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却说这日小红的丈夫车力訇在街上买了一些东西后,来到一家茶馆坐下,要了 壶茶慢慢喝着,突然他听到旁边两个人在商量着一件事。 一个说:“我看的很清楚,那是个新坟,而且写明了是匈奴的一个王爷,里面 肯定有些值钱的东西。咱们就做它。” 另一个问:“匈奴人的坟?你看明白了吗?怎么匈奴王爷的坟会埋在我们这里 呢?不会吧?”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不信你拿上家伙跟我走!”说着两个人起身出了茶馆。 车力訇听了心里一惊,觉得不对,便结了账悄悄跟上了两人。 两个盗贼走过一条山路,车力訇远远地跟着。他们来到一座坟前,说了一些什 么,便动手挖了起来。 车力訇躲在一棵树后,伸头看那墓碑上的字,待看清楚,他险些昏了过去。车 力訇静下来想了一下,便从树后冲了出去,向二人杀去,二个盗墓贼一看有人前来 便想跑,可是车力訇转眼跑到跟前。他们见车力訇就一个人,便和他动起手来,车 力訇越战越勇,不一会儿就把二人制服了,他用两个盗贼的衣服绑着两个人,押着 他们来到文姬的墓庐院中。 小红听见丈夫回来的声音,跑了出来:“董大哥病了。”看到丈夫哭得眼睛都 红了,奇怪地问:“车力訇,你这是怎么啦?” 车力訇也不回答,哭着进了屋。文姬正在给董祀喂水,见车力訇哭着进来,知 道出了大事:“车力訇,怎么啦?” 车力訇只是跪在地上哭。小红也跟了进来:“文姬姐,车力訇抓了两个人回来。” 文姬纳闷地出屋来,她看到两个人被绑着跪在地上,便问道:“你们两个干了 什么? 怎么被捉了?“ 一个盗贼道:“夫人饶命啊!我们实在穷急了,才走上了挖坟这条路的。实是 家中有八十岁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孩子,没有办法啊!” 文姬吃惊:“你们挖了谁的坟?” 另一个盗贼急忙道:“我们可是还没挖呢!就被这兄弟给抓了来了。” 小红也急了:“谁和你们是兄弟啊?夫人问你们呢,你们挖了谁的坟?” “是一个新修的胡人的坟,是个叫什么匈奴左贤王冒顿的坟。”一个战战兢兢 地答道。 文姬大惊:“什么顿?是一顿饭的顿吗?” 盗贼赶紧道:“夫人说的对,一猜就对。” 文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小红惊得大叫了起来:“文姬姐,你怎么啦? 快来人啊!“车力訇闻声跑出,夫妻二人呼喊着文姬。 躺在床上的董祀闻声,也坚持着下床,来到门口,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文姬,他 明白了,腿上一软也坐在了地上。 晚上,两个盗贼庄子里的地保来为他们具结担保,把人领了回去。 文姬见外人走了,便要起身去王爷的坟上看,几个人赶紧扶她,文姬挣扎着: “不行,我一定要去。我不信他那么的健康,怎么就会……”说着文姬的眼泪下来 了。 董祀实在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文姬面前:“文姬夫人,左贤王确实是故去 了,他的坟就是我修的。” 文姬见状心里明白了,颤声问道:“孟德说他让你去干一件事,就是这事吗?” 董祀哽咽着说:“是这事。左贤王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强盗,所有的东西都被洗 劫一空,人也都遇害了……” 文姬怔怔地说:“公胤,不要再说了,咱们到王爷坟上去吧。”众人无法,只 好扶着文姬,来到山上左贤王的坟上。 文姬一见丈夫的坟墓,扑倒在坟上,放声大哭,小红、车力訇、董祀也都在坟 前跪下,文姬想起与左贤王相识、相知、相爱的种种情景,想起那段无忧无虑、轻 松自由的家庭生活,不由得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自从葬了左贤王,又淋了一场大雨,董祀便一病不起。文姬悲痛之余,每日照 顾着他,侍候他喝药。殊不知每次董祀喝下药后,见文姬出去,便伸头往床后,用 自己的指头抠着喉头,将喝下的药悉数吐了出来,这病自然总不见起色。 这日,文姬又将华佗请来给病重的董祀诊脉。华佗诊完脉,用鼻子轻轻地嗅了 嗅,一脸疑惑地走到外屋。他问文姬:“夫人,董将军没有什么轻生的念头吧?” 文姬诧异:“轻生?怎么会呢?他一直很好啊?” “可是夫人,董将军并没有吃贫道给他开的药啊!” 文姬吃惊道:“不可能,每副药都是按您的嘱咐,由我亲自为他煮好,亲自喂 他喝下去的。” 华佗笑了:“夫人,这就对了,屋里没人,我就大胆说一下。董将军爱你至深, 不愿伤你,要不是恋你,怕是已经入士为安了,可是竞然没吃我的药还活了这么长 的时间,你只需如此便可知道。”他轻轻地在文姬的耳边说了几句,文姬连连点头。 次日,文姬又喂董祀喝药。喂完后,她像往常一样走了出去,可是她一出屋, 便回头偷看。董祀又吃力地转过身,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喉头,文姬一看,热泪盈眶, 冲进屋里:“公胤!” 董祀还没吐出来,听到文姬的喊声,心里一急,呛得大声咳了起来。文姬急忙 上前为他捶背:“公胤,你这是为什么啊?”董祀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文姬, 是我不好,我不想活了,我一个残废,活着有什么用?” 文姬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公胤,是这个原因,还是另有隐情?” 董祀不敢看她,把眼睛转向一边:“文姬,就是这个原因。” 文姬看着他道:“好,我就信你,你没对我说过谎话。你要死,我也死,反正 丈夫死了,孩子没有下落,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黄泉路上,咱们还可以做个伴。” 说着文姬静静地看着董祀。 董祀的眼皮垂了下来:“文姬,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文姬拉着董祀的手, 松了一口气。 曹操扩建了铜雀台,要举行一次奇灵大会,文姬终于答应过来参观。看着曹操 兴奋的样子,文姬淡然地说道:“历代的帝王,都是崇尚巫卜神怪,你不会也有此 好吧?” 曹操好像没有听出来文姬话中的讥讽,笑道:“信与不信由不得我,也由不得 过去的帝王将相。要是这些人物都散落在全国各地,任由所为,万一有一股势力又 要走黄巾的老路,妖言惑众,颠覆朝廷,不就又是一个麻烦吗?不是想修仙成道吗? 我成全他们,不但提供场地,而且优给待遇。想表演吗?我来当观众,为我所 用。 至于我信不信那不重要,只要他们表演完了,老老实实地不犯上作乱,不给我 添麻烦就行。“ 文姬看了他一眼道:“你的口气可比秦皇汉武了。” 曹操知道她话里有话,但也不以为意:“秦皇汉武也不过尔尔,我有何不可比? 好了,他们要急着开演呢,咱们进去吧,咱们可是重要观众啊!请——“曹操 领着文姬进了大厅。许昌城里的各种高士名人已经在大厅内济济一堂。 两人进了大厅,曹操高声说道:“大家注意了,这位大家都认识,她就是蔡文 姬夫人,也是今天我要特别介绍的。” 众人抱拳:“文姬夫人——”文姬也向众人行礼。 曹操给文姬介绍众人:“文姬,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华佗,仙风道骨,医术 一流,你们已经认识了。这位是左慈,道术高深,呼风唤雨,上天人地,不得了啊! 这位是甘始,异人奇相,妙算无济,察见渊鱼,智料阴阳,惊世骇俗。“每一 个被介绍的人都与文姬见礼。 介绍得差不多了,曹操道:“别的就不说了吧,都是熟人了。来,我们上坐。” 文姬被曹操让到了上坐,同曹操一同坐在了丹墀之上。文姬有些不自在,可是 又不好表示,只好坐下。 曹操端起酒杯,朗声道:“诸位大仙、名士,我曹孟德就是愿意交结你们这样 的朋友。今天是我的寿诞,感谢大家的光临。来,先干一杯!” 众人举杯:“祝曹丞相福寿绵长,祝文姬夫人仙颜永芳!”众人一饮而尽,文 姬略一沾唇。 曹操显得很兴奋:“好酒。噢,今天的司仪好像是植儿吧?有什么拿手的活计, 就开场吧?” 曹植出来向上行礼:“父亲、夫人,今天各位高士开始表演之前,孩儿先献上 一首新诗,以助父亲和夫人的雅兴。” 曹操含笑道:“你就是忍不住要先表现自己。也好,植儿的诗赋一直是我曹家 的骄傲,你就先献诗一首吧。” 得到了父亲的首肯,曹植转过身来,冲着大家一抱拳:“那我就献丑了。在坐 的都非仙即道,我就先献上一首游仙诗。诗曰:人生不满百,戚戚少欢愉。意欲奋 六合,排霞凌紫虚。蝉蜕同松乔,翻迹登鼎湖。翱翔九天上,骋辔远行游。东观扶 桑跃,西临弱水流。北极登元渚,南翔涉丹丘……” 曹操挥手打断了他的朗诵:“行了,行了,不要把时间都占去了,知道你的才 气也就可以了。文姬,你来评一下吧?” 文姬笑日:“让我在曹氏夫子面前评诗,不是班门弄斧吗?岂敢。” “你客气什么?你们蔡家才是真正的大家。曹植孺子不知轻重罢了,你一定要 说一说,打一打他的傲气。”曹操坚持。曹植也向上施礼:“文姬夫人的文采,名 重天下,请文姬夫人赐教。” 文姬仍略迟疑:“曹丞相,你看这……” 曹操道:“你要是再推托,可就是虚伪了。” 文姬只好答应:“既然丞相如此说,我就大胆妄评了。我听子建的诗,有才情, 有见地,对人生有态度,是大手笔。虽叹人生须臾,可是不沉沦颓废,充满着浪漫 的激情,足见子建的霸气与豪气。要说不足,就是在说思绪飘空的描写中,上下左 右,东南西北,面面俱到,又露着一种小气。有所不为才有所为,面面俱到反而有 些蛇足,反而缺少了一种空灵。只能说这些了,贻笑大方之家了。” 众人窃窃私语,纷纷点头赞叹,曹植也面露惊异之色。曹操笑了:“怎么样? 现在才知强中自有强中手、高人之外有高人了吧?植儿,还不谢过夫人?“ 曹植往上行礼:“夫人所言,句句在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曹植 谢过夫人。” 大会一结束,文姬便告辞。曹操苦留不住,只好送文姬出来。文姬临走时还想 趁机劝劝曹操不要与大会上的道人过从过密,迷恋丹药,曹操很不以为然。文姬无 法,只得道别。 文姬的车子来到了大街上,不知什么原因,街上好多人在乱跑。文姬忙对赶车 的车力訇道:“快停车,不要碰了人。”车子停了下来。 文姬掀开车帝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几岁的小衙内在到处抓女人,街上的女人到 处奔逃。文姬看见小衙内还是个孩子,便从车上下来,上前准备询问。可是没想到 小衙内冲着文姬扑了过来,吓得文姬大叫着往后退,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文姬大叫 :“车力訇——” 听到文姬的呼喊,车力訇急忙从车上跳下。他看见竟然有一个人跨在文姬身上, 便扑过来制服了小衙内。文姬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喊:“车力訇,不要伤了他, 他还是个孩子。”车力訇就用一根马缰绳将小孩儿绑了起来。 文姬这才看清这个小衙内面貌,他大概有十四五岁,清秀白净,但面色紫涨, 眼光迷乱。文姬道:“看起来这个孩子有病,咱们先把他带回去,不然在街上还要 出事儿。”车力訇得令将小孩儿塞进了车里。 回到墓庐,文姬将华佗请来给孩子看病。华论进得屋来,看见了这个小孩儿, 脸色缓了下来,对文姬道:“夫人,我认识这个衙内,他叫何晏,是曹丞相的养子。” 文姬颇吃惊:“噢?丞相还有养子?我怎么没有听说?” 华佗道:“这个孩子是大将军何进的孙子,他们一家都因何进招董卓入京,而 死于宦官张让之手,惟有此子和其母侥幸得免。因其母有异术,所以被丞相收在府 中。这个孩子从小和许昌高士奇人厮混,所以也学得练丹奇术,而且又有发明。他 所炼五石散就有奇效,服食后自觉灵魂出壳,如白日飞升,其乐无穷。为此都府大 人、民间儒士,无不竞相求食。不要看此子年龄不大,名气却大得惊人。” 文姬也惊讶于这孩子的本领:“看不出来,如此黄口孺子,竟然有如此奇能。 这五石散真有如此奇功吗?“ 华佗笑而不答,为何晏检查。 文姬又问:“华先生说这孩子的母亲也有奇术,是什么功夫?会引得丞相如此 放纵此子?” 华佗起来,顾左右而言它:“夫人,这孩子可能食多了五石散,贫道要给他做 一些治疗,不然可能会有生命之虞。”华佗让准备洗浴的热水和冷水各一盆。 于是众人在洗澡间里放了一冷一热两个大木桶。华佗在热水桶里放了一些药, 他指挥董祀和车力訇两个人将脱光了的何晏先放进了热水桶。一会儿何晏的头上冒 起了白烟。华佗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又指挥二人将何晏抬起来,放进了冷水盆。顿 时何晏醒了过来,大声吼叫,声音极其吓人。何晏喊了几声,就要往出跳。 华佗赶紧提醒董、车二人:“你们抓紧,不要让他跑出来。”董祀和车力訇两 个大男人竟然没抓住这个小孩儿,反倒被何晏摔了个大跟头,何晏跳出木桶,径直 住屋外跑去。 华佗急了:“你们赶紧去追啊!”二人方才跳起来冲了出去。何晏前面跑,两 人后面追,把小小一个墓庐闹得不亦乐乎。过了好一会,董祀和车力訇终于把何晏 捉住,用大布单子包好抬进了屋,放在床上。 华佗进来,将一些药放在案上,嘱咐道:“他一会儿清醒了,就把这些药给他 喝下去。明天就会没事儿啦。今天晚上他怎么叫唤,你们都不用管他。”文姬点头。 夜里,屋里传来了何晏鬼叫一样的吼声,令人毛骨惊然。 文姬、董祀和小红两口子都坐在院子里。小红听着何晏的吼声,感叹道:“这 是什么世道啊?这么点儿的小孩就入仙入道的,折腾得不像个人样。这是怎么回事 儿啊?” 文姬若有所思:“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上有好焉,下必风之。” “你是说皇上喜欢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小红问。 “恐怕不光是皇上,还有权臣……” 董祀听出文姬似乎意有所指:“夫人,我也感觉丞相变了,你得找机会劝劝他。” 文姬叹口气道:“男不劝嫖,但权力欲望可能比女色的欲望更难抑制,曹丞相 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我真怕他又重蹈董卓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