可能没法跟上人家。我与这帮哥们合伙时间不长,过 去干过许多活,比如在 昌平给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当过助理,也在延庆的一家饭店搞过促销, 后来在一个连锁店搞 过派送,多了,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到底干过多少地方。但有一点你不 知发现没有,我一般都 找那些有住的地方和管饭的活儿。刚开始打工你没有钱呀。如果自己 再租房、买饭,你在北 京就是最次的农民房一个月也得二三百吧!打工一个月才赚多少工资? 五六百元,你花去房 租、饭钱不等于白干了么?可要找那些既管饭又管住的单位,活儿肯 定是苦力。他 们才不管你是不是大学生,只要有力气就行。有一次在一家矿泉水公 司干活, 一天在烈日下要跑十几个单位,还是蹬大车的,累得你晚上睡觉被推 到火葬场烧了都不知道 。你问这么累又不赚钱咋没想回原籍?我想咋不想! 有一阵还真回了 一次老家,可一到家里 我就想哭,咱那儿,没法提。别的不说,光吃水这一条,祖祖辈辈的 人都要赶着毛驴走上三 四十里弯弯曲曲的山路。那次我回家重新拿起赶毛驴的鞭子,一 路赶,一路就有大爷大妈的问我,说小刚你在外面见得世面多,知道 不知道我们这儿啥时候 吃水不用毛驴赶哪?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他们又问,说你是大学生 咋会不知道?要不你读 了那么 多书,帮着村上修口井吧!看着乡亲们一双双企盼的目光,我就差没 掘地三尺。是啊,我是 读了十几年书,是个大学生,可我哪会打井找水?但大学生在我村上 的百姓眼里是无所不会 的才子呀!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因为我知道我这个大学生是不 会给老乡们找出水井 来的,如果我留在老家结果连口水井都找不出来,老乡们会对大学生 多失望呀!他们还在为 了儿女或孙辈能像我一样读上大学而不辞劳苦地拼挣着,我不能让他 们对儿女、孙辈们的企 盼落空 。另一方面,我想自己用父亲的生命换来一个大学毕业生的崇高荣誉, 结果我连一口小井都 不能帮乡亲们打成, 这不是脸面都丢尽了?再说,即使有人把井打成了,有没有水 呢?如果有又能怎样呢?还不照样见不到“信息高速公路”、“网络 世界”嘛!我就是在 这种情形下重新回到了京城,带着对故乡那种说不出滋味的情感回到 了至少可以随便能喝上 自来水、可以不花钱上一回“信息高速公路”和“网络世界”的大都 市…… “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很茫然。”赵小刚抓过一把广告宣传材料,说:“这些活倒是能 赚点钱,但 不是我的专业,我是学农艺技术的。在首都这个现代化大都市里,这 门技术用不着,可这儿 能赚到钱,可以让我随时随地看到未来世界的最新发展动向。我的老 家虽然可以用上我学的 农艺技术,但没有钱呀!连口水井的钱乡政府都不知勒紧了多少回裤 腰带,我这一身技术 又有什么用?与其那样,还不如先给老家那儿减少一个吃国家救济款 的人……” 我无法断定赵小刚的理论是对还是错,但是他提醒我们一个不可否 认的事实,那就是: 一部分大学毕业生不愿回到边远和贫困地区,是因为他们的价值观发 生了变化,以追求个人 前途与改善自我生存环境为中心的这部分学生,从他们发愤读书想跳 出“农门”的那时起, 就已经失去了对故乡的回报之心;另一部分大学生确有志愿到大学里 好好掌握知识后, 将来回到贫困的家乡改天换地干一番大业,然而贫困落后的故乡却无 能为力给他们提 供施展才能的战场,使之慢慢丧失了原先的那份改造与建设家乡的热 情与抱负。这就不得不 使 我们的大学尤其是在进行对贫困生帮助的工作中提出更深层次的要求。 单一的为解决他们在 大学完成学业而去为其减免学费、为其寻找勤工俭学岗、甚至为其不 辞劳苦地到社会 上求爷爷告奶奶地拉赞助远远不够,更重要的一点是,还要给他们在 理想与人生观上进行 “精神帮困”。有资料表明,1997年教育部直属院校共有本、专科毕 业生64990人,到广东 、江苏、山东等发达地区和留在北京、上海的就达34502人,占毕业生 总数的53%,而回到十 大边远省区的只有3793人,仅占总数的5%。如此巨大的反差说明了什 么?说明了至少约有一 半以上的贫困地区出来的贫困大学生没有回到他们本该回去的地方。 中国社会调查事务所有 一项调查显示:大学毕业生中有783%人明确表示不愿到贫困地区工 作。我也曾对中国农业 大 学的10名贫困生进行抽样调查,结果10人中有6人表示只要能在北京找 到一份可以每月赚到8 00元以上工资的工作,就不会再回老家了——需要说明的是,他们所 指的工作都在不能解决 工 作关系和户口的前提下。那天在林业大学采访时,正好有两位女生在 与老师商量留在北京自 谋职业的事。这两位小姐都是林业大学的“委培生”,现在她们毕业 了,照理应该回原籍, 可她们说:“我们宁可出几千块钱还清委培费也愿意留在北京。如果 毕业回去给你分配到 一个永远出不来的地方,一辈子不就完了!”我问她们在北京有没有 工作意向,她们说还没 有找到,“反正慢慢找呗。”看来她们的决心很坚决,大有一种义无 返顾的气概。其中的一 位说:“留在北京一方面能赚点钱,另一方面我们还想考研。假如回 到老家,这种机会几乎 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但在北京是可能的。我们的师姐们有好几个走的 都是这样的路子。”原 来她们心目中还有另一番天地,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健康的心态,一种 符合时代精神的追求? 可是——我们的问题还是在“可是”上,可是如果我们国家每年为贫 困地区培养的20来万学 生(全国高校每年招生约100万,贫困生的比例按官方所说的20%计算), 都不回原籍,那么 我们那些贫困地区是否就永远的不辞辛劳地送出一批批秀才又永远的 照样没有知识、没有文 化?我不禁想起有篇报导说,甘肃有个贫困县,每年都培养出许多大 学生,乡亲们年年敲锣 打鼓欢送他们离乡求学,但几乎不见一个学子毕业后回来,小县依然 一贫如洗…… 说不清是我们的帮困工作是否助长了贫困生们更加立志离开故土的 心愿,还是济贫本身 就在造就人们追求富有的心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有些贫 困生在被别人的真诚帮 助与关心时,他的思想和意识却在悄悄发生另一种变化—— 南开大学学生处的刘老师给我讲了这样一位学生:此人姓洪,是 95级学生,家在江西农 村,是个孤儿。在接到入学通知书后就因交不起学费而迟迟没来校报 到。我们就写信打电报 告诉他不管什么情况,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后来学校报到再说。后来 他果真来了,一看是 个非常可怜的苦孩子,什么东西都没带。我向领导反映这学生的情况 后,学校一路开绿灯为 他注册免学费。我们南开大学的党委书记那天正好看到这个学生,便 问寒问暖,又把 他领回自己的家,让老伴给他做好吃的,用自己的钱给这学生添置了 许多必备的物品。当时 这个学生感动极了,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报答社会和所有关心他 的人。因为是个贫困典 型呀,所以这学生后来时时处处受到资助和照顾。后来发现资助他的 钱老是不够,一查, 倒好,他竟 抽烟喝酒都学会了。学校组织贫困生勤工俭学,让他去干点活,那么 简单轻松的活他干几下 就甩手走了,你说哪像个经过贫苦家出身的孩子嘛! 上海高校里出现了更出奇的事:有位贫困生多次得到学校的补助与 社会赞助,反正学校 有什么贫困生好处的事他都比别人伸手伸得快,可是在毕业时这位学 生为了不去教师岗位, 脱离师范生身份时,竟一下拿出了一笔不小的现金。与师范大学毗邻 的上海某大学这几年为 了 援助贫困生,该校从1994年以来,每年给贫困生们提供无息贷款,可 是不少人宁愿不要毕业 证书也不还贷款,至今这个大学有1000多个毕业证书锁在学生处的铁 柜里。上海还发生了一 件更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前年香港某公司到某高校兑现自己每年向 25名贫困生发放每人每月 150元生活补助费的承诺。这天公司老板派代表前去学校向贫困生发钱, 学校为了让贫 困生们 接受一次爱心教育,便把几个年级的贫困生都召去一起参加兑现仪式。 公司代表向25名大学 生发完助学金后说:尽管我们今天只发给了25个同学,但你们中间确 实还有非常困难的同学 ,我们公司也将视情况予以考虑。他的话刚完,台下的学生竟在没任 何指挥下排着长长的队 伍,雄纠纠、气昂昂地向台上走去。那公司代表惊得目瞪口呆,站在 一旁的老师们则面红耳 赤地冲上去拦住自己的学生,但为时已晚…… 曾有一位教育家早已这样呼吁过:贫困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 贫困而扭曲了的心态 。我们全社会现在都在济困,都在向贫困挑战,但那些贫困地区的县 太爷、乡干部,则心甘 情 愿地坐在那儿被人高高地戴上“贫困县”、“贫困乡”的帽子,为什 么?因为 有了 “贫困”这顶高帽子值钱,可以坐吃不愁,伸手来钱来物。我们的大 学贫困生中有没有这 种现象 ?有,且为数不少。因此在解决这些学生的物质贫困同时,解除他们 的“精神贫困”工 作更为重要。因为物质贫困是暂时的,精神贫困将是一生的。 此乃警世之言。中国的高校“希望工程”一大内容,便是解决贫困 生们的心理贫 困,这个心理贫困集中体现在人生观的教育上。阳光和雨露,可以使 小苗长成参天大树。但 高耸的大树未必能成栋梁,如果是棵空心的树干那只能当作付炬的禾 柴。我们所要扶助的是 一代健康无私并勇于接受挑战的新时代大学生,当然不是那些目光短 浅、极端自私的庸才。 不然,我们学校的领导、老师的爱心与苦心和社会上那么多挚爱与善 良,只能付之东流, 我们的许多广袤山区也将永远的依旧贫瘠下去,父老乡亲们欢送的小 锣鼓最终也会不再响起 …… 其实有一点需要特别指出:一些贫困生们的“心病”并不全是他们 内在因素。社会分配 的不公、就业本身存在的问题,同样使他们受伤的心灵又一次次地重 创。 我看过一位自称是患了“忧郁症”的大四学生给报社写信诉说的自 己心头的万般无奈: 〖HTK〗……已近毕业的我,本应该忙于找工作的事了,但现在我只 能默默看着来招聘的 十几个 单位把同学们招去,而我不能参加。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我是来自边 远省份的,有规定必须 回原省工作。有人会说:“回去建设家乡,有什么不好?”其实,我 心中何尝不想回去?而 实 际情况是,每年有数万名毕业生回省工作,由于省内就那么寥寥几家 比较景气的单位,因此 关系网“广”不“广”,后台“硬”不“硬”便上升为第一条件,而 成绩、在校表现只能退 居次要。我一想自己几年学习的成绩被人忽视与践踏,就感到心里有 气。每当我回想起4年 大 学寒窗,自己苦下功夫,从班尾升至班级前列,在班上也担任过干部, 校级、国家级的奖励 也拿过,就觉得自己应该不比别人做得差。但为什么在就业时就被无 情地剥夺了与内地省份 的同学的平 等权利(他们中间有相当的人条件远不如我,却能去待遇好、发展前 途大的单位)?我知道 来自边远省份的同学中有的条件比我还好,剥夺他们与内地学生竞争 的权利同样不公平。… …一说到工作艰苦的地方,我们这些贫困地区来的学生,似乎就要理 所当然地打头阵,凭什 么我们就天生该得有这样的“特殊待遇”?如今已不是那个论出身 的 年代了,但“生源 ”这个出身却时常在提醒着我:“你来自边远地区,是与人不同的!” 〖HT〗 这坦诚的女大学生给人们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而严肃的问题,这便 是不容忽视的大学生 分配的合理性与科学性。特别是一些所谓的政策性,常常照顾了“强 者”,却忽视了“弱者 ”,这也是当今中国大学贫困生面临的一大难题。 他们由于“出生”不好,在内地就业时,无论你成绩多好、表现多 佳,还是拿过什么奖 项,但只要一看你是边远省份的,就会一连串“不要!不要!不要!” 为此,他们满怀希 望地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熟悉地区。可是当那些单位看着他们一张张 金色的证书与奖状时, 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要不起,要不起!”偶尔也有要得起的,但 却轮到我们的大学生自 己要不起,因为进一家打破头都想挤进去的好单位,你没有当局长、 书记的爸爸,你至少 得送上千儿八百。如此种种,贫困大学生们就会发现,当他们满怀喜 悦手揣毕业证书走出大 学门后,自己却依旧是个赤条条的穷汉! 〖HTK〗……你问我是谁,我也不知我是谁。 你问我到哪儿,我也不知我到哪儿。〖HT〗 于是,他们又一次漂泊在人生十字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