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李绅(3) " 月入斜窗晓寺钟。" 李绅颠来覆去地念着这一句,这世间,微之的痛苦或 许只有自己才是最能理解的。要是当初他鼓励微之勇敢地追求自己所爱,是不是 就可以避免这一幕幕悲剧的发生了? 一阵冷风侵袭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听着衰败的荷叶发出的响动,不 由得莫名地恐惧起来。突然想找一个地方藏起来,不再面对世间所有,也许,只 是想找一个能让心灵停靠的港湾。同僚们都说,他太过忧伤,事实上,他只是太 过绝望。他不知道这绝望从何而来,只是,从眼角落下来的泪滴告诉他,他的希 望,始终匿在阳光下的那片阴影里。或许,这忧伤是因为蕙丛。是的,蕙丛,那 是韦丛的小字,他喜欢这样在心里念着她的字,自她离世,他的爱情就被浸泡在 思慕的泪水中,沉陷为凝眸的传说。他和她,亦如微之与莺莺,相遇是那一场花 开,结局却是残红落地!漠然转身的那一刻,心里的春天早已不在。只是他知道, 放手了,不代表已经放下;不爱了,不代表已经忘却。难道离开了,就代表心死 了吗?他忍住哀伤,转身,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想忍住,却洒在撕裂的伤口, 他,终未能来得及和她笑道别离。 时光悄悄地溜走,他想对自己说,算了吧,不再张扬,也不再那样坚持地去 寻找所谓的梦想,或许,它们根本不曾存在。他想对自己残忍一点,不再纵容自 己的脆弱和悲伤。月色朦胧,想着蕙丛的容颜,他轻轻推开,推开多年已葳蕤的 心房,守着经年的一地青色,让灯影瘦尽。岁月无痕,花开花落,少年时的驻足, 而今早已更替为老年的颓唐沮丧,历经磨炼,却成就了一份对生活的淡然,不会 再因一点琐事而搅得彻夜不眠。或许,世间种种,最终必定成空,需云淡风轻。 忆着往事,他突地想起当年在靖安坊元氏老宅配合微之的《莺莺传》写下的 长诗《莺莺歌》。时间隔得太过久远,记忆都蒙上了尘,他只能吟出一些残章断 句,而就是这些残句,却让他感动了许久许久: 伯劳飞迟燕飞疾,垂杨绽金花笑日。 绿窗娇女字莺莺,金雀娅鬟年十七。 黄姑上天阿母在,寂寞霜姿素莲质。 门掩重关萧寺中,芳草花时不曾出。 莺莺。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能让微之为之神魂牵绕了半生?李绅抬 头望着头顶宛如蒙了一层轻纱的月色,越发觉得那女子的面上也蒙了一层迷幻的 轻纱,不由得叹息起来。此时此刻,他的心不再轻盈,而变得沉寂,往事或喜或 悲都已化作烟云,尽管一些人,一些事会如轻风袭上心头,搅动起一圈圈涟漪, 缱缱绻绻,却也能淡定自若、坦然面对。或许,远在鄂州的微之也有着和他一样 的心境吧?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徘徊在心灵的街角,黑暗与光明的交汇处,他开始显 得无所适从。时光在指尖飞速旋转,树木多了一圈圈的年轮,当初银铃般的笑声, 正在远逝,却不知究是莺莺还是蕙从,留下的唯有恍如昨日的青涩记忆。或许, 眼前的秋只是一个磨合期,而那北风终将吹散一切阴霾,包括他和微之半生落尽 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