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夜魔影 不断地有怪异出现,纪晓岚感到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夜是那么黑,黑影幢幢,给人一种夜的压迫感。 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触了下他的腿,他机警地闪开身,原来是“口儿”。有小黑 犬“四儿”在身旁,无疑像是多了个警戒哨。这些小动物在黑夜里比人要敏感得多。 据说狗能看得见在黑夜里活动与游动的异物。有些书中甚至说,狗能嗅出鬼的气味, 与追寻鬼的踪迹。 小黑犬对着一个地点,夜的某个可疑处,在轻声地吠叫着,似乎她看到了什么。 帐篷内的几个人都睡着了。 看来,那荒野的悲歌,只有他一个人听到。 这时,纪晓岚才发觉,值夜的额楞不见了。莫非他伏在一个隐蔽的地点,放暗 哨? 也就在这时,纪晓岚才想起这个额楞。几天以来,纪晓岚从未见额楞说过话, 吩咐他什么,也不多讲,或只是点头,最多回答一声:“雅克西”。 这个眼窝很深,眼睛似乎深藏在一片洼地里。加上一道浓浓的扫帚眉,像是一 道门帘遮住了眼睛。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门户,浓眉加上深眼窝,额楞的这王心 灵的门户被严严地遮盖住了。你无法看清他神态与心态的变化,他却可以窥视对方 的一切。这是一个充满黑影的眸子。这个人的眼窝,就是一个深渊。深洞里有两个 闪闪烁烁的亮点,像是躲在暗洞中的蛇眼。在你没有防备时,就猛窜出来,给你致 命的袭击。 额楞的嘴角边有两王近乎凶残的纹。这两王凶残的纹,令人想起:这个人的嘴 是什么都能吃,什么都敢吃。扭断蛇的七寸,生饮蛇血,甚至把毒蛇生吞进喉管。 也许连吃人肉都不会眨眼。 额愣穿着一身黑色的戎装。这个人站在你的面前,如果你是个神经脆弱的人, 禁不住会吓得打哆嗦。以为,这不是一个行伍,而更象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在黑 夜里,你以为这不是一个人,而更像一个与黑夜合成一体的厉鬼。 纪晓岚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仅仅根据额楞的外表,会作出这样离奇的推 断与联想。 这时,小黑大“四儿”咬了咬纪晓岚的衣襟,示意跟它走。 纪晓岚拔出宝剑,一道剑的寒光。随小黑犬悄悄地夜行。 纪晓岚虽然是个文人,但自幼也曾习练过几手武功,他的剑术,尚可对付那么 几个中等水平的流荡江湖的歹徒与剪径贼。 小黑犬把他引往悬崖畔,然后就贴着悬崖悄然往前走了约近百步,又转过了一 道山蝴,这时一股松脂味飘来。仔细辨别,这股松脂味是从一个山洞中溢出。小黑 犬先进洞探了一会,然后,又引纪晓岚进洞。小黑犬在洞中的一块岩石旁停下,纪 晓岚贴近岩石,隐约听到有人讲话的声音。他从岩石的罅缝孔隙中,看到里边还有 一个内洞。外洞高于内洞,因此纪晓岚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 他从罅隙中看到洞内有两个人影,一个手擎松明,那松脂味,就是燃烧的松明 发出的。忽明忽暗的松明,将两个人影映在洞壁上,像两个飘忽摇曳的魔影。 纪晓岚贴着岩石倾听。 那两个人讲的是准噶尔语。虽然纪晓岚在乌鲁木齐这近四年内,也学过些准噶 尔语,但那两人说得很轻,断断续续只听懂一些。 “……密信……是否藏在纪……” “……明天……在蛇岭下手……” 他边听,边注视着。手中擎着松明的那个人背对着他,只见那人披着一件斗篷, 脚上是一双爬山虎,这是便于在山地与雪地行走的专用靴。斗篷左侧的下摆处,有 一个硬物顶出,看来那是武器。这人头上戴的是一顶滑雪帽。看不见脸,只能看到 一个背影。但那背影,给人感到一股杀气。 穿斗篷对面的人,就是额楞。在松明忽明忽暗的摇曳火光下,额楞的脸显得很 更加阴沉,甚至有些恐怖。 “……大人说……密切监视额鲁特的行动……” “……明天……下手时……” 这时,小黑犬“四儿”又咬了咬纪晓岚的衣襟。示意跟它闪过岩石,纪晓岚在 小黑大的引领下,又藏到了两块岩石之间。 这里很隐蔽,纪晓岚一边可继续俯视内洞的动静,又可监视外洞的情况。只见 洞外蹑手蹑脚进来一人,动作显得矫健利索。这人进洞后,四面一打量,也隐伏到 一块岩石后面。这地点,就是刚才纪晓岚隐伏的处所。 借着松明的火光,纪晓岚认出,这人就是额鲁特。额鲁特的鹰眼中也射出了凶 光。 内洞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了位置。现在是额楞背对着外洞,擎松明 的人脸朝着正面了。不过,仍然无法看清那人的脸,那人的滑雪帽像面罩似的罩住 了整个脸,只露出了眼与鼻孔。这人两手叉在腰部,斗篷张开,像是一只山雕。 他们继续用准噶尔语在低声交谈,声音低得已经无法听清了,显得很机密,也 许是在研究一些行动的细节。 一刹那,纪晓岚感到,他已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有人要暗算他。袭击他。时间就在明天。就在天险达坂峰的蛇岭。 是谁在幕后操纵这恐怖的活动? 他甚至想不出,在乌鲁木齐,谁是他的仇敌。 他带罪滴戍到这里,谨慎万分,兢兢以强。可以说从未得罪过谁。 他也没有参予任何派系,因此也没有亲谁、疏准。 他是一个夺去了官职的人,因此也就没有任何宦海之内的权力之争;因此也就 对任何人的仕途不构成威胁。 他没想到,就在他盼来东还之时,他的生命已处于旦夕之间。 他看到额鲁特,从背翼中取出了箭,瞄准了那个穿斗篷的人,正要引弓射出。 突然,小黑犬“四儿”,从纪晓岚脚边审出,往内洞深处狂奔。 擎松明的人连忙扑的一声熄掉了松明。 一片黑暗。 “像是只山猫。” “禁声——!” 纪晓岚屏息隐藏在岩石间。过了好一会,小黑犬“四儿”又来到他的身边,咬 了咬他的衣襟,引纪晓岚出了洞口。小黑犬并不引纪晓岚顺原来的路返回帐篷,而 是绕到刺李丛后,经古松旁,然后回到帐篷。 施祥、玉保、刘琪等几个人都早已进入梦乡。 纪晓岚见额鲁特依然侧身斜卧,还微微地打着鼾,仿佛已经睡得很熟。 纪晓岚也依然坐到马鞍上——权当坐垫,也依然秉烛继续看他那《西域志》。 小黑犬“四儿”也依然伏卧在帐篷口。 红烛只剩下一小截了。 帐篷口露出了额楞的脸。 对纪晓岚,然后又朝额鲁特飞速地瞥了一眼。 纪晓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额楞笑了笑。背脊处却感到一阵冷。 额楞做了个睡的姿势, 脸上还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还用手抚摸了一下小黑犬 “四儿”。小黑大居然也听任额楞的抚摸,仿佛也未发生过刚才的事。 纪晓岚想:连小黑犬也很沉得住气。真是一匹难得聪明懂事的小犬。 额楞又瞥了眼额鲁特,那深陷的眼窝中又露出了凶光。 额鲁特睡得似乎更香甜了。还故意咕噜着说了几句含糊的梦吃,翻了个身,背 后箭囊中有一支箭未插到底。 额楞又去“值夜放哨”了。 纪晓岚吹灭了红烛,躺到羊皮上。 这危机回伏、杀机四伏的夜啊。纪晓岚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就无法入睡。 他仿佛又听到那荒野的鬼的悲歌。那歌声显得更加凄凉,甚至是凄厉了。 难道,这是被人谋害在这西域荒野的一个怨愤的孤魂在哀鸣吗? 难道是在预示着,明天他也将会有这样的命运? 他辗转着。 渐渐地,纪晓岚那幽默感又上来了: 管它呢!管它明天将何等险恶。今夜,还是属于他的。 在京城的家眷们早已人睡了吧。他们在盼望他早早平安到达吧。还是让他梦飞 京华吧。 今夜还是他的。 惟有小黑犬“四儿”竖起了耳,张大了眼,警惕地注视着这恐怖的夜。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