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蒋介石的办公室位于军校惟一的一幢二层小楼上。这里,既是校本部办公地点, 也是蒋介石与陈洁如来军校后临时居住的地方,楼上正中那间大办公室右侧,有一 个只几平方米的小间,经简单打扫后搁下了一张床铺。 军校训练生活十分紧张。当时的广东国民政府,面临着四周敌人的包围和威胁, 叛军陈炯明退据惠州和潮梅一带蠢蠢欲动;北方军阀吴佩孚、张作霖、孙传芳,勾 结在香港的英帝国主义,也朝夕图谋他们的一统天下。面对这种险恶的形势,孙中 山迫切地希望黄埔军校快出人才,早出人才,所以不得不打破常规,将国外正规军 事院校三年才能完成的训练内容,压缩在半年之内,努力于最短时间内收最大之效 果。 课程设置上首先选定最急需的学科和术科。学科初以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野 外勤务令等基本军事学识,继则四大教程:战术、兵器、交通、筑城等;术科方面, 举凡托枪、下枪、装退子弹、上下刺刀,各种姿势的射击等。对于野外演习尤为着 重,从单人战斗动作到班排连营进攻与防守、行军宿营、联络勤务、土工作业、爆 破、包括夜间演习,夜间实弹射击等,无不反复多遍进行训练。 军校作为党军的训练地,作为区别于其他旧军校、讲武堂最显著的特点,还有 与军事训练同等比重的政治教育。这些高密度的训练和教育内容,将学生们从每天 早晨起床到晚上熄灯的每一分钟都挤得满满当当。与此同时,学生们每天起床后, 都得把背包打好放在床头,打好绑腿,背包上别上一双草鞋,随时准备好,只要一 声令下,即以最快的速度拉出去。 “爱兵在于莫怠!”蒋介石如是说。 清晨,外面还是一片黑暗,陈洁如一觉醒来,身边的被窝已经空了。她转身看 摆在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时针指向4 点半,军校起床号是5 点整,可每天,蒋介石 在这个时候就起来了。办公楼下面就是大操场,隔过大操场,正对着军校的大门, 如在白天,从卧室后窗子里可以看见大操场上的一切。此时,陈洁如知道,新的一 天的各项训练,校本部的工作,以及其他诸如与大元帅府方面的联系,各种事务的 处理,这起床前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里,都要在蒋介石心中形成计划。及至起床号响, 各学生队喊着口令步进大操场时,蒋介石已经早早地站在操场中央了。 学生以队为单位划分场地,在大操场上进行队列、投弹、刺杀等各种晨练。这 时,蒋介石在场观看,检查各队的训练情况,有时,他又会一个人直闯学生宿舍, 检查各队宿舍里的卫生、床下鞋袜的放置、背包是否已经打好,以及各队留下的卫 生值日生是否在履行职责,等等。而之后,都要在全校进行讲评。 蒋介石对于学生严格要求,对于自己身边的校本部工作人员、各学科的教官, 同样从不给予半点迁就。一次,因为头天夜间射击训练,就寝过晚,第二天早晨, 当各队的学生准时到达操场晨练时,蒋介石发现有几个教官和校本部人员未到。他 当即找来王伯龄和邓演达:“你们到教官宿舍去查一下,凡是没有参加早操的,不 论是谁,立即到大操场集合。” 当日收操时,由王伯龄、邓演达从被窝搜寻出来的军事教官刘峙、顾祝同等几 人站在全校官生面前。 蒋介石在队前走了一个来回,忽然停住:“你们是当教官的,有相当资格,本 应为人师表,可你们只因为昨晚训练时间稍长了一点,就躺在被窝里不出操了。你 们拿什么给大家做榜样?革命,没有一种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的精神,是万万 不能成功的。这里,让你们站到前面和大家见见面。我希望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 何人站在你们今天这个位置。其他人回去洗漱,你们几人现在由邓演达指挥,把没 有晨练的内容全练习一遍,不练完谁也不许开早饭。” 刘峙、顾祝同等人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个个窘得恨不能脚下生了缝, 立即钻进去。 他每每集中全校学生训话,教育学生要明了革命党人的光荣和责任,要坚定三 民主义信仰,跟随孙大元帅奋斗至死,更多讲革命军人须遵守纪律、精诚团结,革 命军人须仁民爱物,官长与兵卒的关系要融洽等。实在是事无巨细,均为操心。每 星期天晚上是蒋介石例行亲自点名时间。每次三个班,事先由所在队队长带至军校 总值日室外。蒋介石手持学生名册,每呼点一个,进去一个,立正接受蒋介石的问 话。蒋介石一边问一边用笔在名册上记下些什么。这历来是学生们最激动、紧张的 时刻,也是蒋介石了解学生、接近学生的时刻。 一大批曾经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精通各种军事专业的苏联红军顾问共40余 人,也陆续赶赴黄埔,受聘担任军校各专业指导和教官职务。 鲍罗廷,40多岁,身材高大而魁梧,穿着带有金属扣的制服,满面红光。有着 棕色的头发、眼睛和两撇浓密而下垂的八字胡,常常专注而饶有兴味地看着与他交 谈的人,使人情不自禁地对他肃然起敬。这个俄国老资格的布尔什维克,被孙中山 亲聘为“中国国民党组织训练员”兼黄埔军校政治总顾问。 “时刻都不可忘记,我们代表着光荣的苏联红军,我们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列 宁旗帜下的布尔什维克,还需要我跟你们多说吗?离开莫斯科之前,斯大林同志是 怎样向我们交代的,是怎样要求我们的?困难肯定会有,可是如果没有困难,还要 我们这些苏联红军顾问做什么呢?”鲍罗廷这样教育他的部下。 泽勃罗夫斯基作为一名在苏联赫赫有名的英雄和红军少将,在给学生教授跃进 中的卧倒及出枪动作时,让中国教官刘峙下达口令,自己亲自给学生们作示范,而 且,他在纠正学生动作时耐心仔细、不厌其烦。关键处总是以自己在苏联红军中的 实战经验,以战场上的利害关系来启发学生们,使大家听得入神,学得自觉。课间 休息时,学生们都喜欢围在他身边,听他讲述苏联红军的战斗故事。 在另一堂战术课上,进行着步兵连的进攻与防御演习。捷列沙托夫组织的沙盘 作业,把所有的学生都吸引住了。以前在中国所有的旧式军校中,还没有这种教学 方式。为了使学生们从书本的理论知识中走出来,使战术课讲得更加生动、形象、 逼真,捷列沙托夫利用中午休息时间,邀请几个学生运沙堆土,制作了有河流、公 路、独立房屋等建筑物、长宽各约两米的沙盘,插上若干小旗,作为双方兵力、火 炮、防御工事等标记。 捷列沙托夫与中方教官顾祝同首先将第二队100 多名学生分为两个大组,规定 进攻一方为红方,防御的一方为蓝方,先被指定为红方的一组有黄维、俞济时、许 继慎、桂永清等,蓝方一组有张际春、郑洞国、李珏堂、周士弟等。 捷列沙托夫手拿一截小竹竿,开始假设战情:“根据上级通报,昨天被我击溃 之×××部一团的敌军,现正在A 高地附近一带重新集结,并倚仗山陡路险,复杂 之有利地形构筑工事,企图阻拦我大部队向前追击。据侦察,该敌有火炮但无弹药, 有效火器为重机枪5 挺,分别配置于主阵地A 号高地及其左前侧重要支撑点无名高 地,形成交叉火力网,另有轻机枪十余挺以及其他一般长短枪支。上级命令我前卫 部队两个营,趁溃敌立足未稳,于今天凌晨隐蔽进至该地区,夺取A 高地及无名高 地。我军现在的位置在C 号高地……现在,首先请一班的黄维同学出任红方指挥官, 由你来指挥这场拔点战斗。六班张际春同学担任蓝方团长,你又将怎样组织对红方 的防御?” 黄维从地上站起来,大步走到沙盘前,接过捷列沙托夫手中的小竹竿,根据他 构想的计划,一边在沙盘上指点,一边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站在沙盘另一侧的张 际春,手里也拿着一截小竹竿,根据自己的防御构想,在沙盘上与黄维你来我往, 直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 捷列沙托夫和顾祝同在一旁静静地观看,间或,捷列沙托夫又临时给出一个新 情况,直到下课的号音响了,学生们仍然余兴未尽,争论不停。 瓦西里。京原毕业于苏联著名的伏龙芝军事学院,是基辅军区最出色的队列标 兵和优秀教练员。他与军校的中方队列教官钱大钧也成了一对好友,两人互相切磋, 共同设计安排每一节课。每次上课都主动与学生们站在一起。这天下午第二节课是 第四学生队的器械操,中间小憩时,他自己上杠给大家表演了高难动作——绕杠大 回环,做得轻松、熟练又飘逸,当他从杠上稳稳落下来时,全队的学生都欢呼起来 了。 鲍罗廷此时正好从旁路过,他微笑着对瓦西里。京挤了下眼睛。他确实太忙。 大本营乃至国民党中央的许多事情,孙中山常要征求他的意见,在黄埔军校工作的 近50名苏联红军顾问,要靠他来组织、领导。以及与校方的中国同志进行协调,听 取中国同志对顾问们的意见。鉴于军校目前办学的过程中存在的重重困难,经过他 联系,由俄国政府无偿援助黄埔军校的一批军用物资,有步枪约8000支、子弹400 万发、小手枪10支,已经在海参崴装船完毕,即将起程沿海路直接运到黄埔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