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 却说明军兵退平壤不久,谍报传来幸州得而复失。李如松得知消息后,深悔退 兵决定太过仓促,碧蹄馆战后应马上集合兵力反击,乃是争取胜利的好机会。现在 白白错失战机不说还送幸州给倭寇。如今倭寇全军在汉城集结,势力大增,虽然现 在平壤一带联军人数达五万上下,却还不足日军一半,且朝鲜士兵战斗力远不如明 军。再进兵,就要和日军做全军决战,气势此消彼长之下,胜负难料,要寻觅新的 战机,又是如此困难。 宋应昌刘黄裳两人接到相国张位和朝中好友秘函,说朝中有部分言官就开城退 兵弹劾几个援朝主将,说他们放走敌人,纵敌为患,众人好生提防。李如梅、查大 受得知非常愤怒,拍桌大骂那些文官只会颠倒是非黑白,在后方扰乱视听,成事不 足败事有余,被李如松呵斥一通。然军情紧急,变化万千,众人却又不得不强打精 神料理军务。 一日,担任了朝鲜忠清、庆尚、全罗三道都体察使的柳成龙带部下一千三百军 马前来会合。柳成龙年过半百,精神矍铄。此老原来出任过朝鲜的领议政,也就是 首相的职务,举荐过李舜臣等名将,颇有见识,因党争被贬官外放。在任上苦撑危 局,鼓励百姓组织义军打击倭寇,名望甚高。宋应昌敬他是抗倭同道,朝鲜百官中 少见的良臣,特特与他把酒接风。 席间说起战局,柳成龙笑称自己乃是一书生,不懂行军打仗,但是这次带来的 既有朝鲜官军,也有南部募集到的义军,其中义军首领孙仁甲颇懂兵事,能说汉语, 曾和星州义军郭再佑协同作战,小赢过倭寇几仗,不如让他来分说一二如何? 孙仁甲?李如松有点好奇,唤入帐内一看,原来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长了 山羊胡子,戴着高丽帽,衣衫陈旧,乍一看就跟普通朝鲜士兵差不多,毫不起眼。 及至滔滔不绝说起朝鲜义军种种情形,倒是条理清晰,颇有头脑。 原来朝鲜沦陷,军队溃乱,日军长驱直入,屠杀朝鲜百姓,烧杀淫掠,无恶不 作,引发各地义军纷纷起兵,有百姓自发组织的,有原来朝鲜散兵游勇集合的,也 有部分以僧兵为主。义军每股少则十数人,多则近千人,相互之间有联络有不联络, 四处游击,见到小股或是离队的日军士兵就乘机或擒或杀,也有打埋伏打劫日军补 给部队的。此起彼伏,没有任何规律,出击快,转移也快,声势虽不浩大,也没有 能力攻打城池,却有如蚊蝇叮大象,不远不近,打击不到又驱赶不走,纠缠得使日 军好生头痛,北侵速度拖累不小。只是大多数义军是民间自发组织的,热情是高, 却没有足够的武器,朝廷没法补给,不用说火器,连好的刀枪也很少,很多义军士 兵从家里取了菜刀,棍棒前来参加。偶尔袭击一下日军的军械仓库,也只能得到少 量的补充,苦苦支持,十分困难。如果能获得足够的军械补充,那南面情势将是大 大不同。 宋应昌听得频频颔首,李如梅忽然在旁边问了个问题:“孙义士,倭寇劫掠得 到的金银,是囤积到某城某地还是运回倭国去的?” “回大帅,倭寇抢劫,不单是金银细软,粮食、女人统统都要,这些畜生抢了 我们的女人,玩够了就杀掉,金银财宝本来据说都送回倭国去的。但是现在李舜臣 将军带领我们朝鲜水师打了好多胜仗,消灭了倭国很多水军,倭寇水路不通,据说 现在大部分金银财宝都堆在他们的釜山大营。” 柳成龙笑着补充道:“据本官所知,倭寇汉城附近的仓库除了粮草,也囤积了 不少劫掠来的金银。” “哦,”宋应昌下意识地点点头,这边李如柏却留心上了:“老大人说的是龙 山大仓?” “不错,龙山仓原是我高丽国仓,积储粮足支我国数年之用,听说倭寇改造龙 山大仓作为他们前线的补给仓库,相信积累的粮草辎重必然不少。” “是的,我军谍报也提到过。”李如松和李如柏李如梅交换了个眼色,含糊地 应道。 “此次天朝派来精锐援军,又有义军和我朝鲜百姓的支持,一定能夺回倭寇劫 掠去的财物和家国。”柳成龙说道。 “大帅,小人还有一事要亲自向大帅道谢。”孙仁甲眼圈有点红,好象有泪水 要流下来的样子,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这是为何?孙义士且莫多礼!”李如松连忙扶住,不让他下跪。 “大帅进兵平壤途中,可能遇到一个小山村?那村里别无年轻人,只有几个位 孤老?大帅并不因可能泄露行军路线而杀了他们,反而赐下一袋粮食?” “有这样的事?似乎记不起来了。”李如松有些疑惑,入朝以来,戎马倥偬, 想的都是如何克敌制胜的军机重事,对行军途中救助朝鲜孤老的小事根本没放在心 上,一觉醒来早已全然忘却。 “实不相瞒,这几个老人,是我等义军家属,其中就有小人老父在内。小人等 在庆尚道起兵,生怕倭寇对家中亲人不利,故而先派几个兄弟分批将老人家属送往 北方。不料途中失散,本想老父等绝无生还希望。真是不想老天有眼,大帅能在进 军平壤途中遇到他们,搭救了他们,这要不然……老父平安到达我们北方落脚点以 后,派人传话来说那天他亲眼看到过天朝李大帅的将旗,是天朝李大帅救了他们, 绝不会错,叮嘱小人如有机会,务必要向恩人道谢!”孙仁甲感激地说道,“大帅 今后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水里火里,只要一句话吩咐,小人这条命就是你的, 皱一皱眉头就不算好汉。” 柳成龙见李如松一片茫然,笑着为他解围道:“天朝的援军军纪严明,对我朝 鲜百姓秋毫无犯。一路来本官也见得天朝援军分派米粮给我朝鲜百姓;为我朝鲜百 姓修城建屋,比比皆是,当真是上国的仁义之师!孙义士的父亲纵然不是大帅亲自 拯救,也是天朝援军所救,这笔帐当然要算在主将李大帅头上,受他这几个头也是 不为过,哈哈。” “是,是,是,李大帅,小民这里给您磕头了!” “扶危救困,是我军份内之事,孙义士不必多礼。”刘黄裳也笑着抬手安慰道。 杯酒言欢,宾主气氛融洽,众人兴致渐饮渐高,柳成龙取出一把扇子请李如松 提写,李如松乘酒意提写七律一阕:提兵星夜渡江干,为说三韩国未安。 明主日悬旌节报,微臣夜释酒杯欢。 春来杀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已寒。 谈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尚忆跨征鞍。 柳成龙、宋应昌等击节赞赏,李如松叹道:“当年戚继光大帅文武双全,如果 今天是他老人家提兵至此,必有磅礴大气的名句,末将不过是敷衍塞责,附庸风雅 罢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