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约尔逊步步紧逼 咖啡厅内死与生 灯红酒绿,珠光宝气,人潮滚动,这里是人海的漩涡,当然里面什么样的人物 都有。 这是一块奇特的土地,也是耻辱的土地。 这里没有统一的语言,人说人话,鬼说鬼话,这也是当然,若不然就无法沟通, 人与人、鬼与鬼之间的交流。也不尽然,有时人鬼难分,人也得跟鬼打交道,是为 了生活。 这里有道貌岸然的传教士,有政治舞台上的阴谋家,有以外交身份的特务,以 记者身份的间谍,有世界最大的走私集团,有逃亡者的身影,追杀者的枪声。也有 为国家为民族献身的英雄,为真理而战的壮士。有人把这里称之为天堂,有人认为 是人间地狱。是人类社会的一个缩影,万花筒、窗口。这就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二 战结束后的香港。 一辆墨绿色的赛车风驰电掣般地由郊外驶来,进入繁华市区。 这是一辆功率大、起步快、时速高、很少见的豪华赛车。不难想象,开车的主 人一定是带有野性的年轻人。 “先生,”一个大块头的英方警察敲着赛车的门玻璃,“这里不是停车场!” 车内确实是个年轻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对面咖啡厅的自由门,听到警察 的叫声急忙收回视线,并摇下了车门玻璃,探出一张天使般的笑脸,歉意地说: “对不起!” 警察伸出一只手,很有风度地耸耸肩。 年轻人轻蔑地一笑,掏出一张港币,“啪”的一声放在他的手里。 他用手掂了掂,又耸了耸肩,举手敬了个礼,向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赛车轻快地开进马路对面的停车场,停放在一辆桔黄色轿车后面,年轻人从车 内钻出,锁好车门,敏捷地穿过马路,向那家咖啡厅走去。 这是一家颇有名气的咖啡厅,豪华的装修,上好的设施,还有驰名的女招待。 年轻人刚刚踏入咖啡厅的自由门,就被两个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女招待给缠 住了,连拉带扯地把他领到一个幽雅的角落坐下。 年轻人掏出几张港币放在桌上: “我可没有雅兴,小姐!”他正在仔细地看着坐在门口一张桌旁的两名大汉, “请来两瓶冰镇啤酒。” 两名女招待拿起港币,相互一笑,同时做了个飞吻,扭动腰肢走了。 在另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位中国人着装的英国人,桌上摆着一瓶白兰地,和一只 装满酒的高脚杯,虽然不断地举杯畅饮,可两只鹰眼却没放过斜对面那张桌子上的 人,就像一只饥饿的老鹰,死死盯着猎物。 他的表情引起了年轻人的极大兴趣。 这时女招待托着高脚杯,拿着冰镇啤酒走到桌旁全部放下,妩媚风骚的姿态, 让人向往,也使人发麻,她俩还想纠缠。 年轻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已经给了你们小费,今天确实没有雅兴,请您们离开,小姐!” “如果明天还来,不要你的小费,一定会很好地侍奉你,保证让您满意!”其 中一位搂着他的脖子,在脸蛋上亲了一下,娇笑着,“你真帅!”两个人又扭着屁 股走了。 年轻人好像麻木了,两只眼睛正盯着一个人,几乎惊叫起来,暗暗地说:“真 是他!” 岁月是无情的,历史在一定时间内会被人们遗忘的,但必然要留下一些特征, 他就是一个很好的鉴证,这不是命运的安排,是残酷的事实在他脸上留下了烙印, 是写在脸上的历史,埋藏在心中的痛苦。烙印非常明显而深刻,给人一种特殊的感 染力。有一定观察能力的人,透过那张麻木伤疤的脸,可以断定,原来是一张很富 有表情,天使般英俊的脸。 他的个头不算太高,有些消瘦了,很像古庙中一尊很严肃的雕塑,严肃而深沉, 但其行动敏捷得像只猎豹,机警得像只警犬。 他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而频频举杯,那张满是伤疤的脸,好像有无数条 蚯蚓爬在上面蠕动,这是充血的现象,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 神秘、遥远、深不可测。如能胆敢仔细观察,会发现有股不可阻挡的热流正在奔放, 同时还带着杀机。 那位鹰钩鼻子、瘦长脸、假中国人的英国伦额头很宽,蕴藏着智慧,是聪明的 象征,美中不足就是颧骨太高,是狡诈、阴毒的象征。两只耳朵挺挺地竖立着,像 一只警觉性很强的猎犬。那张不肯轻意张开的嘴,不是没有翁动的功能,就是被贴 上了封条,可却能施放出杀人的信号。脸上的肌肉总是绷得紧紧的,有时跳动几下 还是显得很僵硬。两只胳膊很长,虽然不像长臂猿那样的长,却大大超过常人。两 只手也很大,指甲尖而长,青筋暴露,显得特别有力,像两只鹰爪,一旦发怒,就 会毫不费劲地把手中的高脚杯掐碎。此刻他的两只鹰眼已经发现了猎物,透着异样 的光彩,死死地盯着满脸伤疤的人。 不知何时,上官碧云也来到了这里,她也是独处一桌,显得特别的悠闲自得, 像一只可爱的小鸟,正在品尝着法国红葡萄酒,喝得津津有味。 “招待,”那位英国佬的汉语既标准又流利,“买单。”用手轻轻地敲着桌子, 很有节奏,有点像电报员在传递信号。 坐在门口桌旁的两名大汉,屁股上好像装有弹簧“嗖”的一声站起,封住了自 由门。 那位英国佬也巳站起,走到脸上有伤疤的人面前,彬彬有礼地说: “先生,为了您的安全请跟我走一趟,对您肯定有好处!” “没有死绝的杂种!”冷冰冰,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您是个聪明人,将军阁下。”英国伦狡黠地一笑,耸耸肩,“您是肖佐臣肖 将军,或是‘黄色恶魔’都一样,永远都不会变的。老朋友您是逃不出我的法限!” “约尔逊,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出卖过我远征军的刽子手,”“黄色恶魔” 无比的激动和愤慨,“你逃脱不了历史对你的判决!” “过去已成为历史,再说我也没有出卖你们远征军,只能说你们跑得太慢,合 作得不太愉快,为了弥补过去,所以才想与您再次合作,这次一定让将军满意!” 约尔逊一点也不生气,还是那样彬彬有礼,也不知脸皮厚,还是有修养。 那位年轻人就是司马汉卿,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上官小姐,然后满满地倒了一 杯啤酒一口喝干,又倒了一杯放在桌上,又把视线投向上官小姐。 “我是记者,请先生让开路!”上官小姐已到了门口,冲着两个大汉柔声地说, “我不想写这方面的报导,真的,可又偏偏都让我遇上了。” “你想报告警察吧!”其中一个大汉恶狠狠地说,“你给我滚远点!” “这就有点不公平了,先生!这里与我毫无关系。”上官小姐的秀眉不停地挑 动着。 “请让开路,先生,让这位小姐出去,再说这家老板也没雇你们站班。”司马 汉卿叉着双手站在两名大汉的中间。 “谁他妈敢出去,老子要他的命!”大汉晃动手中的匕首,气势汹汹。 “两头蠢猪,也想讹诈!”司马汉卿一脚踢飞大汉手中的匕首,飞身一跃跳到 桌子背后,两名大汉怒吼着向他扑来,他又一脚把桌子踢翻,正好砸在两个人的身 上。餐厅内顿时大乱,有的尖声怪叫,有的钻到桌子下面,餐具酒器“饼里啪啦”, 那些妖里妖气的女招待更是狼狈不堪,鞋跟掉了,裙带开了,披头散发,连滚带爬 到处乱钻。 “请放聪明点,将军,今天您是跑不掉了!”约尔逊已不再彬彬有礼了,瞪着 一对鹰眼凶相毕露,“不想合作就得见上帝!” “杂种,你们这些没有死绝的英国伦,是掠夺毒害我中华民族的刽子手!” “黄色恶魔”的眼睛里也透出可怕的凶光,“炎黄子孙不会屈服任何人的!” “您有点喝多了,将军阁下,需要清醒!”约尔逊迅速地掏出手枪,“只要你 肯合作,我想它……” “黄色恶魔”发出可怕的“嘿嘿”狞笑声,好像是从遥远的夜空中飞进来的, 钻入人的脑袋里震撼着神经。 约尔逊的手真的发抖了,“啪”的一声,子弹从“黄色恶魔”的耳边擦过。 “黄色恶魔”的两只眼睛透出逼人的杀气,拿起桌上的酒瓶砸向约尔逊,“啪” 的一声,手枪被击落在地,又抬腿踢翻了桌子,室内又是一阵“唏里哗啦”,呼天 叫地的声音更加响亮。“黄色恶魔”又抓起了椅子砸向约尔逊,他闪身躲过,拔出 了匕首,恶狠狠地扑向“黄色恶魔”。 “唾”一口痰吐在约尔逊的脸上,“黄色恶魔”切齿地说,“杀死你这个杂种, 为死难的弟兄报仇!” 两个人短兵相接斗在一起。 司马汉卿打倒两名大汉后,向室内看了看没有发现上官小姐,心里想:“她是 出去了吗?可真快!”他又看了看“黄色恶魔”已经占了上风,纵身冲出门外,脚 刚刚落下,就被四名大汉给拦住了,一拥而上大打出手。这四条汉子都很剽悍、凶 狠,满脸杀气,像四个择人而噬的妖精,其中一个很像拳击手,“呜哩哇啦”也不 知在说什么。 司马汉卿好似虎人群羊,根本没把这几个家伙放在眼里,他那天使般的脸上露 出微微的笑容,挥臂、抬腿快似闪电,发出几声惨叫和问哼,四条汉子东倒西歪趴 在地上,他搓了搓双手,微微一笑: “诸位先生,先躺一会儿吧,上帝还不会要你们。”穿过马路奔向车场,刚刚 拉开车门,上官小姐从前面那辆桔黄色小轿车内伸出了聪明可爱的脑袋,甜蜜一笑: “真是多亏了您,先生!教我如何感激呢?” 司马汉卿感到很震惊,神情紧张: “啊——您!”他掩饰着,“您跑得可真快!” “因为我是女流,他们根本就不会注意我,”上官小姐又是甜蜜一笑,“没加 阻拦我也就出来了。女人就是胆小,我虽然是个记者,也写过这方面的报导,可还 是见不得这种场面,您不会说我太脆弱了吧?您这辆车真好,它很像您。” “真对不起,尊敬的小姐,”司马汉卿有些茫然,“我还没有想出适当的词汇 比喻您,可我认为……” 酒吧里连续发出几声惨叫,“黄色恶魔”从里面冲出,沿着马路向东飞奔。 约尔逊也从里面冲出,随后紧紧追赶,还有六七名凶恶大汉紧随其后。 突然从停车场内钻出两辆小轿车,呼啸着也向“黄色恶魔”追去。 “真对不起,很想请您喝杯咖啡,”上官小姐璨然一笑,歉意地说,“我还有 事,只好失陪,如果上帝有意安排的话,我们肯定还会见面。”深情地向他膘了一 眼,急速地缩回脑袋,桔黄色小轿车轻快地开出停车场,向西面缓缓地开去,可是 当拥过一个弯之后,又向东发疯似的奔驰而去。 “你是记者,不那么简单吧?”司马汉卿自语着,还是有些茫然,心潮思海中 好像荡起了一层波澜,有难以说清的感触,是坠入了情网?不!赛车“呼”的一声 冲出停车场,也像发疯似的向“黄色恶魔”潜逃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