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4 月14日下午3 时许,黄埔军校教育长方鼎英忽然接到国民政府后方留守部打 来的电话,称李济深主任刚刚从上海回到广州,请方鼎英有紧急事情相商。 半个小时以后,方鼎英按约赶至河南士敏土厂后方留守总部的一个小会议室。 此时留守总部党部负责人朱家骅及广州卫戍司令钱大钧已在坐,三人皆面呈严峻之 色。 李济深以后方留守部主任的身份严肃地说:“……这次清党,事关重大,广州 是共产党的大本营,就在你们黄埔军校。校长要我问你,军校的共产党有多少?谁 是主要负责人?这些,你平日有没有调查过,清党时心中到底有没有把握,需要给 你派多少部队?” 方鼎英未直接回答,却反问道:“根据电令的指示,只是清党,并不是要杀共 产党,是吧?” 李济深皱皱眉头:“是的。” 方鼎英说:“我是教育长兼代校长,这个责任应归我负。不过,我要声明的是 :我只一心办学,为党国输送急需之军政人才,乃黄埔不变之宗旨。因此,我在学 校对任何人皆一视同仁,对中共师生亦未曾有所调查。今既清党,我有三点要求: 一是自宣布清党之日起,请给我三天时间,在这三天之内,凡属学员、学生、入伍 生所在范围,不论省城、郊区及黄埔海面,都不要派一兵一舰前来;二是这三天之 后,成立清党委员会,负责办理;三是请拨给我一些款子,以便在宣布清党后,允 许师生可以请假自由离校,并预支三个月薪水作川资,有困难者可预支五个月。这 是不清自清之法。惟有熊雄,谁都知道他是公开的共产党员,但他对学校是有功绩 的。我拟请其赴法留学,川资多少,不在此限。” 接下来,三人初步拟定了以黄埔军校为核心的广州地区清党部署。 15日凌晨4 时,黄埔岛尚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中,由钱大钧所派的第四军一个团 在“中山”、“西江”两艘兵舰的运载下,悄然登上黄埔大码头,立即将黄埔军校 包围了起来。 “吁……”凄厉的紧急集合哨声吹响了。以黄埔五期学生为主的军校全体师生, 在懵懵懂懂中,被驱赶到了往日训练和全校性活动的大操场上。这时,许多人发现, 在各学生队驻地的门口和房前屋后,在大操场的周围,到处都站满了荷枪实弹的第 四军官兵。天渐晓后,看到军校周围的山头上甚至架起了机枪,枪口一律指向黄埔 军校内的各个目标。 各区队值星官报告人数。然后,军校训练部主任兼黄埔要塞司令吴思豫在第四 军那位团长的陪同下,声嘶力竭地宣布:“奉蒋校长命令,我们要和篡夺党权,破 坏国民革命的共产党算总账,把共党分子彻底清除出去。黄埔军校是共产党的大本 营。现在,凡是共产党员都站出来!” 原孙文主义学会骨干分子,第十七连连长马克武更是凶相毕露,异常活跃地走 到一个个学生面前指认,并说:“共产党要暴动夺权,你们的末日到了。是共产党 员的都给我站出来!” 黑暗中,从操场左侧首先迸出了一个声音:“我是共产党员!” 紧接着,第三区队的赵范生、吴玉瑶也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我是共产党员!” 看不清面孔,叫不出名字。但是,勇敢地站出来承认自己共产党员身份的人数 在增多。 有学生提出:“方教育长现在何处,我们要见方教育长。” 吴思豫当即粗暴地回答:“蒋校长的命令就是一切,现在惟以蒋校长的手令, 以中央监察委员会的决议执行,其他谁出来讲了都没用。” 后得知,当钱大钧凌晨突然派兵登岛包围黄埔军校,并对军校的共产党人大肆 逮捕时,方鼎英与被派来执行清党命令的第四军团长吴思豫等发生争执,并打电话 质问钱大钧为何违反前一天下午在士敏土厂的约定而采取突然行动。钱大钧以蒋介 石有命令为由推托。 至天亮前,黄埔军校各部门和各学生大队、入伍生队共有约1000余名共产党员 师生被逮捕,并全部被绳索捆绑,押至停泊在珠江江心的“中山”、“西江”两艘 军舰的底舱里。 接替熊雄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是黄埔一期学生、原军校孙文主义学会的骨 干分子邓文仪,他是在熊雄被逮捕入狱的第二天,受蒋介石委派走马上任的。邓文 仪一上任,便疯狂地叫嚣:“要对黄埔军校的共产党来一个彻底清洗,连嫌疑分子 也一个都不能放过。” 4 月18日,黄埔军校清党检举审查委员会成立了,该委员会隶属于国民政府后 方留守总部,以邓文仪、刘善祥、丘河清、田松坪、陈先觉、周定邦、丁伟七名反 共立场最坚决的国民党右派分子为常务委员。并制定公布了《检举及审查实施细则 》。黄埔军校更大规模的“清党”开始了。邓文仪伙同胡靖安、陈超、乔家才等, 挟蒋介石和广州留守总部之势,肆无忌惮地在军校各部门、学生队搞背靠背检举, 擅自集合学生,随意逮捕凡经有人检举或他们认为有嫌疑的师生,横冲直闯于军校 机关、部门、各学生队之间,直搅得黄埔岛上乌烟瘴气,天昏地暗。被逮捕者多被 秘密处决,或送至广州市公安局南石头监狱关押、摧残。 军校政治教官杨其纲、中共黄埔特支负责人之一安体诚等,4 月15日凌晨在其 他学生掩护下,已逃至广州,也被邓文仪秘密侦查后逮捕,不一日即与韩麟符、尹 沛霖等一起押赴刑场枪决。黄埔军校政治教官,著名的共产党人肖楚女因肺癌晚期, 已生命无多,正在广州东山医院治疗。钱大钧秉承蒋介石的旨意,派部队前往医院 指认后,不由分说,将肖楚女从病床上强行拖下,先在医院的走廊里打得他口吐鲜 血不止,犹觉不解狠,竟残忍地用绳索将肖楚女双脚捆绑,倒挂在汽车的尾部,发 动汽车飞驰,直至将肖楚女活活拖死,连腹腔内的肠子都流出来拖在地上,手段令 人发指。 南石头监狱,滨珠江南岸,原是黄埔要塞群中一座规模较大的古炮台,系1840 年鸦片战争时期两广总督林则徐为抗击英帝国主义的侵略而修,如今,这里成了专 门关押黄埔军校各期被捕共产党员师生的场所。炮台分地上地下两层,地方狭小, 但皆以近二尺厚的花岗石砌成,十分坚固,四周又新拉上几道铁丝网,惟一一道铁 门,由黄埔军校清党委员会指挥的执行队及部分刚入校的第六期学生负责看守。 由于被指控、逮捕的人数越来越多,共产党员师生,包括许多事实上的非共产 分子而只是稍有进步表现,甚至只是偶尔接触过《向导》、《共产主义A ?B ?C 》等革命书籍,曾经有过一、两句过激言论者,一经检举,不问青红皂白,无论白 天、夜间、何时何地,即被以绳索捆绑投至南石头狱中,纯属无辜被检举而身陷南 石头监狱的也不在少数。自4 月15日开始清党之日至7 月15日汪精卫在武汉也终于 向共产党人举起屠刀短短三个月内,黄埔军校的日常教学、训练被迫陷于全面停顿, 被关押到南石头监狱遭受审讯、迫害、摧残的各期师生迅速增至两千余人。后来, 南石头监狱里实在关不下了,又在附近的珠江江心以一艘破烂的旧军舰经过改造后, 临时关押,即外界所称“水牢”。 与此同时,除极少数曾在黄埔军校担任要职的重要人物,按照蒋介石的指令, 被先后押往南京,交蒋介石亲自处理外,一批批共产党员师生和革命志士在两处关 押地点被枪决、或被用捆绑沉入江中等手段秘密杀害…… 7 月27日上午,南昌市洗马池大旅社会议厅。 周恩来、恽代英、彭湃、李立三等五人,排除陈独秀的干扰,为挽救中国共产 党和中国革命,在这里成立中共中央临时前敌委员会,并决定乘驻防江西的朱培德 第三军部队多集中在漳州,南昌空虚之机,于8 月1 日在南昌举行武装起义。起义 以时驻九江的叶挺第二十四师、贺龙第二十军、蔡廷锴的第十师为基本部队,由贺 龙任总指挥,叶挺为前敌总指挥,刘伯承为总参谋长。 当夜,聂荣臻、贺昌、颜昌颐三人即化装成商人,秘密抵达九江,把临时前敌 委员会的起义决定逐个通知叶挺、贺龙等人,要求各部队紧急向南昌开进。 周恩来特地嘱咐聂荣臻:“在叶挺第二十四师,有一支由各地清党中历尽艰险 逃出的黄埔学生、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组建的教导大队,中共黄埔军校特别党部全 体执委甘竹溪、邹今海、陈葆华、周仲英、李永光、尹沛霖等,自广州来汉后,现 也逃到九江,让叶挺一定要好好保护,并把这个教导大队和这批同志带到南昌。这 是我们党所剩下的难得宝贵财富。” 一时间,九江码头、南浔车站,以及上海、南京、合肥、广州、长沙、武汉等 地连接南昌的水、陆交通线上,接获中共中央临时前敌委员会和各地未遭破坏之地 下党组织通知的黄埔各期学生、共产党员和革命人士,日夜兼程,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