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却说广兴,骑着千里马,一路呼啸,早跨进曹州城内。是时夜阑更深,城内几 乎阒无一人,家家关门闭户,也不见一盏灯火。广兴忖道:这景况,与来时那盛大 场面相比,可谓反差大矣。当时广兴也未多想,直奔衙门而去。衙门处,倒也彩灯 高照,热闹非凡。许多人众立在彩灯之下,窃窃私语什么。广兴也不停顿,策马前 驱。进了衙门,早有人过来,伺候广兴下马。广兴叮嘱那人道:“此马要好生伺候, 若有半点差错,唯你是问。”那人唯唯喏喏,牵马离去。广兴径自向金湘为他特意 准备的房间而去, 那房间的大门边上, 也挂有几只大红灯笼,灯笼上也无非写着 “肃静”、“回避”字样。广兴对此毫无兴致。他感兴趣的是,在那灯笼底下,正 立有两个侍女。而那二人,又正是先前搀扶他在红地毯上行走的女子。广兴紧走两 步,舒左臂伸右膀,左右搂住两个美人,嘻嘻笑道:“本钦差见两位美人在此,当 真欣喜若狂呢。”这两个女子当然是识得风趣之人,当下言道:“奴婢自钦差大人 走后,一直守候在此。”广兴言道:“如此说来,本钦差委实深受感动。但不知两 位美人一直守候本钦差,所为何事?”一女答道:“知府金大人叮嘱奴婢等,一定 要好生伺候钦差大人,故奴婢等一直守候于此,未曾移动分毫。”另一女说得便很 直截了当:“奴婢等守候在此,专供钦差大人驱遣。大人若叫奴婢等上刀山下火海, 奴婢也不敢推辞。”广兴似是极为爱怜地道:“两位美人言之过重。像尔等这般娇 滴滴粉嘟嘟的美人,本钦差又有何铁石心肠让尔等上刀山下火海?”言罢,将二女 搂得更紧,直向内屋走去。屋内,早已生起点点灯火,且椒兰腾雾,扑鼻生香。广 兴道:“如此环境,又有美人在侧,当真可足慰平生了。”正在此时,那个金湘金 大人一头栽了进来。说是栽,是因为金大人跑得太快太急,差一点栽倒在地。好在 广兴本人尚未脱衣,面子上倒也过得去。“金大人,何事如此惊慌?”金湘见屋内 情景,很是有些不好意思。“钦差大人,卑职发现一个情况,觉得应该速速告之, 如若不然,卑职定然不敢冒然闯入。”广兴只得下床,皱着眉道:“金大人,何事 如此匆忙?”金湘瞅了一眼床上景致,俯在广兴耳边语道:“大人,卑职发现有一 绝色女子,正好可伴大人度过漫漫长夜。”广兴也扫了一眼床上。“金大人,你所 说的那绝色女子,比这二位如何?”金湘道:“这二女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广兴 “哦”了一声。“这绝色女子是谁?现在何处?”金湘道:“这绝色女子便是那刁 民孙良把之妻王氏。顷刻便到。”广兴哼道:“想那孙良把,年岁已然不小,他的 妻子,即便年轻时如何美貌,现在只怕也是昨日黄花了。”金湘忙道:“大人此话 可谓差也。依卑职眼光,那王氏珠圆玉润,活脱脱是杨贵妃在世。大人意下如何?” 原来,广兴虽不是十足的好色之徒,但对丰腴饱满的女人却情有独钟。金湘早摸透 了广兴为人,故有如此一说。果然,广兴一听,顿觉兴奋。“金大人,那王氏果真 珠圆玉润?”金湘道:“卑职怎敢诓骗大人!稍顷大人一看便知分晓。”既如此, 广兴便立刻对床上的那两个女人兴味索然。恰好盛师曾、盛时彦兄弟赶到,广兴便 对盛氏兄弟道:“尔等今晚也算辛苦,这两个女人拿去玩乐便是。”盛时彦也不谦 让,大踏步上前,夹起一女人便走。盛师曾似是犹豫了一下,但终不敌美色诱惑, 在众目睽睽之下,学着乃弟模样,也抱着剩下的女人离去。广兴道:“金大人,那 王氏何时能到?本钦差已有些焦急难耐了。”金湘忙道:“卑职已将王氏载入马车, 想必顷刻便到。”话音甫落,门外一阵嘈杂声响起,一差人跑人禀道:“大人,那 王氏已奉命押到。”金湘对那差人道:“速速将那王氏押来,钦差大人有要事相问。” 即刻,从门外走进一位五花大绑的女人。这女人一身衣着,虽不艳丽,却也整整齐 齐、端端正正。广兴当然看的不是她衣着,而是她的脸面。虽只看到她的脸面,广 兴也敢肯定,这女人的肉体定然丰腴无比。广兴冲着金湘挥挥手,金湘会意,领着 几位差人退去,并将房门关严。广兴走过去,亲手替王氏松了绑,并特意将绑绳在 她的眼前晃了晃。“孙王氏听着,本钦差既能把你的绑绳解掉,也就同样可以再把 你捆绑起来。你明白了吗?”端端正正的王氏,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显然有愤 怒,但更多的,则是痛苦。广兴道:“本钦差做事、说话,历来不喜欢绕弯子。你 丈夫孙良把,犯了灭九族之大罪。不过,如果你能乖乖地听话,本钦差倒可以考虑 放你丈夫一条生路。你以为如何?”王氏的眉毛不觉动了一下,但依旧没吭声。广 兴道:“本钦差就直话直说吧。你,现在如果乖乖地陪我睡觉,本钦差明天一早就 放尔等回庄,共享天伦之乐。怎么样?”王氏终于开口了:“钦差大人此话当真?” 广兴昂首道:“本钦差代圣上行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莫非你担心本钦差会骗 你不成?”这个广兴,居然将行奸民女与嘉庆皇帝连在了一起,真可谓是别出心裁。 再看王氏,也不言语,只眼角潸潸然流出两串毅然决然的泪珠。 一夜过去,广兴几乎没有合眼,尽在王氏身上折腾,他是越折腾越有精神。而 王氏,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不忍卒睹,直如她夫君一般,已是奄奄一息模样。广 兴似是还未尽兴,却看见窗外已是泛起白亮。再一听,城内公鸡也此起彼伏地叫唤 起来。广兴很是有些懊恼,不禁想起“春宵苦短”这个词来,心中嘀咕道:本钦差 分明刚刚上床,如何天就亮了?不觉打了个哈欠,睡意便向他袭来。他调整了一下 姿势,将头枕在她胸前,慢慢地合上了眼。这一睡,直到日出三杆,广兴才勉强睁 开了眼。再看王氏,整整齐齐地穿着衣裳,端端正正地站在床边。广兴有些发愣。 “孙王氏,你这是何意?”王氏毫无表情地道:“钦差大人,昨夜你许诺,等今日 天亮,便放我夫君及家人离开,可曾记否?”广兴道:“本钦差一言九鼎,既已说 出,就不会忘记。”王氏道:“那好,现天已大亮,就请钦差大人放人吧。”广兴 暗道:这王氏看来还是个挺认真的人。又一想,那匹千里马已经到手,这王氏又被 自己好好地玩了一夜,该做的都已做过,即便把那孙良把放掉,他又能对自己如何? 说不定,这还是本钦差体贴民意、宽大仁厚的表现呢。想到此,他胡乱穿好衣服, 冲着门外叫道:“来人啊!”只这一声喊,门外便“呼啦啦”拥进许多人来。有长 龄等几位大人,还有盛氏兄弟等一干仆从。这些人早就在门外等候,但钦差大人没 发话,谁也不敢闯入。广兴对金湘道:“金大人,本钦差现在决定,昨夜押来的孙 良把一干人犯,统统放掉,不得迟疑。”金湘大为不解:“大人,这些人犯刚刚押 来,又要放捧……”长龄也道:“是呀,大人,他们可是定的犯上作乱之罪啊。” 广兴不以为然地道:“本钦差既已这么决定,那就不会更改。几位大人不必多言。” 金湘无奈,只得遵命而行。广兴转而对王氏道:“孙王氏,本钦差说话可否算数?” 王氏点了点头。面色清冷地道:“如此便谢过钦差大人。”言罢,在张鹏升等人愕 然的目光中,她步履坚定地走出了这间让她饱受一夜耻辱的房间。 钦差大臣广兴在巡抚长龄、知府张鹏升和金湘等人的簇拥人,又向济南府进发。 这正是秋季。天上艳阳高照,地下道路宽广。一口两口池塘,在阳光照耀下,波光 粼粼风儿乍起,吹得路旁的树木一片婆婆。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金秋季节。然而, 路两边的广麦田野中,却是稻禾零落,一派凋敝荒芜景象,与这大好季节很不谐调。 广兴面对着艳阳水波,很想吟出一首什么诗词来,然而抠索了半天,终也未能如愿, 只得作罢。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达达达”一阵马蹄声响,一个差人飞马来到。 金湘扭头问道:“何事这等匆忙?”那差人回道:“禀大人,那孙良把之妻王氏, 刚出衙门,便嚼舌自尽了。”金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她如何不想活了?” 张鹏升言道:“这无知草民,不知珍惜生命之宝贵是也。”而广兴却一边回味昨夜 情景一边喃喃自语道:“万没想到,这孙王氏倒也是个贞烈女子啊……”冷不丁地, 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碎。长龄眼尖,早远远看清了来人是谁,急向广兴道:“钦差 大人,这便是高唐州知府孙良炳……”广兴笑道:“我不找他,他却送上门来了。 来得好,本钦差也正要找他。”转瞬间,孙良炳连人带马就到了广兴的面前,也不 下马,径自开口问道:“钦差大人,我弟弟所犯何罪?为何遍体鳞伤?我弟媳所犯 何罪?为何嚼舌自尽?我孙家庄又所犯何罪?为何被焚为平地?”这番话,就像连 珠炮一样,劈头盖脸地向广兴砸来。广兴直气得眉毛胡子一起乱动。“大胆孙良炳, 你见了本钦差既不下马也不下跪,反而对钦差大人一派胡言乱语,该当何罪?你身 为知府,当思忠心圣上报效国家,却纵容乃弟行犯上作乱之举,本钦差对此已是仁 至义尽,你不声言谢,反倒振振有辞,这又该当何罪?”孙良炳冷笑一声道:“钦 差大人,你既奉旨来山东巡查,就当尽心竭力代皇上察按此地吏政民情。可你,为 自己私欲所驱,竟鞭打无辜、焚烧村庄、逼死人命,你,这又该当何罪?”广兴气 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好个孙良炳,竟敢厚颜无耻地教训本钦差?你不要以为 有那个阉人鄂罗哩撑腰,我就不敢动你。告诉你,本钦差除了圣上,谁也不怕!你 孙良炳算老几?本钦差要担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来人啊!将这无耻小人孙良炳 拿下,押往曹州府,打入死牢!”早窜过去几个差人,把孙良炳拖下马来,打翻在 地,五花大绑起来。孙良炳无所畏惧,声音越叫越大,简直是在破口大骂:“广兴, 你听着,你瞒上欺下,胡作非为,终究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广兴却似乎冷 静下来,唇角还漾出几缕笑纹。“孙良炳,就算本钦差是胡作非为,尔等又将将本 钦差如何?”又转向金湘道:“金大人,你也不必跟本钦差往济南府而去了。你就 将这孙良炳带回曹州,好生看押起来,待本钦差完成圣上交给的任务后,再行回来 处置。”金湘诺诺,带人押着孙良炳而去。广兴叹道:“地方竟有如此不守王法之 官吏,看来,本钦差此行,定是任重而道远啊!”长龄忙着宽慰道:“大人不必焦 虑。山东境内,像孙良炳之辈,据卑职所知,只有这一个。一个孙良炳,又能怎样?” 广兴点头道:“如此便好。如若孙良炳之流层出不穷,那大清王朝,岂不是发发可 危?” 一路无话。第三天的早上,广兴等人策马进了济南城内。这济南城比曹州府大 不相同。真可谓是家家泉水、户户垂杨,风光无限娇媚。这巡抚衙门,比曹州府衙 门要大了许多,而济南府衙门,就设在这巡抚衙门之内。广兴未及细看,却被一群 人迎面候住。原来,这都是山东各州县大小官吏,奉长龄之命,在此专候钦差大驾。 广兴清了清嗓门,大声言道:“本饮差是奉圣上旨意,来此察按各地吏治,各位大 人若有事禀报,请按官职大小依次排列,不得混乱。”说完,在长龄、张鹏升的引 导下,广兴进了一间装饰无比华丽的大房子。坐好了,坐稳了,广兴这才对长龄言 道:“叫他们一一人见,不得哗然。”长龄点头称是,走到了门边,充当起广兴的 传令兵来:“布政使某某人见!”布政使某某便走进,将手中的银票递与张鹏升, 张鹏升念了一声“布政使某某奉送钦差大人纹银一万两”之后,将银票呈给广兴, 广兴点点头,扫银票一眼,再将银票交给身后的盛氏兄弟,并分付道:“仔细记录, 不得有差错。”然后,广兴朝着布政使笑笑道:“好,很好。本钦差已然记住。你 可以走了。”接着,那布政使便退出。跟下来,长龄又喊道:“按察使某某人见… …”于是一切程序便又从头再来。如此往复,竟延宕至中午时分,可见前来“人见” 广兴的大小官吏也不知有多少了。这其中,有一个插曲似乎颇有意思,那就是有一 个高唐州的知县,只带了一千两银票人见。广兴冷冷地问他道:“莫非,你这个地 方父母官,就是用一千两银子买来的?”吓得那个知县连忙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钦差大人有所有不知啊。山东境内,只有卑职所在的高唐州为官艰难。你若是聚 敛百姓钱财,那孙良炳孙大人便会撤你的职、罢你的官,弄得不好,还要坐牢、杀 头。卑职所奉这一千两银子,是卑职为官五年来所积蓄的全部资财。钦差大人如不 嫌弃,敬请笑纳,只望大人能将卑职调离高唐州。”广兴听了,哈哈大笑道:“你 起来,本钦差告诉你,你现在不需要调离高唐了,那个孙良炳已被本钦差打入了死 牢。你还是回去继续做你的父母官吧。”那知县闻言,“腾”地窜起来,一蹦三丈, 口中连呼道:“我不怕了,我不怕了……”就那么带着呼声而去。广兴转脸问盛师 曾道:“今日收获如何?”盛师曾回道:“大人,今日共收了八十三万五千两银子。” 盛时彦也道:“比去年赴山西又多了二十万两。”广兴自言自语道:“传说三年清 知府,十万雪花银。本钦差就这一次,又抵得上几个知府呢?”又叮嘱盛氏兄弟道: “汝辈将这些银两仔细保存,千万不可差错。本钦差回朝之后,是少不了你们好处 的。”盛氏兄弟连忙点头称是。见长龄、张鹏升在一边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广兴 笑道:“两位大人,本钦差今日上午太过劳累,可否先吃些东西,然后休息?”长 龄、张鹏升这才从盛氏兄弟手中那厚厚实实的银票中醒过神来:“卑职该死,真是 该死。来啊,接钦差大人前去用膳。”喊声方落,已走进两位袅袅婷婷的女子。这 二女一直走到广兴身边, 揖了个万福道: “奴婢恭请钦差大人前去用膳。”广兴 “好”字尚未喊出,那二女就一边一个将他轻扶了起来。其中一个女子扶得位置不 大对头,一只手伸到了广兴的胳肢窝下,虽然广兴也穿了不少的衣服,但还是觉着 了痒痒得难耐,便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长龄等不知所以,急忙道:“钦差大 人因何发笑?”若是平日,广兴早就将那女子踹过一边,但今日不同,一来他已将 孙良炳打入了死牢,算是出了一口对鄂罗哩的怨气,二来今天的“收入”颇丰,为 历次外出巡查得银票最多的一回。所以,广兴就笑着回答长龄道:“本钦差以为, 这济南府的女子, 与那曹州府女子相比, 当真是别有不同呢。”张鹏升讨好道: “钦差大人, 您以为, 这济南女子和曹州女子,究竟有何不同之处?”广兴道: “想那曹州女子,一个个风姿绰约,婷婷玉立,美则美矣,则似涂了一层灰尘,少 了许多韵致。而这济南女子,却仿佛都是泉水泡大,又好似出污泥而不染,天然标 致,气韵非凡。但不知,本钦差说得对否?”实际上,广兴这是在瞎扯一通,他观 察女人,远逊于他观察马匹。不说别的,单讲那曹州王氏,他竟在她身上折腾了一 夜,这又如何解释?或许,像他这样的人,即使不懂的事情,他也不会当别人的面 承认的。而长龄、张鹏升当然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的耳里,广兴的话就永远是正确 的。所以,长龄等即刻道:“钦差大人真是英明无比。吾等在此为官数年,一直以 为各地女人都差之不多,而大人只来山东数日,便已发觉两地女人之细微差别。大 人此番高论,当真令卑职等有茅塞顿开之感。”广兴哈哈笑道:“世间女人,直如 世间马匹一般,乍看都仿佛一样,细看则有本质不同。”他搂定身边的两个侍女道: “两位美人,本钦差所言当否?”像这样的侍女,脑中是没有什么主见的,即使有, 也不敢存留。“钦差大人的话,在奴婢等听来,可不句句是真理?”说话的当口, 广兴等人已走入用膳的地方。两个侍女伺候广兴坐下,一个为他端酒,一个替他夹 菜。酒是陈年老酒,菜是山珍野味。长龄、张鹏升等殷勤相劝,两个侍女又是百般 妖烧。直吃得广兴乐不可支,嗝声不断。广兴道:“本钦差是不能再吃了,若再吞 咽,肚皮恐要爆裂。”长龄等还要敬酒,广兴道:“如此敬来敬去,实是没甚意思。 两位大人,与本钦差猜上两拳如何?”这一听,长龄和张鹏升可就犯了难。与钦差 大人猜拳,断然是不可赢的,赢了钦差,那还了得?而若老是输拳,他们已经喝了 不少酒,再喝下去,岂不要烂醉如泥?几位大人没想到的事是,有一个叫小红的侍 女却向广兴伸出了手:“钦差大人,若蒙思准,奴婢想向大人讨教几拳。”张鹏升 急道:“大胆小红,不得无礼!”小红忙着缩手道:“奴婢不敢无礼。”广兴却笑 道:“张大人不必如此。所谓酒席桌上无大小,既然这位美人想和本钦差交手,那 又如何不可?”说着话,广兴便将小红拉入怀内,伸出手道:“来,我们就这样划。 不过话要说清楚,谁要是输了拳,可是要喝酒的呵!”小红柔声道:“奴婢不敢不 喝酒。”说来也怪,别看小红的手指东出一个西出一个,可广兴就是逮它不着,相 反,不多工夫,却让她连着逮了几拳。也许,这就是所谓“生拳如烈马”的道理。 别看广兴是驭马高手,但若遇到了真正的烈马,他也是无可奈何的。或许,这其中 还有另外的原因,比如,小红是一美女,正娇喘吁吁地坐在广兴的怀内,一个男人, 怀拥香汗欲滴的美女,怎能不影响正常水平的发挥?但不管怎么说,广兴是输了拳, 同时也输了酒,酒不多,两杯。广兴喟叹道:“吾等男人,竟不如一女人,真可谓 巾帼不让须眉啊!”长龄忙站起道:“大人,这酒让卑职代喝。”张鹏升也立起道: “大人,还是让卑职替您喝吧!”谁知广兴却不领这个情,他自己端起一杯酒,又 将另一杯酒递到小红手中道:“这两杯酒,本钦差喝一杯,美人也喝一杯。美人意 下如何?”小红献媚道:“钦差大人发话,奴婢不敢不从。”说着她便将酒杯送往 唇边。广兴却即刻拦住了。“不,美人,不是这样喝,这样喝没什么意思,应该是 这样喝。”广兴的手伸到她的胸前,从她的肘弯处拐出来,两人的手缠在了一起。 “美人,这种喝法名曰交杯酒,本钦差今日就同你这美人喝上一杯交杯酒,如何?” 长龄见状,率先鼓起掌来。一时是掌声四起。广兴喝罢,依然感慨不已。“像这等 美人,若是须眉男子,一定是前程无量啊!”还别说,自此以后,这小红的地位比 一般的侍女要明显高出许多,只要是朝中来人,或是其他地方的官吏打此经过,这 小红总要在席间陪伴。却说长龄等人的掌声刚刚停歇,隐隐地,又传来一阵“嗵嗵 嗵”地鼓声。广兴问道:“张大人,这是何事?”张鹏升冲着屋外叫道:“来啊! 去查看一下,是何人在擂鼓。”不多时,一差人急急地回报:“禀大人,又是那个 李赓堂之妻子马氏在击鼓鸣冤。”张鹏升还未及发话,广兴就皱眉道:“这朗朗乾 坤,有何冤可鸣?”长龄道:“只因这马氏的丈夫和儿子,忽一日悬梁自尽,这马 氏大脑受了刺激,硬说丈夫和儿子是那武举人张大勋所害,故而三天两头跑到这里 来喊冤。”广兴一听来了兴致。“本钦差自赴山东境内,还从未亲自审断讼案,这 实是有负圣上重托。来啊,将那马氏带往大堂,本钦差要亲自了结此案。”这一审, 便审出一个叫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故事来。 济南城内有一女子叫胡氏,虽不能说长得绝代姿色,但与别的女子相较,却实 是有其独特的地方。个头很高,胸脯很大,腰身很细,双臀很肥,有人说,这种女 人天性便是放荡的。但是,她居然嫁给了一个比她至少要矮一个头的男人张大功, 而张大功又恰巧是在市面上做小买卖的,这就让胡氏不觉想起那个武大郎来。若张 大功就是那个武大郎,自己也就成了潘金莲了。武大郎有个弟弟,是盖世英雄武松, 而张大功却也有个兄长叫张大勋,虽不能同武二郎相提并论,但也是济南城内赫有 名的武举人。和武二郎不同的是,张大勋已经结过婚了,虽说妻子因病死去,但却 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张小力。张小力虽只有十六七岁,倒也长得跟父亲一样,人高 马大,虎背熊腰。张大勋同武二郎之间的最大差别是,武二郎就像柳下惠,坐怀不 乱,而张大勋就如同西门庆一般,一味地追腥逐臭。胡氏嫁给张大功是在春天,成 家之后,俩人就在街面上租了两间屋子居住。同武大郎一样,张大功也是常在市集 上跑的,早上出去,中午才回来,然后再出去,直到天上了黑影才匆匆走人家门。 一开始,胡氏还不错,在家抬掇家务,为丈夫准备吃的喝的,可渐渐地,胡氏就感 到了厌烦和空虚。个中原因当然很多,但最大的原因还是晚上睡觉。结婚头一个月, 张大功还挺卖力,然而一月之后,不知是买卖太过辛苦,还是张大功对男女情事失 了兴趣,隔三叉五地,他才好不容易地翻到她身上乱撞一通便草草了事。这就使得 胡氏越发厌烦也越发空虚起来。厌烦和空虚当中,她也懒得收拾屋子了,有时连饭 也懒得去做。她做的最多的,是倚在门框上,向东南方向不远处痴痴的望着。那里, 便是张大勋的高宅深院。她虽只见过张大勋一面,但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却深深地 印在了她的心里。只是碍于许多顾忌,她一时也没敢轻举妄动。这么一耽搁,就迎 来了济南城的夏季。夏季是最容易让一些男女蠢蠢欲动的时候。这胡氏当然也就按 捺不住了,终于,有一天早晨,这边张大功刚走,那边胡氏也就迈出了家门。为这 人耳目,她用一块花布将自己的头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欲喷出火来的双眼。 走进张大勋的宅子,还不错,就张大助一个人。见弟媳来访,张大勋多少有些意外。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虽是张大勋慷慨出资成全弟弟结了婚,但弟媳究竟长得如何, 张大勋本也不很清楚。而此刻,弟媳就站在自己面前,尽管她的脸已让花布掩去, 但她的那双眼睛,尤其是那个身段,立刻就使他的热血奔涌起来。这可是夏天,穿 再多的衣裳也抹不平身上的曲线,而胡氏又是有备而来,尽拣紧身的衣服穿,故而, 她的身躯是凸的更凸、凹的更凹。而他,胸前那鼓突突的肌肉,孔武有力的四肢, 也丝毫未逃脱她那双慧眼的扫射。然而,尽管张大勋是个见了女人就想扑过去的男 人,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自己的弟媳,这一点,张大勋也不能不加考虑。故 而,他稍稍收敛了一下目光,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还咳了一声道:“弟妹造访, 实是出乎为兄的意外。哦,弟妹请坐,请坐。但不知,弟妹来此,所为何事?”她 双眼一眨,竟眨出些许泪花来。“兄长,小妹真是个苦命之人啊……”他不觉前趋 一步道:“此处别无他人,弟妹但说无防。”胡氏泣道:“兄长为我等成亲,这本 是好事,然而他却只顾生意买卖,常常将小妹冷落一旁。日浅还好,小妹尚能对付 过去,可这天长日久,小妹如何经熬得住……”说到伤心处,她扯下包头巾,自顾 抹起泪来。张大勋多精明,忙上前几步,走近胡氏身边,迟疑了片刻,终将一只手 抚在她的肩上。“想想也是啊。小妹正值青春年华,本应尽情享受人生,可我那蠢 弟,尽忍心将小妹弃置一边,这岂不是暴殓天物?想来为兄的真是替小妹既悲又叹 啊!”胡氏真是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即刻站起,一下子扑到张大勋的怀中,呜咽 言道:“兄长真是能理解小妹之人啊!小妹此等苦楚,还望兄长为我作主啊………” 什么弟媳不弟媳的,张大勋早抛置一旁。他只知道,投送入怀的,只是一个女人, 而他却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能干出什么事来?张大助不再 言语,只一提溜,她便离了地面。只是她个头过高,他要真是抱起她却也有一定困 难。俩人就那么裹在一起,直往他的卧室裹去。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