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猎场断指 ——邵彦图护驾秋林 那尔苏猪嘴掏心 一 光绪十五年(1889)立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光绪南苑试马的第二天上午), 从“借刀杀人”到“状告慈禧”结束,整整三四天没有舒舒服服睡过安稳觉的那彦 图一直睡到上午10时方才起床,刚刚披衣坐起,就见府内管事房的管事松龄走进寝 室说道: “老爷,博王府的伯王老爷带着福晋、您的老姐姐来了,正在缀云轩客厅内等 着您呢,说是有要事急于见您。” 松龄的年纪大约在40岁左右,一看就是一个办事内方外圆的明白人,此人外表 看似随和,但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而且还异常严谨。 那彦图急忙提靴下地,说道:“告诉老姐姐他们,我随后就来。” 松龄干净利落地“嗻”了一声便疾步退下了。 前天晚饭时,那彦图派黑虎去了一趟博王府,将如何铲除宝音喇嘛的消息以及 次日陪同光绪皇帝南苑试马的密信传了过去。他想,伯王和老姐姐一定是等不及了。 那彦图迈着大步走进缀云轩客厅的时候,坐在客厅内的伯王和达福晋正在小声 说着什么。侍立在客厅门口的管事松龄见那彦图走进客厅便带着几个恭立在厅内的 女仆退出了客厅。松龄发现,达福晋和伯王的神情有些不安,像是有什么要事与那 彦图相商,而且,他还发现,伯王走进客厅入座后,脚底板就一直不停地拍打着地 板。 自从前几日那彦图去博王府与伯王、达福晋秘密筹谋一番离开之后,时至今日 才又见到他。至于那尔苏的命运何去何从,两个人的心还在悬吊着。所以,俩人见 了那彦图都显得十分急切。还没等那彦图落座,达福晋就抢先问道: “那彦图,你昨天陪皇上到南苑试马,关于那尔苏被‘猎取’一事你对皇上说 了没有?” 一脸轻松的那彦图笑逐颜开地说道: “那还用问,我去南苑干什么去了。”那彦图说着就将早己坐不安稳的伯王和 达福晋按在红木椅子上,然后接下来又说道: “老姐夫和老姐姐你们先别着急,你们没见我的脸已经放晴了吗?听着,待我 慢慢地给你们讲清就是了。”那彦图说完,便在二人的面前踱着步子,比比划划地 讲开了……最后,那彦图话锋一转说道: “皇上还算开恩,虽然不敢惹恼了西太后,但为博王府却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 的妙计,只是……只是……”那彦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了。 “啥妙计?”伯王等不及了,站起来打断了那彦图的话。此时,他真想一把就 从那彦图的嘴里将皇上说的那个妙计抠出来。 达福晋也急了,她将跟着那彦图屁股后面直打转转地伯王推开,自己凑近那彦 图,急切地问道: “快说,皇上他是怎么说的?” 那彦图看着你推我搡的伯王和老姐姐说道: “皇上说:待到秋犭尔之日,让那尔苏借狩猎之机在猎场断指,不知老姐夫和 老姐姐意下如何?” 达福晋顿时呆了,“猎场断指”和断命有什么区别,她确实不知。到底是伯王 见多识广,身为大臣,不说事事都通晓几分,可这“猎场断指”是个怎么回事儿, 他心里还是明白的。 “断指”其实是古老的北方民族所经常使用的一种“罢征”行为,同时,也是 一种消极的“抗役”形式。如发生在科尔沁草原上箭丁“断指”的案例: 有一个箭丁叫长明,家中只有一个多病的寡母。道光年间,朝廷在哲里木盟征 兵,开往东南沿海,长明为了抚养老母,用猎刀砍断手指并谎说途中遇到土匪而受 害…… 还有一例: 咸丰年间,科尔沁博王旗有一个箭丁叫扎拉丰嘎,因新婚第二天就要出征,为 了罢征想出了绝招。他用超出正常用量一倍的火药塞进枪膛,然后再用渗水的湿皮 条堵塞住枪口,最后在出征前试枪的时候,死死地握着枪管,勾火后“啪”地一声 枪管就炸开了,随之手指也被齐刷刷地炸掉了两个。就此,舍命的扎拉丰嘎这才达 到了终生“免征”的目地。 清代《钦定宫中现行则例》规定,凡用刀或武器欲自杀者,一律处于斩立决 (死刑)。其家族发往三千里外以兵丁为奴,而死者的尸体则抛于荒郊野外。自伤 者罪轻一等,处以绞监候(终生监禁),家人受累发往伊梨为奴。以上“则例”其 实就是针对一些有反抗行为的人们所制定的治罪条例。 再说达福晋还在愣怔之时,伯王早已顿悟出了这其中的道理,只见他一拍大腿 对达福晋说道: “别在发愣了,这是好事呀,别说是要了那尔苏的两个手指,就是要了一条腿 咱们也得感谢皇上的圣恩哪!” 接下来的事儿自然不必细述,达福晋心中的迷团自然会由伯王来解,更何况还 有那彦图在身边出谋划策…… 达福晋听着听着,不知是喜是悲的泪水就落了下来,她一边抹着泪一边说道: “唉,做母亲的谁也不愿意眼见着自己的儿子遭受伤残,可事逼到了眼前,也 只能如此了。只要我的那尔苏能……能……”达福晋说着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伯王和那彦图正要劝说,却见达福晋神着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突然破涕为 笑道: “只要我的那尔苏能活下来就好,能活下来就好!” 那尔苏“马撞金銮”所闯下的这场祸端,弄得达福晋疯疯颠颠,悲泪喜泪洒了 一地,不过,达福晋也听明白了,只要那尔苏能借“秋犭尔”之日断指成功,那么, 她的长子就可以借养伤之机暂且离开那个一提起来就让她心悸的“鬼地方”。 …… 那彦图的上六代祖策凌为大清的忠臣,大清入主中原时曾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 劳,所以,那王府的缀云轩和博王府正堂的“功展室”一样,随处可见帝王赏赐的 物品。看着这些祖上的遗物,伯王不由地想起了一生为大清效力的父王僧格林沁。 咸丰九年(1859)的七月,那尔苏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父王在赴天津大沽口第 二次抗击英法联军之前,曾与他有过一次彻夜的长谈。父王的大意是:蒙古人给大 清干事虽说是执鞭为奴的事儿,但博尔济吉特家族、特别是哈布图·哈萨尔的后裔 更高人一等,但如今不比康熙朝那样鼎盛了,“蒙古似云,云多则而”的心理虽然 没有减退,又把蒙古人当一道“长城”更为现实……父王最后说:朝廷命宫的花翎 可保殊荣但却不保性命,我走后,身为长子,博王府的大梁你得给我担起来,别的 不说,我那可爱得像小老虎一般的孙子你一定要给我带好了,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么 一个独苗,如今你膝下又得一子,僧王府的香火也算是有了传续的人…… 伯王记得:那一夜,他一连跪敬了父王三碗酒,以蒙古人传统的敬老仪式安慰 即将出征的父王并对父王说道:父王放心!长子会记住阿爸大人的话。只要我活着, 就能将您的孙子带好……话到此处,举杯豪饮的父王抱起襁褓中的那尔苏早已止不 住泪水了。放下了那尔苏,父王火辣辣的两道泪水叩入碗中,然后,父王带着一如 当年血气方刚的神情,一口就将掺拌着泪水的烈酒饮了下去。伯王记得,父王在痛 饮之际,他一连给父王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就再也忍不住了,头也叩地,泪也叩地…… 父王迈着大步走出僧王府的那一天正是,僧王府上下一百多号人按府规要请安 送行,父王依依不舍地与母亲乌氏及家人告别后,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咸丰皇上赏 坐的肩舆轿,回头又久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方才一路观望着僧王府内的景物离开 了僧王府。他为父王捏着一把汗,朝廷一意扶持起来的忠君铁骑能否用鸟枪击败英 法联军的大炮,苍天难卜,他更是无法卜知。他真怕这一天是父王与儿孙的阴阳永 隔之日。然而,与他所料恰恰相反,父王不但回来了,还带回了用鸟枪轰退了英法 联军的喜讯一 沉浸在回忆中的伯王半晌无语,直到那彦图吩咐管事松龄差人端上了丰盛的酒 宴,他才将回忆地络绳扯到了眼前的酒桌上。 那彦图的福晋荷子听说伯王和有恩于那彦图的达福晋来到了自家的府上,也在 午时来到了缀云轩。21岁的荷子面相佼好,弯弯的柳叶眉,眉下静若秋水般的明眸 就似两汪清潭。 两家人聚到了一块,自然要亲热一番,荷子满面春风地给伯王和达福晋请过安, 刚才有些沉闷的气氛才活跃了起来。前面说过,慈禧是荷子的伯母。俗语说:打人 不打脸。看在荷子一向待人温和,刚才的话题自然也就告一段落了…… 伯王三杯酒下肚,心说:该去僧王祠祭一祭了……谁也不知伯王在想什么。 二 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腐朽昏庸的清王朝被洋人的火枪、大炮吓破了胆子,与 此同时,始于咸丰初年(1851)的太平天国举起了反清的大旗。洋人的侵略,国人 的造反,东(山东)、西(陕西)路捻军又把农民战争的火焰燃到了长江以北。民 众的觉醒,使得咸丰皇帝的大龙宝座成了地地道道的三条腿板凳,既不牢靠又不扎 实。眼看着危机四伏,而咸丰皇帝却火烧屁股似地起驾逃到了热河行宫,最后带着 一股火气驾崩于热河行宫。 同治四年(1865)的初春,想要用农民战争烽烟摧毁封建王朝的抢军正在兴起 之时,就在这一年,清廷派出了由忠臣僧格林沁所率领的“忠君铁骑”南下剿捻。 赖文光所率领的抢军在作战中的特点是:他们从不攻打对方的城池,避开正面对垒, 用变幻不定的战略使得清军尾随追赶,疲于奔命。捻军领袖之一张宗禹说:“官军 能战,应不与战,专以走疲之,则(我们)可常活”。曾国藩描述捻军说:有时盘 于百余里之内,有时急驰狂奔,如蚁旋磨,忽左忽右。左宗棠也说:捻军的战术是 飘忽驰骋,避实乘虚。 同治四年(1865)的乙丑4月25(阳历5月19日),与捻军周旋的大清忠臣僧格 林沁在山东曹府城北15里处的吴家店落马,身受8伤,至此,大清一代将星将可悲的 忠骨献给了大清朝,悲骨陨坠九泉。 为宣扬僧格林沁的忠勇之气,朝廷特意在北京永定门建立了僧王专禧,又下令, 凡僧王督师五省的地方都建立忠王祠,下旨当地官民四季供奉进香。僧格林沁战死 之地吴家庄由此也改名落王庄。 同治四年(1865)的闰五月,僧王的灵柩抵达北京近郊良乡,得知噩耗的伯王 随着御前大臣井寿前往良乡接灵并奠祭,越日抵京后,钦派醇亲王带领侍卫前往祭 祀并上复两宫皇太后懿旨亲临赐奠。当日,同治皇帝下旨: ……伊子伯颜讷谟祜俟百日孝满后,著承袭亲王,该衙门无庸带领引见,所遗 贝勒即著赏给伊孙那尔苏,以示笃念忠荩至意…… 下午二时,伯王将达福晋留在那王府,自己单独乘轿前往永定门僧王祠。 过去的索王府、僧王府如今已经变成了博王府。易主后的博王府虽说宅第依然, 但两代主人的性情却是截然不同,不但如此,而且府上人数也由原来的一百多人减 少到现今的七十余人。这在当时光绪皇帝初掌朝政的清代末年,是不是一种门庭衰 退的标志呢? 清代大臣乘轿出行,场面宏大自然不在话下。内务府大臣伯颜讷谟祜坐在轿子 上心说: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我不如父,儿不及我,若是到了孙子阿穆尔灵 圭那一代情形更是不知如何呢……物转星移,博王府已经比不得父王僧格林沁在世 时的僧王府了。 伯王一路行一路思忖着,不知不觉就己经来到了设立在永定门附近的僧王祠。 僧格林沁战死的那一年六月,同治皇帝又下旨谕曰: 清朝属办理军务,凡功勋卓越之臣,均于告成后图像紫光阁,以章懋绩。现在 南北路各军务虽未结束,而如僧格林沁勋功绩超然,本应在绘像之例。追念弥深, 眷注僧格林沁,著先行绘像紫光阁绘成。 惴惴不安的伯王走进僧王祠,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同治皇帝下旨所绘的僧格林 沁画像。 在与父王画像相视的刹那间,伯王的心仿佛被父王僧格林沁威猛的神情突然间 刺了一下,叫了一声“父王”,双腿就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一般,两膝一软就身不由 己地跪在了父王的画像下…… 良久,伯王带着一种无法言述的自责神情缓慢地抬起了头。僧王祠内常年驻有 朝廷指派的十余名守祠人,见僧王的长子伯颜讷谟祜大臣来到了僧王祠内,哪个也 不敢怠慢。伯王从一守祠人的手中接过供香,亲自点燃供于僧王画像下的供台上, 然后就双手合什地闭上了眼睛。此时,他想起了父王曾经对他的重托…… 父王剿抢出征,当年还是贝勒衔的伯王在父王僧格林沁久久凝视的眼神里悟出 了许多:那分明是一种无声的重托,但却胜过了千言万语。那一年,伯王刚刚三十 出头。他记得,那一天早晨他重重地冲着父王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父王带着安然 的表情放下了轿帘…… 父王的灵柩抵达良乡的那一天,他扶着灵柩长哭不止,待看到生颜犹在的父王 仍旧保持着安祥之态,他才在父王的感召下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父王此次出征衣不 解带,夜晚则枕着月光席地就寝,稍解困乏后便又日行夜驰,南下八千里,但图极 心坚,行在身先士卒,战则亲冒矢石,驻则与将士同甘共苦。父王此次征战时常用 这样的话激励鼓舞将士们,他说:西路回氛未靖,经弗艰难,誓期速灭流冠,以期 振旅出关,扫平西域,上经宸囗,下奠良民…… 父王率阵日夜剿捻,三旬间回旋驰骋不下四千五百里,清军疲惫不堪,父王在 手疲不能举缰之时,以布带束之手腕系肩上马…… 伯王从沉重的回忆中睁开了眼睛。彩色给像上的父王面色犹如生时一样。此时, 父王红润的面色再一次将他推入到久远的回忆中。 前往良乡的钦派大臣井寿与前往接灵奠把的众大臣带着敬仰的神情掀开柩盖的 时候,众大臣惊呼父王生颜犹在之时,而伯王看到的却是一张失血的面孔。 在清军伤残无几之时,父王还在开导将士稳守阵地,众将跪求父王冲围出险, 毫无允许之意的父王眼望包抄而来的捻军越裹越厚,突围无望的父王泪流满面地面 向紫禁城,仰天抱拳呼道:皇上,忠臣不孝,有失皇上厚望,但臣以忠心尽力而为 之,死而无憾!然后,父王便率先上马带阵继续复战,从三更周旋到第二天的夜里 二更之时,最终败于捻军而落马…… 伯王回忆到此,禁不住黯然长叹: “父王啊!父王的马鞭仍在,纳库尼索光刀的荣光犹存,可长子却有愧于当年 父王的重望,您的长孙他……他已被西太后甩出的套马杆套住了手脚,以后的命运 会是如何,长子不知,父王更是不知……” 伯王真的不知,“猎场断指”之后,那尔苏的命运将会如何。看着父王的彩色 绘像,他无法预知这场“祸端”会以怎样的结局告终。 伯王最后横下了一颗心:就是舍出老命也得要保住博王府,不然,让我如何面 对我那死去的父王。供香燃尽之时,他在落日沉辉的暮景中走出了僧王祠,心仿佛 也随着落日一样下坠着…… 三 那尔苏“猎场断指”,选择“枪误”为最佳方法。但如何“枪误”,怎么“断 指”,这还是一门比较复杂的学问。 做为僧格林沁的孙子、贝勒衔的那尔苏,情愿“猎场断指”,虽说实属无奈, 但他还是欣然地接受了。近几日,博王府库房的东两间就成了那尔苏的秘密实验基 地。 8月15的这一天,那尔苏早早地起了床,背着莺哥独自一人来到了库房。几经实 验,装药(包括药量)、堵塞(包括塞件)一一都掌握得心应手后,现在,他只盼 着光绪皇帝南苑秋犭尔之日早些来临。“断指”之后,他将获取到一段时间的自由。 这种自由对于那尔苏来说尤为可贵,无论是从精神、情感还是肉体都是一种解脱。 那尔苏手中摆弄着的这杆火枪是博王府的私存枪支。按理说,凡随皇上出巡狩 猎所用的刀枪均由内务府管辖的三院之一武备院颁发给随行侍卫,除此之外,随行 侍卫不得配置其它刀枪。以上所述就意味着如果没有一支经过特殊装配的火枪, “猎场断指”时就不具备“意外事故”的假相。好在身为内务府大臣的父王可以帮 他解决这个问题。 8月15中秋佳节,伯王无心赏月,更无心话团圆。那尔苏的两个弟弟温都苏和博 第苏从南苑火器营赶回博王府,好不容易与一家人欢聚在一起,而伯王却一清早就 出了博王府。 这一天,兄弟三人与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了午宴,迟迟不见去紫禁城的父王归 来,于是,兄弟仨人便相约来到了库房。 伯王的二子温都苏三子博第苏常年在南苑火器营任骁骑校当值,只有到了节假 日才能回到博王府与妻子儿女团聚一起。今天,两个为哥哥命运担忧的弟弟放弃了 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的机会,都想与长兄攀谈一阵。 大弟弟温都苏见神情抑郁的那尔苏迟迟不肯开口,于是便首先说道: “大哥,我在南苑任骁骑校已六年,对于大内的事儿虽说知之甚少,但对于皇 上南苑秋犭尔规却也略知一些。朝廷有命,不得随身自带火枪随皇上出行,违者处 绞立决,如此说来,大哥如何取得猎场断指成功?” “是呵!”小弟博第苏也在一旁插话道: “二哥说得对,不知大哥想过没有,如若用普通火枪断指,朝中必将要以宫中 现行则例惩治,如此说来,那大哥不就成了反叛朝廷的罪人?” 那尔苏放下手中的火枪,抬起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果断地说道: “两位弟弟暂且不要为我担心,父王今晨去紫禁城就是为火枪一事而去的,若 是父王假借巡视御鸟枪处时,趁机为我备下一支特殊的火枪,那么,猎场断指肯定 没有疑议!如若不成,我再另觅他辙,不管选择怎样的方式,我都会避罪而过,我 不想给博王府带来任何的麻烦。时机难得,更难能可贵的是如何借机取巧。做为长 兄,我不能让博王府毁在了我的手中!” 两个弟弟见那尔苏眼中含泪,也都跟着啼嘘不已,有着一身勇武之气的三兄弟 顿时陷入了沉默…… 自从得知那尔苏被慈禧“情猎”的消息之后,温都苏和博第苏碍于哥哥的情面, 虽然表面上从未提过“情猎”一事,但心里都在为那尔苏捏着一把汗,骨肉相连, 没有不急的。 兄弟仨人闷闷不乐地回到东客厅,焦躁不安地等了大约有一个时晨,伯王才从 紫禁城回到了博王府。二子温都苏见父王回来了,单膝给父王请安过后说道: “阿爸大人,二子温都苏为长兄明日断指一事而担忧,不知阿爸大人您……” 温都苏还没有说完,博第苏就跪在了伯王的面前说道: “阿爸大人,三子博第苏也是心存不安哪!” “温都苏,博第苏,你们都起来吧。阿爸今日费尽心机暗下里己经为你长兄备 下了一支特用的火枪。”伯王说完,舒了一口长气转向那尔苏说道: “那尔苏,你听好了。记住,按明晨陪皇上秋犭尔的御前侍卫编号,你的编号 为18,去御鸟枪处领取火枪,对号领取18号火枪就行了。” 不用伯王解释,仨兄弟就全明白了。 …… 中秋佳节,博王府内华灯点点,气派虽不及僧王在世时那般堂皇,却也不失豪 门之色。这天夜里,达福晋吩咐管家金满仓给府上的下人们分发了一些赏银和月饼, 然后就让下人们成帮搭伙地赏月去了。 博王府内的中秋夜好不凄然,而颐和园内却是另一番情形。 颐和园内的中秋节,除了宫中的太监、宫女要一齐向月亮跪拜外,其它的礼节 也颇多。 这一天,太监总管李莲英按慈禧懿旨在昆明湖以北的德辉殿前向东摆放了一架 屏风,屏风两侧摆上鸡冠花、毛豆枝和鲜藕。另外,屏风前设一张八仙桌,桌上摆 着一个大月饼,月饼上再点缀上糕点和水果用与祭月。 祭月过后,慈禧有一群宫眷陪伴着,一直赏到很晚方才尽兴而归。 四 8月16,光绪皇帝南苑秋犭尔之日终于来临了。 康熙朝以后,清朝皇帝的春狩均在木兰围场举行。木兰围场,满语称“木兰回 汗”,即“鹿哨”围场之意。此地,是清朝御用狩猎的场所。 《通典·易礼》;周制,天子诸候无事,则岁行,苗狩之和犭尔。《左传》曰: 春囗夏苗秋犭尔冬狩,皆于农事之隙以讲武事。所以,故称皇王秋季行围捕猎为秋 犭尔。 康熙十六年(1677),康熙帝首次出关到承德府以北四百余里处的蒙古翁牛特 部、喀喇沁旗一带巡幸,至使诸部蒙古王公在倍受恩宠中于康熙二十年(1681)将 此牧地晋献给了康熙皇帝供其围猎并设置哨鹿围场。此场划分72围,占地达一万余 平方公里。每当皇帝春秋两季围猎时,随从们便身披鹿皮,头顶假鹿头,吹起木制 长哨,模仿母鹿的叫声,待公鹿靠近时进行捕获。这种捕鹿的方法就叫“鹿哨”。 木兰围场物产十分丰硕,此地树木葱郁,水草繁茂,群畜聚孽、奇禽异兽遍布 林海草原或池淖之中,是行围捕猎的理想场所。当时,清朝为了缓服蒙古,又将蒙 古王公编入“围班”,令他们陪同皇帝打猎,并通过会盟、封爵、赏赐、欢宴等活 动借机笼络蒙古王公,进而达到“结内外之心,成巩固之业”的目的。至此,从康 熙年间至雍正王朝,还是乾隆年间至仁宗嘉庆皇帝全都在此围猎,直到道光年间的 宣宗皇帝旻宁迫于国力不足,加之政局不稳,道光皇帝才决定废除木兰围场秋犭尔 活动,并将秋犭尔改在京郊的南苑举行。 京郊南苑行猎之地景色虽然优美,但可猎之物却是寥寥无几。为此,北方以牧 猎为生的少数民族首领为了表示“以敬天朝”之心,素有“九白年贡”的习俗:即 白马八,白驼一。自道光年间,木兰秋犭尔改在京郊南苑,每年都有随“年班”晋 京的蒙古王公从遥远的北方将“九白年贡”晋献给皇帝。 光绪十五年的南苑秋犭尔,由靠近木兰围场的翁牛特左旗提供猎兽。该旗扎萨 克、成吉思汗四弟贴木格·翰赤斤后裔拉特那郡王为表示“以敬天朝”之心,仍以 蒙古习俗“九为吉数”之说,专门在光绪皇帝秋犭尔之前贡献上来无箭伤、枪伤的 野兽。热河行宫鹿园也借机送来了九头公鹿,以供围猎时杀射。翁牛特郡王特拉那 此次晋献的“九兽贡品”野猪八头(两大五小),金钱成豹一只,已于8月14日的傍 晚分别装在了三个大木笼里,直接运抵京郊南苑,交由设在南苑的内务府养狗处、 养鹰处管理,只待秋犭尔之日放入南苑草海…… 话说8月16这一天,天没放亮,伯王的两个儿子,在南苑火器营任骁骑当值的二 子温都苏和三子博第苏给早起的伯王拜过早安后,兄弟二人就将目光不约而同地转 向了整装待发的长兄那尔苏。三兄弟拥抱在一起,“哥哥保重。”“弟弟不必为长 兄牵挂。”温都苏和博第苏就策马出了博王府。皇上今日幸临南苑,外加长兄那尔 苏意欲“猎场断指”,并且两兄弟所在的善扑营今天也将随同护军营一起担当皇上 出巡的保卫任务。比护军营更为荣幸的是,今天,善扑营中各路勇士将要在南苑晾 鹰亭前各显身手,所以,两兄弟绝不敢有一点松懈之意。 善扑营是道光二十一年(1841)以后设立的,共计四百人,此营以矫健勇猛著 称。皇帝亲试武进士时,善扑营要派勇射人。善扑人预备较射并较弓力与移石(举 重)。宴请各地蒙古王公时,善扑营还要预备表演技艺。 光绪皇帝“亲政”以来的第一个秋犭尔之日,博王府上下两代人都得要为皇上 秋犭尔而忙碌一番,说荣幸也荣幸,说不幸也不幸。要说最忙的还是总领内务府的 大臣伯王。 内务府下设五十多个机构,用人超过三千,不仅要综理承办皇家的衣食住行诸 务,还得要处理一些与六部、七司、三院有关的事务,所以,管辖的事务十分繁杂。 好在伯王近几日已将皇上出巡前的一切事务打点得一清二楚。稍有不安的倒是为 “猎场断指”所特备的那支火枪会不会因隔夜而失去了它应有的“效力”,或者是 因随行护卫的编号有误而错领了火枪……诸多因素,让伯王确实叵测难定。 单说伯王和那尔苏父子二人披星戴月地出了博王府,早起七时准时来到了紫禁 城,伯王直奔内务府料理皇上出猫一事,而那尔苏则单走左掖门直奔俗称“金銮殿” 的太和殿。今天,随光绪皇帝出猎的护卫营在此驻扎,按编号排队去内务府御鸟枪 处领取御用火枪后等待护驾。 清宫内务严谨,事事都料理的准确无误。这一天早晨,那尔苏在御鸟枪处领取 到了编号为“18”的火枪,斜挎弯弓、坚持火枪与护军营列队一道来到午门(紫禁 城正门),翻身上马,尔后,等待皇上一行从午门的正中门出宫。 19岁的光绪皇帝对此次南苑秋犭尔特别重视,所以“按季更服”也特别讲究。 早膳后,光绪皇帝就换上了圆领大襟、箭袖、身长至膝的开楔行袍(也称箭服)。 道光年间有一首《京师竹枝词》中云:“珍珠袍套属官曹,开楔衣裳势最豪”。由 此可见当时风尚以多开楔为贵。 为方便骑射,早膳后的光绪皇帝在开楔袍的外面又罩上了一件褂长至脐的黄马 褂。此马褂为清代皇帝专用行服的一种,即出巡、狩猎、征战时罩在行袍外的行褂, 所以也称“行围褂子”。光绪皇帝穿好行服,由内务府大臣兼顾銮仪卫大臣的伯王、 领侍卫内大臣奕囗、上驷院大臣那彦图等陪驾,从养心殿乘坐肩舆轿来到午门并在 正中门前换马。 此次南苑秋犭尔皇帝所用的御用马,还是那匹名叫“蒙根查干”的银白色宝马, 经过上一次南苑试马之后,光绪皇帝对此马如获至宝。今天,这匹马鞴用的是一架 金鞍,此鞍为当年蒙古宫林丹汗室所用。金鞍的前鞍轿上镌刻有九条游在云中的金 龙。 天聪九年(1635)五月,摄政王多尔表从林丹汗宫室里发现了99首北元《蒙古 乐曲》,还获得了一枚“元王玺”和这架传说是成吉思汗曾经用过金鞍。清“定鼎” 北京之后,历代皇帝“亲征”或“秋犭尔”都曾鞴用过这架金鞍。 光绪出巡围猎,虎枪营为前守营,十人为一班;由正黄、镶黄、正白及忠诚笃 实的蒙古王公后代所组成的护军营担当皇上出巡的后扈和御营警戒。一行人从午门 出发,经瑞门、天安门、大清门、正阳门、永定门等处浩浩荡荡地开向了南苑…… 九门提督加强了巡捕营在京师的正阳、崇文、朝阳、东直、安定、德胜、西直、 阜成、宣武九门内外的防务与稽查、门禁治安事宜。八旗都统骁骑营及善扑营加强 了城外的守备。很快,光绪皇帝便在护军营及各路大臣的簇拥下与护驾的那彦图并 行来到了南苑的晾鹰亭下。此次围猎,以晾鹰亭为中心,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秋犭 尔活动,借此振奋八旗将士威气…… 黄雄的“巴图鲁”班只有十人,能骑善射、武艺高强的那尔苏便是其中之一。 今天,他骑着上驷院驯马司特驯的枣红色战马,火枪、弓箭、短刀一应俱全。面庞 虽然有些清瘦,但端正的马姿,魁梧的身材,明眸上方的那一对鹰翅眉,严阵以待 的威武神情都一一地表现出他的超人之色。从他从容不迫的表现来看,他已经做好 了“猎场断指”的准备。 护军营作南苑的外围,前锋营作为内围,内围中又增加了由善扑营组成的两层 “人墙”,而南苑的回城门、黄树门、大红门等九门均由侍卫处一、二、三等侍卫、 蓝领侍卫“戈什哈”把守。 以饮鹿池畔的晾鹰亭为光绪皇帝此次南苑秋犭尔的观望台,虎枪营外围晾鹰亭 一周,以近侍护卫皇帝。里三层外三层的布局已定之后,晾鹰亭下由远而近组成的 三道人墙显得更为威严壮观。只听“咚咚咚”三声火炮过后,从南苑掌管饲养鹰犬 处放出了大小九头野猪,鹿园放出了数十只七角八叉的牡鹿(公鹿),翁牛特郡王 特拉那晋献上来的金钱豹也被放出牢笼…… 霎那间,金钱豹一纵一跃进丈余,数十只雄鹿先是仰天观望,然后就像箭一般 飞进草丛,一排野猪拉成一条直线仓皇躲进草浪,只见草动不见猪脊,碧绿的草海 中,时而见到花斑鹿背,时而见到黄羊如飞。 又是三声炮响之后,三道人墙从四面八方涌来,蹄声震撼了南苑,紧接着,只 见围猎的圈子愈来愈小,成群的野兽聚向了晾鹰亭下的饮鹿地……此时,野兽在各 路勇士的追杀下,已经到了豹子与野猪亲昵、黄羊与牡鹿赛跑的时候…… 那尔苏所在的英雄“巴图鲁”班冲锋在前,但一马当先的还是艺勇双全的那尔 苏。只见他纵横驰骋在饮鹿池畔,手离缰索,双手托枪瞄准了迎面而来的一头高大 的野猪,举枪放射,“啪”地一声,随着一声剧烈的砰响,野猪猝然倒地,而那尔 苏却安然无恙…… 这一枪仿佛不是打在了野猪的身上,倒像是打在了伯王的身上。站在晾鹰亭上 陪同光绪皇帝的伯王从围猎一开始,眼睛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长子那尔苏,侍立在 光绪身边的那彦图也是如此。 伯王和那彦图心里都明白了,为那尔苏特备的那杆火枪失效了。为避免长子残 遭重大伤害,枪膛里的火药放少了。 伯王和那彦图正在担心之时,却见纵马疾驰的那尔苏抛下了手中的火枪,出其 不意地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双脚脱离马鞍,尔后双手拄着马鞍托起腾空的身躯,一 个鹞子翻身,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一头庞大的野猪背上。 那尔苏精彩绝伦的表演深深地吸引着光绪皇帝,他倏然离座而起,在几位大臣 与众多蒙古王公的惊叫和欢呼声中,在惊心动魄的场面中,光绪皇帝连眼睛都舍不 得眨一下:…… 野猪生性暴躁难猎,见眼下有人跨在了它的背上,激怒中就像是一头让世人难 以驾驭的醒狮,它前扒后拱地嚎叫着甩着四蹄,张牙舞爪地甩动着尾巴,看样子是 想要将那尔苏掀下脊背,但谈何容易?只见那尔苏左手紧抓猪鬃,右手攥住野猪的 耳朵用力向下一翻,正好遮住了野猪的右眼。这一招真灵,就见野猪向左转起圈来, 一圈、二圈、三圈……三分钟过后,不知是野猪撑不住劲儿了,还是顺时转晕了头, 野猪的嘴里吐出了白沫,“呼哧呼哧”地张着大口喘着粗气儿,毗着满嘴的锋牙厉 齿,体力渐渐地显得不支了…… 那尔苏玩的是什么功夫,想要达到哪种目的,站在晾鹰亭上陪同光绪皇帝观猎 的诸多蒙古王公,看得只是行内的功夫,只有伯王心里清楚。 传说,伯王的上二十八代祖哈萨尔(成吉思汗的二弟)大王,曾被想要凌驾于 成吉思汗黄金家族之上的萨满教主贴卜·腾格里所陷害,弹骇他想要与成吉思汗分 做无下大汗,而且还说他心怀歹意,践踏汗威,醉酒后曾经放肆地握着忽兰妃子 (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妃子)的手狂吻不放。成吉思汗听后勃然大怒,疑以为真,未 听哈萨尔辩解便将其投入到一个带有栅栏的干井中,后因母亲河额合搭救才得以脱 生。哈萨尔因受诽谤不服,出了干并便直奔汗地所属的猎场与野猪展开了一场殊途 同归般的搏斗,最终将活掏出来的野猪心摆在了长兄成吉思汗的面前,以鲜淋淋的 猪心表示自己的赤胆忠心。至此,方才化解了一场家族内部的纠纷,从此兄弟二人 肝胆相照,携手共理蒙古大地…… 回忆在脑海中闪现着,而祖先当年猪口掏心的壮烈场面就展现在伯王的眼前。 祖先当年为的是表示自己的赤胆忠心,而我的儿子呢,只是为了挣脱“情猎”的虎 口吧?伯王看正在与野猪撕斗的那尔苏,惊惶中,心里竟然产生了几分汗颜…… 晾鹰亭的饮鹿池畔,围猎已经进入了尾声,剩下的野兽所剩无几,所以,不论 是在晾鹰亭上观猎的光绪皇帝、各路大臣及蒙古王公,还是饮鹿池畔的各路勇士, 此时,全都将敬佩的目光投向了那尔苏。突然,众人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随着一声 野猪的惨叫,一把锋利的短刀就插进了野猪的嘴里,恰巧将野猪的嘴巴支了起来, 之后,就见那尔苏四手就将右手伸进了血淋淋的大口,鹰爪掏心般地进力一掏一拽, 紧接着便见一道血光喷出猪喉……野猪嚎叫着、暴跳着,随着血尽倒下了…… 那尔苏没有像上二十八代祖哈萨尔大王那般掏出猪心以示忠心,但却在“猪口 掏心”这个传说的启示下用插进野猪嘴里的那把锋利的短刀实现了“猎场断指”。 当失效的火枪没能发挥出它应有的效力,他就决定了不“断指”誓不生还博王府的 决心。 那尔苏虽然没有从野猪的嘴中掏出猪心,但却从野猪的嘴里“掏”出了先祖哈 萨尔大王那般的豪气。他举着血淋淋的右手,然后以蒙古人的礼节,手叩心窝面向 晾鹰亭上的光绪皇帝,父王以及舅父那彦图跪下了。忍着钻心的疼痛,他面向神情 慨然的光绪皇帝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 一阵钻心的绞痛过后,那尔苏晕倒在了晾鹰亭下…… 光绪皇帝看着晕在晾鹰亭的那尔苏,想起方才那尔苏看着自己时,眼睛里流露 出来的那种无比感激的神情,慨然中又增添了几许心酸与同情。 伯王的泪在眼中旋了三圈,但最终还是忍了回去。此时,他说不清忍回去的是 甜是酸?是苦还是辣?但他明白长子那尔苏的一片心意,长子虽然没有像先祖哈萨 尔大王那般为皇上献上一份忠心,但也确实是从野猪的口中为博王府“捧”出了一 颗赤胆。何为“孝”?伯王以为这就是孝。 “那彦图!野猪伤人了,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派人把那尔苏送到团河 行宫去包扎……” 和伯王一样眼中也汪着泪水的那彦图在光绪皇帝的提醒下好像才从一场惊险的 梦里醒了过来,迈开大步就冲下了晾鹰亭…… 数已千计的围猎场上,只有光绪皇帝、伯王以及那彦图三个人知道那尔苏因何 无奈“断指”,而又有谁知道断指之前的那番运筹?又有谁知道光绪皇帝此时此地 的心情。 那尔苏被一路洒泪的那彦图送往团河行宫上药包扎不说,只见伯王的二子温都 苏和三子博第苏所在的善扑营各个展现射艺。温都苏表演的“单射飞鹿”实为可观; 博第苏与善扑营中的其他四位勇士“五人斗豹”的场面更是壮观,此时,那尔苏的 俩个弟弟似乎都被长兄的义气所鼓舞了…… 碧海连天的南苑,秋犭尔颁奖仪式就在晾鹰亭下的一片碧绿草海中举行。 这一天,光绪皇帝不知是因为愧疚于大清忠臣僧格林沁的后代,还是钦佩于那 尔苏“猎场断指”的勇气,特授予那尔苏黄马褂一件,花翎一顶。伯王的另外两个 儿子也都得了相应的奖赏…… 用酸甜苦辣揉和成的一出“蒙古悲剧”,说它悲中带喜,喜中带悲;说它苦中 有乐,乐中有苦也好。但最终还是归终于啼笑皆非般的无奈,无奈的不仅有“高君” 压头的光绪皇帝,而更无奈的却是僧格林沁的子孙。看来,博王府不幸己成大局。 正如僧格林沁当年对伯王讲述的那句话一样,咸丰皇帝当年嘉奖给僧格林沁的那件 黄马褂保不了后人之福,光绪皇帝授予那尔苏的那件黄马褂也是如此。 有先人之鉴才有后人之辙,这话对不对,那只有沿着这出“蒙古悲剧”所发生 的故事轨迹去验证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