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张春桥秘密接见蒯大富,交给他一项特殊使命。王光美专案组成立, 矛头直指刘少奇。元旦前夕,宋庆龄派秘书给刘少奇夫妇及其子女送来珍 贵的礼物。 1966年的冬天,出奇地寒冷。 宽阔的中南海湖面上结起了厚厚的冰,灰白一片。路边、园中的林木,大都光 秃秃的,毫无生气。原本是姿态各异的假山怪石,这会儿也显得冰冷而又凶险。凛 冽的西北风从平坦的冰面席卷而来,又从树林、房舍间呼啸而过,把整个中南海大 院搅得满园寒彻,一片萧索。 12月18日下午1点30分,从清华大学西门驶出一辆黑色小轿车,风驰电掣般地闯 过一个个红灯,直奔中南海。 车上坐着的就是那个人称“砌司令”的蒯大富。此刻中央文革小组的副组长张 春桥正在中南海等着接见他。 差几分钟不到2点,蒯大富乘坐的小汽车驶进中南海西门。身披军大衣的张春桥 迎了过来,把他领进西门传达室的里间,随手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次秘密接见,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蒯大富同志,从全国来讲,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必然相当猖撅,现在还是要深 入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中央那一两个提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人,至今仍不投 降。” “敌人不投降,我们就叫他灭亡!”蒯大富挥舞着拳头说。 “你们革命小将应该联合起来,发扬彻底革命精神,痛打落水狗,把他们搞臭, 不要半途而废。” 蒯大富心领神会。张春桥说的那一两个提出“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人,毫无 疑问就是刘少奇和邓小平。对于这两个人,他都有切齿之恨。搞臭他们,打倒他们, 他是举双手欢迎。 “请首长放心,我保证照办!”蒯大富又举起了拳头,好像宣誓一样。 下午4点,蒯大富带着张春桥交给他的“特殊使命”,迅速离开中南海,驱车直 奔清华园。他要连夜把中央文革小组首长的批示传达给他的心腹们,还要商量出对 策来。 几个小时后,在中南海西楼一个小会议室里,又是一番情景。 公安部部长谢富治和另一位中央办公厅负责人,正在召集从军委办公厅、公安 部等单位抽调来的4个人开会。 谢富治宣布:“中央决定成立一个专案组审查王光美,名称暂叫中央办公厅丙 组。”接着他交待了领导关系、工作方法等事项。末了,他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 纸交给他们,说这是王光美专案组领导成员名单,要他们好好保存。 这份手写的字迹潦草的名单侥幸保存了下来。它既没有标题,也没有日期,更 没有注明是在什么会议上、由哪些人研究决定的。然而,就是这份无头无尾的名单, 却成了设立“王光美专案组”的依据。名单全文如下: 谢富治(组长) 江青 汪东兴 肖华 叶群 伯达(顾问) 据当事人回忆,名单中江青换成汪东兴,是江青出于某种原因自己提出来的, 要陈伯达当顾问,是林彪提议的。从字迹看,圈掉江青、添上汪东兴,是林彪的手 迹,“伯达(顾问)”几个字则是陈伯达所写。这两处的字体和其余名字的字体不 一样,显见是后来所作的增改。在这份名单的上方,还写有“王光美专案小组领导 成员名单1966.12.18.富治同志交来”的字样,这是专案组管理档案的工作人员标上 的。 没有任何正式文件,“王光美专案组”这样就算成立了! 这个专案组虽然名为审查王光美,实际上矛头却是直接对准了刘少奇,只不过 这时候的刘少奇还是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家主席,不便直接设立审查他的专案组罢 了。到了1967年的5月中旬,才由谢富治宣布,“丙组”改为“刘少奇、王光美专案 组”,对外叫“五○四组”,组织上归中央专案审查小组第一办公室领导(对外叫 “中央办公厅丙组”)。 从“王光美专案组”成立开始,形形色色针对刘少奇的大动作小动作,就像西 伯利亚南袭的寒流,一阵又一阵接踵而来。 12月24日,中央文革小组成员戚本禹在北京矿业学院公开宣称:“刘、邓是党 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12月25日上午,天气昏暗,寒风刺骨,以蒯大富为首的5000多人马,呐喊着冲 出清华大学校园,向天安门广场方向奔去。 蒯大富精心策划的把“打倒刘邓”的行动推向全北京市的计划正式上演。 他们这伙人先在天安门广场大事张扬地举行了“彻底打倒以刘、邓为代表的资 产阶级反动路线誓师大会”。会后这支人马兵分五路,以广播车为先导,由天安门 广场向王府井、西单、北京站、菜市口等繁华地带一路辐射开去,沿途呼口号、作 演讲、贴标语、撒传单。按照蒯大富的安排,这五路人马统一把“打倒刘少奇”、 “打倒邓小平”、“彻底打垮刘邓资反路线的猖狂反扑”作为主要口号,一路呼喊, 还把大标语醒目地贴上了天安门城墙。 中央文革小组编印的《快报》和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编印的小报,迅速地 报道了这次行动的情况。于是,上至党中央最高领袖,下至社会普通百姓,都知道 刘少奇、邓小平被造反派揪出来了。 12月26日晚8时左右,江青、陈伯达、康生等人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全国红色 劳动者造反总团”(简称“全红总”)的代表。这是一个由极少数合同工、临进工 拼凑起来的全国性的造反组织,他们要造现行合同工、临时工制度的反。江青一见 有机可乘,便当面造谣说:“现在的合同工制度是刘少奇提倡的,合同工是刘少奇 搞的,我们不知道。有人说是主席要搞的,那只能说是他们的主席,不是我们的主 席。” 经她这一番煽动,“全红总”的头头们造反劲头倍增,竟然占领了全国总工会 大楼和劳动部。 接见开始后,江青一开口就说:“毛主席是支持你们的。” 康生则说:“制定合同工制度的就是赫鲁晓夫,哪里是什么共产党员!” 听到这里,“全红总”的代表们即使是白痴,也能明白应该把斗争矛头指向什 么人。 这里顺便交代一下。这次接见之后,立刻引起了新的混乱,许多人上街游行, 要砸烂临时工制度,他们闹转正,闹晋级,闹福利待遇,不给补发工资就继续闹事。 眼见得事情越闹起大,几乎不可收拾了,江青等人也慌了手脚,又给被他们鼓动起 来造反的人扣上了刮经济主义妖风的帽子,还说“这股妖风的后台就是刘少奇”。 刘少奇在报纸上看到了对他的栽赃陷害,气愤地说:“真是岂有此理!去年8月 份我就不工作了,现在怎么又成了刮经济妖风的后台!” 到了这时候,他总该明白了,1964年他到云南视察,是什么人能够借用中央的 名义把他催回北京。 刘少奇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 他们开始下手了! 有人在怀仁堂对面贴出了大字报,引用江青在清华大学的讲话:“刘少奇的错 误性质已经定了,他是三反分子,对他的处理只是时间问题。处理快了怕老百姓思 想一下转不过来。需要一步一步进行。” 12月27日,北京高等院校造反派在工人体育场联合召开“彻底批判刘、邓资产 阶级反动路线大会”,参加者达10万之众。会上公开喊出:“刘少奇、邓小平是党 内最大的资产阶级当权派,是中国现代修正主义的祖师爷,资产阶级司令部的黑司 令!” 12月30日,中央文革小组代组长江青带着王力、关锋、姚文元到清华大学,对 蒯大富表示“坚决支持”。 12月31日,江青单独召见刘少奇的女儿刘涛,要她彻底跟刘少奇划清界线。在 江青的策动下,刘涛很快贴出了造刘少奇反的大字报。 用小辈的刀,去剜老辈心头的肉,这是江青惯用的阴险毒辣的招数。当她准备 向贺龙元帅下毒手的时候,就曾找到贺龙的儿子贺鹏飞,假惺惺地说:“你爸爸犯 了严重错误,我们这里有材料,你告诉他,我可要触动他了!” 长夜沉沉,风雨如晦,刘少奇觉得自己就好像坐在一列夜行车上,望出去一片 黑暗。但是不时会有几盏灯光迎面扑来,给他带来了些许温暖。 自从“打倒刘少奇”的口号公开喊出去之后,刘少奇收到的群众来信就格外多 起来,这些信都是以匿名的形式寄来的,有的署名雷锋,有的署名一群有良心的人, 有的署名红卫兵。这一封封信表达了人民群众对“文化大革命”的强烈不满,也表 达了他们对刘少奇眼下遭遇的同情。 “毛主席被奸臣包围了!” “打倒国家主席是民族大难。” “我们对您非常同情,您不理解,我们更不能理解。” 有一天,不知是什么人邮来一卷小报,这是一张所谓“百丑图”,把一大批高 级领导干部画成给刘少奇吹喇叭抬轿子的小丑,里面还夹了一封信。信中除了说了 一些同情刘少奇,痛斥江青、林彪之流的话外,还说了一句需要极大勇气和胆量的 的话:“我们还年轻,将来为您翻案!” 这些信件最初还可以完整地寄到刘少奇手中,后来发现有信件被拆过了,这引 起了王光美的警惕。她把所有对写信人不利的信件和材料,包括信封在内,看过后 都随时撕碎投到马桶里冲走了。 事实证明,王光美此举保护了好多正直的人。后来造反派来抄刘少奇的家时, 除了几份中央文件外,一封对他们有用的信件也没有找到。 来自人民群众的同情,让刘少奇感到欣慰;而来自老战友们的卫护,则让他深 受感动。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在这种时候支持刘少奇,那是要冒极大的风险呀! 12月28日,陶铸在中宣部公开说:“刘、邓还是中央常委,还是人民内部矛盾, 我们不能说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陶铸一再帮着刘少奇说话,终于惹恼了中央文革小组那伙人,他们源源不断地 把陶铸的“罪状”送到毛泽东的办公桌上,其中一个重要“罪状”就是在他的安排 下,报纸和电视上出现了刘少奇、邓小平参加接见红卫兵的照片。 转过年的1月8日,毛泽东在中央工作会议上说陶铸这个人不老实,就等于批准 打倒陶铸。从此,陶铸作为中国最大的“保皇派”,就和刘少奇、邓小平的名字历 史性地联系在一起。“打倒刘邓陶”一时成了响遍大江南北的口号。 12月31日晚,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与清华大学的学生代表座谈时,他严肃地告 诉他们:“你们不要把打倒刘少奇的口号贴到天安门上,这样的提法,矛盾的性质 就变了。” 学生代表反问:“难道刘少奇不是敌我矛盾吗?” 周恩来正色答道:“你们可以这样认为,但我不是这样看的,你们不能把看法 强加于我呀!” 那时候,周恩来已经不可能到福禄居去探望刘少奇了,但他的心中却记挂着刘 少奇的安危。这天深夜,他要通了刘少奇家的电话,一听是王光美的声音,便关照 道: 光美同志,现在外面很乱,不说你也清楚,希望你首先照顾好少奇同志,也要 照顾好孩子,你们尽量不要外出,他们一时还不敢冲进福禄居揪斗你们。你们要想 得开一些,保重身体!” 周恩来没有告诉王光美,清华大学的造反派一直想要揪斗王光美,想了很多办 法。他最近先后两次向毛泽东当面汇报这件事,毛泽东表示不同意这样做。有了这 个“尚方宝剑”,周恩来才好采取行动。 “谢谢总理的关怀!”王光美感动得声音有些颤抖:“我和少奇同志,都感谢 总理在百忙之中对我们的关照,我一定按照总理的指示去做。” 最让刘少奇感动的是,就在自己身处逆境之时,不少平时和自己很要好的人因 为怕株连都远远地躲开,而宋庆龄却专门派秘书送来了刚出版的《宋庆龄选集》, 信皮上是她亲笔写的“敬爱的刘主席、王光美收”,选集的扉页上赫然写着这样几 个字:请刘主席、光美同志审阅指正。此外,她还像往常一样,给刘少奇的几个孩 子送来了贺年卡、日记本和糖果等物。 刘少奇夫妇知道未生育过的宋庆龄很喜爱孩子,就经常让自己的孩子动手做些 小礼物给宋庆龄送去。每逢过年过节,他们还到宋庆龄家里唱歌、跳舞、做游戏。 宋庆龄对刘少奇夫妇的这几个孩子特别好,经常给他们送来一些有纪念意义的礼物。 三年困难时期,她还特意给孩子们送来一些糖果。那个时候能吃上糖果,小孩子简 直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次宋庆龄送来的东西,虽然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但意义却大不一样。王 光美收到宋庆龄送来的东西后,顿时热泪滚滚,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 “如果宋副主席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宋庆龄就住在后海,怎么能不清楚中南海里发生的事情,她用这种赠书、送礼 物的方式,不过是以此来表达她对刘少奇无声的声援。 1967年1月1日早晨6时,天还是黑漆漆的,福禄居还没有从夜色中显露出轮廊, 刘少奇全家还都处在酣睡之中。 忽然,福禄居的大门被敲得山响,刘少奇夫妇惊醒过来,急忙穿上衣服,来到 外边,看见院墙上已经贴满了大标语:“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刘少奇!”“谁反对 毛主席,谁就没有好下场!”刘少奇这三个字上或者打了叉,或者倒过来写。按照 当时通行的做法,这样写一个人的名字就表明这个人的问题已定性为敌我矛盾了。 从这一天开始,福禄居失去了原有的宁静。 1月3日,中南海的一伙造反派来到福禄居门外示威,要求刘少奇、王光美出来 回答问题。就在这一天,刘少奇夫妇第一次面对面地受到了造反派的围攻和批斗。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孩子们注意到爸爸的身体虽然明显的消瘦了,但饭量依 然未减,表情依然是那样严肃而镇定,就好像白天的事情根本没有放在他心上似的。 这一段时间,社会上的流言蜚语明显地多起来,对刘少奇进行人身攻击的大字 报更是大量充斥街头。他们相信这些都是可耻的谣言,但是光他们几个人相信有什 么用,他们希望父亲能站出来说明事实真相。 他们和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当自己的父母受到诬蔑的时候,都想知道父母到 底错在哪里,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诬蔑,为什么那些家伙要造谣。 吃过晚饭,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围到父母身边。 “爸爸,你说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 “爸爸,你说过剥削有功了吗?” “爸爸,大字报上说,你当国家主席是夺了毛主席的权。有这么回事吗?” “爸爸,康生对造反派说,毛主席要他主持编辑出版你的选集,他选来选去都 不满意,很失望,所以把这件事拖了好几年。” “爸爸,大字报上说你不尊重毛主席,在中央会议上不让毛主席说话。有这么 回事吗?” 刘少奇摸出一支香烟,缓缓地点燃了,缓缓地吸起来。 这些问题他在大字报上都见过,今天白天造反派也提过,他不愿意拒绝人家的 提问,但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有些问题涉及到党和国家的机密,他不能回 答;有些问题纯属断章取义,他解释清楚了人家却不信;有些问题需要从当时的历 史背景出发来解释,可有些人偏偏要割断历史,真应该怀疑他们是故意为之。 “那是1948年11月,中央马列学院在河北平山县李家沟口开学了。我是这个学 院的院长,就去那里给第一期学员做报告。”刘少奇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的很缓 慢,好像故意让孩子们记住似的。 他至今还记得,做报告之前,有人向他汇报说,很多学员不安心在这里学习, 渴望着立刻返回战斗岗位。于是,刘少奇在做报告时,就有感而发地说:“你们要 安心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窗外事可以问一问,但不要因 此不安心。” 引用这两句谚语鼓励大家安心学习,以便今后更好地投入到实际斗争中去,这 有什么不对的呢? 刘少奇又点燃了一支烟。浓浓的烟雾盘旋在他的头上方,仿佛盘旋在他脑海中 的思绪。 我说过剥削有功吗?现在的年轻人一听说要发展资本主义,就像来了洪水猛兽 一样,他们哪里知道,刚解放的时候,我们党还允许民族资本家存在,允许雇工, 那时的经济政策是: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城乡互助,内外交流。这16字方针还是 毛主席提出来的呢。 刘少奇还清楚地记得,那是1949年4月初,中共中央进驻北平西郊的香山不到半 个月,毛泽东便要他赶紧去一趟天津,因为天津在城市管理和恢复生产方面都有一 些需要尽快解决的问题。 天津是1949年1月15日在平津战役快结束时由人民解放军打下来的。共产党接管 天津政权很顺利,但接管后恢复经济的工作却不那么顺当。新接收来的国营企业一 时难于恢复正常生产,私营企业普遍停产关门,开工的不足三成。全市经济滑坡, 工人大批失业,上百万人口生活元着落。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资本家心存 疑惧,担心共产党领导工人清算他们,因而消极生产,有的甚至准备弃厂携款外逃。 而工人、店员也误以为共产党允许分厂、分店,天津解放后一个月内竟发生53次自 发的清算斗争。在共产党干部中,则普遍存在伯犯“右”的错误,怕沾资本家的边 的思想,因而不敢制止工人的过高要求。 4月10日晚,刘少奇乘火车前往天津,随行的除了怀有身孕的王光美、秘书吴振 英、警卫李树槐外,还有刚从香港回国、长期在大城市从事金融贸易工作的龚饮冰、 卢绪章以及中共北平市委的几位干部。 刘少奇从到达天津的第二天起,几乎每天都要去一个工厂,他先后到了中纺一 厂、造纸厂、自行车厂、电工器材厂、汽车制配厂、电灯泡厂、永利制碱厂和新港 码头,一路了解工人情绪,向他们宣传共产党的政策。 4月21日,他来到私营东亚企业股份有限公司。这个大公司建于1932年,在工商 界颇有影响。它在天津有三个工厂,在香港还有一个工厂。刘少奇参观了东亚的工 厂之后,又同工人们座谈。他耐心地向工人们解释:剥削被剥削,不是资本家和工 人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社会发展规律所决定的,资本主义的剥削在一定历史条 件下有其进步性。他又到天津和华北职工代表会对代表们说:“我们必须分清敌友, 我们对民族资产阶级是又联合又斗争,今天来讲,重点是联合不是斗争。要进行必 要的适当的斗争,但不能破坏联合。否则,工厂减少,生产下降,工人失业,对工 人、对国家、对人民都不利。今天中国不是资本主义太发展,而是太不发展。在英、 美、法等国家,资本主义已经发展了几百年,而我们中国资本主义发展才几十年。 所以在新民主主义的经济下,在劳资两利的条件下,还让资本家存在和发展几十年。 这样做,对工人阶级好处多,坏处少。 工人们听了这番深入浅出的道理,心头一下子豁亮了。 刘少奇天津之行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做资本家的工作,解除他们的顾虑。 在他的日程中,找资本家谈话,参观他们的私营企业,开工商界人士座谈会,是预 定的重要安排。5月2日在天津市政府交际处开的座谈会上,就有来自天津进出口贸 易、染织、皮革、火柴等十余个行业的128名资本家。这些座谈会开得煞是热闹。 对这些资本家,刘少奇也向他们认真解释共产党政府的政策。他说:政府要发 展国营生产,也要发展私营生产,从原料到市场,由国营私营共同商量,共同分配, 这叫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赚,就是贯彻公私兼顾的政策。 刘少奇还针对这些资本家的顾虑,对他们讲道:“将来从新民主主义社会到社 会主义社会,就可以和平地走去,不必经过流血革命。这个工作,从现在起就搞, 就是实行劳资两利,发展生产。现在私人资本是有积极作用的,必须充分发挥。” “现在有好些人怕说剥削,但剥削是一个事实……今天在中国,资本主义的剥削不 但没有罪恶,而且有功劳。封建剥削除去以后,资本主义剥削是有进步性的。” 刘少奇的一席话,把蒙在资本家心头的疑云顿时吹散。 工人阶级和资本家的积极性都上来了,天津恢复经济的速度大大加快。全部主 要行业到六七月份就恢复到解放前的水平,走上了稳定发展的道路。 5月10日,刘少奇回到香山后的第三天,妻子王光美在北京医院生下了一个胖乎 乎的女儿。5月13日女儿出世那天,偏巧刘少奇全天有事,14日才抽出时间去医院看 望。望着襁褓中女儿圆圆的红红的脸蛋,夫妇俩不禁回想起他们自建屏县西析坡结 婚以来的一幕幕往事。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中国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呵!从建屏 到北平,这真是一段终身难忘的经历。于是,他们决定给女儿起一个有纪念意义的 名字:平平。 一支香烟抽完了,刘少奇恰好结束了回忆。还有什么问题?对,有人竟然造谣 说我当国家主席是夺了毛主席的权,这真是岂有此理。我必须得向孩子们说清楚。 早在1956年中共八大召开前,毛泽东就提出他不想再担任下一届国家主席了, 到适当的时候还要把党的主席让出来。他当着很多中央领导的面说,当国家主席是 有点名气,但是个苦差事,外事活动多,送往迎来,不自由,干扰读书和研究问题。 大家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就同意了他的意见。于是,在中共八大通过的党章中, 就增加了这样一个新条款:“中央委员会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可以设立中央委员会 名誉主席。”这个名誉主席的位置就是给毛泽东预备的。1959年3月下旬,中共八届 七中全会在上海召开。这次会议讨论确定了许多重要问题,其中最突出的一项,就 是正式决定不再提名毛泽东为下一届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主席的候选人,同时提议 由刘少奇担任这一职务。刘少奇再三推辞,但最后还是服从了组织决定。 1959年4月18日,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北京开幕。4月27日举 行大会选举。刘少奇正式当选为第二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 从会场出来,刘少奇坐上车静静地回到中南海西楼甲号楼住处。会场上的掌声 似乎还在耳畔回响,但他的心里却感到很不轻松,高兴不起来。眼下,农村情况不 好,国民经济比例失调已经显露,人民生活开始发生困难,国际上反华逆流已经形 成且有日益嚣张之势。在这样的时刻就任国家主席,这是一副多么沉重的担子啊! 西楼甲号楼如喜事临门。刘少奇办公室的秘书、警卫、服务人员和他的子女家 人们,早已等候在门厅。刘少奇一进门,大家一齐迎上前去,高兴地同他握手,向 他表示热烈祝贺。 刘少奇却表情严肃,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他向大家点了点头,便又像往常开会 回来一样,匆匆地到他的办公室去了。 在场的工作人员默默地目送他去了办公室。大家从刘少奇的表情上仿佛又读到 了他平时常说的这样一句话:“人民给你多大的权力,你就要负多大的责任。” 烟雾在维绕,思绪也在镜绕,刘少奇轻轻地掸去一截烟灰。 还有什么应该对孩子讲清楚的呢?对,应该说一说编辑出版《刘少奇选集》的 事情。这件事情的全过程康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初数他最积极,可如今又是他 在这个问题上大造谣言。这种看风使舵的人如果是平民,只能令人痛恨;如果握有 重权,那就太可怕了。 刘少奇还记得,那是1960年的时候,是毛泽东亲自提议编辑出版《刘少奇选集》 的。刘少奇不同意,他说除了毛主席的著作外,不要再编个人的选集了。他还建议 编辑一本中共中央文集,这个文集可以把除了毛主席以外的其他中央领导人的讲话 和文章都收进去。但是,刘少奇的这些建议都没有被接受。后来毛泽东又几次提起 编辑《刘少奇选集》的事,中央书记处经过专门开会研究,正式作出决定,成立了 编辑班子,当时还只是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的康生毛遂自荐,提出负责这项工作。 既然是组织上做了决定,刘少奇也就不好再反对了。 1961年5月,刘少奇在湖南农村搞调查,编辑小组的康生、邓力群、熊复、王宗 一等人专门到长沙向他汇报初编情况。他听了之后说:现在党、国家和人民正处在 困难时期、工作这么紧张,自己的思想和精力不能不集中于研究当前情况和解决当 前问题,实在没有心情回过头来去看多年前写的文章,不过,你们的工作可以照常 进行。 编辑《刘少奇选集》是一件严肃细致的工作,很费时间。编辑小组整理好文稿 之后,要一篇一篇地报送刘少奇本人审定。每次送来文稿,他总是说:放下吧,有 空一定看。但他的注意力还是忙于当前工作,送审的文稿在他那里也就一再地拖延 下来了。 那一段时间,康生一有空闲就到刘少奇那里谈论这件事,就是见了刘少奇身边 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忘记不厌其烦地讲出版少奇同志的选集如何如何重要,少奇同 志对党的建设贡献如何如何大。 这时很多同志建议,如果整个《选集》不能很快出版,可以先发表一些有关党 的建设。党性修养的文章,这对推动国民经济调整将大有稗益。谁都知道,“大跃 进”以来发生的问题,一个基本原因就是一些干部脱离群众,违背了中国共产党的 优良传统作风。 《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是首先被选中的一篇。经过编辑小组整理后,刘少奇又 带到北戴河做了一些修改,就这样,这部名著在1962年8月1日的《人民日报》和 《红旗》杂志上发表,同时还出版发行了单行本。 刘少奇还想抽烟,他伸手摸过去,却惊诧地触到一个空烟盒。 他记得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那就是有人说他对毛主席不够尊重,今天造反 派也提出过这个问题,当时被他严厉地批驳了回去:“我和毛主席共事几十年,从 来没有不尊重过他,尽管也有过不同意见,但最后还是按照毛主席的意见和民主集 中制的原则办了。” 他说的完全是实情,但他又不能不在心里承认,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只不过 那是发生在中央会议上的事情,他不能对造反派说出来,即使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能 讲。 “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王光美看出刘少奇已现出疲态,便站起身来,领 着孩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