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梦 曹植: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公元334 年冬,正当孔明北伐败退,病逝于五丈原之上时,许昌宫却忽迎来了 两位极尊贵的故人:他们便是崔林与崔姬父女。 位于鲁西北平原上的武城是个美丽的弦歌古郡,它沉积着丰富的文化底蕴。崔 氏家族,便是源伸于此的名门望族。 三国时代,曾有这样三位崔姓之人:崔琰,字季珪,其声姿高畅,眉目疏朗, 须长四尺,甚有威重,少好击剑,尚武事。及长,诵论语、韩诗。结公孙方等,师 丛郑玄。袁绍辟之。绍出兵黎阳袭许都,琰谏阻,绍不听。未几,果败于官渡。绍 卒,二子交争,争欲得琰。琰称疾固辞,获罪,赖阴夔、陈琳救得免。太祖破袁氏, 辟琰为别驾从事。曹操征并州,留琰傅曹丕于邺。魏初,拜尚书。主曹丕为太子。 操贵其公亮,迁中尉。建安二十一年,曹操加魏王,以为意指不逊。罚琰为隶,后 赐琰死。 崔林,魏司空、崔琰从弟。少时晚成,宗族莫知,惟从兄琰异之。太祖定冀州, 召除邬长,贫无车马,单步之官。太祖征壶关,擢为冀州主簿,徙署别驾、丞相掾 属。魏国既建,稍迁御史中丞。文帝践阼,拜尚书,出为幽州刺史。在官一期,寇 窃寝息;犹以不事上司,左迁河间太守,清论多为林怨也。迁大鸿胪。林为政推诚, 简存大体,是以去后每辄见思。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转光禄勋、司隶校尉。景 初元年,司徒、司空并缺,散骑侍郎孟康荐林。后年遂为司空,封安阳亭侯,邑六 百户。三公封列侯,自林始也。顷之,又进封安阳乡侯。明帝又分林邑,封一子列 侯。正始五年薨,谥曰孝侯。子述嗣。 崔姬,崔林之女,曹植之妻,其生性节俭,不事享乐,聪慧却无城府。独爱植, 乃一代贤妻孝女之范! 早在公元332 年,曹操与卞夫人第三子植,便逝世于陈郡,其卒谥思,因此后 人称之为“陈思王”。其妻崔姬于守灵期满后,携曹植心爱之遗物金丝枕,北下许 昌,愿安其灵之思念之意。难料,此一行崔姬不止带回了曹子建的乡思,更带回了 尘封于乱世之中最凄美的一段如花传奇……以及一场危机生命的恐惧游戏…… “崔姬……崔姬……”郭蕊如水的明瞳轻轻眨着。 慌神的崔姬忽然一惊,思绪从九霄云外被拉扯而回:“郭夫人……” 郭蕊嫣然一笑,极是亲切:“崔姬,那然后呢?”郭蕊眼神中闪烁着无尽的好 奇。 崔姬顿了顿,将其怀中的金丝枕拥得紧密,如同恋人一般:“然后……然后直 到邺城上的一场晚宴,子建与洛神再次相遇……”崔姬方进宫,便被郭蕊召见与其 闲谈,不自觉间,竟忆起了自己的豆蔻年华…… 霎时,崔姬的回忆沧海之上竟驶出一叶扁舟…… 江东有二乔,河北有甄宓。这大殿之上便是山野村夫也曾对此民谣有所耳闻… … 庆典宴上的曹操威严庄重,颇显兴奋:“诸位,今日设宴可谓喜事诸多,首庆 官渡之战,我军大胜!”曹操语罢,举觥齐眉。 只闻殿上一阵震耳欲聋之欢呼恍然如梦…… 曹操眉宇间暗藏春意,只见他将浓眉一挑:“宣甄氏上殿!” 本被阳刚之气圈绕的大殿,忽被一阵刺骨凉风席卷…… 一妖娆女子身着紫衣,手持长笛,摇曳着如同水仙一般的蛮腰,极缓的步入众 人眼帘……她如幽深夜空中的一轮明月,闪耀了整片昏暗的苍穹,毫无悬念的成为 了这片苍穹之中的唯一焦点…… 庆典霎时鸦雀无声…… 甄宓以弱小的身影穿梭于混乱尘世,却丝毫不弃高贵。甄宓行至曹操面前,未 与其搭话,便扬起长笛,奏出哀歌……哀乐如同呐喊,阵阵侵蚀着因战争的胜利而 引发的愉悦之感…… 曹操嘴角轻挑,心头一阵灼热。 曹操之妾卞氏坐于一旁,见此女竟如此能耐,心中不禁一酸。 曹操忽然转向卞氏,似笑非笑的指了指甄宓:“怎么样?” 曹操眉宇间满是春意,卞氏如何能不明其意:“此女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 回识!”卞氏笑吟吟的回道。 曹操仰天长笑,张口吟唱: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 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 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随之曹操一曲,庆典气氛推至****…… “父亲大人!”两个声音忽然不约而同的叫唤道。 曹操凝神一看,却见曹丕与曹植都双膝跪于面前:“子桓,子建?”曹操眉心 一皱,却有不详之预感涌上心头。 “子恒愿迎娶甄氏……”曹丕抢先说道。 曹植听此,慌忙扬袖:“子建愿迎娶甄氏!” 曹操虽面露凶光,却感甚是尴尬,只好迟迟不语…… 曹丕斜眼瞪了瞪曹植,冷言相向:“子建,圣人常言:长幼有序……” 曹植将衣袖轻摆,淡淡回道:“长幼尊卑之节有一定不易之理,先入为主方能 通!”曹植丝毫不与忍让。 曹丕一阵冷笑:“先入为主?那你可是后起私心?”提议确是曹丕先提,比之 曹植,曹丕方是“先入为主”。 曹植用余光暗扫甄宓,心中极是肯定她便是那位洛河之神,思罢,植答之: “数月前,我曾与洛神神会洛河庙宇,此女便是子建梦寻之仙姬!” 曹丕眉毛一挑,一阵嘲讽笑意。 曹植转向甄宓,与其四目相对,双瞳之中满是倾慕闪烁。 一旁的曹操终是发话:“甄氏……你可见过子建?”曹植话语虽如痴人说梦, 但身为父亲的曹操,却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儿子。 甄宓轻抚长笛,淡淡摇头:“不曾见过……”甄宓神色暗淡,丝毫不为曹植之 言所动。 曹植犹如晴天霹雳…… 曹操嘴角一挑,冷言叹道:“你兄弟二人为争一姬妾伤及大雅,不怕让旁人笑 话么?”曹操表情严肃,话语犀利,“再争下去恐有伤手足之情,此事……不如… …”曹操想言“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曹操话语方至一半,却没料到一旁的崔琰忽然以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 之势鼓掌笑道:“臣恭喜大公子……” 百官见此,霎时皆纷纷向曹丕道喜……愉悦之声悠然而至…… 甄宓似笑非笑的望向崔琰,神色竟不知是喜是忧…… 崔琰与甄宓四目相对了片刻,终是转开…… 弦歌古郡武城,人杰地灵……高洁的崔氏家族便久居于此…… 在武城里,白与黑其实并没有太多差别,掌灯为白,熄灯为黑,不过是一线之 间。然而在这混沌的许昌宫中,这条定律似乎并不受用,白与黑,黑与白,是谁吞 噬谁,又将是谁占有谁,一些都太难揣测…… 崔姬轻品热茶,却觉口感极佳,不自觉间转望向一直于旁煮茶之如花。如花与 崔姬对望一眼,互换笑意。 郭蕊一口将热茶饮尽,虽感舌尖灼热,却也挡不住其好奇之心:“然后呢…… 关于……姑姑?” 崔姬顿了顿,呆望着郭蕊许久:“郭太后?”崔姬以试探的语气询问道。 郭蕊将头微点,如同被春风拂动之柳絮。 崔姬嘴角一扬,思索了半响,方才回道:“我曾听子建提过……太后应该是… …”崔姬并非绝色佳人,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类似于儒学的气质,让人觉得温文尔 雅。 霎时,在崔姬那芬芳的回忆花海之中,一朵早沦为落红的牡丹,悠然绽放…… 在这弥漫着血腥味的战乱时代之中,绿树萦绕,环山环水的景象似乎只在人们 的梦境中出现过…… 甄宓身着水蓝色的长裙,轻摆着水仙花般柔软的身段悠闲地在这繁花掩映中踱 步,那夜空般迷人的双目遥看着这人人羡慕的美景,清风拂动发丝,掠过耳际,甄 宓轻倚石栏,渐渐随之陷入无边的沉思。 “青囊见过曹植大人!”华佗之女华青囊向走近的曹植恭敬地拘礼请安。 刚刚还表情冷淡、眼神迷离的甄宓仿佛一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之中:“子建!” 言语间,甄宓缓缓转向曹植。 两人顷刻间四目相对,无限柔情。“嫂嫂……近来安好!”曹植语言微颤,似 乎有些害羞。 “还好……”甄宓微微一怔,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子建何必如此拘礼。宓 儿在此还要多谢子建呢……” “宓儿…... ”曹植无奈的望向那流动的溪水。 甄宓嫣然一笑:“宓儿方在正想……想去邺城市集里逛逛,子建不知有没有雅 兴同游邺城?” 曹植与甄宓四目相望:“邺城?”曹植一脸疑惑的看着甄宓,莫名生出一股怜 惜之情,“大哥呢?” 甄宓似笑非笑:“子恒近来忙于政事,我本帮不上忙已经很是愧疚,怎还能要 求其陪我玩乐呢!?”甄宓唉叹了一口气,“子建是否也不愿陪同宓儿?”甄宓转 瞬间伤心之情溢于言表。 曹植本就于心不忍,见此情形更是万般情愫涌上心头:“怎会呢!嫂嫂... 我 马上遣人去准备,请嫂嫂少安毋躁,等子健片刻。”说完转身离去。 甄宓凝望着其远行的背影,嘴角轻轻挑动,嫣然一笑…… “夫人,您真要去么?”见曹植离去,华青囊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不去呢?青囊你长待宫中不也觉得很沉闷么?”甄宓笑着回道。 青囊眉心一皱:“夫人有所不知,在宫里,最伤人于无形的便是空穴来风,此 行恐怕多有不便……” 甄宓嫣然一笑:“这道理连你都知道,我又怎会不知……”甄宓嘴角上扬,这 笑意可谓意味深长…… 邺城,如同闺中稚女,士别数日,竟有了如此多的变化。甄宓漫步在这曾熟悉 不过的街道上不禁感到无限惆怅…… 甄宓每看到一个熟悉的场景,便会难以自拔的向陪于身旁的曹植细细道来: “子建,这铺子以前是一家胭脂铺。在它无比兴隆之时,每日都会有许多富家小姐 争相而来,只求依仗着胭脂水粉之效用,留住自己那貌美的似水年华。”甄宓言语 温柔,眉目间顾盼生辉,却又不时表达惋惜……此情此景,仿佛是在怀念曾经的挚 爱! 一阵吵闹声忽然打断了这诗画般的一幕…… 一女子梨花带雨,泣声厉喝:“我不回去……我死也不会回去的……你们别逼 我……你们别逼我!!!”一个头发散乱,衣着褴褛的妙龄女子狼狈地趴在地上抽 咽着。 官吏仗势欺人:“老爷已经吩咐过了,他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她给我抓起 来!”话语间,两名彪形大汉丝毫不理会那可怜女子的反抗,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胳 膊硬将其拉走! 看着这极具戏剧性的一幕,曹植只感心生愤怒,转而跻身挡住了那彪形大汉的 去路。 “你是什么东西!滚开!”彪形大汉对曹植大吼。 曹植嘴角一挑,神色淡定,并无恐惧之意:“放开她!”曹植似笑非笑,尽是 ****倜傥之色。话语落下片刻,曹植挥动衣袖,再次重复道,“我说放开她!” 彪形大汉仰天长笑:“哈哈……哪来的小娃,敢碍爷爷的路?”言语间,那彪 形大汉抡起右拳冲曹植挥去。 曹植乃名门之后,自然是继承了曹家因有的智勇,区区一个小卒哪里是他的对 手…… 甄宓轻俯身姿,望向那狼狈不堪的女子,温柔似水:“姑娘,你没事吧!”甄 宓淡淡一笑,竟起微风,其裙摆随风摆动,将其衬得犹如凌波仙子一般。 女子擦拭眼角珠泪,迷糊的视线片刻间竟与甄宓四目相接:“真美……”那女 子一阵惊叹。 甄宓抚袖为那女子轻拭面颊之尘埃,和蔼的询问道:“姑娘何许人也,为何… …”甄宓言语间用眼角余光淡淡一瞟那狗仗人势的小卒。 女子听闻问话,眼眶忽然湿润:“小女子郭嬛,乃安平广宗人士,父亲郭永是 东汉末年官至南郡的太守……”霎时,郭嬛梨花带雨,“黄巾战乱中,她的父母和 兄弟们都不幸死去,她自己则由官宦人家沦落为铜鞮侯家的婢女。难料那年近六旬 的铜鞮侯竟心生邪念,想强纳我为妾,我不从,便趁夜遂走……”郭嬛越说越伤心 难过,最后竟抱起甄宓的蛮腰失声痛哭。 甄宓扬手轻抚郭嬛,安慰道:“郭姑娘但请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甄宓嘴角一挑,转而厉声对那些小卒喝道,“回去转告铜鞮侯,郭姑娘如今是我丞 相府的人了,若再与纠缠……” 甄宓以“丞相”二字相压,吓得那些小卒们虚汗直冒,片刻间灰溜溜的逃离而 去…… 一出闹剧落幕,竟以日落西山…… “夫人,我们该回去了!”见天色已晚,青囊在甄宓耳边小声提醒着。 甄宓本在与郭嬛寒暄,片刻间竟未察觉日暮将至,乳燕归巢:“青囊,以后这 位郭姑娘便是我们自家姐妹……”甄宓将二人手一牵,搭在一起,示意其友好。 说罢,华青囊回了声:“是!” 甄宓缓缓转向曹植,嫣然一笑:“子建,今日真是谢谢你了……” 曹植忽感气息压抑,胸口如大雨将至之时般沉闷,便只“嗯”了一声,不多回 应…… 四人归家的身影摇晃于邺城之中,或高贵,或****……如繁花似锦,如悲壮楚 歌…… 郭女王曾言:世间之事,最憾莫过于感叹“如果”二字。只是,若这世间真无 了“如果”,那么希望还能残留几分? 郭蕊淡淡叹了口气,心中一阵酸楚:“姑姑……” 崔姬从郭蕊眼中瞧出哀伤,忙安慰:“人生便是如此,有起就会有落,若一个 人一辈子都处于高处,又怎会为其‘高’而喜忧。”崔姬淡淡一笑,“郭太后便是 这样一个鲜明的例子,若不是这样的境遇所逼,又如何能有如此之奇遇!” 郭蕊双瞳无神,轻点头回应:“嗯……那么……姑姑便是如此与……”郭蕊忽 然顿了顿,若有所思,“与甄夫人拜于姐妹的么?” 崔姬一顿,摇了摇头:“若说拜于姐妹之因缘,却是因另外一桩奇案……”崔 姬朱唇微微颤动,“那曾是……曾是宫中不能言的禁忌……” 霎时,崔姬思绪如翻滚之潮汐,将硕大的海蚌冲于岸边。然则让人意外的是: 蚌里藏着的,竟是一颗稀世珍宝:黑珍珠…… 甄宓悠闲的依仗着床榻,笑吟吟的与一旁的青囊寒暄着:“青囊,你煮的银耳 八宝粥真是好喝!”甄宓凝视着身旁的一青瓷空碗,只闻唇边还残留着丝丝清香。 青囊受其夸赞,心中甚是愉悦:“其实这煮粥也是要讲方法的!”华青囊轻摆 衣袖,向甄宓身边靠去,“银耳要一个一个的挑开,去除里面的芯,这样煮出来的 粥才不会有苦味儿。还有八宝......”青囊绘声绘色的形容着每一种素材。 甄宓见青囊讲的手舞足蹈,不禁捂嘴一笑:“呵呵……青囊你真该去学学舞蹈, 指不定还别有一番风情。”甄宓笑不露齿,端庄的如一株牡丹。 青囊朱唇一嘟,似羞似喜:“夫人就别取笑我了……” 话语方落,只听见门外一声尖叫将二人思绪牵引而去…… 甄宓娥眉一皱,吩咐道:“青囊赶紧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话落,青囊转身 踱步向门外走去。 只见青囊将门一推,倒吸了一口凉气,支支吾吾的没了言语…… 甄宓见状立即从床边一跃而起,追问道:“青囊!”甄宓顿了顿,“门外是何 人?” 青囊支支吾吾的竟答不出个所以然:“是……啊……是……” “嬛儿求见甄夫人……”郭嬛的声音悠然而至。 “嬛儿?”甄宓嘴角一扬,心中尚有疑问,“青囊,快领嬛儿进来……” “是……”青囊言语之间似乎夹带着些许为难。 只见郭嬛低着头,缓缓挪动着那似乎已经过于沉重的步伐…… “啊!”连甄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 郭嬛那张本秀美的面颊之上,竟爬满了一个个丑陋的脓包,或流脓,或残缺, 乍看之下,如同蟾蜍的外皮,异常恶心。 甄宓的声音有些微颤:“嬛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 说罢,郭嬛失声痛哭…… 甄宓拂袖示意青囊将房门关上:“你慢慢说,不要难过……”甄宓感觉胃液翻 滚,方才那碗香甜的八宝粥几乎就要倾巢而出。 郭嬛泣不成声:“呜呜呜呜……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呜呜呜呜……”郭 嬛身子微颤,面目狰狞,吓得甄宓背后一阵虚汗,“自前天进宫起,我便感觉皮肤 瘙痒难耐,接着……今早一起……便……呜呜呜呜……” 甄宓只感觉头脑晕眩,索性干脆闭上双眼不去望郭嬛那丑陋面颊:“那你怎么 不早些来见我……” 郭嬛抽噎着:“夫人……”郭嬛将头压得很低,支支吾吾没了言语。 甄宓虽将此女救下,但归宫之后却将其安置于西宫,少有来往,若不是今日其 求见,甄宓恐怕早忘了还有这么一人。 甄宓心中却是了解郭嬛难言之因,决意不再追问:“嬛儿,是姐姐忽略了你, 姐姐给你赔不是了……” 郭嬛听此一言,心中甚惊:“嬛儿不敢……” 甄宓嫣然一笑,接而转向青囊:“青囊,给嬛儿把把脉!”甄宓拂袖一摆,轻 抚发鬓,“青囊的父亲是方圆千里之中医术最为精湛的大夫,青囊得其真传,自然 也不了得……” 说罢,青囊上前为其把脉……一刻之后…… 青囊眉宇不断抽促,满是恐惧:“这……郭姑娘近来饮食之物可有异常?” 郭嬛摇了摇头:“异常!?”郭嬛将目光投向甄宓,楚楚可怜,“饮食都是甄 夫人差遣下人送来的,怎会有异常……” 青囊神色难堪:“那就奇怪了……若不是由饮食之中下毒,那这毒……” “毒?”甄宓娥眉紧索。 青囊将头默默一点。 甄宓听此,面容淡定,嘴角轻轻上扬:“此病症可有医治之法?” 青囊面色极是自信:“此毒……”青囊顿了顿,重整语句,“此病症不过皮毛 之症,治愈极易。” 郭嬛听此,心中极喜,忙追问道:“华姐姐,那我脸上可会留疤?” 青囊淡淡一笑:“只要郭姑娘在脓包退却之前忍住不去挠它,自然不会留下疤 痕!” 郭嬛喜极而泣,忙行稽首之礼:“嬛儿谢过甄夫人,华姐姐!嬛儿愿做牛做马 报答你们……” 甄宓舒心一笑:“嬛儿此刻什么都别想了,只待好好将病养好!”甄宓清丽脱 俗,慌神一看竟如同救死扶伤的仙姬。 一桩疑案,将甄宓与郭嬛的命运同系在了一条色彩斑斓的缎带之上,从此,两 人难解难分…… 毒是谁下的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因为它已经如瘟疫一般逐渐扩散,就连那本藏 于暗处的凶手都惨遭殃及迫害…… 世人都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中能爱之所爱,恨之所恨,不用每天活在华丽而 虚伪的假面之下。可惜,天不遂人愿,造物主偏偏喜欢聆听世人苍白无力的哭嚎, 喜欢凝视世人凄凉迷蒙的双眸,喜欢挑逗世人颤抖无助的身躯…… 郭蕊双唇一嘟,很是莫名:“到底那毒是谁下的,难道邺城中都不曾有所传闻?” 崔姬唉叹一声:“有!那时宫中多倾向于下毒者乃太皇太后卞氏,而后……” 崔姬顿了顿,“又有所传闻,下毒者便是中毒者一说!” “啊!”郭蕊双手捂嘴,一阵惊讶:“是姑姑自己下的!?” 崔姬嘴角一挑,淡淡一笑:“或许是,又或许不是!流言蜚语毕竟多不可信!” 崔姬语罢,转瞬间忽收起了笑意,轻轻一叹,“或许……是那一份竹简所下……” “竹简?”郭蕊忽然双眸放光。 崔姬点了点头,沉默了半响。 霎时,崔姬的回忆忽然化为一曲哀歌,轻声吟唱。转之,悲剧悠然而至…… 阳春三月的邺城,长成了妩媚但不矫做的妙龄少女,她明艳、安静,却透着一 丝难以形容的诡异。整个邺城终是沉浸在了这虚幻的安定之中,这表面上祥和而美 好的邺城,似乎在以短暂的、过分的平静,迎接着暴风雨的降临…… 甄宓病了,在郭嬛康复后没多久…… “姐姐!”郭嬛紧紧握着甄宓的手,泪如雨下。 甄宓抖了抖,有气无力:“嬛儿,我好难受……”甄宓双唇煞白,面无血色。 郭嬛泣不成声:“姐姐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呜呜呜呜呜呜……” 郭嬛语罢,只闻房门被人一推,竟是华青囊领着曹丕、曹植冲入内堂。 “宓儿!”曹丕上前一把搂住虚弱的甄宓:“这……”曹丕双瞳中尽是激愤, 转之对身旁的郭嬛喝道,“你是怎么照顾夫人的,竟让夫人病成这般!” 郭嬛受曹丕指责,慌忙间跪倒在地,无言以对。 “不干嬛儿的事!”一旁的华青囊为郭嬛争辩道,“夫人是……夫人是……” 一直立于一旁的曹植见华青囊支支吾吾,终是按耐不住:“嫂嫂到底是怎么了?” 华青囊吞了吞口中的唾沫,身子一颤:“夫人是……是中毒了!” “中毒!”曹丕与曹植异口同声。 曹丕冷“哼”一声:“是何人下的毒!”曹丕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其实……其实……”华青囊言语中尽是尴尬,接而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卷蓝绸 竹简,“这毒……乃此竹简所下……”那竹简并非寻常之物,于竹简之上的,竟是 一些栩栩如生的人物雕刻,那些人物,或悲泣、或喜悦…… 曹丕眉头一皱,接而手狠狠一挥,将竹简打落在地:“一派胡言!”竹简旋转 着,滑到了曹植的脚边。 曹植弯腰拾起,缓缓将其展开,接而一脸惊恐之色。 曹丕心知曹植向来稳中,此时竟生如此惊恐之色,便知有所异常,忙上前将竹 简一夺,望之。 竹简所载:洛神哀歌,三月初九,逝之。 “三月初九……”曹丕双眸一转:“今天是……三月初八!” 顿时,内堂鸦雀无声…… “这竹简……我也有一份……”曹植先打破了沉默。 “什么?”曹丕顿了顿,“这竹简有三份?” 曹植闻曹丕如此之说,心中一颤:“大哥也有?” 曹丕额头轻轻一点,续而轻声叹道:“原先我以为只是谁的恶作剧,怎料……” 曹丕语罢,转身将曹植一拉,“我等先回去将其取来,从长计议!” 随之曹丕与曹植踱步而去。 华青囊至此,忽然察觉一旁郭嬛神色异常,目光呆滞:“嬛儿!”华青囊叫唤 道。 “啊!”郭嬛身子一抖,思绪回归现实:“华姐姐……”郭嬛似乎有些害怕。 华青囊不解,忙追问道:“嬛儿是怎么了?” 郭嬛迟疑了半响,缓缓伸手从袖中一探,取出一竹简,惊恐的凝视着华青囊。 沉稳的华青囊朱唇一抖,举手捂嘴,满是惊讶:“怎么会……” 四份“洛神哀歌”竹简的降世,终毁灭了平静,将暴风雨引来,席卷天地。 战争从未停歇过的时代,人们是卑微的,是无助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 己被卷入一场又一场阴谋诡计中,却无法自拔,无路可逃,最终付出生命的代价。 崔姬轻轻将怀抱着的金丝枕一掀,从中取出一份竹简:“这便是子建那一份!” 崔姬爱抚着破旧的竹简,心中一阵酸疼。 “如花,快去拿来!”郭蕊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如花踱步上前取来竹简,握于掌中。那竹简之上的细纹,丝丝传递着某种类似 于“悲哀”的触感,似乎在诉说着世间最凄凉的故事。 “是‘琴’!没错,这是子建皇叔的那份……”郭蕊将那竹简抱于怀中,双眸 中满是哀伤的颜色。 崔姬凝望着满是感触的郭蕊,心中一阵好奇:郭蕊是否与曹植有所渊源?若没 有,她为何满是感触,若有,那又是些什么…… “竹简一共有四份?”平日沉默寡言的如花忽然询问起。 崔姬轻点额头:“琴、笛、笙、琵琶,正好四份!” 如花娥眉一挑,继续询问:“四份竹简的特征为何?” “蓝绸竹简为琴,乃子建所有,紫绸竹简为笛,乃甄夫人所有,黛绸竹简为笙, 乃文帝所有,赤绸竹简为琵琶,乃郭太后所有!”崔姬轻声答道。 一旁的如烟听罢,急忙询问:“这四份竹简如此蹊跷,是否是个阴谋!?” 崔姬听闻“阴谋”二字,嘴角忽然淡淡一挑。 霎时,崔姬的回忆如汹涌的山洪,倾泻而出,淹没大地,哀嚎与凄凉声声回荡 …… 甄宓的睡姿绮丽高雅,苍白的面容过分祥和,如同倒影在湖面之上的一株芙蕖, 清丽却缥缈虚幻,不禁让人有些担忧。 “这四份竹简到底要告诉我们些什么?”曹丕凝望着曹植,淡淡询问。 曹植沉默不语,一旁的郭嬛难免有些着急:“会不会是救姐姐的法子?”郭嬛 掌心满是虚汗。 曹丕转睛凝望着极是担忧的郭嬛,嘴角轻轻一挑:“你就是宓儿的金兰姐妹郭 嬛?” 郭嬛不明曹丕之意,只能默默点头。 “嗯!”曹丕额头一点,接而将注意力转回曹植身上。 曹植不停比对着竹简的差异,却依旧寻不到丝毫线索。“青囊!”曹植只觉得 口干舌燥,想唤青囊泡壶茶汤,“青囊!”曹植连续叫唤数声,都未有人回答。 “华姐姐呢?”郭嬛忽然察觉自己似乎已经好一会没有见到华青囊了。 一句疑问,三人随之相互张望,转之一阵莫名的惊恐汹涌而至。 郭嬛眼眶渐渐湿润,担忧与恐惧一阵阵的涌上心头:“我要去找华姐姐!”转 之,郭嬛踱步向门外奔去。 曹丕见状,疑心病起,忽转向曹植淡淡说道:“我跟着去瞧瞧!”语罢,跟踪 郭嬛而去。 转瞬,房中只剩下曹植与昏迷不醒的甄宓。曹植见四周无旁人,方缓缓拿出那 支甄宓曾于洛神庙中赠与自己的宝贝长笛,一阵爱抚,随之,一滴眼泪落在那把长 笛之上,那滴晶莹的纯真眼泪,竟蕴含着无尽小叔子对于大嫂的禁忌之爱。 “谁!”曹植忽然发觉窗外有黑影闪动,慌忙将长笛轻放于桌面,接而一摆佩 剑,提高警惕。 曹植屏息静气,搜寻着神秘人的踪迹,接而一跃跳向门外,拔剑一刺。 “啊!”那人反应极快,虽叫唤一声,却轻易的避开了“血光之灾”。 “崔大人?”来者竟是崔琰。 崔琰将袖一摆,恭敬的向曹植行了个礼:“见过三公子!”崔琰淡淡一笑,若 有所思。 曹植眉头一皱,心中尽是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曹植将佩剑一收,缓缓 向崔琰靠去。 崔琰向后退了半步,微笑着回道:“方才听闻甄夫人病了,所以……” 崔琰话语尚未说完,曹植眉心忽然一挤:“你从哪里听来的!?”甄宓顽疾来 得甚是突然诡异,众人意见皆为保密,未曾声张。 “我……我……”崔琰神色尴尬,支支吾吾。 曹植淡淡一笑,温文尔雅:“难道崔大人有未卜先知之能?”曹植凝视着崔琰, 久久没有言语。 崔琰迟疑了许久,方一摆衣袖,正气凛然:“其实季珪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甄夫 人!”崔琰双瞳一转,轻声答道。 “监视?”曹植嘴角一挑,一脸莫名:“你派人监视宓儿做什么?” “这……”崔琰顿了顿,缓缓回答:“此事牵扯甚广,在未经查明一切之前, 季珪无可奉告!” 曹植此刻心中满是疑问,又怎会如此轻易放弃。曹植双瞳一转,试探道:“‘ 洛神哀歌’的竹简为何只有三份?”曹植指鹿为马,察言观色。 “洛神哀歌?”崔琰双眸一转,疑问的凝望着曹植。从此来看,崔琰似乎并不 知道关于“洛神哀歌”的事情。 “哦!”曹植见状,赶紧转开话题:“那是宓儿近来常奏的曲谱,然而却不小 心弄丢了,方才我还与宓儿谈着,是否有人拾到!” 崔琰听罢,淡淡回答:“季珪会让下人多注意的!”崔琰答完,转之隔窗望了 望甄宓的闺房,“甄夫人的身子……” “只是感染了风寒,方才吃过药,已经歇息了!”曹植缓缓答道,神情自若, 毫无破绽。 “哦!”崔琰点了点头,“那季珪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语罢,崔琰慌 忙转身离去。 曹植一直凝望着崔琰至消失于杂乱的红砖绿瓦之间,确认他不会再半途折回, 方转身回到屋内。 曹植缓缓坐回书案一旁,再次展开四份竹简,然而……却惊呆了…… 四份竹简上凭空多出了或多或少的些许指示,皆指示着拯救甄宓之法。是谁, 竟趁着方才些许时间,于竹简之上留下了这般,是人,是鬼,或者是……洛神…… 苍穹忽然下起了淅沥小雨,随之为天地间带来了一阵类似于泥土的清香,让人 甚是清爽。 如烟很是莫名,慌忙询问:“是谁?竹简上的指示是何人留下的?” “是命运!”崔姬冷冷回答,“子建每每忆起那时,都倍感惆怅,因为他万分 确定,那时绝不可能有人能从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进出甄夫人闺房!” 如烟吞了吞口中唾沫:“甄夫人房中会不会有暗格!?” 崔姬迟疑了许久,淡淡一笑:“也许吧!”崔姬似乎对此有所隐瞒。 “命运……”若有所思的郭蕊忽而打断了崔姬与如烟的谈话,“命运如此,也 只能认了!” 崔姬淡淡摇头:“不,郭夫人,您可知道何为命?”崔姬嘴角淡淡一挑,温顺 优雅,“命是被人夸大而成为信仰的贪婪,你越是信任它,臣服于它,它越是肆无 忌惮的结党营私,算计你、嘲弄你!”崔姬缓缓站起,漫步走向屋檐之下,静静聆 听着滴答的雨滴声响,“我最嫉妒甄夫人的不是她倾国倾城的美貌,更不是她那智 可敌国的韬略,而是……她与命运相争的决心与勇气!” 霎时,崔姬的回忆如滴落于其掌心的水珠,缓缓从其指缝中悄然滑落……滴答 ……滴答…… 由四份竹简之上的指示所看,需先寻到“洛神哀歌”曲谱,接而吟奏,命运方 会有所怜惜“洛神”之悲,则另一替其凋零。 “无稽之谈!”曹丕冷冷一笑,随之喝道:“此等怪力乱神之说,难得三弟会 信之!” “我……”曹植心中对此也有所怀疑,迟迟立场不定。 医术精湛的华青囊意外失踪,本连最后一丝治愈甄宓的希望也失去了的郭嬛, 忽闻竹简之说,又如何会轻易放弃:“嬛儿求求两位公子,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郭嬛跪倒在地,不停行稽首之礼以为请求,“嬛儿愿意替姐姐而死,如何也不会殃 及两位公子的!所以……”郭嬛梨花带雨的哀求着。 曹植上前扶起郭嬛,淡淡一叹:“郭姑娘,子建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怀疑 此做法的可信度,若因此耽搁了时辰,恐怕……” “可是……三公子还有别的法子能救姐姐么?”郭嬛凝视着曹植的双眸,哀求 着:“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能看着姐姐……姐姐……”郭嬛情绪激动,忽 感一阵晕眩。 “我们去求见娘亲吧!”于一旁一直沉思的曹丕忽然言语。 “大哥!?”曹植转向曹丕。 曹丕思绪半响,轻声回答:“前些时日爹在邺城中买回一位歌姬,传闻那歌姬 不单擅长百种乐器,且通晓方圆百里民谣,也许……她曾听闻过‘洛神哀歌’之曲 调!”曹丕虽然一脸严肃,但心中却也极是关心甄宓。 曹植嘴角一扬,满是欢笑的向曹丕点了点头。 郭嬛闻此,喜极而泣:“谢谢大公子,谢谢三公子,嬛儿来世定做牛做马报答 你们!”郭嬛轻扶眼角珠泪,上前握住甄宓之手,“姐姐,你有救了,有救了!” 曹丕凝视着郭嬛,嘴角忽淡淡一挑,若有所思。 “郭嬛姑娘,恐怕你得与我们一起去!”曹植凝望着郭嬛,提醒道:“这竹简 里提及‘洛神哀歌’需要四把乐器合奏,其一便是郭姑娘的琵琶!” “嬛儿知道!”郭嬛顿了顿,接而问道:“那姐姐呢?” 曹植凝望着清丽无双的甄宓,心中一阵遐想:“隐藏于竹简背后的高人并没有 要加害宓……”曹植忽而一顿,忙改口,“加害嫂嫂的意思!”曹植以余光窃视曹 丕反应,却发觉他似乎被别的什么事物吸引,丝毫未闻。 郭嬛思索一阵,接而站起,随曹丕与曹植一同去了卞氏寝宫。 一阵夜晚的凉风忽而拂过,四份竹简被风儿吹出了“沙沙”声响,竹简的内容 再次被命运篡改。 一阵惊雷,崔姬握于手中的雨珠,忽然如断了线的珠帘,散落一地。一个苍老 的身影打断了崔姬的回忆,并从混沌之中,缓缓步入了众人眼帘。 “卞太皇太后!”崔姬身子一颤,慌忙跪倒在地。世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卞氏 未亡,而崔姬并不是其中一个。 卞氏身着六十年前的嫁衣,阑珊的挪动着自己那因苍老而变得沉重的身躯,缓 缓步入大殿,轻声一咳:“接下来的故事,便有老身来说吧!”卞氏苦苦一笑,其 那满是苍桑的面容忽然却有了如那雨中石雕般的清爽洁净的神采。 崔姬忽然从众人眼中读懂了一切,缓缓站起,走向卞氏。 霎时,卞氏的回忆借着崔姬的步伐,一点一滴的飘逸而过,停留在了那一年… …那一天…… “莹儿,过来!”那时的卞氏慈祥和蔼,风姿绰约,尽是“母仪天下”的颜色。 崔姬闺名崔莹,年幼时深得卞氏喜爱,常伴之左右。 “这就是我常和你说的子建!”卞氏指着曹植,满面笑意。 崔姬恭敬的将一碗茶汤亲自献上,并与曹植眉目交接时,赠之浅浅一笑。 曹植心系甄宓,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崔姬似乎并未太注意,卞氏望之,忙为之介 绍:“这位姑娘是崔莹,乃崔琰大人的侄女!” “崔琰大人!?”曹植听闻崔琰,心中忽然对此女多注意了几分。 卞氏见此,心中一阵暖意。 “母亲大人!”一旁的曹丕忽然言语。 卞氏转而望向曹丕,嫣然一笑:“难得你们兄弟俩能一起来向娘亲请安!”卞 氏嘻笑间娥眉淡淡一挑,“不会又惹事了,需要娘亲为你们向爹求情吧!?”无事 不登三宝殿,卞氏毕竟是曹丕与曹植的母亲,对两个孩儿甚为了解。 曹丕神情忽而松弛,淡淡一笑:“孩儿已经不小了,不会再随意为娘亲惹麻烦 了。”曹丕将本想问的话语吞入腹中,转之变更为一阵讨好卞氏的言语。 卞氏额头一点,微微一笑:“今日怎么不带宓儿一起来?” 曹丕顿了顿,接而神情自若的回道:“她今日身体有些不便,所以……” 卞氏嘴角上扬,轻声叮嘱:“那就该多陪陪宓儿,女儿家身子弱,可不比你们 男儿!”卞氏温柔可亲,乃慈母之典范。 卞氏语罢,转向曹植,却见他东张西望:“子建在找些什么?” 曹植见母亲察觉,便决意不再刻意隐瞒:“听闻母亲这有一位歌姬……”曹植 言语间面颊一阵红晕,却显乖巧机灵。 “你是说海棠?”卞氏轻声询问:“你找她做什么?” 曹植嘴角一挑,淡淡一笑:“孩儿自小便喜欢抚琴吟诗的,母亲又不是不知道!” 卞氏一摆衣袖,慈眉善目:“莹儿也喜欢抚琴吟诗,不如你们讨论讨论!”语 罢,卞氏给崔莹使了个眼色。 “崔姑娘可会奏‘洛神哀歌’?”崔姬方想上前,却被曹植一句话挡了回去。 崔姬淡淡摇头,无奈一笑。 曹植转向卞氏,接而说道:“那还是请海棠姑娘出来吧!”曹植怎会不明白卞 氏苦心,但此时的曹植心系甄宓,如何又能有闲情逸致? 卞氏眉头一皱:“你这孩子!”卞氏虽有责怪其不懂得怜香惜玉之意,却也明 白感情之事不能强求。卞氏转之向身旁的侍女轻声吩咐:“将海棠姑娘请出来!” 卞氏语罢,将崔姬手一握,以表安慰之情。 转瞬,海棠身着米色丝绸,缓缓从内堂中摇曳而出。海棠并非众人所想那般美 貌如花、亭亭玉立,反倒是有些姿容丑陋、略显笨拙。 “海棠见过卞夫人!”海棠弯腰行礼,浅浅一笑。卞氏寝宫之中,无论侍女还 是歌姬,仪态皆为懿德之典范,颇有卞氏之风。 卞氏回之一笑:“吾儿子建想与你讨论曲艺!”卞氏拂手一指,“他在那!” 海棠转向曹植,接而端庄的行了礼:“海棠早闻三公子博学多才,今日得见, 实乃荣幸!” 曹植回之于礼:“海棠姑娘通晓音律,子建尚希望你能不吝赐教!” 海棠微微一笑:“三公子严重了!”海棠虽无过人姿色,但那随音律而生的气 质却使其加分不少,只见其优雅的询问着,“不知三公子想听何曲?” “洛神哀歌!”曹植回答毫无悬念。 “洛神哀歌?”海棠忽然顿了顿,神色有些茫然:“不瞒三公子,海棠今早确 实收到一份名为‘洛神哀歌’的曲谱,只是……只是这曲谱需要四种乐器合奏方有 韵味……” “琴、笛、笙、琵琶!”曹植忽接海棠话语道:“我善抚琴,大哥善吹笙,郭 嬛姑娘善琵琶,独缺一长笛!” 海棠闻之,微微一笑:“那甚好,这长笛便又我来吹!”海棠语罢,转之吩咐 侍女去挑选乐器。 半刻间,四人皆熟悉曲谱…… “海棠姑娘,不好了!”侍女一阵慌张,跑于海棠耳边轻声耳语。 海棠闻之,面容之上忽起难色,接而淡淡摇头。 曹植忙上前询问缘由,方知乐器长笛皆莫名被人窃之。曹植思索半响,接而从 袖中取出甄宓所赠长笛,借于海棠,共同合奏…… “洛神哀歌”随之奏响:琴声悠扬,绕梁三日、连绵不绝;笛声轻灵,哀丝豪 竹、百转千回;笙声高妙,繁弦急管、万古流芳;琵琶声婉转,高山流水、声情并 茂。它们各具所长,组合在一起,竟成了世间最凄美动听的天籁…… 曹植忽然察觉,此天籁其曾听闻过三次,第一次乃洛河边洛神庙前,第二次乃 官渡之战庆功宴上,而这次,却乃第三次…… 随着天籁之声的回转,海棠喉间一阵腥甜,接而鲜血由七孔流出,魂断于“洛 神哀歌”之曲调之下…… “洛神哀歌”竹简之上所预言之事终是灵验了,人做了鬼,鬼成了人……至此, “洛神哀歌”的悲剧,终是让人信服,成为了“悲哀”与“死亡”的座右铭。 “洛神哀歌……那是我听过最美的,用生命演奏的曲调……海棠,是我害了你 ……”卞氏回忆至此,忽然面挂笑意,淡淡的闭上了眼睛。“洛神哀歌”终又是牵 引走了洁净的灵魂。 公元235 年,卞氏身着六十年前的嫁衣,甍于大殿上,结束了其漫长而极具戏 剧性的一生,颠倒黑白由此,也终于划上了休止符号…… 翌日,明帝布告天下:郭嬛,字女王,安平广宗人,魏文帝曹丕之皇后,因操 劳国事,病逝于大殿之上,死后谥号“文德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