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校本部办公室。 蒋介石正在批阅王登云送来的一叠文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蒋介石拿起话 筒,里面传来当日总值星官钱大钧的声音:“报告校长,有陆军讲武堂的十多名学 员代表来到本校,请求校长接见。” “是什么事情?” “不知道。他们只说是求见校长!人现都在总值星室。”钱大钧说。 蒋介石想了想,此前他已有所闻,由大本营军政部长程潜主办的“陆军讲武堂”, 其开办时间与黄埔军校不相前后,但是,由于训练方法野蛮得像驯兽一样,教育长 李明灏对学生动辄罚跑、罚站等,早就激起了学员们的不满,曾多次联名向大元帅 府反映,要求转入黄埔军校来,可大元帅至今未曾给自己明确指示,此时自己如何 表态,弄不好还会与程潜埋下仇恨。 “你说我有公务不能抽出空,有什么事我已委托你与他们交谈!”蒋介石说。 钱大钧放下电话,只好把蒋介石的意思转告陆军讲武堂的陈明仁、左权、李文、 胡焕文、丁德隆、刘戡、陈启利、李默庵等人。 陈明仁想到他们既从陆军讲武堂内逃出,已没有退路,经过商量,立即来到大 东路31号鲍罗廷的公馆,利用胡焕文与鲍罗廷的翻译卜士其是湖南益阳同乡关系, 请这位苏联顾问帮忙。鲍罗廷用手捋了捋胡子:“明天我正好到大元帅府去参加一 个会议,你们俩可否以陆军讲武堂全体学员的名义,把刚才所讲的写成一份请求书, 我给你们带去,亲手呈孙大元帅。另外,把你们现在暂住的地址留给卜士其同志, 以便随时联系。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胡焕文、文起代连说:“感谢鲍顾问!”当即就动手写了起来。 与此同时,左权、丁德隆则设法找到了廖仲恺家里。 有关陆军讲武堂的各种反映,第二天汇集到大元帅府孙中山召集的会议桌上。 参会的除鲍罗廷外,另有胡汉民、汪精卫、蒋介石、廖仲恺等共11人,议题原本为 怎样向毛泽东主持开办的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派军事教练。不想,一坐下来,首要 的却成了陆军讲武堂学生强烈要求转入黄埔军校的事。 孙中山根据大家的一致意见,决定原大本营军政部所属陆军讲武堂立即停办, 学员全部归并到黄埔军校,与现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接受统一训练,享受同等毕业 待遇。倘有不愿转入黄埔军校继续学习者,由军政部发给川资遣散回原籍。 11月19日上午,陆军讲武堂全体146 名学员携带所发枪支弹药,由蒋介石派出 之军事教官王俊、郜子举前往接受,并乘“南洋”号大电船至黄埔,编为黄埔军校 第六学生队,代理队长郜子举。当“南洋号”在黄埔军校码头停靠时,蒋介石、廖 仲恺、周恩来等早已带领军校全体官长在码头上等候。蒋介石见从船上下来的陈明 仁、左权、刘戡、袁仲贤等一个个精神焕发、训练有素、不乏英武之气,心中大喜, 令全体师生在大操场列队迎接。陈明仁等原与黄埔军校的许多学生相熟,其中如军 校宋希濂、张际春、陈赓等,初到广州时,跨的也是军政部陆军讲武堂的门,他们 是最早就从陆军讲武堂转而投考黄埔军校的,他们中的许多人,原先既是同乡,一 起来到广州,大家在操场上一见了面,都十分亲切,相互都想大声呼喊对方的名字, 只是,站在整齐的队列里,限于森严的纪律,许多话语,一时间只能在双方的注视 中传送。 午饭时间到了。蒋介石代表黄埔军校全体官长、师生,对陆军讲武堂学员表示 欢迎,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今天,新旧学生聚在一起,我最愿意的,就是 大家不要分新旧与彼此的界限,大家都要团结起来,把现在这里的全部同志,当作 一个人,不要当作九百几十个人。因为精神不团结,就如散沙一般,什么事都不能 成功,那还能做什么革命运动。陆军军官学校,就是要把全国的有志青年团结在一 块。本校的校训是‘亲爱精诚’,就是凡同学都要相亲相爱、诚心诚意、精益求精 地来团结的意思。这是我多次说过的,请大家不要忘记。现在,因为当前内外形势 的逼迫,我们毕业的时间或者会提早一点,但只要自己能够用功,自然能够造成大 才的。如果不能用功,不要说6 个月不能学到一点什么,就是6 年也学不成,各位 应当要加倍地刻苦耐劳,不晓得的要问官长,免得将来要问也问不成……希望各位 同学努力,认定我们‘三民主义’去做,无论在什么时候与什么地方,总不要忘记 我们的校训。” 蒋先云是蒋介石最钟爱的学生,那种钟爱,有时甚至超出军校森严的上下级关 系和礼节,到了有如父子、朋友的亲昵程度。蒋介石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蒋先 云可以毫无拘束,嘻嘻哈哈地拉开蒋介石办公室的抽屉,从里面找到一袋饼干,拿 出就抓几片送进口中大嚼起来,而蒋介石竟一反平常在学生们面前的百般威严,也 嬉笑着脸,望着蒋先云那狼吞虎咽似的调皮吃相。这样的情形,几乎成了军校师生 私下既羡慕又不无嫉妒的传闻。 这天下午,蒋介石出乎意料地请蒋先云、陈赓、贺衷寒以及一队的曾扩情、宋 希濂,二队的黄维、李之龙、许继慎,三队的李仙洲、关麟征、杜聿明、还有自己, 四队的胡宗南、冯达飞、范汉杰,六队的陈明仁、刘戡、左权等十几名同学,到他 家中去相聚。初时,他们都怀着紧张不安,甚至有些胆怯的心情。毕竟,这是在校 长的私宅里,是在校长面前。许多人一路都在琢磨,校长把大家请到家中,莫非有 什么事情? 那天,蒋介石穿一身黑丝绸衣裤,显得很随便。同学们到他家中后不一会儿, 他坐在客厅那张宽大的红木椅子里,谈笑之间,便向大家宣布: “本校长平生有三件至宝,就放在这个屋子里,你们当中,看谁能最先把它找 出来!” 同学们瞪大着惊奇的眼睛,一下子都活跃起来了。 “校长如果将这三件宝藏在柜子里或者皮箱里,学生怎敢乱翻,三件宝又如何 能寻得出来?”最先提出发难的又是蒋先云。 蒋介石说:“屋里的一切地方,同学们只要怀疑,都可任意翻寻不妨。不过, 本校长一生清贫,我想,这些宝贝是不会像那种应该藏在哪个柜子角落里一般的贵 重物品的。好,我现在说‘开始’。” 十几个同学“哗”地一下在蒋介石家里散开了。初时,大家只是在柜子上,抽 屉里,茶几下面,四处翻寻。继则,纷纷随蒋先云涌进了蒋介石的内室,把床底下, 床头柜中,皮箱里,无不搜了个里外透彻。胡宗南首先捧出了一大块雕刻精美的大 砚、一尺长的磨墨、一杆大号狼毫毛笔。蒋介石素喜书法,这在黄埔军校上上下下 尽人皆知,胡宗南更是早闻得一点内幕。据说,这副大砚是国民党内著名书法家于 佑任所送,被蒋介石视为至宝。 蒋介石靠在大红木椅子里,含笑摇了摇头。 蒋先云从大皮箱里翻出了几封孙中山致蒋介石的亲笔信,一数,正好三封。蒋 先云思忖,校长乃孙先生的忠实信徒,时时处处必以总理的“三民主义”为一切, 而孙中山的这三件墨迹当属稀物,在蒋介石心目中价值自然非同一般,此肯定为蒋 介石所指三件至宝。他当即拿到蒋介石的面前。 蒋介石含笑不语,仍然轻轻摇了摇头。 陈赓从蒋介石的床头柜里发现一支只有巴掌大小,银光闪闪,极其小巧玲珑的 袖珍小手枪。这小手枪为上个月苏联船舰“沃甫洛夫”号运来援助黄埔军校8000多 支枪械中的一支。当时,陈赓与同学们往岸上搬运时曾经见过,当时同样的共有十 支。大家见了无不十分喜爱,有胆大的当下就悄悄分藏了起来,后经蒋介石严令交 出,然十支小手枪仍然有几支没有能全部收回。不想,陈赓却在这里又看见了。他 联想到墙上所挂蒋介石的军刀和那条宽宽的皮带,心想,校长既为军事将领,带兵 习武当为本分,此三件恐必为蒋介石所称至宝无疑了。当下就将这三样东西拿了出 去。 这时,又有黄维等分别从屋里捧出了蒋介石与陈洁如的合影照片,蒋介石、陈 洁如、孙中山在1922年孙中山蒙难避居“永丰”舰上时的合影,蒋介石母亲的一帧 照片。更有的则捧出了客厅角上的几盆兰草、文竹、仙人球。 蒋介石都笑称不是。 最后,还是李之龙向一直在房里看热闹的陈洁如悄声打听,问校长平日最珍爱 之物是什么,放在哪里。 陈洁如初也说不清楚,继又想了想才说:“我们家中本无甚贵重财物,只是校 长枕头下面放有几本书,他每天无论多忙,回家后必看,并曾多次嘱我在收拾床铺 时不可触动,莫非校长所说的就是那几本书?” 李之龙冲到床头,掀开枕头一看,果见有三本书整齐地放在下面,一本《俾斯 麦传》,一本《曾胡治兵语录》,一本《曾文正公家书》,其中一册还夹有蒋介石 阅读时的卡片。 李之龙当即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李之龙把这三本书捧进客厅,送到蒋介石面前,蒋介石伸手接过去,脸上露出 了满意的笑容,点头赞许道:“之龙,你很聪明,很知校长的心。今天,我要奖励 你。”这是蒋介石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