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明代冤狱案(5) 隔日,老妪央人求医问药,与承祖吃下,朝夕照料,十分尽心。 一场大病,两月方愈。承祖感戴老妪,可父亲骸骨不曾找到,身子养好,就 要去寻。 长久相处,老妪舍不得,说你身无银钱,纵然寻得骸骨,亦无法运回,不如 留下给老身当孙子,伴我风烛残年。 “我父为国而亡,骸骨入土,是为天理。”承祖哭拜道,“待我将父亲骸骨 安葬,即回来为您养老送终。” 老妪挽留不住,凑些银两,借头小驴,依依不舍,拉住承祖手说:“你心里 若记挂婆婆,即是我亲孙,早去早回;若不记挂,跟我装孙子,不回也罢。” “这话听着像骂人。”承祖垂泪说,“婆婆大恩,孙子必然报答。” 承祖出保安村,顺着大道边问边走,经市镇、过乡村,到达皋兰山,地方战 火荼毒,道路荒凉,人烟稀少,远远望去,荒原漠漠,野草萋萋,荆棘交横,黄 沙无际。 此境此情,承祖悲伤且绝望。遥想战时李雄率部追击敌贼,被伏兵围困,全 军覆没,尸横遍野,血肉早已腐坏。父亲骸骨纵在眼前也认不得。 承祖无法,只得点燃火种,焚化纸钱,望空祭奠亡灵。月亮升起,天也就黑 了,一时,阴风习习,恍惚鬼哭狼嚎,狐奔兔走,承祖浑身一激灵。 寻父骸骨未果。承祖打算先回京城家里,与后娘做个交代,即回保安村伺奉 婆婆。行走数日,半饥半饱,万分疲惫,终于回到京城,将至自己府邸时撞上苗 全,两个相见,四目对视,一个愤怒,一个惊诧。 承祖翻身下驴,扭住苗全就地厮打,有仆佣飞奔报与梅氏。梅氏吃惊,一时 没了主意,到底梅榕老辣,无所谓一笑,悄声对妹妹密语几句,梅氏连连点头, 推门出去。 苗全遭打,还不得手,承祖身单力薄,拳头也软,打过一阵,自个儿乏力, 只是痛骂苗全。苗全欲争辩,梅氏出来喝退苗全,面对承祖摆出一副惊喜神情: “我的儿,回来了,为娘想你啊。” “孩儿不孝,未曾寻得父亲骸骨。”承祖跪地说,“任凭母亲处置。” “哪里话,哪里话。”梅氏亲将承祖扶起,“自你一去,为娘后悔不已,当 初急欲安葬你父骸骨,一时忘了你年幼体弱。” 承祖惶惑,不曾想到梅氏这个态度,跟着进了家门,到得中堂,见过梅榕, 叫声舅舅,将当日苗全卷了包袱,独自逃走之事讲出。 梅榕做恼怒状:“把苗全那厮叫来!” 苗全进来,尚未开口,梅榕高声喝:“奴才可恶!命你随我外甥同行,妥善 照料,你竟嫌他病重,弃他而去,摆你面前两条道,要么送交官府,要么活活敲 死!” 苗全心虚腿软,张口结舌,跪下眼望梅氏。梅氏急使眼色,苗全心领神会, 当即申辩:“那日小的去寻客栈,迷失道路,回过头找小官人却也不见,一时害 怕便先行回来,谎称失散,绝非抛弃。” 梅榕抄起板凳砸向苗全,苗全躲过,梅榕跟着一脚,踢翻苗全,又啐唾沫又 骂街,梅氏不失时机上前劝住哥哥:“这奴才也是胆怯,不是成心,叫他滚开便 是,先给我儿接风方是正事。” “滚。”梅榕喘着粗气,斥退苗全,转而温情对承祖,“侄儿出门多日,先 去见你姐妹歇息一阵,晚间舅舅备下酒菜为你接风。” 承祖与玉英、月英相见,三个人相拥哭泣。 “原以为弟弟走失,已病死他乡。”玉英抽噎着说,“今朝回来,我们再不 分开。” 哭了一回又一回,时至黄昏,梅榕果然备了酒菜,单叫承祖去吃。玉英疑心, 回头一想,毕竟,弟弟年纪幼小,此番去寻父亲骸骨,遭受磨难,或许,梅氏由 此,心生怜爱。 席间饮过几杯,酒壶空了,梅氏下厨去温酒,一进厨房,便将丫鬟支开,拿 出一包砒霜,倾入壶内,摇晃均匀,烫得温热。少顷,端回厅堂,亲自斟一酒杯, 递与承祖:“儿啊,你此去,饱尝苦痛,这杯热酒,权当娘为你压惊。” 承祖接过,欣然饮下。 须臾,药性发作,承祖腹中犹如刚针穿刺,剧痛难忍,额头汗出,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