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意欲何为 秦王挥一下手,值日官退下去了。秦王看着长孙无忌他们说:“李安达来宣班 师诏令,张婕妤不干正事,先传我的话,就说我身体不适,外人一律不见!”“大 王意欲何为?”房玄龄小心地探问道。秦王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继续说道: “传我的命令:将宫中有关山川形胜,人物品第、军士簿录等图籍制诏秘密封 存,藏于大营之内,将洛阳宫女一部分赏于有功将士,余者全部遣散!”“大王!” 房玄龄怕秦王冲动,刚要劝说两句,秦王却拂袖快步而去。朝使李安达怀揣诏书, 到宫城帅帐门口几次都被挡了回来,门卫言秦王染病,不能见客。婕妤张艳雪为完 成选美使命,冗自闯进后宫,但触目所见,一片荒凉,稀稀拉拉的几个宫女,皆年 老无用之辈。找秦王问原因又找不到,气得张艳雪无计可施,忙去找齐王李元吉问 个究竟。 到了齐王营中,正好李安达也在那儿。两个人在元吉面前大倒苦水。李元吉暗 暗高兴,摆酒设宴,隆重地接待他们。席间,元吉摒退左右,对李安达和张艳雪神 秘地说: “秦王看轻你俩,就是看轻圣上,有诏不接,私放宫女,坐镇宫中,其中大有 蹊跷。” “秦王想干什么?”一向好生事的张婕妤伸着头问。 李元吉又压低声音说:“此地不可久留,汝两人可速回长安,向圣上奏明,秦 王无视诏敕,初平东都之日,偃蹇顾望,不急还京,分散钱帛,以树私惠。违戾如 此,其反逆之心,昭然若揭。” 张艳雪听了连连点头,李安达不敢表态,只是挂念宣诏的事,着急地问元吉: “这诏书不能宣怎么办?” 李元吉出主意说:“明日你再去帅帐,把诏书摔于门卫,你走你的道,谅下人 不敢不把诏书传达于他。” “也只有这样了。”李安达垂头丧气地说。 洛阳城南龙门东山,古松参天,翠竹成片。林中小道上,身着葛布衣衫的一行 十余人,边走边看,望着一边是悬崖峭嶂,一边峻岭平畴,打头的一个相貌英武, 显得难得的悠闲,他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和几个随从说说笑笑。又向山中走了四、 五里,只见山上半云半雾之中赫然显出一座道观。一行人走近,道观两扇黑门徐徐 打开,在两个青衣螺髻童子的拥护下,一个身穿百衲道服,足登麻鞋,手摇尘尾的 老道飘然而出,迎着拾级而来的一行人呵呵大笑,说道: “这里面有圣人,莫不是秦王?” 打头的那个主人模样的人急走两步,深施一礼,问:“敢问师父莫不是茅山十 代宗师王远知王仙人?” “不敢,不敢。”老道颔首答礼,伸手请道,“请秦王到观中说话。”一行人 嘴上不说,心中暗暗称奇,这王远知王老道果然厉害,深山老林之中,他怎么算出 来者是秦王。 小小道观清洁雅静,有几只白鹿悠闲吃草。秦王李世民边走边看,心中却轰然 作响,王道士见面那一句“圣人”的话让他难以平静,这是预言?还是入道脱俗的 人在诏示天命? 其他从人在外,秦王和长孙无忌、房玄龄随老道进了一处净室,分宾主坐下, 童子献茶毕,秦王开门见山地问道:“仙人从来未见过李世民,怎知李世民来到?” 王道人手捋胡须,笑着说:“道家的鼻祖是老子,乃秦王祖先。远知身为道家 弟子,习练元气,交感阴阳,焉能不知!” 秦王呷了一口山茶,说:“如今李唐已立,敢问仙人天下大事?” 王远知笑了一下,回答的却是言简意赅——“老君子孙治世,此后吾教大兴。” 秦王也笑了一下,直接问道:“想请仙人为李世民指一条路。” “观外见面时,老道已打过招呼,此等话题,又何必多说。”王远知甩了一下 拂尘,双目微闭,说道。秦王顿了顿,拱手一拜说: “方才见面,仙人呼李世民为圣人,李世民甚觉惊骇。” 王远知转而大笑道:“天地开辟,元气分为阴阳,阳气上升为天,阴气下凝为 地,阴阳运生,万物盛衰,一切俱为上天所定,天命已归,惊骇所为何来?”说完, 王远知又如老僧入定一般,半闭双目。 秦王知道他该说的都已说了,自己该知道的也已知道了,于是示意一下身后, 身后的房玄龄走上前来,把手里的一个布褡放在八仙桌上,说:“今日上门,多有 打扰,一些黄白之物,不成敬意,望仙人笑纳。” 王远知向布褡甩下拂尘,仿佛拂去世间的俗气,说:“此无益之费,贫道已久 出尘埃,安得复寻俗事?世间纷争,用该用到它的地方去吧!” 秦王知一代宗师,志不可夺,示意玄龄收起布褡,而后起身施礼告辞:“李世 民有扰清静,他日得志,必当再来聆听教诲。” 王远知策杖送秦王一行人于道观外。观外黛色晴岚,松涛阵阵,秦王和长孙无 忌、房玄龄等人如饮醍醐甘露,如从迷离中清醒过来,浑身感觉到一种巨大而神异 的力量,仿佛看到可触可摸的未来。 龙门东山之行后,秦王仿佛有了主心骨,下令整顿军马,班师回朝。武德四年 (621年)七月甲子这天,天还未亮,长安城中已沸腾起来。大街小巷,彩旗飘 展,鼓乐阵阵,百官士民,焚香顶礼,涌出东城门,前去迎接凯旋的秦王大军。 巳时一刻,三声炮响,数百名黄门鼓乐手,手提肩挎,吹吹打打,阔步、入城, 什么金钲、大鼓、长笳、鸣笛、歌箫等十二案乐器一齐奏响。随后,五营开道兵骑 着高头大马挺胸凸肚而来,前营红旗,以绛帛镶之;中营赤旗,以金黄镶之;左营 绛红旗,以石青镶之;右营朱红旗,以素绫镶之;后营绯红旗,以玄纁镶之。五营 赤色,一队一队地排过去了。这时,街两边围观的百姓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自东 至西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百战百胜的大唐秦王李世民,头戴紫金冠,身披黄金甲, 骑着掣电追风的什伐赤骝马,当先而行。齐王李元吉、李世勣、屈突通、宇文士及、 秦琼、尉迟敬德、程知节等二十五员上将,威风凛凛,紧随其后,接着是八百名关 中壮士组成的护卫方队,黄旌白钺、金瓜银锤、前呼后拥。 紧接着在紫金红旗的导引下,一万余名最精锐的铁甲骑兵开过来了。但见刀枪 剑戟如森林般的无边无际,旌旗蔽日,飘摇着龟蛇龙凤之形。马蹄声如雨击鼓点, 轰鸣在人们的耳际,那真是兵强马壮,天下无敌。骑卒方阵过后,在刀斧手的押送 下的几十辆轱辘作响的囚车,王世充、窦建德等俘虏,塌着眼皮,垂头丧气地蹲在 里面。还有十几辆大车,专门载着隋朝乘、御之物。 万余铁骑穿过朱雀大街,经太极宫城南门,耀武扬威一番,出西门,回到西郊 军营。秦王等人则押着王世充、窦建德来到北城太庙,所谓“献俘于太庙”。 太庙大殿前,设香案,铺祭物,列灯四十九盏”香烟缭绕中,秦王亲读祭文, 告捷于列祖列宗。而后,将王世充、窦建德押了过来,按于地下,命令他们向李氏 的祖宗三叩头,以示臣服。献俘仪式结束后,秦王和李世勣等人乘戎辂,押着王、 窦二人来到承天门。 承天门前,高祖李渊戴十二旒冠冕,率太子百官,接受秦王的献俘仪式。 高祖坐于金交椅上,指着跪在地上的王世充数落道: “汝本一江都宫监,媚上欺下,以成气候,然身为隋臣,不思报效,却废皇泰 帝,自立为帝,其罪大也。我大唐兵至洛阳,汝本应箪食壶浆以迎,然却冥固不化, 伤我天兵,今既已被擒,复有何言?”王世充心里说,你李渊当初也不就是一个宫 监,却也篡隋称帝,有何面目来数落我。王世充装出一副可怜相,叩头三呼万岁毕, 说道: “计臣之罪,诚不容诛,然陛下爱子秦王许臣不死。” 高祖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拱手说:“王世充全城以降,避免了宫城损坏和 许多人员伤亡,望父皇酌情免其死罪。” 高祖沉吟了半天,方才说道: “赦王世充为庶人,与兄弟子侄一起徙迁巴蜀,没有诏令,不得返京。” 王世充见捡了一条老命,千恩万谢,叩头有声,退了下去。这时,窦建德被押 了上来,见了高祖,窦建德昂首不言。高祖数落了他几句,他也是一句不应。气得 高祖一挥手道:“押入大牢!” 望着窦建德被押出承天门,高祖召刑部侍郎李瑗道:“择日将窦建德斩于市!” 秦王李世民上前请道:“建德刚正,斩之恐其旧属不服,望圣上赦其死罪,令 其招故属归降。” 高祖说道:“王世充不知廉耻,朕故赦之,是因为其再不能成气候也。窦建德 凛然难犯,留之终是祸害,故当诛之。” 高祖的一番高论,连一向英明的秦王李世民也不得不点头称是。三天以后,窦 建德被斩于市,而王世充一家几十口,则坐着大车,向巴蜀进发。后人多为之不平, 讥笑李渊可赦而不赦,当诛而不诛,可又有谁知道李渊的那一番高论。 王世充躲过了初一,也没躲过十五。在徙往巴蜀,居雍州廨舍之时,王世充正 和其兄王世恽闲聊,庆幸其全家不死,忽然门外马蹄得得,闯进来十几个大汉。其 中一人手持敕书,高声大气地令王世充跪接敕书。王世充不敢怠慢,急令其兄一起 跪下。来人却一言不发,拔出腰刀,“刷刷”,将王世充、王世恽杀死。来者是定 州刺史独孤修德。其父独孤机曾事越王杨侗,越王被杀后,独孤机欲杀王世充归唐, 事败被杀。独孤修德兄弟为父报仇,特地伪称敕书,杀死了王世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