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大连周水子机场。 一架银灰色的道格拉斯型飞机慢慢滑向跑道,随着马达的轰鸣声,腾空而起, 直上蓝天,朝东北方向飞去。很快,飞机消失在碧空里。 这是中共秘密访苏代表团的专机。 代表团三名成员的身分十分显赫。团长刘少奇,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 记处书记,中共党内的二号人物。团员高岗,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中央东北 局书记、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东北人民政府主席。团员王稼祥,中共中央 候补委员、中共中央东北局宣传部代部长兼统一战线工作部部长。 代表团的工作人员也十分精干,仅有四人:师哲、戈宝权、邓力群、徐介藩。 机舱内还有几个苏联人,他们是陪同中共中央代表团的科瓦廖夫和苏驻华使馆 参赞费德林等。 由于激烈的国内战争正在进行,这次出访的路线十分奇特。第一站,刘少奇先 由北平乘火车到沈阳,同在沈阳的高岗会合,高岗带上翻译徐介藩。第二站到达大 连,由大连乘苏联的飞机绕道朝鲜上空前往莫斯科。 高岗身着一套新制的深蓝色的中山装,衣服烫熨得有棱有角,整整齐齐。左上 衣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戴一副黑色宽边眼镜。大概由于自己是东北的主人,高岗 自始至终显得矜持而兴奋。他热情爽朗,一会儿招呼大家吃水果,一会儿招呼大家 吃饼干。他精神抖擞,十分健谈,嘴里还不停地吃着东西,全然不把飞机的颠簸当 回事儿。 “少奇同志,我们这次访苏太具有特殊意义了。”高岗一边嚼着糖块,一边说。 “噢,特殊意义。什么特殊意义?”刘少奇笑眯眯地问。 “这是我党第一个最高级别的、负有重大使命的、乘坐专机的、途中又走的时 间最长的代表团。”高岗有板有眼地说,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有道理啊。”王稼祥笑了笑说。 “是嘛。”刘少奇微微一笑,随即郑重地说,“确实是负有重大使命。主席对 我们三人的访问期望很高,得不辱使命哪。我们此去,无非是两条,一通报,二谈 判。通报情况不难,难的是谈判哪。” “依我看,谈判也不难。”高岗自信地说,“对付老毛子,我有两条经验,一 捧二灌。”他随后做了个十分夸张的喝酒的动作。 刘少奇和王稼祥齐声大笑。 高岗来了情绪,又讲了个笑话: “一个俄罗斯人问一个中国人,你抽烟吗?中国人格摇头,说他不抽烟。俄罗 斯人又问,你喝酒吗?中国人格摇头,说他不喝酒。俄罗斯人皱了皱眉头,再问, 你玩女人吗?中国人还是摇摇头,说他不玩女人。俄罗斯人大声叫起来,那你活着 还有什么意思!” 高岗说完,哈哈大笑。随即补充一句:“我得声明,这个笑话的版权不是我的, 是林总的。” 他所说的林总,指林彪。 刘少奇和王稼祥谁都没有笑。 过了一会儿,刘少奇说:“稼祥同志,你对苏方的情况较熟悉,据你的分析, 我们的访问会遇到些什么困难呢?” 王稼祥习惯地推了推眼镜,沉思片刻,说: “在苏联党和政府内,斯大林同志享有崇高威望,由于您是斯大林同志的客人, 因此,您的一切活动,代表团的一切活动,都要由斯大林同志点头。所有重大问题, 实质性问题,也都要由斯大林同志亲自决定,别人是无权、也不敢过问的。斯大林 同志是和蔼可亲,不难接触的,问题是他太繁忙。而苏联政府内,又有许多令人讨 厌的官僚主义。” 刘少奇和高岗静静地听着。 王稼祥继续分析说: “向苏方通报情况,主要是让他们了解我党的形势和政策,打消他们的疑虑。 请求苏方援助问题,扩大中苏贸易问题,我估计会费点口舌。我们应当充分相信苏 联党的伟大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但是,这不等于说狭隘的民族主义和大国、大党 沙文主义在那里就一点也没有市场。” 高岗接过话头,果断地说: “即便再困难,实质性问题非谈不可,谈就要谈成!比如援助问题,我们缺少 大量的专家,各行各业的专家。像沈阳的重型机械厂,像鞍钢,要恢复和发展生产, 没有专家不行。我们还缺乏资金,需要贷款,我们东北至少需要两三亿美元。还有 扩大贸易,我们东北……” 刘少奇觉得高岗一口一个“我们东北”不太顺耳,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时,飞机忽上忽下,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这是飞行员故意这么做的。由于 南北朝鲜对立,为防不测,飞行员以不断变换高度和航线的办法,来避免遇上空中 强盗,保证飞行安全。王稼祥的身体本来就弱,空中冷气打湿了衣服,他有些着凉 了,开始咳嗽起来。刘少奇也感到头有些不适,出现了晕机的征兆。他俩站起来慢 慢活动了几步,伸了伸懒腰,然后回到座位上,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身体强壮的高岗,一直谈笑自如。为了不影响刘少奇和王稼祥休息,他只好停 止谈笑,保持沉默。他扫了扫面色憔悴、正闭目休息的刘少奇,眼镜后面掠过一丝 不易察觉的得意外加幸灾乐祸的神情。 他剥开一块巧克力送进口中,打开公文包,抓出一张《东北日报》,津津有味 地看起来。 正如高岗所说,这是一次路程十分漫长的出访。从刘少奇率中共中央代表团离 开北平,到抵达苏联首都莫斯科,整整用了6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