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面前地里,人们在抢办红薯地,秦水开、范金和、早得老人三个是用牛的老把 式,叱咤声声,扬鞭催牛,地上飞犁走耙,不时翻起一个白色的马铃薯。秦白棉、 秦秀丽、姚发先提篼追逐着,不时捡起个马铃薯装进篼里。 夏水保、马虎叔、姚山水、姚福全、唐前江他们在用扒梳拉沟做墒,步伐一致, 平行作业,墒形整齐划一。 肖杏花、王亭丽、二妹子、李姣英、唐梅花一班十几个人持锄挖红薯窝子,你 追我赶,步伐一致地向后退去。墒面窝子整齐均匀,鳞鳞一片。 姚青云、秦迭贵、李梨花、秦油松、姚发长、王湘湘、王金秀他们挑肥运土, 下到地里,提篼向窝子里播撒土粪。 在人们劳动热情的鼓舞下,姚发祥、张云飞、唐有生一行也投入了劳动的行列。 在持锄挖红薯窝子的行列里,姚发祥、张云飞、唐有生他们,你追我赶,步伐 一致地向后退去。 晚上,队部里陆续前来记工的男女老少迭肩压背将会计的李正端里三层,外三 层地围得水泄不通。 里层的是些萝卜头,中间站着的是姚青云、秦迭贵、姚发春、秦白棉、李梨花、 姚发先他们小伙子伢伴,外围站的是些大老人。 李正端在队里的大工分薄上记着,边记边问:“黄正姣出工没有?” “出了!”有人应答着。 “男劳动力整天记一个工,十分工,早上二分,上下午各四分。女劳动力整天 记九分工,按二、四、四的比例记,即早上记一分八厘,上、下午各记三分六厘。 小伙子伢伴,辅助劳力,整天七分、六分的,也按二、四、四的比例记。然后按迟 到早退的时间,酌情扣工。”坐在角落里的姚春生指导着。 “黄正姣下午迟到个把钟头,扣九厘工!” 姚福全说。 小萝卜头们,人人手里都拿了个花色不同,样式各异的小本子,争先恐后地投 向李正端:“记我的!” “我来得早些!” “嗯!我来得早些!” “急什么!一个个来!”李正端抓起黄正姣家的小本子记着,投过去。 李正端在生产队里的工分簿上记着:“范金和迟到吗?” “范金和早上迟到半个早上,扣一分工!”姚福全说。 “扣我那么多工!”范金和怒视着姚福全。 “早晨两个小时,你只做了四十分钟,我记了!记你一分工就是客气!”夏水 保边说边抬腕看手表。 “舅舅说话向来是公正、客观的!”有人说着。 范金和的目光移到了夏水保的脸上,他无可奈何。 李正端口问手写。周边的小本子一本本投过来,李正端抓起来记着,又一本本 投过去。倦意袭来,他振臂扩胸,两手迎提向上,放松了下,打个“哈哈”,又埋 首记着。 “记完了吧?”有人问了句。 人群涌动,挤压着桌面。 “抓晴天,抢阴天。明天,木山叔、山水爷、唐梅花、李姣英完成面前地扫尾 农活;坟山洼种芝麻由福全叔,早得叔用牛,水开叔和前江叔撒种,其余的男劳力 下水田拔稗草,女劳力下麦地扯野麦!”姚发祥布置着第二天的农活。 “喔嗬!喔嗬嗬!”屋子里骚动起来了。 秦迭贵和姚发先堵住了门口。 “你们闹你们的,让我们出去!”几个老人牵着孩子挤到了门口。 “对!放老人出去!” “吐!”地一声,煤油灯被人吹灭了。 “谁做的好事?看不见!”黑幕里李正端在发着牢骚。 “喔嗬!喔嗬嗬!”屋子里起哄起来了。 “谁?”秦白棉发问。 “哪个?”秦秀丽怪怒。 “咦!该死!”李梨花惊讶。 “怪伢儿!我喊哪!” “你喊!你喊!我让你喊!” “哎哟!不要!不要!” “哎呀!该死!该死!” 黑幕里,惊讶声、惊呼声、乞哀声、告饶声、渲泄声,此伏彼起。 “砰”地一声,夏水保摁亮了灯火机:“哈哈哈!哈哈哈!” 火光里,姚青云抱着秦秀丽,秦白棉从背后抓着姚青云的衣服,腿被姚发先拖 住了,身子压在姚发祥身上,秦迭贵和李梨花纠缠着,倒在地上,姚发春坐在唐梅 花身上。 李姣英躲在壁角,怯怯地。 “砰”,夏水保熄灭了打火机:“哈哈哈!”笑着,扑向了壁角。 “舅舅,你也是!” “同场作乐呀!” “呀!谁?” “不认识吗?” “认识!” “哎哟!好疼!好疼!” “好!好!够了!够了!” “放开我!放开我!” 黑幕里,惊讶声,惊呼声,乞哀声,告饶声,渲泄声,此起彼伏。 村头,头搭毛手巾、肩扛扁担的女人,戴草帽、肩扛薅草扒的男人,赶牛扛板 子、驮袋拿盆种芝麻的人站了一地。 面对着出工的社员,秦迭贵扛着薅草扒说:“今天的农活按昨晚发祥的分工不 变,除了四个人去面前地完成红薯地扫屋,四个种芝麻的,男人薅草拔稗子,女人 下地扯野麦!” “撒芝麻种,你们另派人哪,我不去呀,我去薅草!”唐前江提出。 “分工是队长的权力,别人无权改变!”秦迭贵横眉目地,“不服从分工的白 干,不记工!” “下地扯野麦的妇女走啊!”头搭毛巾,村姑风韵十足的李梨花说着,领工走 去。 “前江,撒芝麻种你是老手,为什么今年不去呢?再说,这也是行轻巧活呀, 手上没有二两重呀!”肩扛袋芝麻种、手提脸盆的秦水开劝说着。 “你又不是队长,少管闲事!”唐前江说着,停了停,“我有我有劳动自由!” 有恃无怒地。 “哧哧哧!”姚福全背着板子,赶着牛,叱咤声声神气地,走近唐前江,甩了 个响鞭,指桑骂槐地,“你犟!今天我看你犟!”说着,瞟了唐前江一眼,又甩了 个响鞭。神气十足地走去。 坟山洼岭地里,秦水开迈着大步,左顾右盼,手不停挥地播撒着芝麻种。 姚发祥大踏步走来:“水叔,现在种芝麻迟了点吧?” 秦水开停下了撒种,目视姚发祥,眯眯笑:“迟什么,无非是减点产,早芝麻 收一百斤一亩,迟芝麻收九十斤一亩。”说着,他昂首天外,转动着眼珠,“也不 一定,还要看天,若是发天火,早芝麻,还要减产,或者籽草不收!所以老人把庄 稼叫撞稼,意思是凭着你的运气去撞。” 姚发祥听着,耳目一新,在他的眼里,秦水开的长圆脸变幻为秦白棉甜美的鸭 蛋脸。半天,他回过神来,秦白棉的脸还原为秦水开的脸:“水叔,怎么就你一个 人撒种呢?” “唐前江骄傲嘛,他不来呀,有什么法子”秦水开停了停,接着撒起来。 “这活到底有多难?”姚发祥来到秦水开身边。虚心地。 “说难,真难!说不难,也就不难!”秦水开开导地,“首先要撒匀,芝麻株 距要六寸左右,密了不行,疏点尚可,要求一酒盅子撒遍一分土地面积,也就是七 十平方米吧?” “咦!”姚发祥伸了伸舌头。 “初学的人只要找点累,并不难。我带来了个脸盆,装大半盆细土,量一酒盅 芝麻籽拌匀,然后抓着土巴撒,用劲要猛,摆动的幅度要大,手指放开,面面俱到。” “啊!”姚发祥心领神会,拿来盆子,装上细土。 秦水开从口袋里摸出个酒盅子来量下一盅芝麻,将芝麻与细土拌匀,左手将盆 夹在腋下,右手抓土撒起来,做示范给姚发祥看,做着,将盆交给姚发祥,捉着姚 发祥的手,撒起来。 秦水开放手,站在边上看,不时指导一句。 远处,横山巍巍,山峦起伏。梯田里,人们在薅草拔稗子;岭地里,人们在扯 野麦;坟山洼排地里,几人在种芝麻。 近处,秦水开和姚发祥,一老一少,迈着大步,手不停挥,播撒着芝麻。 在他们的身后,姚福全和姚早得,站在站板上盖芝麻籽,扬鞭催牛,你来我往 地运转着。 杨荷香家房里,坐着个头发鬅松,小脸不白,皮鞋不亮的人。他是尤常新。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锁在这里?”尤常新质问。 “让你重温旧梦!”姚青云说。 “站起来!”秦迭贵猛踢尤常新一脚。 “不老实嘛!”秦油松补上一脚。 “你们打人!”尤常新抗议。 “打人呀!还要你尝命呢!”姚青云声色俱厉地。 “我没有杀人!”尤常新否认。 “诱奸新田少女,致死人命!是哪个?” “已做了结论。” “调戏杨荷香,致使杨荷香家人去房空!” “是杨荷香自愿的。” “你调戏妇女!” “我没有犯法!” “共产党给你钱,给你权,为什么尽给人民制造痛苦呢?” “啪!”地一响,秦迭贵抽了尤常新一记响亮的耳光,“石灰箩!每到一地都 要留下个灰印子!“尤常新连忙捂着灼热的腮帮。 “噔、噔、噔,”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走来,来人走到尤常新面前,声音颤抖地 :“去年十月二十三日、十一月九日,你是怎样接近夏墨兰的?嗯!”来人怒吼着, 一头向尤常新撞去,尤常新被撞得人仰马翻地倒在地上,来人压在尤常新的身上。 他是姚发祥。 姚发春和秦油松牵起姚发祥,向堂厅走去。 姚青云将尤常新从地上抓起来,尤常新面如灰土,浑身颤栗。 姚青云声色俱厉地:“讲,去年十月二十三日,你是怎么欺负夏墨兰的?” “她到我房里来还钱,我爱她美貌想与她发生关系,她不从,走了。” “十一月九日呢?” “我到她家里去向她求欢,她赶我,打我,我走了。” “她为什么寻死?” “我不知道!” “啪”地一声,“你是怎样威胁、恐吓的?”秦迭贵怒不可遏地拍着桌。 尤常新低着头,沉默。 “这碗粥是你的中餐!”李梨花将碗粥放在桌上走去。 尤常新瞟了眼李梨花,坐下去。 “我们走!”姚青云说着带头出屋。 秦迭贵走着回到尤常新的身边,抓着尤常新的耳朵:“你不认罪,将有人与你 拼命!” 队部里张云飞、唐有生、姚发祥、姚青云、李正端,还有秦白棉、李梨花他们 在坐谈。 张云飞说:“范坡的农业生产恢复了,人们热气高,干劲大,生产井然有序, 生机勃勃!但是,这不是我们当代的大农业。当代大农业要求我们‘发展经济,保 障供给。’这是我党新时期发展国民经济的方针,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担负 起这一历史使命,创造出辉煌的业绩来,就实践了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价值!” 姚发祥听着,备受鼓舞,掏出纸笔来,做着笔记。 康有生说:“当代的大农业,要求我们种植值钱的作物,但现有的田地面积有 限,而且要保证社员吃饭、上交公、余粮的粮食种植面积。这就要求我们向荒山、 荒滩进军,扩大经济作物种植面积;同时,要求我们向荒水进军,进行水产养殖。” 姚发祥掏烟向张云飞、唐有生、姚青云、李正端他们散发着。 姚青云擦火柴,给张云飞、唐有生他们点火。 秦白棉提瓶给人们续水。 “山场是种桑栽桐,还是栽花种果;水面上养蚌育珠,还是种菱养藕。你们要 调查、访问,总面积是多少逐年开发面积是多少要写成书,这书叫规划。你们的规 划订好了,要货款购种苗,要技术请师傅,我帮助联系解决!”张云飞说着,呷了 几口水,抽了几口烟,语重心长地:“山水开发这在我们宿松全县是一项全新的工 作,没有经验,没有典型。这里,我向你们布置了,希望你们积极行动,认真实践, 为全大队、全公社、全县提供一个参观的现场。 张云飞的一席话说得在场人眉舒目展,热血沸腾。 杨荷香家,夏水保鼻涕连着口水,拍着桌子口齿不清地:“你装死!我怕你装 死吗?”说着手指伏在床上的尤常新,“你不起来吃饭,我就活活地敲死你!”说 着走上前去揪住尤常新的大满发,提起来,“认识我吗?” 尤常新仰起憔悴的脸,胆怯地:“认识!夏水保、夏大哥!” “你害死我的姐姐!搞死你,我来抵命!” “啊!”尤常新愕然。 “你有妻有室,上有老,下有小,你是干部!我寡汉老一个,农民。我抵你的 命,我赚了!” “啊!你要我做什么?夏大哥!”尤常新惶恐。 “起来,先把桌上这碗粥吃了再说!”夏水保放下尤常新。 尤常新连滚带爬地下来,捧起桌上的饭碗扒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