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富贵长安梦(1) 卷二富贵长安梦 1 富人富得流油,穷人穷得发慌。从古至今,历来如此。 唐朝有这么一人,叫杜子春,住长安城。家里边世代做盐商贩运,有钱得不 是一般。典型的万贯资产,千顷良田,站着房躺着地,银号里存着大把钱。家宅 是一座气派深院,宅后造一座园庭,无数名花异草,巧石玉雕,装点成景,歌舞 姬妾,欢聚其中,极度风流。 有钱公子哥儿玩得疯。杜子春白日赌博,出手输十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夜间招来食客三千门客几百,每日里家中撮饭,饕餮狂饮,不醉不收。钱算什么? 钱是王八蛋,王八蛋能买到的东西,杜子春早就不稀罕了。后来娶了个妻子韦氏, 长相粗狂,肤色黝黑,人却娇气掐得出水来,也是个擅长挥霍的主儿,穿好的吃 好的,也不管账,这就叫性情相投。 没过几年,这对活宝就将家资挥霍一空。杜子春自幼金银堆里打滚,从未尝 过缺钱滋味,穷了也没辙,只想到借债。借是借到了,可哪经得住花,泡壶好茶 就没了。而且借了要还,债主登门催要,没个好脸。 杜子春没办法,先是变卖衣服首饰,而后变卖扬州老家的房产、良田,面儿 上还绷着,说自己只是一时周转不灵。以前那班朋友,早就明戏,你穷成这样了, 谁还跟你玩儿拿你当爷。于是跑的跑,散的散,就连家中奴仆也是赎身的赎身, 逃走的逃走。昔日喧嚷热腾腾的门庭,冷清得像停尸房。 生活是一天不如一天,杜子春夫妇已长达数日没吃海鲜了,想到变卖家产又 有些不舍。最终还是扛不住,以大宅换小房,从中得些银子,可还未搬出宅子, 又被夫妻二人花得一干二净。东西告罄,只好卖人。那些妖艳姬妾,不论美丑, 统一廉价批发出去,这才攒得些钱,寻间破屋落脚,潦倒度日。 杜子春这时候最想念的就是王八蛋。 沦落到这步田地,夫妻二人也没个计划,也不寻个营生聊以糊口。钱这玩意 儿用一个少一个,从不会凭空下崽儿。天上掉的馅儿饼中间都空虚,叫圈套。杜 子春再去借钱,刚走到街口,一整条街巷的小富之人便开展关门比赛,噼啪之声 快板儿一般有节奏感。杜子春站街上仰天感叹:“王八蛋,个个都是王八蛋,都 不舍得自己那点王八蛋。” 时值十二月,朔风凛冽,刮脸上飕飕赛过吉列刀片。杜子春觉得胡子都快没 了,身上也无棉衣,腹中更没食物,整个儿前心贴后背,满身鸡皮疙瘩乱抖。富 有之时那些狐朋狗友的媚笑还历历在目,人却都已消失在上辈子。杜子春仰天流 泪,泪凝成冰碴子,抹都抹不去。回头看世态炎凉,往前瞅前景渺茫,杜子春心 比雪冷,想自己没有几十岁,也有几十斤,横竖都是个人,莫非就再没好日子过? 一路想着,举步维艰行至一大户人家门口,没了力气,靠门站着。门忽然开了, 出来一老头,鹤发童颜,头戴一顶青蓝唐巾,身披一件褐色道袍,透着一股子仙 风道骨的味儿。 “你是何人?”老头儿盯着杜子春,上下打量,问:“没事儿在我门前闲站?” 杜子春眼泪流出来,心想人落魄了,在大户人家门前站会儿都不行,活到这 份儿上,狗都不如。 “顶天立地一汉子,你哭什么?”老头儿接着问。 “站也不行,哭也不行。”杜子春悲伤哀号,“我死了吧。” “好好的,怎能去死?不能。”老头儿说,“亏你还是顶天立地一汉子。” “死也不行?”杜子春脸挂热泪,幽怨地望着老头儿。 “你是汉子。”老头儿强调。 “我知道我不是娘儿们。”杜子春腻歪地说,“可汉子穷了,别说跟娘儿们 比,连条狗都不如。” “原来是缺钱。”老头儿宽慰爽朗一乐。 “错。”杜子春有些恼恨地反驳,“不是缺钱,是压根儿没钱。” “老夫观你面相,也不是那命中无财之辈。”老头儿不紧不慢道。 一言勾起杜子春太多伤心,再也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遭遇。 “原是这样。”老头儿听完,懒懒也无所谓地笑,“小事一桩,完全不值当 去死。” “您老说得轻巧。”杜子春说,“由财主落魄到草根,搁您您受得了?” “说来说去,无非一个钱字。”老头儿收了笑,正色道,“老夫也不是富裕, 但一生专行好事,只能送你纹银三万两,你拿去安居乐业。” 杜子春呆了,闷声盘算,三万两银子,自己什么也不干,就变回财主了。天 下真有这等好的戏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