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夏重五发横起歹意 窦尔敦不忿动侠心 且说神刀无敌佟阔海,命人将儿子救走,一转身挡住夏重五,他强把怒火压下, 拱手道:“久闻夏师父的铁沙掌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不才,愿在台 前领教。” 夏重五冷笑道:“佟师父太客气了,既然足下赏脸,夏某只好奉陪。不过,我 还是要把话再说一遍,只要你肯退一步,把两个镖局并在一处,我当总镖师,你给 我当副手,咱们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有多好。可你太犟了,总想被窝里放屁—— 吃独食。倘若你不是我的对手,就得落一个鸡飞蛋打,倾家荡产,到那时后悔也晚 了。你可别忘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哼!”佟阔海强压着内心的怒火说道:“姓夏的,有话直说,别兜圈转弯子, 今天比武是你提出来的,我佟某从无此意;合并镖局,也是你个人的意思,我压根 儿也没想过。今天如果答应你,我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儿孙;如果不答应,很 明白又非打不可,这就叫武大郎服毒——吃也是死,不吃也是死,我是被你们逼到 这一步的。俗话说,猫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何况人呢。今天面对世人,我佟某 宁愿倾家荡产,也不能将永昌镖局拱手让与你,任你摆布。” 夏重五嘿嘿冷笑着说:“既然如此,看来你是非动武的不可了,那就不能怪夏 某无礼了,请吧!” “咳!……”夏重五往后一退,丹田用气,晃动双臂,亮了个“跨虎登山”的 架式。佟阔海见夏重五已摆开阵势,刷地往下矬身,亮了个“嫦娥奔月”式。众人 都直愣愣地看着这场即将爆发的格斗,偌大的庭院,鸦雀无声,就连窦尔敦也被这 场面吸引住了。 夏重五先发制人,双脚点地,往前一纵,飘落在佟阔海的面前,嘴里喊了声: “嘿!”一掌奔面门劈来。 佟阔海一眼就认出这是铁沙掌,他眼疾手快,往旁边一闪,随即也用铁沙掌相 还。只听得“啪”的一声震响,两个如钢似铁的巴掌碰撞在一起,只见,两人同时 倒退了几步,全场的人都怔住了。原来,这一掌两人都运足了气功,力大无比。佟 阔海只觉得胸膛发热,手掌发麻;夏重五也感到心口胀满,胳膊酸疼。这就叫做强 中自有强中手,云中龙遇上雾中龙。他俩心里都明白,今儿个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稍停片刻,佟阔海舒了舒筋骨,一个虎跃,跳到更重五面前,抖双臂,立双掌, 使了个“老君关门”,照他的双肩推去。这一招要是碰上,就得立刻骨断筋折。夏 重五一斜身,把双掌让过去,使了个“卧牛骗踹”,脚掌横着,奔佟阔海迎面骨蹬 来。书中代言,夏重五腿上的功夫很深,他踢过柏木桩,断过青石条。只听得他脚 上如刮风一股,“呼”一声就到了。 佟阔海见势不妙,急忙收掌护身,往空中一跳,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去了。哪 知,夏重五有独到的功夫,特殊的本领,他见这一脚蹬空了,顺势往地上一躺,仰 面朝天,双腿一缩,又冷不丁往外一伸,这一招名叫“兔子蹬鹰”,奔佟阔海前心 和小腹蹬来。这时,佟阔海正在空中悬着。他没料到夏重五还有这么一手,于是急 中生智,马上丹田提气,使了个“云里翻”,才把这脚躲过。夏重五见这脚没蹬着, 又使了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他二目盯着佟阔海,心中不禁暗暗称赞:姓 佟的果然身手不凡,难怪十余年立于不败之地。又一想,不好,若再打下去,胜负 难料,倘若输在他的手下,岂不身败名裂一场空。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心想不 如用兵器赢他。 夏重五打定主意,便收招定式,冲佟阔海一拱手笑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 胜似闻名。果然,佟师父拳脚精奇,令人折服,了不起,了不起!” 佟阔海不知夏重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停下,上前拱手道:“夏师父过谦 了,照你这么一说,比武结束了不成?”夏重五不动声色地说道:“且慢,拳脚咱 俩刚才比过了,还未比试兵刃,在下有意动动家伙,不知佟师父肯赏脸否?” 佟阔海一听,便猜透了夏重五的用意,他打算发挥善用兵器的长处战胜自己。 书中代言,佟阔海真猜对了。夏重五使一条三停镔铁狼牙棒,重六十三斤,不用说 招法,单凭分量就胜了一筹。虽然说打架靠的是力气和技巧,但是,有力气就能占 上风,所谓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个道理。 闲言少叙。佟阔海早知夏重五善使一条三停镔铁狼牙棒,到底如何,今日不妨 领教领教,焉能被他镇住,随即点头应允。 夏重五大喜,心想这下叫你尝尝夏某的厉害,回身叫道:“来人哪,狼牙棒侍 候。” 手下人答应一声,不一会儿扛来狼牙棒,往前一递,夏重五紧紧护腕,一伸手 把家伙抓住,“呜呜呜”练了几趟。他为何自己练?一来是为活动活动筋骨,二来 可以显示一下威风。练完之后,收招定式,往当中一站,亮了个“举火烧天”的架 式。 再说佟阔海,一回手从徒弟手中取过那把三叉鬼头刀,套挽手,摁雁翅,大拇 指一推绷簧,就听见“锵啷啷”一声,钢刀出鞘,月台上闪了一道亮光。佟阔海把 空刀鞘交给徒弟,“唰唰唰”,也练了几趟,然后亮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他 眼射怒火,冲夏重五喝道:“请进招!” 夏重五毫不客气,二目如锥,扫了佟阔海一眼,正想要先发制人。当下把狼牙 棒抡开,搂头便砸,这条大棒挂着风声,“呼”地就到了。 佟阔海早知那狼牙棒的分量,并不用刀去接,赶紧上步闪身,把棒躲过。接着 他手腕一翻,“嘎(口楞)”一下用刀压住棒杆,刀刃向里,刀背朝外,使了个顺 水推舟,鬼头刀贴着棒杆就上来了。这一刀斩手指,挂脖项,快似闪电。夏重五并 不慌乱,他把棒头朝下,棒纂冲天,棒杆一竖,封住门户,佟阔海一刀正砍到棒杆 上,“咣啷”一声,火星迸冒,把佟阔海的刀弹了回来。佟阔海就觉着臂发麻,虎 口发酸。可是,他并未住手,借劲使劲,以脚为轴,身子一转个,刀随身转,“呼” 一声,奔夏重五后腰扫来。 夏重五没防着佟阔海还有这一手,吓得打了个冷战,暗道好厉害,不愧人称神 刀无敌,急忙使了个“苏秦背剑”,用棒护住后背。不想,“咣啷”一声,刀又砍 到棒杆上。看热闹的人顿时沸腾起来,鼓掌喝彩。“好刀法!”“好棒法!” 且说窦尔敦,在刁斗上看得津津有味,他对佟阔海和夏重五的功夫很欣赏,虽 说都够不上什么高手,但就一般而论,还算可以的。佟阔海的拳脚略高于夏重五; 在使用兵器上,夏重五又比佟阔海稍胜一筹,真可谓棋逢对手,不相上下。但佟阔 海年长,窦尔敦担心倘若时间长了,气力不足会吃亏的。 书寻正文。且说佟、夏二人各自施展招数,杀得难分难解,四十个回合过去了, 仍未分出胜负。佟阔海毕竟年迈,渐渐力不从心,有些支持不住了,只见他刀法慌 乱,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一不留神,“喀噔”一声,三叉鬼头刀的刀翅子, 被狼牙棒上的狼牙给挂住了。佟阔海见势不好,用力夺刀,打算把棒甩掉。夏重五 心中暗喜,他正想找这么个机会还找不着呢,于是他用力往回夺棒,这下佟阔海可 就吃亏啦。他拿的单刀把短,只能一只手用力,可人家的狼牙棒,是长杆的家伙, 两只手都能使上劲儿,这就叫兵刃长一寸,力量占三分。佟阔海非常吃力,急得汗 都冒出来了。 夏重五一看佟阔海无力将刀夺回,心里那高兴劲儿甭提了,他牙一咬,双臂较 力,使劲把狼牙棒一拧,佟阔海已筋疲力尽,不由一撒手,单刀落地。 在比武场合中,按说刀一掉,就算输了,佟阔海有言在先,绝不会耍赖不认帐。 可是夏重五这小子居心不良、凶残成性,他想趁机把佟阔海置于死地,以绝后患。 因为这次比武是官准立案的,不属于私打斗殴,所以,出了人命也没关系,只是给 些抚恤金、损失费而已。夏重五打定主意,花点银子算啥,少个生死对头才是最要 紧的。因此,佟阔海刀落之后,他并没有住手,接二连三地发起猛攻。佟阔海无奈, 只好徒手搏击,心里暗骂:夏重五,你小子真是豺狼成性、蛇蝎心肠。只见佟阔海 被夏重五逼得在月台上来回直转,心里又急又气,身上一阵阵瘫软无力,没几个回 合,裤腿一下被狼牙棒上的齿挂住了,夏重五趁势用力往回一拽,佟阔海身体一晃, 站立不住,摔了个仰面朝天。 夏重五眉开眼笑,永昌镖局唾手可得了,他心里高兴得发狂,可手上并没松劲。 只见他把狼牙棒举过头顶,朝着佟阔海的身体便打下来,嘴里还喊了一声:“嘿, 你就在这儿躺着吧!” 佟阔海摔倒在月台上后,他还想爬起来,可是,那狼牙棒闪电般地朝他砸来。 佟阔海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他把眼一闭,咬着牙等死。 且说佟阔海手下的伙计见镖师力气渐渐不支,心中十分着急,都想上去帮师父 一把,可又觉自己不是夏重五的对手,犹豫间佟镖师突然摔倒。他们心急如火,正 要上前去扶佟镖师,就见夏重五的狼牙棒打下来,众人皆大惊失色,不由得“啊” 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月台下飞上一个人,不知他施了什 么招数,夏重五身子一歪,“噔噔噔”往前跑了几步,狼牙棒没打着佟阔海,正砸 到月台的青石栏杆上,“咣啷”一声,栏杆被打断,狼牙棒也撒了手。夏重五的肩 膀被震得如卸掉一样疼痛难忍,“哎哟哟哟!”杀猪般地大叫起来。 书中代言,这人早看出佟阔海气力不支,他乘人不备,偷偷地下了刁斗,分开 人群来到月台下,在千钧一发之际,他飞上月台,一把推开夏重五,这才救了佟阔 海的性命。 且说夏重五忍着剧痛,站稳双脚,心里纳闷,哪个狗胆包天,偏在这个时候与 我捣乱?他猛地一转身,正好与推他的那个人打了个照面。但见,此人中等身材, 肩宽背厚,项短脖粗,浑身腱子肉隆起,长得气宇轩昂。他散发披肩,月牙铜箍勒 头,面如盆底,蓝中透亮,朱砂眉飞通鬓角,一对阔目,亮如明灯,鼻直口方,留 着大八字黑胡。身穿青布僧衣,又肥又大,腰扎布带,足蹬胖袜云鞋,背上背一包 袱,手里拎着一条虎尾三节棍。站在那里安如泰山,坚似磐石,威风凛凛,不怒自 威,好像是天外飞来的一尊罗汉。 这来者非为他人,正是铜头铁罗汉窦尔敦。他何以如此打扮?原来这是他师父 海靖的主意。一来窦尔敦杀过清兵清将,怕暴露身份,引起官府查究。再者出家人 行动方便,不引人注目。还有个重要原因是,清廷严令剃发梳辫子,不准留头。为 此,有人不服,愤怒至极,起而反抗。清官府四处追捕镇压反抗者,并提出“留头 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禁令。为此倾生丧命者无计其数。然而,窦尔敦坚决不剃 头,也不梳辫子,他以为这是耻辱、是投降。为此,海靖才叫他化装头陀僧。因为 头陀和尚是可以留发的,这样做,既不会招来杀身大祸,又维护了尔敦的尊严。直 到后来,窦尔敦创办山东八大处,手中有了实力,才换成明朝的服饰,束发包巾, 短靠英雄氅,至死他也没剃过头,留过辫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书接前文。且说大秃子夏重五,从未见过窦尔敦,也不晓得他武艺如何,不由 得勃然大怒:“呔!哪里来的野和尚,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暗使绊子,坏我的事?” 窦尔敦哈哈冷笑两声,疾言厉色地说道:“夏重五,你这个人也太歹毒了。常 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但能容人且容人。你强行威逼人家与你比武,比不过人家 的拳脚,又耍花招以己之所长制人所短,佟镖师战得精疲力竭摔倒于地,也就罢了, 你为何起歹心,欲置他于死地?我早已忿忿不平,这才拔刀相助。” “呸!用不着你来教训你夏爷,你究竟是何人?与姓佟的是什么关系?”夏重 五被窦尔敦指责得无言以对,反问道。 窦尔敦说:“在下与佟镖师毫无牵挂,与你亦远无仇,近无冤,只是看你横蛮 无理,既要夺人家镖局,又要伤人性命,凶狠残暴,欺人太甚。” 夏重五哪里知道窦尔敦的来历,更不知那一身非凡的武艺。他是山中无老虎, 猴子称霸王,借着胡景春做后台,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只见他冷笑几声说:“我 看你是活腻了,想当个替死鬼。来人哪!给我把这野和尚捆了,押往官府问罪!” “喳!”同顺镖局的众打手们蜂拥而上,把窦尔敦团团围住,抱腿的抱腿,搂 腰的搂腰,还有几个拧胳膊的,七手八脚忙乎了半天。窦尔敦纹丝没动,闭上眼睛 任他们摆布,可把这些打手急坏了,搬也搬不动,拽也拽不走,窦尔敦就好像一甬 石碑竖到那里。众打手一个个累得脸红耳赤,呼呼直喘。有一个心眼儿多的,向众 打手喊道:“这和尚会定身法,搬不动就打他,打呀!” “打!打!”众打手突然猛醒,立刻改变了方法,拳头、撇子、窝心腿,像雨 点似的朝窦尔敦打来。窦尔敦依然丝毫未动,只是暗中运气发功,使出了达摩阔气 法,顿时,浑身上下硬如坚石。打手们舞拳飞脚,打在他身上,就像碰到铁石上一 样,疼得他们嗷嗷直叫:“哎哟、哎哟,这和尚怎么身上这么硬!”“真他娘的, 像是钢打铁铸的!” 不一会儿,一个个都自动退下阵来,有的手腕子肿了起来,有的脚脖子挫了位, 还有的扭了腰,龇牙咧嘴,狼狈不堪。 此时,佟阔海早已回到座位上,对这位头陀僧感激不尽。他看得清楚,这个和 尚决非等闲之辈,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心里直犯嘀咕。 再说夏重五,在一旁也看得清楚,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想:我的娘,这 家伙是什么人,真不得了。又一细看,头陀和尚此时正闭着眼发功,他突然灵机一 动。生出一个鬼主意,暗自咬紧牙关,把狼牙棒悄悄地捡起来,踮着脚尖,偷偷地 绕到窦尔敦的背后,想乘其不备,狠狠给窦尔敦一棒。 正当夏重五举起狼牙棒,鼓足全身的力气,向尔敦头顶砸去的时候,佟阔海眼 尖,高声喊道:“大师,身后有贼人,快闪开!”此时,全场的人都被这触目惊心 的场面给惊呆了,个个手里攥着一把冷汗。 实际上,大家也是虚惊一场,你想,那窦尔敦是何等的英雄,早已练就眼观六 路,耳听八方,机警灵活,明察秋毫的功夫。对夏重五的险恶行径,他早已耳有所 闻,身有所感,只待他动手时,再给他点颜色看看。同时,也是为了让众人识得夏 重五是个何等卑鄙的家伙。 当夏重五挥舞着狼牙棒,以泰山压顶之势砸向窦尔敦的后脑勺时,只见他将身 子闪电般地一斜,同时,迅速地伸开右臂,一抖腕子,只听得“嘣”的一声,一把 抓住棒杆,随即轻舒猿臂,宽扭狼腰,往前一拉,大喊一声:“过来吧!” 夏重五万没有料到这一着,再加用力过猛,身子早已失去平衡,又被窦尔敦神 力这么一拉,“吭”的一声,来了个以头抢地狗啃屎。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狼牙 棒,早已顺势落在尔敦的手中。 夏重五被摔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刚想挣扎着爬起来,被尔敦一只脚踩在脑 袋上。跟着他的脚掌在头上前后一转动,就听见夏重五杀猪般地惨叫:“哎哟,痛 死我了,师父饶命,我不动,我不动。” 窦尔敦轻蔑地一笑说:“这就对了,老实待一会儿。”随后,他用手掂着那根 狼牙棒!对周围看热闹的众人说:“这玩艺比麻杆也差不了多少,没多大用处?” 说着,两手抓住棒杆的两端,又用膝盖向前一顶,只见这根用铁锻制的狼牙棒变成 了一个“乾坤圈”。在场的众人不禁发出一阵惊嘘声和赞叹声,“好神力!好神力!” 窦尔敦并无伤害夏重五的意思,只是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见他一败涂地,吓得 一动也不敢动,就将手中拧弯的狼牙棒扔到一旁,准备退出场去。突然,听得“咣 当”一声,就见从配殿里边走出一僧一俗。那个俗家高声喝道:“呔!哪里来的狂 徒,竟敢在老子面前卖弄武艺,来来来,待我会你一会。” 窦尔敦转身回首,闪动虎目定睛观看,只见那说话的人,身高丈余,瘦骨嶙峋, 多少有点驼背,光头顶,梳着剪子股小辫,大红辫穗飘在身后。小短脸、面色白黄、 颧骨高耸、两眼深陷、塌鼻梁子、翘鼻子头、方海口、山羊胡、二目如灯,秃脑门 上长着一块黄癣,大如瓶盖,形如制钱,甚是引人注目。他身穿米色裤褂,千层底 大尾巴兜跟洒鞋。浑身上下精神洒脱。 那个和尚,却又黑又胖,身披袈裟,足登云鞋,长得大鼻子、大眼、大嘴、大 脸、大下巴,那胳膊、大腿更是大得出奇,肌肉隆起,又粗又硬。这时,他光头顶, 嘟噜着腮,满脸横向地走过来,一脸凶相,面目可憎,此人是本寺的如意和尚。那 前者是谁?正是胜英的得意门徒,一粒洒金钱胡景春(他这个绰号,就是根据脸上 的那块黄癣起的)。 他们原打算暗助夏重五,不公开露面,一是避免以势压人的劣名,二是认为佟 阔海一老朽,用不着他们伸手。因此,月台上比武的时候,他俩坐在配殿窗前,一 边喝茶,一边看热闹。见夏重五把佟阔海杀得大败,就要结果其性命,高兴得手舞 足蹈。 他们以为永昌镖局十拿九稳是夏重五的了,万没料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 形势骤变。胡景春乃是著名的武林高手,闯荡江湖数十年,经得多,见得广,差不 多各门各派的名人,他都认识。今日见这个头陀和尚,煞是面生。其实这也难怪, 窦尔敦刚刚出徒下山,名声还没闯出去。 不过,胡景春虽然不认识窦尔敦,单凭他方才亮的这几手,就断定这是个了不 起的人物。因此,他再也坐不住了,这才推门而出,要替夏重五解围拔横。书中代 言,胡景春为何为夏重五卖力,原来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是甥舅至亲,胡景春乃 是夏重五的亲娘舅,要不怎能特地从京师赶到保定帮忙呢。 书接前言,胡景春和如意和尚,分开人群走上月台。这时,窦尔敦已把脚抬起, 夏重五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哭丧着脸来见胡景春,“舅舅,我……”“废物一个! 我全看见了,还不闪退一旁!”胡景春瞥了他一眼,夏重五羞愧难当灰溜溜地退在 后面。 胡景春抖擞精神,挺着胸脯,一手捋着山羊胡,一手后背着,踱着方步走上前 来,他边走边仔细打量着窦尔敦,故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拉着长调,以长者 的口吻问道:“你是什么人哪?嗯?叫什么名宇?哪个门户的?你师父是谁呀——?” 窦尔敦一看他那酸溜溜的尊容,便十分恼火,不客气地答道:“在下姓甚名谁 与你何干?本人无可奉告。”“嚄!人不大,脾气倒不小,还守口如瓶?甭问,你 肯定不是正门正户的人,要不,你何必回避呢?” 窦尔敦不耐烦地问道:“你是何许人?敢道个姓名吗?”胡景春冷笑道:“老 朽跟你可不一样,我是灶王爷上天——有啥说啥。我乃湖南岳阳人氏,半路拜胜手 昆仑侠胜英为师,绰号人称一粒洒金钱,胡景春是也。” “噢!原来是胡景春!”窦尔敦心中暗自说道。他的名字窦尔敦早已听说,临 下山的时候,师父也提到过他,只是未见其人,不识其面。听说他是胜英的得意门 徒,换句话说,也是得力的打手,窦尔敦早已憎恶他们师徒的所作所为,更恨胜英 师徒没有骨气,心甘情愿给清王朝当奴才、走狗,竭尽奴颜婢膝之能事。他曾想, 有朝一日遇上胜英师徒,非惩罚他们一下,给他们点厉害看看。没想到,冤家路窄, 今日在此相遇。他看得很清楚,夏重五之所以如此猖獗,横行妄为,就是因为背后 有靠山。这个靠山并非旁人,乃是自己最憎恨的那帮人。他们表面上假仁假义,实 质却助纣为虐、欺压良善。窦尔敦越想越气恨难平,怒火直往上撞。他拿定主意, 借此机会狠狠教训胡景春一番,打打胜英一伙的嚣张气焰和威风。 书接前文,窦尔敦听了胡景春的自我介绍,仰面讥讽地笑道:“你就是胡景春 啊,怪不得夏重五敢如此蛮横无理、胆大妄为,原来是仗着你的势力呀!在下有个 怪癖,专爱管人间天下的不平之事。今天这个事,在下是管定了,除非你们收回无 理要求,向佟镖师赔礼认罪。” “嘿嘿!”胡景春从鼻孔哼了两声,瞟了一眼窦尔敦,冷笑道:“快人快语, 痛快!痛快!请问,你凭什么口出狂言,总得拿出几手给众人开开眼呀?”窦尔敦 毫不含糊,回道:“任你挑,要什么给什么。” 胡景春眼珠一瞪,惊叫道:“啊?!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吧,即便是达摩转世 再现,也不敢如此放肆。你敢说,天下的武艺你都精通?”“那不敢说。不过,我 倒是挨打的不会,打人的全会。” 胡景春被噎得目瞪口呆,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他把胸脯一拍说: “这样吧!咱俩比试比试,你若把我赢了,同顺镖局从现在起就关门倒闭,夏 重五滚出保定,把镖行这碗饭就让给姓佟的了。” “好!不愧是名人快语!”窦尔敦抚掌又道:“你说话可算数?”“休得无礼, 你四两棉花纺(访) 一纺(访) ,睁眼看看说话的是谁?我们上三门的人,专讲 ‘信义’二字,决不会屙屎往回坐。” “太好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就喜欢师父这种痛快人,咱们一言 为定。” 窦尔敦说完,一摆手,把身后的佟阔海叫到跟前,“你听见了没有?”“大师 父,在下听得一清二楚。”佟阔海见有人为他抱不平,心里甚是感激,急忙答应。 窦尔敦点点头,说道:“你还不过去,谢谢胡老先生!” “且慢!”胡景春急道:“先别忙着称谢,我的话还没说完。”“还有什么说 的?”“方才我说了,你必须赢了我,才将同顺镖局让于佟阔海;假若你败到我手 下,又该如何呢?”胡景春问道。 “哈哈哈哈!”窦尔敦大笑道:“倘若我不是你的对手,任凭你发落,送官定 罪,怎么都行。佟阔海的事,我也管不了啦,他自然会把镖局让出来,交给夏重五。” 胡景春点点头,眼珠一转,又说:“空口无凭,到时变卦怎么办?”“愿立字 据为证。”“好!取纸笔来。” 胡景春一声吩咐,夏重五忙命人把桌子抬过来,取出文房四宝。胡景春也不客 气,大模大样,提笔在手,“唰唰唰”几笔立了一份文书,他和夏重五先后在上面 签了名,按了手押。 窦尔敦也毫不犹豫,大笔一挥,当下写好字据,签名画押。事到如今,佟阔海 更不含糊,他想人家窦大师敢于豁出性命。自己又有何虑?接过字据也签了名,画 了押。 双方都写毕,夏重五和佟阔海交换了字据,各自保存。接着,便是窦尔敦与胡 景春比武。 欲知窦尔敦大战胡景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