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药迷宫 ——御含枝惊心动魄 放生节不收强弓 一 乾隆皇帝曾留下御笔:“佛法始自天竺(印度),东流至西番”,蒙古人古称 唐古特。其地日三藏,其番僧,又相传称喇嘛。 喇嘛之宇,汉字不载,元明史中,或讹书为刺马。陶宗仪《辍耕录》载:元时 称帝师为刺马。予细思其意,盖西番语,谓“上”曰“喇”,谓“无”曰“嘛”, 喇嘛者谓“无上”,也记作“无尚”。 喇嘛教又称黄教。此教始盛于元,沿及于明。元时封藏僧八思巴为国师,后复 封为大宝法王,并尊之日帝师。明洪武初,也曾封有国师、帝师尊号。清朝于康熙 年间只封一位章嘉国师。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为宗喀巴大弟子,乾隆朝后,雍 和宫的住持,以“呼图克图”(活佛)之相袭,还为蒙古喇嘛庙。 话说绰号叫作北京喇嘛的宝音昨天坐在颐和园乐寿堂东殿,只顾了上口却忘了 下口,喜吃了一肚子的美味佳肴之后,便喜滋滋地坐着朝廷派出的八抬大轿乐悠悠 的回到了雍和宫。这天夜里宝音大概是吃多了,贪胃和馋肠成了一对“老冤家”, “叽哩咕噜”地打了半宿架还是不肯摆孽。 两个时辰下来,跑了八趟茅房过后,上吐下泄的宝音四肢早已经软得没有了精 气神,可心里的那一股子亢奋劲儿仍是不减丝毫,而且甚感无尚光荣的感觉随着分 秒俱增。看样子他是真的乐丢了魂儿…… 也许是精神做祟,肚子咕叽了一夜,宝音喇嘛脸上的表情仍是精神抖擞,一点 未见筋疲力尽之色。天一放亮,他就起来了,带着孤傲一世的神情步出了永佑殿后 门,照直就拐进了柏团簇簇、秀竹青青、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的法轮殿。 法轮殿顶馏金宝塔上的铜制风铃叮咚作响,发出了一串串悦耳的声音。宝音喇 嘛站在法轮殿的庭院内放眼望去,庭院左侧的班禅楼,右侧的戒台楼都已被他扫为 平常之地,就连以往高大宏伟的法轮殿在他的眼里,今天也显得不高了。 他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心想:嗤!这算啥,比起颐和园你算啥!就连大殿正中 的那尊佛像也就只不过是一个铜胎罢了,有能耐铜胎下生出两条腿来,走进颐和园 那才叫真本事呢。 此时,宝音喇嘛的狂妄之心就像是刚刚长出雏毛的鸟儿,大着胆子、抖动着刚 刚长出来的雏翅,不知天高地厚的竟然做起了攀天伸嘴舔月亮的美梦…… 早上的晨辉映照着雍和宫的主殿,太阳的光辉和殿顶金黄色的琉璃瓦交相辉映, 显现出佛教圣地的圣辉与庄严。宝音绕进主殿时,雍和宫的“呼图克图”活佛在主 殿内已经打坐有一个时辰了。此时的“呼图克图”活佛在默念之中正入弹境。佛前 供放着的三鼎香炉里,供香缭绕。禅房寂静,只可听到“玛尼珠”的捻动声。今天 不肯来此修行“五德”的宝音喇嘛只是向正殿里扫了一眼,然后就重掸袍袖带着溢 于外表的轻佛之心扬长而去, 回到自己的排房,宝音关门闭锁,哈腰撅腚的从一只木柜的底层取出犀牛鞭、 当归身等七种名贵藏药,重新配制起“壮阳补阴”的黑药丸子和红药丸子来。 昨天,宝音为西太后请脉时,他心里就明白了:西太后她哪有什么大病,从她 的眼睛里闪现出来的那股情欲之火来看,最好的良药就是男人。 ……一个个的黑药丸子在他手中左团右转地被捏了出来。制做完毕他又一个个 地数了个遍,加起来整整是81颗。看着药丸子他暗笑道:这黑药丸子的威力别人不 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服下了它哪一个男人能躲得过媚颜浪体之色,年纪轻轻的那 尔苏更是如此。这黑药丸子献上后,西太后一准重赏。佛是金装的好,人是银装的 好。没银子成吗?我若是有成堆的银子,还怕斗不过那个和我争风吃醋的三爷喇嘛? 别看他三爷喇嘛比我年轻,可那个竹叶寡妇认的是银子,而不是什么男人。康熙年 间有章嘉国师,光绪年间就不能再出一个宝音国师?说不准西太后一高兴,真的就 封我一个什么宝座呢。宝音七想八猜,七面鼓八面锣的敲打出一连串的好事来。乌 龟想要坐在凤凰头上,青天白日里宝音又作了一番美梦。 佛祖教诲:出家人应四大皆空,六根清净。苦修行为出家人之本;金钱为身外 之物、万恶之源。可是由宝音喇嘛精心炮制的药丸子岂不成了贪婪的罪证?那首与 竹叶寡妇有关的民歌《北京喇嘛》岂不成了偷情的笑柄? 佛祖又教诲:良知是自己的,名誉是别人给予的。人若不以良知量事,必有厉 鬼以击其脑。 多行不义毙自毙,宝音喇嘛最终暴死街头便是一个例子,当然,这是后话。 雍和宫乃佛教圣地,此间不容六根不净之人。宝音喇嘛暴死街头,是佛意?是 天意还是民意?死时必有细述。 再说宝音喇嘛制做完了黑、红两种药丸子,见时辰还早,心里便有些捱不过了, 心想:离下午给西太后诊病的时辰还早着呢,倒不如抽这个闲空去看一眼竹叶寡妇。 他想得快,做得也快,三下两下便换上了长袍,搭上皮褡裢就出了门。 “宝音爷,时辰还早呢,白天里出宫做什么?”看守宫门的小喇嘛伸手拦住了 宝音喇嘛。 宝音喇嘛脸一横说道“小班迪,宝音爷的脚若是能踏进颐和园,就能出得了这 雍和宫。咋?你是要捆住宝音爷的佛脚不成?谅你也不敢!”宝音喇嘛说着便一把 推开了小喇嘛,取道而去。 小喇嘛想起宝音喇嘛昨天乘上红顶轿子的那股子神气劲儿,背着宝音啐了一口 也就罢了。 拐进宝钞胡同,宝音把竹叶家的青漆大门拍得“呕呕”山响,一边拍一边急不 可耐的喊道:“开门来,是宝音爷到了!” 守门的丫环婉玉一听是宝音的声音,而且自己把身份还抬高了一辈,倾刻间脸 色就变了,只见她打开门,出门便道:“一个出家人,出口怎么这般张狂!你是谁 的爷呀?告诉你,这辈子儿我还轮不成你的孙儿!要充爷回到宫里认一个就是了!” 这婉玉是个十足的辣妹子,见了宝音就气不打一处来,话一出口就带出了一股子冲 人的辣味儿。 宝音看着指指戳戳跺着脚到了近前的婉玉,退了两步,话再出口更是不堪入耳。 宝音嘻皮笑脸地说道:“嘻嘻,哎!辣妹子儿,由着你这张呛人的嘴儿往外道,你 说佛爷不是爷是什么?宝音我今儿个是爷,明几个还是爷,你说不是也是,这可是 佛祖给我的佛身呢。你再说说看,不是爷是什么?” 一听就是套人的话,说者没恼,而听者婉玉可恼了,只见她忍气说道:“天降 的佛天来收。”婉玉只字未提“爷”字。 宝音不知婉玉意下如何,于是厚着脸皮又搭讪了一句:“咋个收法……” “咋个收法?你问我,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婉玉笑着说完,突然间就变了脸, 只见她杏核眼一立,指着天愤然说道:“天降五雷劈头盖脸轰了你!” 只多搭讪了一句,就遭下了五雷轰顶。宝音自讨了个没趣,可心里罢了嘴上却 不服输,他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待我跟你竹叶娘娘告你一状,你竹叶娘娘非得 撕烂了你这张嘴不可!还拿我当昨天的喇嘛爷?真是岂有此理!” 婉玉听了,戳着宝音的脊梁骨哈哈大笑道:“撕我嘴,你想的倒美!竹叶娘娘 她喜欢的就是我这股子厉害劲儿,要不然一个女人家怎么撑得起这等门面?有了我 守门竹叶娘娘家的门前自然就少了许多事非!”婉玉看着宝音的背影嚷嚷完,又扯 开银铃般的嗓子笑了一阵,笑够了,心说:都说老天长着眼睛呢…… 宝音憋着一肚子的火,推开了竹叶寡妇的花棱子门,从镜中见背对着自己描眉 画眼的竹叶寡妇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顿时一肚子的火就拱到了嘴边,他拍着皮褡 裢说道:“见了我不顺心,见到了这皮褡裢也不顺心?也不知那个三爷喇嘛往你怀 里掖了多少银子……。 “你那破皮褡裢里能有几两碎银?”竹叶回头扫了一眼宝音肩上的那个皮褡裢, 连个笑脸都没有。前两天晚上也就是这两个冤家碰头的那个晚上,三爷喇嘛临走时 留下了话儿,言外之意就是拿银子包下了她竹叶寡妇。三爷喇嘛的腰包可比他宝音 喇嘛肥多了,出手也比他大方,这一点她早就掂量明白了,更何况说她自己也已经 应下了三爷喇嘛,给他个冷脸看看能损啥?想让他给我送银子的时候他照送不误。 宝音见竹叶寡妇不与他搭茬,一赌气提起皮褡裢就将昨日给慈禧诊病时得到的 那十两银子,一古脑地给抖落了出来。然后把白花花的银子推到竹叶寡妇的面前说 道: “几两嫌少,十两呢?”宝音心想:要是我真猜对了西太后的心思,说不准我 那些个药丸子就能换回来一皮褡裢的银子,十两银子算啥! 竹叶寡妇是个乖巧的女人,见了银子自然是喜笑颜开。一个媚眼飞过去就酥了 宝音的骨头。竹叶扭腰别胯地走上前来,“嘻嘻”一笑,红樱桃似的小努,然后笑 着说道:“和你开个玩笑,你看你就真叫起真儿来了,别介呀,有银子慢慢使就是 了,何必要一次掏个空呢?”竹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想探个实底儿。一日不见 他到让人刮目相看起来了,哪来的银子,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这一回他出手 怎么这般大方。竹叶暗探虚实,一个媚眼,三言两语的,果真就套出了宝音心里的 实话。就着竹叶寡妇端上来的一杯香茶,他先吞下了五粒黑药丸子,然后就揽着竹 叶寡妇的细腰眉飞色舞地讲开了…… 竹叶听得一清二楚,听着听着自己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带着满脑子的 疑虑,躺在铺上的她翻身坐了起来,扳开宝音的手,揪住他的耳朵问道:“你…… 你说的可是真的?颐和园里也有这等事儿?”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咋知道?看样子那尔苏这小子是跑不出西太后的掌心 了,也怪他。” “咋个怪法儿?” “谁让他长得那么漂亮、那么精神?那尔苏这小子长得就像画出来的,真是千 里难寻的美男子。” 竹叶“噢”了一声重新又躺下了,宝音在她身上胡捏乱啃的时候,她的心思根 本就不在宝音喇嘛的身上。她在想:咋个男人一位气也有祸事临头呢?顺意了便好, 若是不顺意,那就得是人头落地了。唉,这北京城内有谁不知西太后的威淫呢…… 北京城内的大街小巷里,像竹叶这样的烟花女子也不少,这事最平常不过了, 可从颐和园这样的深宫大内中传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儿来,确实让竹叶寡妇吃了一 惊。 二 蝎毒之人宝音喇嘛已经露出了他尾部的毒钩,那么,同一天上午,颐和园内又 是一番怎样的情形呢? 这一天是4月15,正是一年一度的放生节之日。 颐和园上空的几片祥云上,高悬的红日下,翠鸟低飞,盘山啾啁而鸣,婉转的 鸣叫声迂回在葱郁的万寿山之巅。 站在万寿山之巅鸟瞰昆明湖畔,洁白的石舫,金黄色的佛香阁殿顶,青翠的万 寿山……五彩之魁倒映水中。 放生节之日,天无风,水无浪,只有万缕和风卷动着满湖的微波碧纹在一池静 谧之中顺山环而逝。 看浮游在湖光山色之中的片片荷叶,在天气甚好的时节里,就象是在随着温和 的暖风拔节而生,几日未见脆生生的伞状叶片上便托举起了一团团娇艳粉嫩的花蕾, 羞答答的在固有的矜持中等待着自然的绽放…… 山好,水好,荷花初绽的时节,人的心情自然也就高涨了许多。 昨天夜里,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慈禧太后并没有为矜持拘谨、一直坚守理智 之门的那尔苏而恼怒。相反她却产生了一种愈是得不到就愈想得到的那种逆反心态, 这种心态大概与她孤傲的性情有着很大的关联。 此时,乐寿堂内的自鸣钟刚刚指向上午8时。慈禧早膳后对着镜子又是一番整装 修饰,在李莲英的帮衬下,直到觉得浑身上下万无纸漏之处方才罢休。看今天的样 子,慈禧的兴致极高。 每年的放生节,慈禧为表示一次博大的慈爱之心,总要头戴圣母皇太后的冠冕, 堂而皇之地出演一回放生的把戏,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普度众生的慈悲之相。今天 她照例要“故伎重演”一番。 按惯例各个亲王府的公主格格们都已经云集颐和园,清早给慈禧太后请过安后 便恭立在乐寿堂正殿门前等候慈禧登轿,然后,一道前往昆明湖畔举行放生仪式。 乐寿堂门前早有凤銮轿舆停在门外,李莲英亲自动手清扫了一遍凤銮轿舆,然 后才走进了慈禧的寝室。 “老佛爷,凤銮轿舆已在堂前恭候,时辰不早了,公主格格们都等着您起驾呢。” 见李莲英有些畏缩,不动声色的问道:“皇上怎还没到?” “享告老佛爷,皇上他己经乘轿出了紫禁城,眼下或许已经进了顾和园。” “同来的是我的亲侄女还是那个狐媚子(珍妃)?” “放生节,同来的当然是主子皇后了。” “那好,稍等片刻,等皇上来了再起驾也不迟。” “嗻!”李莲英转身正要退下,就听慈禧发话道:“小李子儿,急慌慌的着急 退下去做什么?把没做完的事儿交给李二姐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莲英回转身凑近慈禧问道:“还有什么事儿,请老佛爷明鉴!”李莲英低着 头,看样子象是在有意躲着慈禧。昨天夜里守在乐寿堂屏风外给慈禧当“守门奴” 的李莲英看着那尔苏走出了乐寿堂,细心地观察了一番那尔苏脸上的表情和整装的 衣饰,再品味一下西太后在那尔苏走后没有传唤他打点入寝便猜想到了:西太后情 猎是“叫花子想公主——一厢情愿”了,十有八九是西太后的美梦没有做成。情措 之夜,眼睁睁的看着就要到手的“猎物”从眼皮子底下跑掉了,所以老佛爷她一准 心情不会顺畅。从早晨到现在他就一直躲着慈禧太后,生怕拿他撒气。现在西太后 叫住了他,他真有些犯怵了。 “小李子儿,看你一脸惶惶的样子,躲什么?我是问你喇嘛医下午几时进宫?” “回禀老佛爷,昨天说定喇嘛医下午4时准时进宫。——噢,奴才早上忘问了, 昨天喇嘛医的药方可否灵验?服用后——服用后您的圣体可好?” 以往慈禧太后服用了宝音喇嘛的“良药”都说好,可这一回她既不说好也不说 不好,这一来李莲英的心里确实没了底儿。 慈禧看着李莲英,脸一阴,眉头一皱开口道: “好不好岂能是一副药就能见了结果?阴阳不调,光补阴怕是不成,我服药多 年多少也懂得一点医道。下午喇嘛医来时,告诉他想法子开些壮阳的药来。皇上他 与隆裕成婚己多日,但仍不见隆裕身怀龙子,给皇上补以壮阳药丸子或许会管用一 些,身为皇上没有子嗣怎成?若是喇嘛医能配制出好的药方子来,告诉他我必有重 谢。” 慈禧左打鼓右敲锣,连连数语全是旁敲侧击,她才不怕李莲英这个鬼奴才听不 出什么音呢。 噢!明白了,西太后这是借帽子耍心眼呢。她这是要玩耍一盘“张冠李戴”的 把戏。李莲英明白了,昨天夜里西太后她准是服用了那神奇的红药丸子后闹了个大 头朝下一头沉,结果是水克火,被那尔苏一瓢冷水泼下去就浇灭了“火”…… “小李子儿,你还怔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皇上和隆裕到了没有,吩咐 要你办好的事情,你看着去办好了” 听到慈禧开口发话了,李莲英这才收回神来…… 李莲英退下后,坐在龙凤椅上的慈禧却用绣花手帕捂着嘴笑了,笑着笑着想起 就要见到的亲侄女隆裕,心里不兔又产生了几丝怅然。隆裕自从与光绪成婚后心情 就一直不佳,她已经意识到了光绪与隆裕不和己成事实…… 慈禧正在怅然之时,李莲英二分脚走进乐寿堂对慈禧说道:“回禀老佛爷,光 绪皇帝和隆裕皇后已经驾到。” 慈禧收起绣帕,说道: “让他们进来就是了。” …… 待光绪皇帝和隆裕皇后给慈禧请安之后,慈禧便在光绪、隆裕以及众多的公主 格格们的簇拥下乘上了凤銮轿舆。一行人穿过一里半地的长廊,绕过排云殿、铜亭 子、听鹂馆,沿昆明湖来到了石舫。事先李莲英就准备好了几只轿子船。慈禧在公 主格格们的簇拥下登上了轿子船,紧接着光绪皇帝和隆裕皇后也被拥上轿子船…… 此次与慈禧一道畅游昆明湖的公主格格们,一路行来,叽叽喳喳的笑语连大。 今年的放生节,从外表来看仍是个盈盈的喜日。一个时辰之后,慈禧的游兴已尽, 一行人又乘船从万寿山脚下划向了石航。这是一块用巨石雕琢成的石舫,上有两层 楼舱,一头搭水一头连岸。舱底用花砖铺地,窗上镶嵌有五色玻璃,壮观的船坞点 缀在昆明湖畔,为昆明湖又凭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在慈禧的吩咐下,李莲英早有安排。他已经在智慧海殿前摆放好了许多鸟笼子, 里面装着黄雀、红脖、百灵、画眉、蓝腚等各种各样的珍奇小鸟;在石舫下,鱼篓 里装有数以千条活蹦乱跳的金翅鲤鱼;万寿山后的御犬厩内,一胎生下四只毛茸茸 的“黑宝玉”巴儿狗,扒着厩栏带着幼崽也在张望着慈禧前来放生…… 放生节这一天,鱼儿入海,鸟儿归林御犬厩内的“黑宝玉”巴儿狗所生的四只 幼崽也被慈禧分别命名为:黑的叫“墨菊”,白的叫“雪球”,两只花的叫“斑玉”。 命名之后,“黑宝玉”巴儿狗也带着四只幼崽跑出御犬厩,临时被放养在颐和园内。 鱼儿、鸟儿,颐和园内御犬厩内的宠物们在这一天都已经另觅到了一份自由的 天地。 李莲英虽然“忠孝”两尽,但慈禧年年放生已经失去了新意。放生节过了,时 辰已近午时,一行人才各自乘轿回到了乐寿堂。 慈禧的套马杆子虽然是甩出去了,但那匹英俊的马儿又挣脱了出去。眼下她正 望眼欲穿地盼着喇嘛医的到来,有心再试一把套马杆子的长度。同时也在盼着喇嘛 医那有劲儿的“红药丸子”…… 三 放生节这一天上午,那尔苏唯一的儿子、6岁的小阿穆尔灵圭张着小手一头扑了 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脸盈笑的白福晋莺哥。 “阿爸,阿爸!” 听到儿子的呼唤声,那尔苏猛然间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张着小手扑过来的小阿 穆尔灵圭,他心里一热火辣辣的泪水就涌了上来,说不清是悲还是喜。他明白妻子 莺哥的用心良苦。莺哥盈盈的笑容和阿穆尔灵圭热切的呼唤以及天真活泼的影子, 如一滴温润的甘泉滋润着那尔苏的心头,他收住了旋在眼角的泪水,笑着将儿子一 把揽进了怀中,亲着、吻着…… 6岁的阿穆尔灵圭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可,暖暖的熨烫着他的心。儿子如水晶般 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温热的小手、用灵与肉构造出的那种无以伦比的亲情,在此时 此刻就犹如一股灼人的热浪,拂化了笼罩在他心头的阴云,安抚着他仿惶无助的心, 不由地,那尔苏的脸上就绽出了笑容。莺哥见了,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当上午的阳光洒满庭院,博王府内的东跨院里又暂时恢复了昨天的欢乐。室内 阿穆尔灵圭“咯咯咯”的笑声和庭院里百灵鸟发出的欢快鸣叫声相互唱和着,穿过 了东跨院的月亮门,一直传进了伯王的耳朵里。 刚从紫禁城回到博王府的伯王路过东跨院的月亮门时,听到孙子阿穆尔灵圭的 笑声,他的魂儿就仿佛被这笑声勾去了,道着笑声伯王的脚就不由得迈进了东跨院。 “阿穆尔灵圭,爷爷的宝贝疙瘩,还不快来给爷爷拜个早安?”伯王一跨进月 亮门就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爷爷万福,孙子阿穆尔灵圭给爷爷叩安!”听到爷爷的喊声,阿穆尔灵圭就 挣脱开那尔苏的双手,跳下床铺趿上靴子就顺手从红木椅上取下了一块绣花方垫, 喊着“爷爷”就奔出了寝室的里间,一跨出房门便将绣花方垫甩在了脚下,双膝跪 在方垫上迎头便给爷爷叩了一个响头。博王府家规严谨,阿穆尔灵圭自幼就已经习 惯于这种礼节。 叩过了早安之后,小阿穆尔灵圭这才扬起稚嫩的小脸看着爷爷说道:“爷爷, 孙儿一早去给您拜早安,可奶奶说您已经上早朝去了。” 伯王笑着抱起孙子,看着迎立在门前的一对恩爱夫妻,不由得就想起了昨天的 事情。他盘算了一下,那尔苏的假期还没满,本不该在颐和园内承值,可他昨天接 喇嘛医给西太后看病怎么一夜没归府呢?是不是临时有了什么更动…… “那尔苏,昨天不是你的当值之日,可你怎么一夜未归府?”看着莺哥进屋彻 茶的空当,伯王方才问起了那尔苏。 那尔苏一惊,迟疑了片刻,然后回话道:“阿爸大人,昨日颐和园内承管护卫 的副都统临时告假还乡了,所以园内只好派我临时值宿,儿是事出有因才未归自家 府上,请阿爸大人不必挂念。”诚实的那尔苏在此时也只好违心了。 那尔苏性情温和且又诚实,伯王相信了那尔苏的话。他没有再问,抱着阿穆尔 灵圭就出了东跨院的月亮门。 “那尔苏,你怎么不请阿爸他喝下杯热茶再走呢?”莺哥端着一杯热茶出了里 间,看着正盯着月亮门发呆的那尔苏,出门便问。 那尔苏猛然间回过头,看着莺哥竟然无言以对。他真的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 片刻之后,他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喝也就罢了,额莫那里早就为阿爸他备下了 热茶,在哪里喝不一样呢。”他避开了莺哥的目光,转过身就一头扎进了里间。 透过西宫,他看着坐在游廊下飞针走线正在绣靴样的莺哥,心里立刻就翻腾起 来,伯王无意间的一番盘问,再一次勾起了那尔苏的烦恼。昨天夜里为慈禧太后侍 药的那一幕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尔苏,既然我已经赐你平身,那你就起身坐下吧。”慈禧一改以往的厉色, 声音显很平和,而且脸上还带着一种令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他坐在离慈禧较远的缎凳上,但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笑而不露的慈禧盯着有些拘谨的他,片刻之后她又说道:“那尔苏,这喇嘛医 的药方我还尚未尝过。你也知道我一向用药谨慎,就连膳食也是如此。这喇嘛医的 药丸子……”慈禧看着那尔苏,显得有些为难。 喇嘛医是自己请来的,而且又是自己亲自侍药,他虽然可以肯定宝音喇嘛不敢 有害人之心,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抬头略扫了一眼寝室内外,不见 有随侍的宫女和太监,宽大的乐寿堂内只有他和慈禧二人。为难中他只有开口回话 道: “太后,御药若有先尝之规,太后若可,此时只有奴才代尝了。” 面对他带着征询的请求,慈禧一笑说道:“那尔苏,不用了。能随便出入我乐 寿堂的人除了皇上就是太监了,你不是太监,所以要太监去做的事情我是不会要你 去做的,我的意思是……”欲言又止的慈禧站起来亲自动手倒了一杯御酒,然后说 道:“那尔苏,念你今天下午为我请医奔忙,这是一杯特制的“御含枝”,是我赐 给你的,来喝下它吧。那尔苏,能有幸喝到这种酒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 他抬起了头,那一刻他窥见了从慈禧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超乎寻常的情韵,直 觉告诉他慈禧太后所赏赐他的那一杯“御含枝”酒不仅仅是一杯玉液琼浆,而且里 面还掺杂着慈禧的另一番“情意”…… 一代圣母皇太后赐下的那杯酒他不能不喝,尽管那是一杯令他生畏的御酒,但 在颤抖中他没有勇气将那一杯所谓的“御含枝”偷偷地没掉,然后掉头离开乐寿堂。 如果眼前面对的不是一代大清皇太后而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会将手中的镂花金杯 抛到九霄云外,可他偏偏面对的就是慈禧。如果在她的面前抛掉了那杯“御含枝”, 那就等于是将自己的脑袋甩到了一把铡刀下…… 他明白了,“马撞金銮”时慈禧太后为什么没有拿他当众问罪的原因。 西窗外的莺哥仍在细心地绣着一双男人的鞋样,那是为那尔苏提早准备出的御 寒棉靴。此时面对着温情的莺哥,他只有尽可能的躲开她。寥寥数语,缭缭事端, 愁肠方可释重,而他却真的无法开口。 憋闷的心在骤然间猛地就燃起了一股熊熊烈火,仿佛就要破膛而出似的,那尔 苏看着自己身上的侍卫服,就像看到了仇敌一般。只见他鹰眉抖翅,怒火燃目,鼻 翼张驰着,他真想愤然地扒掉了身上的那一身侍卫服…… 抛弃掉外衣,可抛弃不掉的是内心的耻辱。那尔苏哑然无声了,刚烈之心再一 次怦然瓦解,看着窗外的莺哥,他的心软了下来。 他看着莺哥站了起来,心里一惊,急忙踅转身子回到了床铺,头朝里躺下了。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莺哥进屋后放下了手中的靴样,见那尔苏似乎还在生闷气,灵机一动,转身就 走进了金福晋莲子的东厢房。 “谁系的疙瘩谁来解。”莺哥一进莲子的寝室就笑着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莲子听了,不情愿的说道:“莺哥妹妹,你是不是找我去劝他?算了吧,他的 心和我如隔山那般远,劝了也没用!” “莲子姐姐,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一家人总得抱着团几过日子才行啊。 “那好,你若是这么说,那我就去劝他一回,等我和他理论完了,回头我和你 再细说!”莲子说着就带着气儿站了起来。 “慢着。”莺哥说着就拉住了莲子,接着又说道,“莲子姐姐,你若是带气儿 去劝他,劝不成反倒又要吵成一片了。”莺哥拉着莲子的手坐在了床铺上,低头看 着莲子鞋上绣着的那两朵荷花,她似乎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儿:前两日,金福晋莲 子找她要鞋上的绣样儿,她不但画好了,而且还给绣了出来。她放开莲子的手,站 了起来说道:“莲子姐姐,你前两日找我要的绣样我早已经给你绣在鞋面上了,我 去给你拿来,让你看看是否合了你的心思。” 女人的心肠再硬,也总有被人感动的时候。莲子拉住了莺哥的手说道:“莺哥 妹妹,等咱们一道去劝过了那尔苏顺道取回来也不迟呀,你放心劝那尔苏的时候我 收着点嘴就是了,肯定不会再和他吵嘴就是了。” 莺哥见莲子己经压下了火气,也就放心地和莲子一道出了东厢房。 那尔苏在两个女人一左一右的规劝下,也只能是忍辱负重,只说自己没事罢了。 …… 转眼就已经到了午饭时,伯王看着只顾低头吃饭的那尔苏,提起话来说道: “那尔苏,清宫大内请喇嘛医看病这事儿,早年间就曾有过。” “我看是老牛戴嚼子,纯属胡勒扯,谁知道是真有过还是假有过。”只顾低头 吃饭的那尔苏话中似乎带着怨气儿。 伯王撂下了饭碗,抬头责备道:“啥话!西太后旨令你去请雍和宫的喇嘛医, 这不仅是你的荣幸,也是博王府的荣幸,你闯下了‘马撞金銮’这样的大祸,西太 后她不但饶你不死,而且还晋升你为颐和园护卫都统,为了感恩你要尽职才是!” 伯王见那尔苏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于是又追问了一句:“那尔苏,我在问你, 你怎么不说话呀?” 在伯王的追问下,那尔苏抬起了头说道:“阿爸大人的教诲儿己经记住了。阿 爸大人,额莫大人,我下午还要去颐和园承值……” 伯王见那尔苏放下了饭碗,没等儿子说完便接过了话道:“你去吧,记住我的 话,要尽心才是!” 那尔苏离开饭桌,莺哥草草地吃过了饭就牵着小阿穆尔灵圭回到了东跨院。见 莺哥紧随那尔苏出了门,金福晋莲子心中不免就又生出了几分醋意…… 那尔苏前脚跨进了东跨院的月亮门,带着阿穆尔灵圭的莺哥后脚也回到了东跨 院。在莺哥的一番精心打扮下,那尔苏只好再一次穿上了那身侍卫服。吻了一下小 阿穆尔灵圭之后,临出门时他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衣物的莺哥,几多愁怅几多牵挂都 被他带出了博王府。 今日的大清皇朝,慈禧太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道至高无尚的圣旨。大清皇 朝遍地刚男烈儿,可又能有几个人敢于违背慈禧太后的意图呢?那尔苏也是如此。 四 一种极度抑郁的情绪迫使那尔苏提早出了博王府。他想:出了博王府大概会好 受一些吧? 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戕杀着自己的人性,那尔苏打马漫步在猪市大街上,时近 下午两时许他才打马走到了颐和园东宫门的兵马房。 乐寿堂敬事房门前,李莲英隔着窗子看着走过来的那尔苏,急忙支起门帘走了 出来,将那尔苏迎进了乐寿堂的敬事房说道:“那尔苏贝勒,老佛爷她今儿个一清 早起来心就不顺,病没见轻反到不知为了什么又徒生了几分烦恼,所以嘛你今儿个 晚上侍药时要好生服侍才是呵!老佛爷的脾气我最清楚,若是有人惹恼她一时,她 就能让你一世不得好受。做事可别太死心眼子了,那尔苏贝勒你说呢?”李莲英眨 动着闪烁其辞的眼睛说完就翘起了二郎腿儿,倚着红木方椅就哼起了一曲《鸳鸯梦》, 那神情就好像是做梦吃到了蜜枣儿一般。 烦上添乱,一曲《鸳鸯梦》让那尔苏直想发呕。他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之后, 二话没说就走出了敬事房。 世间上有些事儿就是这样无奈,人不得不有悖于情理去做一些自己本不情愿去 做的事情。 突然间,那尔苏又想起了发生在昨天的事情,昨天……昨天不正是放生节吗? 按清朝禁例,从放生节的这一天起,北京城内要禁屠三日,大清遍地要禁渔禁猎三 天。六部九卿包括各地的衙门府都要从皇银中抽取出一部分款项用来专门购买活鱼 活鸟给予放生。 他听说在每一年的放生节这一天,刑部都会发出许多份“特赦”令,有幸领到 “特赦”令的犯人一律减一等发落,犯“绞立决”极刑的免绞,犯“大辟”(砍头) 之罪的可改为终身监禁。这一天天下的鸟兽、鱼类都有幸放归深山溪流,而我呢是 被人威慑强取?还是被人强行猎取?是掳是夺?一连串的疑问过后,一个铁定的事 实就已经摆在了那尔苏的面前:面对着一张用强权拧成的弓用淫威冶炼成的暗箭, 一只没有能力设防的猎物是逃脱不掉的。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那尔苏不是一个好色之徒。方才李莲英的那番暗示他 已经听明白了。 咸丰十一年(1861)7月17凌晨,清文宗(咸丰)病逝于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 西间寝室。驾崩前咸丰帝遗命由皇子载淳(同治)断承皇位并遗嘱载垣、端华、肃 顺等八大臣辅助年幼的载淳,而最终并未遂咸丰皇帝所愿。八大臣中的载垣、端华、 肃顺被慈禧革去职爵拿问,不仅如此而且载垣和端华还被迫自尽,肃顺也在抗争中 被处斩,更惨的是西太后还灭掉了肃顺的九族。西太后手中握着的那条金龙(载淳) 便是强权的佐证,有谁抵得住她的戕杀?博王府与颐和园相比只能是算作一隅鸟巢, 一个颐和园护卫都统与咸丰帝顾命辅助皇子载淳鼎立大清江山的八大臣相比又能算 得了什么呢?说起来也只不过是天渊之别般的悬殊罢了。 在慈禧太后的面前,做为一名普通的护卫都统,让你倒立八日你不敢打个盹儿; 让你跪卧三夜你不敢打坐半分;横卧如铁、竖立如钢的钢铁之躯又能如何?一刻间 那尔苏的心已经霉悔到了极点。一个好端端的硬汉子,此时已被一张强权的弓折裂 成了寸段。为了不使博王府遭受灭顶之灾、倾巢之祸,他低下了头,再一次走进了 敬事房。 李莲英见那尔苏重新又回到了敬事房,放下了翘起的二朗腿说道:“那尔苏贝 勒,西太后说定要喇嘛医下午4时进宫诊病,接喇嘛医的轿子就停在大宫门前,我看 时辰也不早了,你也该动身了。” …… 树欲静而风不止。那尔苏心想;既然百官万民、百种飞禽、千般宠兽都把放生 节当做自由的喜期、神日,既便是重犯滔天大罪之首也是该斩的不斩,绞刑架下头 颅免落,那么我自己呢?在西太后与民同乐的大喜日子里,我该喜还是悲?他不知 道。 他今年刚刚32岁,英俊的面庞,健美的体魄,浑身依然散发着还未泯去的青春 气息。做为1名男子他的血液中也流淌着成年男子所固有的野性激情,但在情感迸发 之时,他体内所固有的那种激情只为真爱而生。此时此刻他骑在马上跟在红顶蓝帷 的轿子后面,茫然举目天空,遥看湛蓝穹庐,然而在太阳所散发出来的那万千缕圣 洁的光辉下,他却无法确定:今夜,当朗月之光荡满皓皓天庭,当千千晚星映燃溟 溟夜幕,他与莺哥之间所拥有的那种如水般真纯的情感会不会因一滴浊水的侵蚀而 失去了它原本的美日日。 他无法确定。这一刻他陷入了情感的侄桔…… 不知不觉中,那尔苏就已经随在轿后来到了雍和宫,看着耀武扬威的宝音喇嘛 上了轿,一行人又按原路踏入了回程。 前往颐和园的路上,坐在轿内的宝音喇嘛时而闭目细思,时而睁开一双充满邪 气的眼睛,一路深谋细算,走一路甩了一道的坏心眼儿,就等着到颐和园内的乐寿 堂西配殿去施展了。 乐寿堂的自鸣钟刚刚敲过了四时,宝音喇嘛就在乐寿堂门前下了轿。以进入太 后寝宫搜身为由,李莲英不急着带宝音喇嘛去给慈禧诊病,而是将他带进了敬事房, 名曰:宫外人入内搜身。 …… “你……你说的可是真……真的?”宝音喇嘛瞪大了眼睛,一对牛眼瞪得就像 钢铃似的,泛着惊喜还带着那么一股子贪婪的铜臭味儿。 “喇嘛爷,发财了可别把我李莲英忘在脑后就行了。有好药多配着点儿,李莲 英我亏待不了你。”李莲英说着就神秘兮兮地拍了一下宝音喇嘛肩上的皮褡裢。 宝音喇嘛做了一揖,脸上堆着笑说道:“哪能呢?若是把皇上比做苍天,你就 是我头上的福星,发了财忘了你的恩,我宝音绝对不是那号人,再说我也没有那个 胆子啊,李大总管的本事北京城内有谁不知?” “那好。实话告诉你吧,按理说光绪皇帝无嗣,这病本应宫内御医诊治才是。 清宫内云集八方名医,各个都有妙手回春之术。要不是我在西太后面前为你美言几 句,你算哪一路子的神医?”李莲英的奥皮囊里有使不完的花招儿,见机就想卖 “好”,一桩也不错过。 “皇上他为啥无嗣?是阴虚火旺还是肾虚不存藏龙卧虎的功能?诊前先摸个大 概,我也好备下一些对症的药来,免得入了紫禁城有患无备。” 哟,他真是个王八乌龟坐称盘的家伙儿,竟然不知轻重,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 是半斤还是八两了!你算啥?那紫禁城的大门是为你开的?李莲英暗里挪榆了一番 宝音喇嘛,然后盯着有些得意忘形的宝音喇嘛说道:“进紫禁城给皇上看病的美梦 你也就别做了,我把皇上的病症告诉你就行了。说得白一些,皇上他就是有些无能, 配上一些壮阳的药丸子就好使。这药嘛药劲儿得要大一些,能把皇上的精神气给抖 落出来,还怕皇上他无嗣不成?” 这边给西太后诊病,那边又给皇上他配制壮阳的药丸子,这可是打鸟儿捎带粘 知了“一举两得”的好事儿呀!“红药丸”可治西太后的“情”病,那黑药丸子又 可治愈皇上的“无嗣”之症,想不到这男黑女红的“药丸”全都派上了大用场。福 星高照,真可谓是美事儿成双之日!宝音喇嘛美够了,一拍大腿从敬事房的青砖火 坑上一跃而起,然后闭着眼睛转磨了几圈,最后一边拍着皮褡裢一边小声嘟嚷道: “变,变,变!”说完,他就变戏法似的把手伸进了皮褡裢,使劲儿一抓便掏出了 一把“黑药丸子”,就势摆在了李莲英的眼皮子底下说道:“李大总管,啥叫有备 无患哪?看见了吧,这就叫有备无患!‘红药丸子’你到是见过,可这‘黑药丸子’ 你见过吗?俗话说得好,有阴必有阳,我说是有红必有黑,红配黑才谐调。搭配得 怎么样?我宝音的气儿不是吹出来的,要是没有这金刚钻,我敢揽这瓷器活儿?” 李莲英如获至宝,一把抓过了宝音喇嘛手中的那些个“黑药丸子”,瞪着眼睛 看着那些个油黑发亮的“黑药丸子”,放在鼻子低下一闻,那药丸子还带着一股子 奇香袭人的味道。 宝音喇嘛用手拍了拍一脸馋相的李莲英,嘻笑着咬着李莲英的耳朵戏说道: “李大总管,别闻了,就是全吞下去了你也不中用!” 李莲英没恼,他喜还喜不得呢…… 不用说,俩人一拍即合,再说下去就是废话了。裤裆里放屁,哪有不串通一气 儿的理? 都说李莲英倚仗着慈禧的权势胆子大得没了边儿,这话看来不假,要不然他也 不敢嫁祸于人,把一顶“无能”的帽子扣在了光绪皇帝的头上,而后又来了一个 “移花接木”,而且还真是应了歪打正着的邪理儿。说来也怪,若干年后的1908年 的11月光绪皇帝驾崩,终年38岁的清德宗果真是连一条“龙种”都未曾留下。 对于光绪皇帝无嗣,民间还有一新奇说法:光绪二十五年(1900)八国联军攻 占北京,慈禧仓皇西逃,因早些时候珍妃就博得了光绪皇帝的欢心,致使光绪皇帝 弃之隆裕而不顾,所以慈禧挟持光绪西选时就以“免遭洋人污辱”为由将珍妃强行 扔进了乐寿堂后的水井中,死时年方25岁。珍妃被慈禧惨害的时候,光绪是眼睁睁 地看着她被人投进了井里,看着井壁窄小只容一人之身的深井,而慑于慈禧的淫威 的光绪皇帝却不敢救珍妃出井。珍妃死后,一夜之间光绪的心便随着珍妃死掉了, 从此光绪对女人也就再没有了欢爱之心,说光绪皇帝无嗣是因伤情、身心残遭慈禧 伤害的结果。 大清王朝灭亡己近90年,在5000年的历史长河中它只是一瞬,所以距离人们并 不遥远,而在那个特定年代里发生的这一幕《蒙古悲剧》又将引出怎样的世间奇闻 呢?只知道猎场里又拉开了一张强弓…… 五 手握“同道堂”大印,慈禧万事不惧,得到了谕旨的权柄就等于是把个大清江 山攥在了手掌心里。一代圣母皇太后“翻手为云覆手雨”,把个大清江山搅得混浊 一片、时晴时阴的。看她的胆子之大竟敢把光绪皇帝也贬在了脚下,让皇帝也不得 不以仰视的神情、敬怕的眼光看着慈禧的脸子过日子,呜呼哀哉!原来大清亿万臣 民所仰目敬之的皇帝也只不过是个穿着九四龙袍的华衣囚徒。 一语破的,这皇上当得一点也没劲! 古代神话中把龙描绘成是一种瞬息万变,威力无穷,升天潜渊,吞云吐雾,翻 云覆雨的神物,因而成为原始的图腾崇拜偶相。古人深信不疑,认为只有皇帝才是 “真龙天子”的化身。“真龙天子”光绪皇帝虽有神威之名,但“皇帝”一词却也 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的幌子“名”响罢了。 皇帝既然如此,那么那尔苏又能如何呢。 主子胆大,奴才必然要乘势张扬一番狗胆,借主子的腰壮自己的腰杆子。暂且 不说那鬼奴才李莲英如何,先说那尔苏和那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宝音喇嘛各自是怀揣 着怎样的心情走进乐寿堂的。 一步,二步,三步……那尔苏心里数着步子,每走一步心房就随着足音剧烈的 颤动一次。前面是一个陷阶吗?是的。以往看似辉煌的乐寿堂正殿大门洞开着,像 是黑魆魆的无底深渊。那尔苏好像被人一步步地逼着走向了早已为他布设好的陷阶, 每走一步惶恐就会增加一分……突然那尔苏的脚步急速加快了,他恨不得一步就跨 过那道大门,索性摔它个粉身碎骨,有谁愿意忍受这心灵的煎熬。 宝音喇嘛盯着突然就加快了脚步的那尔苏,自己也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乐寿 堂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财神庙,财神奶奶就是那个西太后,只要把皮褡裢里的那些 个药丸子兜售给李莲英,数不尽的财源就会滚滚而来,只要有了银子啥模样的女人 弄不到手? 5点整,比上午李莲英预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一个小时,李莲英才将那尔苏和宝音 喇嘛领进了乐寿堂。到了乐寿堂西殿外间,李莲英独自走进了乐寿堂慈禧的寝室。 “大胆的奴才,说4时,怎么到了5时连个人影儿也不见?”慈禧劈头盖脸地数 落着,一脸的不愉快,脚上缀有珍珠串儿的莲花“寸子”踏得“咔咔”响,一步一 个脆音儿。 李莲英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慈禧之后,撩起马蹄袖便左右开弓,“啪啪啪” 一连打了自己三个耳光,一边打一边说道:“奴才该死,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奴才按老佛爷所嘱去给皇上配药方去了,所以才晚了一个时辰,请老佛爷饶恕奴才!” 李莲英装出一副可怜相儿,谎话连篇又在卖“好”。 慈禧听完眼睛一亮,眼睛里的怒火瞬息间就熄灭了,她猛然间回过了身子,然 后说道:“起来吧,我何时要你掌嘴了?给皇上的药方配好了,就是你的功劳。— —那个喇嘛医呢?还不快叫那尔苏把他带进来,要我等到几时才是?” “奴才还有一事。禀告老佛爷,那喇嘛医的药丸子是各种名贵药材所配制出来 的,价钱不菲,您看……您看……”李莲英抬起头看着慈禧。 “嗨!不就是几个银子嘛!待诊完了病由你看着给就是了,你若是从大库里掏 出100两,那我就在我的小库里给你加300。区区小事儿也要多嘴多舌,亏你还戴着 个总管的帽子。——听着,把喇嘛医带进来,诊病时我需要清静,没有我的吩咐谁 也不得入内,等那个喇嘛医诊完病,你就给我把他打发回去。还有我的晚膳定在夜 里9时,好了,你先退下吧。” 都说李莲英的脑袋聪明,确实不假,洗耳恭听完毕后,慈禧的一番吩咐就已经 一字不漏的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不仅如此而且还在西太后的吩咐里领会到了另一番 “心意”。李莲英心说:值!要是一个谎儿就能挣上它个200两银子,给我他妈个大 臣当我都不干,一天一屁仨谎儿,我的李府岂不成了银库? 绕过乐寿堂的屏风,李莲英看了一眼那尔苏,然后托着慢条斯理的娘们腔对宝 音喇嘛说道:“喇嘛爷,不得在老佛爷面前无理,要好生侍候才是,老佛爷她喜欢 的是乖巧之人,惹恼了只要她玉指一挥就能灭了你的九族,你可听清了?”李莲英 此时的身姿和彼时见了西太后的那副熊样儿调了个30度,躬着的腰不见了,瘪塌塌 的肚子却挺了起来,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宝音喇嘛惊出了一身冷汗,霎然间,什么赏银,什么贪花不怕生死的嗜好,什 么官运亨通……种种的欲望都被他抛在了脑外,光秃秃的脑壳子里就只剩下了一种 欲望:只要活着就行。 目光冷峻的那尔苏看着左点右击、明晃暗敲的李莲英,心里自然明白,李莲英 指东说西是杀鸡给猴看,暗里使绊子罢了。无奈加无奈,压抑的引绳驱动着、强制 着,迫使那尔苏咽下了即将蹦出喉咙的怒气。不知怎么的,忍过后他的脑海里竟然 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对于一个躯体被镣铐枯死的人来说,李莲英使下的这绊子 只不过是个摆设。 那尔苏站起来随宝音喇嘛在李莲英的引见下走进了乐寿堂。入了内,依旧是三 拜九叩。宝音喇嘛的魂方才早已经丢在了乐寿堂外,此时跪在慈禧的脚下除了磕头 就是作揖,吓得哆哆嗦嗦、上牙直打下牙,只断断续续的唤出了一声“西太后”三 个字,然后便像哑巴似的断了话语。 那尔苏叩安后,禁不住从内心深处悄然无声地长叹了一声,面对着慈禧,他一 直沉默不语。大概理智之门一旦决堤之后,也会像肆意横行的山洪一样,狂澜涤荡 过后,便渐渐平息为一片汪洋,最终总会归于平静。那尔苏尽可能的使自己平静了 下来,他很清醒…… 乐寿堂显然是陷入了一种今人尴尬的境地。僵持了片刻慈禧看着还在地上连连 叩头的宝音喇嘛,讪笑了一下,然后发话道:“喇嘛医,平身赐坐,那尔苏,你也 起来吧。”慈禧的声音满带君主之威。 “谢太后……谢太后赐坐……”宝音喇嘛重复了三次之后又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那尔苏,喇嘛医昨日诊脉己清,况且我昨日听他讲话,看他也是一个兼通蒙 汉语的喇嘛医,你暂且先退下吧,退下后把李莲英给我叫来。你呢暂且先入乐寿堂 东殿等候吩咐就是了。”为了避免再一次陷入尴尬,慈禧很不情愿地先让那尔苏退 下去了。 那尔苏站了起来,无意与慈禧的目光相视了一下,他不由得急忙转过了身子, 带着犹如芒刺穿背的感觉垂头退了下去。 看着那尔苏转过了屏风,慈禧才收回了目光,待急匆匆的李莲英转过了屏风过 到了近前,方才看着喇嘛医说道:“喇嘛医,你再把昨日诊脉的病案给我重复一遍。” 方才宝音喇嘛随着慈禧一声“平身赐坐”的声音,魂飞胆怯的感觉方才消失, 他抬起头,吭吭哧哧的重复了一遍病案。 中途,李莲英插话道:“老佛爷,听喇嘛医说您身体无甚大病并且圣体尤安, 奴才这心也就安稳了许多。” 慈禧付之一笑,但没有吱声。 听李莲英的口气,揣摸着慈禧脸上的笑容,宝音喇嘛顺情说道:“尊贵的西太 后,昨天服药后可否有心宽体悦之感?” 慈禧明知喇嘛医这是顺水摸鱼探实情,可嘴上却说道:“方服用一日,怎见分 晓。”慈禧说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宝音喇嘛见此,只好收住了嘴巴。“老佛爷,既然一日未果,那就暂且让喇嘛 医退下再给您开上几副药剂,接着再服几副,您看如何?”李莲英见慈禧收起了脸 上的笑容,急忙贴边补了一句。 “也好,喇嘛医,你可以退下了。”慈禧也会顺势而下。 慈禧口谕即出,宝音喇嘛只好灰溜溜地背上皮褡裢随着李莲英退出了乐寿堂。 俩人一退出乐寿堂西殿,宝音喇嘛就扯住李莲英的衣袖说道:“李大总管,你 说话怎不算数呢,西太后她怎么只字未提给光绪皇上看病的事儿呢?你……” 李莲英一把将宝音喇嘛推进了敬事房,方才小声说道:“快住口,休要胡说, 皇上他无能毕竟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儿,倘若被西太后听到了,非得揪下了你的 脑袋不成!你听着宫禁之事不得传与外人,嘴巴不牢靠,性命就难保,记住了,出 了颐和园要量体说话才是!” 宝音喇嘛看着李莲英连唬带吓的样子,可嘴里还是不由的冒出了一句:“那赏 银一事儿……” “一两都不少!” 宝音喇嘛一听,顿时咧嘴乐了。 李莲英说话到也算数,带着宝音喇嘛进了乐寿堂东殿便取出了事先备下的50两 银子往红木案子上一拍说道:“开方子,把药留下,然后嘛,你就可以走了。”李 莲英有些不奈烦了。 宝音喇嘛见到了银子,比见到了亲娘老子还亲,只见他抖动了一下宽大袍袖, 然后就取笔狂草一气,片刻之后用蒙文便洋洋洒洒地开出了一副药方,最后他掂量 着手中药方对李莲英说道:“李大总管,还不快去把站在正殿门前的那尔苏叫来。” 明晃晃的黑漆桌面映出宝音喇嘛那一张略显愚蠢的胖脸,看着看着他竟然讨厌起自 己这张脸来,如果生来就是一张美男子的面相,西太后她会不会也像看那尔苏那般 多看我两眼呢?西太后她……。宝音喇嘛正在胡思乱想之时,李莲英已经带着那尔 苏走进了殿内,他收起花花肠子,拿起那张药方并从皮褡裢里掏出了一包药,然后 用蒙语对那尔苏说道:“那尔苏,有了这张药方子和得到了这副药,你就等于是万 事具备了。服侍好了西太后,说不准她会赏你一个大臣当当呢,这等美事儿到哪里 去寻?”宝音喇嘛说完,不知是出于妒忌,还是想起了那个竹叶寡妇,说完便拂袖 而去,看上去大有一去不归之意。 其实,宝音喇嘛心里早就明白了。皇上有病不请宫内御医诊脉开方,而是由李 莲英向他讨取壮阳的药丸子,这里面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私。慈禧服药要用太监 服侍,除太监、宫女之外,外人一律不得靠近慈禧的寝室,既便是慈禧召见王公大 臣,按宫规也得要慈禧亲临仁寿殿召见才行。说白了,男人里除了皇上和极各别的 皇亲国舅外旁人一律不得入内,这种宫规北京城内有谁不知。 “那尔苏,你还不快去,去晚了,西太后若是发起了脾气,我可替你担待不起。” 李莲英看着怔怔地站在那里发呆、手拿药方犹豫不定的那尔苏,于是又催促了一遍: “西太后的圣安可是天下的大事儿,你还不快去。” 那尔苏又迟缓了片刻之后,出了正殿他看着宝音喇嘛渐渐远去的背影,在顿悟 间心里猛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西冲的太阳渐落,彤霞映染西窗。当一轻一重的两种脚步声传进了慈禧的耳畔, 她急忙从龙凤宝座上站了起来,对着盘龙的梳妆镜顾盼了一番,直到觉得浑身上下 处处得体,这才又重新坐在了龙凤宝座上。 紧随在那尔苏身后的李莲英一进入乐寿堂寝室外间,便急忙越先几步走进了乐 寿堂,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慈禧的面前说道:“老佛爷,那尔苏他正在外面等着呢。” 李莲英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两个黄色的布袋放在了慈禧的面前,接着又说道,“老佛 爷,这是喇嘛医刚刚开出来的药方子和新配制的药丸子,是专门用来治阴阳不调的。” 李莲英说完,喜滋滋地又“恭敬”了一句,“老佛爷,看来皇上他传嗣有望啦!” 慈禧明白了,她笑了一下,紧接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小李子儿,主子的难处 想你也知道,你不体谅主子还有谁会体谅主子?虽说宫内太监众多,可替主子顶事 儿的也就只有你一人,主子不和你诉苦又能和谁去诉苦呢?唉!皇上他若是真的无 嗣,等我西归时,如何……如何去见祖宗哟!”说着说着慈禧竟落了两滴不知是喜 还是悲的眼泪,抹了一把泪,慈禧接着又说道,“小李子儿,喇嘛医的药方子我有 些信不过,还不让那尔苏快点进来给我说得明白些,也省得让我疑心不定。” “那尔苏,老佛爷己兔你跪安请奏,还不快点进来!”李莲英扯着娘们腔代慈 禧发话了。 都说慈禧惯用奴才拒能才,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身边有那么一个一点就开窍 的鬼奴才李莲英,确实是事事都省了几番心思。奴才就是奴才,到啥时也改不了依 顺主子的秉性,要不怎么说“奴才见了主子——百依百顺”呢。烂肉喂苍蝇,狗前 扔骨头,猫嘴里塞鱼,李莲英会的就是投其所好。 见那尔苏走进来,李莲英说道:“那尔苏,我早已吩咐过你了,你要好生服侍 老佛爷才是呵!来,这是老佛爷服用的药丸子,还是由你先代尝一副吧,老佛爷的 恩德你也该记在心上不是?老佛爷的圣体是头等大事儿,这样我才放心。” 那尔苏看着李莲英递上来的那几粒“黑药丸子”和一杯淡茶,大脑已经是一片 空白……看着手中的药丸子,慈禧直勾勾的目光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下去了。就着 一口淡茶他一口吞了下去…… 此时,就是慈禧递给他一杯置他于死地的毒液,他也得一口饮下去。博王府的 存在与覆没,这一刻只在屈服容忍和反抗挣扎之间…… 慈禧的寝室内芳香四溢,扑朔迷离的灯光发出的亮点在那尔苏的眼中就犹如跳 荡着的一团团鬼火,一室清香拂不去阴霾的氤氲氛围,所有的一切都在强行的扭曲 中错位、变形了。 替慈禧放下了龙凤床上的粉色纱帐,李莲英就悄悄地溜出了乐寿堂,不合时宜 的事儿,他向来不做。 放生节这一天,服侍慈禧太后的太监和宫女们都被李莲英打发到万寿山下的昆 明湖畔“赏月”去了。主子在里面“情猎”的时候,只有李莲英这个奴才在乐寿堂 的屏风外面守门。 一些细碎的响声时高时低的传进了李莲英的耳朵里,倚在方木椅子上的李莲英 不知是出于妒意、还是胆怯,不知何种原因,竟使得他汗如雨下…… 10许,面色苍白的那尔苏才走出了慈禧的寝室。一场无辜的浩劫何止是在那尔 苏的身上和心上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伤痕,何止是哀伤的心痛! 虽然只是短短的的几个小时,但对于那尔苏来说却犹如在炼狱中煎熬了一百年。 当圣洁的情感被慈禧肆意猎取之后,那尔苏却欲死都不能。人生中最大的悲哀就这 样随着“马撞金銮”而突如其来的降临到了那尔苏的头上。 幸福的姻缘应像满月那般美好,更应像十五的明月那般不带丝缺陷。无疑那尔 苏与莺哥心中的那一枚圆月已经在今夜破碎了,而且一去不再复反。 那尔苏一路狂奔打马归府,真想把那场梦魇般的恶梦甩在狂奔的马蹄后面,远 离开那场离奇怪诞的梦境…… 此时,他就像是飘浮在马背上一样,心魂如坠五里雾中,他无法确切的相信刚 才的那一幕是情欲之门破堤之后的一场梦境还是真实的放纵。面对着西太后的媚情 和无休无止的纠缠,他是想要尽力的迎合还是想要极力的摆脱? 所有的这一切,他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用一杯淡茶冲服下了那些小药丸子之 后西太后又“赏”了他一杯“御含枝”酒,然后他就像是一只温顺的羔羊一样被西 太后摆到了“情猎”的祭坛之上任人摆布了……几粒“黑药丸子”和一杯醉人的 “御含枝”酒使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在重新翻开的这一幕“蒙古悲剧”中,人们所不愿看到的,也是在预想之中发 生的故事就这样发生了。 苍天哪!慈禧如此乐寿! 宫苑更深夜静,苍凉月色悲鸿。昆明湖烟雨浩渺,万寿山惊起松涛!4月15放生 节之夜,星星不亮,月亮不圆。“蒙古悲剧”在苍凉的夜幕下又拉开了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