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从长沙乘坐既拥挤又肮脏不堪的四等车厢火车前往汉口,接着挤进一艘汉口通 往上海之客轮的大通舱,再从上海转船往香港,最后自香港挤在“广福”号客船的 大通舱里到达广州。 一路颠簸,一路向往,陈赓和宋希濂就这样来到了广州。可到广州后,却又偏 偏投错了地方,被带到了程潜军政部所在的关帝庙。后来,他俩看见有陆军军官学 校的招生布告才恍然大悟,程潜所办的陆军讲武堂与他们本意来广州投考的国民党 陆军军官学校绝非一回事。幸好湖南那边开出的推荐信尚带在身上,他俩又气喘吁 吁赶到南堤2 号,这才找到黄埔军校筹备处有关人员报上了名。为期三天的正式考 试明天即举行。“太仓促,简直一点儿都来不及复习和准备了。”宋希濂说。 这天上午,广东高等师范学校的大门口,赫然贴着带有箭头的“陆军军官学校 考场”字样的路标。旁边,还贴有一张“陆军军官学校考试委员会启事”。考试首 先进行的是作文,题目是《论中国贫弱的原因和挽救之道》。第二天考数学、历史、 地理,第三天体格检查后,最引人注目的口试开始了。蒋介石、廖仲恺、张申府, 以及苏联政治总顾问鲍罗廷等人都来到了口试现场。 考场门口横一张条桌,考生们在门外面等候,由工作人员按造好的名册,每呼 点一个,进去一个,其他人只能怀着兴奋而又不安的心情,目拥着那一个个被点到 名的考生。“邓文仪!”“徐向前!”“杜聿明!”“王叔铭!”“李仙洲!”… …回答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激昂,口试现场日趋白热化。当工作人员点到“蒋先云” 三个字时,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只见一个面目清秀、20岁左右的青年,迈着十分 坚定而自信的步伐往里走去,人群中议论纷纷:“别看他才这般年纪,听说是一个 著名的共产党人呢,在湖南长沙等地曾组织领导过多次大的工人运动!”张申府忙 向一旁的蒋介石悄声说:“这个考生就是蒋先云,他这次笔试总分列第一,尤其写 得一手非常漂亮的文章。他的作文对中国当前国外帝国主义与国内军阀互相勾结利 用的分析,有着独到而精辟的见解。这次从全国各地推荐来的考生,素质普遍很高, 其中不乏大器早成,已是优中选优,精里挑精,若不是名额所限,我只想把他们全 都收了呢!” 蒋介石早就听说蒋先云是搞工运的著名共产党人,见其如此年轻,亲口问: “你谈谈对当前中国时局的看法?” 蒋先云说:“……从这几年革命党一次次失败的情形来看,要求得中国的独立 和强盛,就要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而要打倒这两个敌人,就必须发动和依靠 千千万万最普通也最为广大的劳工大众。” 蒋介石听到这里,不禁大声称赞:“讲得好,有了像你这样明白而有为的青年, 将来我们的国民革命一定能成功!”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和小笔记本,记下了蒋先云的名字。 宋希濂是在贺衷寒后面进入考场口试的,宋希濂口试完出来,又隔了几个人, 陈赓才被呼点进去。 正在这时,从考场门口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只见一个身材瘦小,戴一副眼 镜的青年,与工作人员争执着。“我们都是按照这上面的姓名呼点的,既然未有你 的名字,说明你前面的笔试和体格检查不合格,你就没有必要参加口试!” 戴眼镜的青年脸涨得通红,大声责问:“为什么我不合格?” 这时,王伯龄走过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戴眼镜青年答:“胡宗南!” 王伯龄打量一阵对方:“你今年到底多大年龄,我看至少也三十多岁了,我们 这是陆军军官学校,是要骑马带兵打仗的,你的目力也不行怎么可以?还是改投其 他的商业或者经济学校!” 胡宗南一把抓住王伯龄的衣袖,又用恳求的目光,望着站在一旁的廖仲恺,说 :“我原在家曾担任过9 年的小学国文史地教员,目睹国家内忧外患,国民置身水 深火热,我一个区区小学教员,即或能教得孩童几许中国文字,又如何能救得我们 的国之不亡,我们全体同胞将来不当亡国奴,我决誓弃笔从戎、报效国家、顺从孙 中山先生救国救民的伟大理想,可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入学?说什么也要把我收下!” 廖仲恺想了想:“那就让他也进来吧!” 在口试现场,面对蒋介石、廖仲恺、鲍罗廷以及众主考官们的提问,胡宗南一 番心情迫切、情绪激昂的动人演说,竟获得在场所有人的一致赞同。后来,他终于 破例被黄埔军校第一期录取了。 第一轮招生考试结束后,各地又有大批考生,包括那些路途较远的赶到了广州, 军校筹委会即决定举行第二轮考试。考生的成绩已经排定,正式张榜录取在即。军 校各科教职员、下级干部的招聘考查正紧锣密鼓,第一期训练计划也相继出台,并 送大元帅大本营审定。黄埔岛上,校舍和野外训练操场经修缮、布置、平整后,已 初具规模,一切正紧张地按计划高效率地进行。南堤2 号,黄埔岛上,关心黄埔军 校的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愉快而兴奋的神情。 就在这时,作为筹委会委员长的蒋介石,突然向孙中山递交了辞呈,辞呈是由 他的英文秘书王登云送进大元帅府的,他本人未待获准,即抛下一切,登上“龙山” 号客轮,回老家浙江奉化去了。 下午,王登云持蒋介石的手令来到筹备处宣布:“诸位不必再忙了,蒋委员长 已决定,黄埔军校不办了,筹备处现立即解散。自明日起这里不再办公,黄埔那边, 校舍维修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不再继续,考生的张榜录取和教员、下级干部的 聘用即行停止,上海等地还准备往广州来的考生,尽快发电报给毛泽东等人,不得 再往广州输送。诸位手上的各项工作也就结束了,都还回原所在的单位去。” 正专注地整理考生试卷的邓演达以为王登云又来逗趣,说:“王大秘书经常向 我们宣布各种决定。可今天这个决定,岂不把我们的饭碗都砸了吗?” 旁边谁嘟哝了一句:“大家都忙得鼻子眼睛都不知在哪儿了,你还有闲心来开 玩笑?” 王登云认真地说:“蒋委员长今天早晨已登船离开广州。”说着,从皮包里拿 出一份清单扬了扬:“这是蒋委员长嘱我发给大家的遣散旅资,已经开出了数目, 计:王伯龄先生:300 元。李济深先生:300 元。叶剑英先生:200 元……”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惊愕。各地考生到广州已一个多月,正等着录取, 现突然不办,怎么向考生、向全国解释? 邓演达和叶剑英匆匆来到位于东山脚下的廖仲恺家中,反映了蒋介石已向大元 帅大本营提出辞职,并宣布军校筹备处立即解散的情况。廖仲恺听后很吃惊,他让 邓演达和叶剑英一定要稳住大家,以免造成混乱,他即将这一情况向孙中山报告。 第二天一早,南堤2 号黄埔军校筹备处,廖仲恺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诸位 应该了解,黄埔军校是孙中山先生亲自要办的,是党要办的,不是某个人的奇想。 第一,军校肯定要办,不管蒋先生他来不来当校长,不管他个人的意见如何,我们 都要办;第二,你们许多同志都是蒋先生找来的,同蒋先生共事多年。君子爱人以 德,你们要从大处爱他。他走了,我们照常办,照常开学,争取他还回来与我们共 同工作,这才是道理。如果党要办,蒋先生不办,或因此而致军校办不成,蒋先生 要开罪于全党,开罪于天下。将来,他如果又想回来参加革命,怕也很困难了。大 元帅让我转告诸位,各项筹备工作还须加快。”接着,廖仲恺又具体询问了各方面 工作的进展,有什么困难。 邓演达说:“最大困难是经费欠缺,不久即开学,黄埔校舍虽基本修缮,桌椅, 校图书室资料,操场上训练用的器械,都急需购置,如果不抓紧筹来一笔款子,恐 怕没法进行。” “大元帅批给的300 支毛瑟枪领来了吗?” “只领了30支,多半是旧的,新枪好枪,兵工厂都送给那些有钱的滇军、桂军 了!” 廖仲恺紧锁眉头:“这笔款子我一定给筹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苏联政府 已答应无条件提供2 万元作为黄埔军校的开办费,还准备赠送给我们一大批枪械和 弹药。” 孙中山接到蒋介石的辞呈,百思不得其解,筹办黄埔军校这样的大事,如何几 近儿戏,说辞职自己就走了,随意宣布筹备处解散。当下写了几行字,嘱林直勉以 中央执行委员会名义致电蒋介石:“蒋中正:务须任劳任怨,百折不回,从穷苦中 去奋斗,故不准辞职。为使黄埔军校筹备工作不受影响,又决定在蒋介石未回之前, 由廖仲恺全权负责。 3 月10日,廖仲恺第二次致电国民党中央上海执行部转蒋介石:希即归,毋负 远来考者,以损党誉。各事皆如兄意进行,4 月1 日筹备完。 26日,廖仲恺给蒋介石发出了最后通牒:介石兄:归否,请即复,俾得自决。 直到这时,蒋介石才重回广州,他说:“连日军事党务多有掣肘,非一俄党而 足!” 5 月3 日,孙中山正式任命蒋介石为黄埔陆军军官学校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