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就是皇上看不起草民了。” 那位小姐已给后、妃戴上。 婉容总觉得自己比文绣要高贵一点,怎能她有什么文绣也有什么?总要再买一 样东西才好,于是又在那里仔细看了起来。 溥仪已为自己挑了钻石别针和钻石戒指。 经理道:“皇上的袖扣也应该是钻石的呀。” “好吧,就再订一套钻石袖扣。” “看样子皇上特喜欢西装,在下以为,西服的料子还是我们英国的好。” “是吗?” “这还用说吗?——皇上,在下和庄士敦博士可是老相识了,他手里的文明棍 都是我们店的。” “那好吧,再订一个文明棍。” “皇上有没有订一份杂志?”经理问。 “什么杂志?” “就是专表现西方上层社会穿戴饮食住行的《老爷杂志》。” “我没有订。” “这就是庄师傅的疏忽了。皇上,每一期的杂志,今后我都派人送去。” “那就多谢了。” 经理又道:“本店还有新进的德国蔡司厂出品的眼镜,这是全世界中最高贵的, 皇上不要一架吗?” 溥仪在这边买东西,婉容和文绣则在那边仍看着珠宝。 忽然,婉容觉得自己的臀部被谁碰了一下,回头一望,见是皇上的贴身侍卫祁 继忠刚走过去。看着他的背影举止,好像是无意的。婉容便又埋首看那宝石,看着 看着,总觉自己的屁股上麻苏苏的,一直痒到骨髓,便又向祁继忠看去,祁继忠这 时转过身来,婉容这才觉得天天见着的这个随侍很漂亮,与李玉亭相比他是另一个 风格,眉清目秀,圆腮润唇,手指白皙修长。“和李玉亭的名字调换一下就好了。” 婉容心道。她便向溥仪走去,有意地看了祁继忠一眼,祁继忠并没有看她,只道祁 继忠是无意间碰了她。 “皇上,我看那块镶钻石的瑞士金表很好,我买一块吧。” “当然!当然!”经理道。“皇后,在我们西方,李小狗的手腕上必有一块金 表。” 从义利公司出来,一位英国人忽然来到溥仪的汽车前道:“皇帝陛下,看样子 您对天津不太熟悉,在天津这地方,惠罗公司和隆茂洋行才是最具实力的,物品才 是最地道最上乘的。” “不会吧,我可是有向导的。” “恕在下直言,若是皇上有向导的话,恐怕他只是对许多年前的天津是熟悉的。” “请问你是谁?”祁继忠道。 “在下告辞,就别问我的名姓了。不过我说的句句是真话,皇帝陛下可以打听 的。” 那个外国人转身走了。 溥仪道:“看来还有更好的购物的地方。” 婉容道:“天津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 一行人又到了意大利餐馆用过膳,才回张园。在这个白色的三层洋房中,文绣 到一楼就走向了自己的房间,溥仪和婉容住在二楼的北半部,是隔壁。二人走到自 己的门口,互相望了一眼,溥仪便向婉容房间走去,马上又向祁继忠道:“给我打 一针。”回头向婉容道:“我马上就来。” 10分钟以后,溥仪来到了婉容的寝室。 婉容道:“亨利,你打什么针呀?” 溥仪走上前来拥着婉容道:“伊丽莎白,我也很痛苦,我的痛苦比你更甚—— 我想要一位皇子呀。食色性也,我不是没有要求,我也渴望着那种事情,我也深知 皇后的渴望,可我不能,我的痛苦不是更甚吗?” 听了皇上的肺腑之言,婉容哭了,道:“亨利,别把这放在心上,我也不会介 意的。” “可是我介意,所以我看了西洋医生,他们让我打针,针名叫荷尔蒙。我想, 今天是牛女相会的日子,咱们还是再试试吧。” “亨利,你是怎么落上这种情况的?” “不说了吧。” “我也问了一些人,皇上,咱们不能急的,慢慢放松就好了”…… 可是仍然一切徒然,婉容痛苦地叫着,又一件件的摔东西…… 文绣在一楼听到这响声,狠狠地咬了咬牙,对着天上隔河相望的织女牵牛星, 弹起了琴,幽怨的琴声直飘荡到银河岸边…… 过了难熬的夜晚,就是热闹的白天。婉容拼命地买着东西,像钢琴、钟表、收 音机、西装、皮鞋,买了又买,不厌其多,至于衣服首饰更是到街必买。婉容买了, 文绣也一定要。文绣买了,婉容一定硬要买,而且花的钱更多,好像不如此就不足 以显她皇后的身分似的。 溥仪也在等待着北京方面的消息,康有为正鼓动着吴佩孚拥戴皇上复辟,吴佩 孚果真给宣统帝写了几封信以臣自居,对溥仪口称皇上。康有为甚至说,连国民党 都不反对拥戴皇上复位,看来天下的形势逐渐明朗了。 溥仪陶醉在这些消息和信件中,穿着他的英国料子的西服,一身钻石,手提文 明棍,戴着德国出产的眼镜,浑身散发着密丝佛陀、古龙香火和樟脑精的混合气味, 身边带着佛格这高人的德国警犬,又有高大威猛的虎头、豹头相随,再带着奇装异 服的一妻一妾,起了个雅号“洗然”,便经常出入在戏馆、电影场、游艺场,外国 人的俱乐部等等地方。真是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 汀泅桥三面环水,一面背山,吴佩孚在这座铁桥上布置了二万人的精锐部队, 筑起碉堡。 “就让蒋介石、李济深啃啃咱的铁蛋蛋!” 李济深的军队向铁桥猛扑,机枪的火舌从碉堡的洞口吐出,大炮向桥的周围猛 烈射击,顿时桥边血流成河,碧蓝的江水早已是殷红一片。北伐军仍前仆后继,整 营整营的被火舌吞没了。从黎明一直打到这天的半夜,这座桥还是依然如故。 叶挺在望远镜里看到北伐军同志成批成批地倒下,向李济深道:“军长,我上!” “去吧!你再拿不下来,我就没办法了。” “不把它拿下来,就不回来!” 叶挺一个立正,转身去了。独立团从小路插到敌军右翼,突然出现在山顶上。 “弟兄们,冲——”叶挺拔出手枪,率先冲下,敌军腹背受敌,遂土崩瓦解。 但是,北伐部队来到贺胜桥的时候,遇到了吴佩孚更猛烈的抵抗,吴佩孚的炮 弹倾泻而下,几架飞机也冲来荡去。但是北伐军仍如潮水一般往前直涌,踩着倒下 的同志们的尸体只知向前!向前!向前! 吴军后撤逃跑,吴佩孚抓住一个旅长吼道:“娘的个操,这个时候敢往回走。” 不等旅长说话,一枪打去,旅长倒下了。 “把他的头割下来挂在桥头上。”吴佩孚深知,武昌一下,他将无险可守。 北伐军各营、各连、各排都独立作战,不计牺牲,一场混战直杀得天昏地暗。 吴佩孚派出执法的大刀队把退下的官兵一体斩首,谁知,退下来的士兵一声呐喊: “奶奶的,谁不叫咱活,咱就冲向谁!”便一齐向执法队冲去。 “湖北完了!”吴佩孚登上了北去的火车。 与此同时,国民革命军攻下了南昌、九江,孙传芳溃逃北上,福建、浙江两省 也已被占领。不久,上海、南京的上空也飘扬起革命军的旗帜。 溥仪又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把一身镶满钻石的西装脱下又换下袍服,戴着 瓜皮小帽,再也不敢出使馆一步。 金子又来给他分析形势,溥仪忙道:“蒋介石快打到这里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哈……” 金子参谋的笑声要掀翻了这座三层楼。溥仪听到这令人胆战心惊的笑声,道: “怎么办?” “真是!谁敢动大日本帝国的一根汗毛。他蒋介石打那些军阀还算能行。山中 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吗。可是与皇军相比,嗤——” 这使溥仪略微宽了一些,但是他还是心有余悸,道:“还是请贵军多加保护。” “陛下的建议我回去向司令部说一下。” 金子参谋回去后,果然,在张园的大门前加派了一营日兵。溥仪这才放心。 可是,一天,溥仪正在看着一份报纸,罗振玉道:“皇上,看谁来了。” 溥仪回头,叫道:“恭亲王,你怎么来了。” 溥伟道:“形势动摇不定,我特地从青岛赶来看看皇上。” 溥仪道:“如今吴佩孚、张作霖敌不住革命军,看来回宫已无可能,怎么办?” “皇上,先脱离险地,到旅顺去,那里有日本的关东军,又是咱祖先的发祥地, 百姓们心向大清,若效法祖先,先建满洲,再由满洲而入关,必能恢复祖业!” 罗振玉道:“革命军全是洪水猛兽,个个杀人放火。特别是那个什么‘铁军’ 叶挺,是共产党,共产共妻,先共有钱人家的产有钱人家的妻,走到哪里,共到哪 里。这里马上就会有革命军出现。还是走吧。” “日本人真的会帮我们复辟吗?”溥仪还是犹豫不定。 第二天,陈宝琛向皇上说道:“我从日本使馆那里听说,蒋介石也怕外国人。 皇上不是说过没有不怕外国人的中国人吗?他蒋介石就不怕中国人?皇上还是等一 等看,再说这华北、中原还在吴、张手里,他们若是拥戴皇上重登大宝,凭皇上的 天威,他蒋介石算得了什么?他比得上孙文?孙文不也是灰溜溜地下台了吗?如今 的形势,和辛亥年差不了多少,南北谁胜谁负,还说不清呢。” “那就等等看。” 果然,国民党清党的消息传来,蒋介石成批地屠杀共产党人。蒋介石说:“凡 是可以杀的一律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汪精卫说:“捉一个杀一个。宁可错 杀一千,不可使一个漏网。” 溥仪看着报纸,觉得国民党并不是传说的那么可怕,又见报上登出英国军舰炮 轰南京,日本出兵山东,阻挡南方军队北上的消息。不久,报上又登出蒋介石的后 台就是美英的消息,说他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势力,就因为他的后台是最硬的,是 美国。 溥仪这才觉得陈宝琛很稳健。既然他也和袁世凯、段祺瑞等人一样,我住在租 界里,不是和以前一样保险吗? 溥仪又心安理得地住下来,又提着文明棍到处的招摇。更让他兴奋不已的是, 英、美、法、意、荷等国的驻津领事们经常邀请他和皇后参加聚会。婉容的虚荣心 也得到了最大的满足。特别是外国的军队时常请这位皇上去检阅,当雄纠纠气昂昂 的外国军队走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溥仪并没有觉得这是外国的军队在践踏自己的 土地,而是感到无比的自豪。当英王乔治五世的儿子到张园访问他时,他忘记了自 己是在张园,直把“杭州作汴州”,顿觉自己仍是个无可争议的皇帝。他又和意大 利国王互赠了照片,他觉得他可以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位君主平起平坐——我仍是皇 帝,仍是东方最古老最大的国家的皇帝。 溥仪又挽着他高贵的妻子走进了Country club,这是英国人办的俱乐部,中国 人是不许进的。可是当皇上、皇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两边的大兵举枪行礼,俱 乐部的主人早迎出来鞠躬行礼。 这一天,婉容打扮得更为光彩照人。她剪去了长长的头发,烫了一个西洋的发 式。她一反宫廷中含胸低眉的规矩,而是挺起了自己丰满骄人的胸脯。她穿着旗袍, 腰身束得很细,苗条的身材显露无遗。旗袍的开叉很深,修长匀称的腿让人望而心 醉。 “尊敬的皇后,能请您跳个舞吗?” 英国的文化参赞走过来,他早就被这位东方美人所迷住。 “当然。” 婉容随他进了舞池,华尔兹响起,溥仪也挽着英国远东舰队司令的女儿翩翩起 舞。 “皇帝陛下,”司令的千金道,“我爱你爱的发疯,你会娶我吗?”她把胸脯 紧紧地贴在溥仪身上。 “小姐,你的话让我深为感动,假如我身上没有许多缺点的话,我会娶你的。” 英国参赞碧蓝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皇后的眸子,婉容并不回避,而是含情脉 脉地与他对望。 “皇后,我简直要为您而死,您太迷人了,我爱你爱得发疯。” “参赞先生,你也非常可爱。”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婉容,她是舞会的皇后——其实她就是皇后。 舞会还是结束了,婉容犹如从缥缈的云间又回到了山中的阴冷的洞穴。渐渐的, 她的精神病越来越厉害,大烟也越抽越猛。 又响起了砰砰啪啪摔东西的声音,又是撕心裂肺的几声嚎叫。和这种声音应和 的,仍然是隔壁急促的喘息声和楼下那位幽怨的琴声。 冯玉祥、阎锡山宣布归顺蒋介石,冯玉祥的军队在国民革命军的支持下迅速控 制了河北。与此同时,山东张宗昌的军队也由热河溃退,这位要拥戴溥仪重登大宝 的痞子流氓除了在打仗的时候会跑之外,另外一个本事就是向溥仪要钱了。张宗昌 写信道: “皇上圣鉴:敬陈者,宗昌兵退热河,但精锐全在,又收奉直残军多部,但撤 退匆匆,军饷实难发放。臣又与白俄之谢米诺夫联手,准备再向华北,锋刃山东。 谢米诺夫则联合蒙古各部以营蒙圆满独立。事情紧急,臣谨请皇上赏余三百八十万 元。时机已迫,若望云覆。伏乞圣鉴。恭请吾皇圣安。张宗昌谨呈。” 陈宝琛道:“这个人痞子出身,虽拥兵十万,但已溃逃星散,不成气候,这种 骗子的勾当,万请皇上不要理他。至于谢米诺夫,那个被苏俄赤党赶出来的人,更 是个恬不知耻的大骗子,皇上都不必与他们来往。” 溥仪还是给了张宗昌一点钱,可是不久听说他跑到东京去了。 坏消息是一个接一个,最令他震惊的,是张作霖从北京退出时,在皇姑屯被炸 死,张学良则宣布东北易帜,归顺国民革命政府。 回宫、靠军阀们复辟已经绝对不可能了。陈宝琛等陷入了绝望,罗振玉投靠日 本人的改调,已成为不可驳斥的定说了。 可是最令溥仪震惊的,却是东陵被盗的事件。 东陵是乾隆帝和慈禧太后的陵墓,他们是清朝历代帝后中生活最奢侈的,孙殿 英用大炮轰开了陵墓,慈禧凤冠上的朝珠成了蒋介石新婚妻子宋美龄鞋上的装饰。 宗室和遗老们全被激怒了,他们纷纷跑到张园。溥仪好似被人们摘去了心肝: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竟扒了我的祖坟? 张园里摆上了乾隆、慈禧的灵位和香案祭席,就像办丧事一样每天举行三次祭 奠,遗老遗少们络绎不绝地来行礼叩拜,个个痛哭流涕。 溥仪的心里燃起了无比的仇恨的怒火,他走到阴森林的灵堂前,当着满脸涕泪 的人们向空中发誓道: “不报此仇,我便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有我在,大清就不会亡!” 溥仪怀着刻骨的仇恨诅咒着蒋介石,他到内室占了一卜。“国民政府能久否?” 得到了“天大同人变离,主申年化冲而散”的卦文。 “在32年灭亡,太便宜了他!我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郑孝胥还是从上海赶到了这里,在他的心里,皇上虽蒙难张国,但仍是奇货可 导:我郑孝胥有张良孔明之才,不能就这样卖画卖字,虚度一生。 “皇上,蒋介石丧尽天良,但臣知他必亡。皇上若能用臣一二计策,则可报仇 雪恨,重复天位。”郑孝胥向皇上游说道。 “我已决定到东北,日本人已答应了我的要求。”溥仪道。 “皇上,目前断不能去。” 溥仪问:“为什么?” “现在皇上乘舆狩于天津,与天下仍为一体,中原士大夫与列国人士可以与皇 上时常接触。若去津一步,则为去国亡命,自绝于天下。如果到东北或去日本,若 为日本所留,兴复之望绝矣!” 溥仪道:“如今蒋介石已统一全国,我留在此地怎能有所做为?中原同情大清 之力量几被消灭殆尽,有何力量可凭?” 郑孝胥也不是绝然反对皇上去东北,只是现在皇上若是去了东北,那么功劳最 大的是罗振玉,他郑孝胥到时有何名份?所以现在无论如何要阻止皇上东去或北往, 待过一段时期以后,他能把皇上从罗振玉手中夺过来再说,于是郑孝胥道: “蒋介石虽表面上统一了中国,但张学良、阎锡山、冯玉祥及桂系、川系各派 并不能全听命与他,各怀心思,因此内乱今后必不可避免。更有共产党在南方数省 大有星火燎原之势,所以中国内乱必矣!若内乱日久,列国必遣兵保其商业。若皇 上投列国所好,让列国共管中国,则列国必拥皇上而号令天下。” “中国的百姓愿意吗?” “皇上,中国的百姓不比外国,全都拥戴皇上呀。照臣看来,大清亡于共和, 共和必亡于共产,而共产必亡于共管。” “如何共管?” 郑孝胥拿出日文报纸《天津日日新闻》为溥仪翻译了出来: 英人提倡共管中国 联合社英京特约通信 据政界某要人谓:中国现局,日形纷乱,旅华外国观察 家留心考察,以为中国人民须候长久时期,方能解决内部纠纷,外国如欲作军事的 或外交的干涉,以解决中国时局问题,乃不可能之事。其惟一方法是只有组织国际 共管中国委员会,由美英法日德意六国各派代表一名为该委员会委员,以完全管理 中国境内之军事。各委员之任期为三年,期内担任完全之责任,首先由各国代筹二 百五十兆元以为行政经费,外交家或政客不得充任委员,委员方须与美国商务部长 胡佛相仿佛。此外,又组织对该委员会负责之中外混合委员会,使中国人得在上述 之会内受训练。 郑孝胥道:“只要皇上许给外国人许多商务好处,行门户开放政策,各邦必扶 皇上君临中国。” 溥仪道:“辛亥年之革命就由盛宣怀让外国人筑路引起,若是给了外国人许多 商机,岂不会又闹事吗?” 郑孝胥道:“是的,所以巨的方案与盛宣怀的不同。中国的铁路,矿业等等有 商办,有官办,有外国人办。不过,中国人穷,钱少少办;外国人富,钱多多办, 这很公平合理。” “许多外国人都来投资,他们要是争起来怎么办?” 郑孝胥很有把握的道:“唯有如此,他们才更要尊重皇上!” 溥仪听从了郑孝胥的话,渐渐地和罗振玉疏远了。郑孝胥见目的已经达到,心 想:罗振玉,既然你给咱铺好了路,那么咱就照此走下去,不这样也对不起你。 于是郑孝胥向溥仪道:“英美钟情于蒋介石,唯日本对英美吃中国这块肥肉心 怀不满,臣不如到日本去,看看日本高层的态度如何,若能得到日本的全力帮助, 皇上的事业也就可计日成功了。” 于是郑孝胥去了日本,没有多少天,看出日本是军界说了算,便一头栽到日本 军部,与其特务组织黑龙会联系起来。 “哼!”郑孝胥心想,“罗振玉那个书呆子也想搞政治!和那些什么大佐大尉 的有什么可交往的!” 婉容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歇斯底里病时常发作。 陈宝琛道:“皇上,还应为皇后再请位汉文师傅。臣看那洋师傅只会教皇后如 何奢华,如何向西洋王后看齐,对中国的传统渐渐违背。请了中文师傅,皇后的情 性也许会有所改变。” “有合适的人吗?” “有。前清监察御史陈曾寿可以胜任,他的曾祖父是一位状元,其后翰林、进 士、举人联翩不断。陈曾寿本人又是进士,在张勋复辟时出任学部待郎。现在他在 西湖写诗卖画,诗名与江西义宁陈三立、福建闽侯陈衍并称‘海内三陈’。他现在 住在西湖岸边,大门上有一副对联:“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可见 其心志与‘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誓不休’的文天祥是一样的。” 溥仪又问了其他的人,没有不交口称赞的,于是便召陈曾寿做婉容的汉文师傅。 陈曾寿到了天津,每天下午为皇后进讲。一天,婉容道:“陈师傅,这书上的 字我看不清楚。” 陈曾寿想了一会儿,道:“那就找一个人给皇后抄书。正好我的女婿周适君闲 着没事,就让他抄书吧。” 于是婉容的书都由周适君抄写,每字核桃般大小,都是小楷,书目文章由陈曾 寿圈定。 婉容果然改变了许多,安静了许多。她从陈曾寿进讲的文章里明白了,在中国, 几千年中,皇后都是在宫中循规蹈距的度过一生的。就是有杰出才能的及德行卑污 的,也绝没有离开过皇宫的。皇后就是皇后,她的高贵就在于她能抑制个人的私欲 而做对国对民的好事。 可是溥仪却又迷恋上了游艺场、舞会和商店,也迷恋上了新式的生活,什么新 的服装、新的发式、和新的影星、歌星。随着溥仪的这种变化,婉容也迎来了她一 生中最甜蜜的时光。 张园里修起了网球场,又建了高尔夫球场。虽没有庄士敦,但是来这里打网球 和高尔夫球的人比在北京多了。西方各国的驻津办事处的人员大都来过,一些驻津 的西方军队中的年轻军官更是向往这里。球场上,婉容总是被这些洋人当面赞美, 他们毫不掩饰地表达对皇后的敬意与爱慕。婉容把晚上的痛苦当作是白天这甜蜜生 活应付出的代价。 “伊丽莎白,”一天,溥仪和一位英国的大尉打完球走到同样满身大汗的婉容 旁道,“刚才约翰大尉说林宝华、邱飞海将在英租界举行表演赛,我们明天去看看。” “亲爱的,”婉容吻了一下溥仪道,“能把他们请到这里就更好了。” 第二天,溥仪和婉容走进英租界的网球赛场。林宝华和邱飞海曾获远东运动会 网球单打冠、亚军,此时在这里比赛,不大的赛场被挤得满满的。 溥仪和婉容并不想声张,在开打以后悄悄进场,但是,还是有人看见了他们。 “看,宣统皇帝和他的皇后来了!” 这消息立刻传遍了全场,于是人们都向门口望去,见溥仪和婉容在八九个人的 簇拥下走进场内。 于是全场起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两位体育明星在场内站着,也为皇后的美丽所打动,挥手向皇上和皇后致意。 溥仪和婉容和蔼地和体育明星打过招呼,又扫视着全场,向在场的人们招手! 比赛重新开始,林宝华、印飞海更是使出了所有的本领。 比赛结束,皇上、皇后与两位明星合影。 婉容道:“真不愧是明星,打得好极了!” 林宝华道:“皇上和皇后才是真正的明星。” 溥仪道:“请二位到张国作客,我和皇后都想让二位指点一下。” 二位明星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有了明星作伴打,婉容的脸蛋整日如鲜艳的苹果,溢满了欢愉。 虽然不久邱飞海离去,可是林宝华却仍在天津,有他一人相伴就够了。 文绣听着球场上的欢声笑语,看着婉容在林宝华手把手的指导下神采飞扬,心 里涌出无限的苦水,犹如一只离群的孤雁,在寒潦荒草中顾影自怜。 又到了七月七日,又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美好的日子。 溥仪请来了三个妹妹。 韫和道:“皇后,咱们投投小针,看谁心灵手巧。” “好!”婉容高兴地吩咐太监,“快,拿大盆来。” 一个太监端来一个大面盆,又是西洋的涂瓷铁盆,盆的里外都布满了鲜艳图案。 清水倒进去后,盆底的鱼儿似乎漂游起来。 溥仪道:“还是洋人聪明,中国人就是愚蠢。” 在他的心目中,除他一人之外,中国人都是愚蠢的,中国人受外国人的统治是 理所当然的。 韫和又道:“我们一人一个,不要只用这一个盆。” 于是又端出来三个,里面注满了水。 盆水在日光中曝晒一会儿后,韫媖道:“可以投了。” 于是由婉容先投。 这是一种女儿们的游戏:把细针往水中投,使针浮于水面,然后看水底日影, 看是散如花、动如云,还是细如线、尖如芒。针影越细,说明该女子的手儿越巧。 婉容投过后,大家看去,盆底恰如黑丝线绣了一叶兰草的轮廓。 韫颖道:“这个好,好!还是皇后的手巧。” “哟,还没过门儿呢,就夸起姐姐来了。” “你——”韫颖脸一红,气得望着溥仪。溥仪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原来,三格格韫颖和涧麒订了婚。 “下一个让淑妃投吧。”韫媖道。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文绣在不远处正看着一个蝉儿在有气无力地鸣叫。 韫和道:“你不投我来投,别多嘴多舌的。”于是韫和捏着针投了过去。 韫颖道:“这个花最笨了,像个黑蛾子。” 韫媖道:“是粗大了点。” “哟,你们一家在来欺负我呀。” 说笑逗闹,一片欢腾。 一只蝉还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叫着,文绣道:“你别叫了,天凉就让它凉去吧。” 太阳没入地平线,张园的花坛前摆好了瓜果,圆桌上,酒馔美肴杂陈,溥仪和 几个妹妹坐在那里。 韫和挪了挪藤椅道:“皇哥哥看皇后怎么了,我们拜银河拜双星呢。” 溥仪走回楼里,见婉容正在那里抽大烟,太监跪在那里正给她点着。 溥仪坐在身旁,耐心地等着她吸完了八口烟,说:“皇后,妹妹们还等着你拜 银河和双星呢,快去吧。” 婉容刚吸过烟,精神更足,道:“咱们就玩个通宵。” 溥仪道:“那就把钢琴搬出来,弹几只月夜秋色的曲子。” “达令,还是你想的周到。” 几个太监抬出钢琴,韫和道:“皇后读,我唱,我跟师傅学了西洋唱法呢。” 溥仪道:“让皇后弹几曲,你再唱不迟。” 婉容遥看银河,见两边牛女斜倚,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幽伤,乐曲便从指间流出, 如这冷冷的星光一般。 一曲刚罢,一个太监跑来道:“皇上!皇上!” “什么事!要挨板子吗?” “皇上,”太监惊慌地道,“淑妃主子还在房中大吵大闹,还在床上打滚,说 今天就是她的纪念日,拿着剪子直往肚子上捅。” “捅了吗?”溥仪问。 “被一旁的人夺下了。” 溥仪道:“真是扫兴,不要理她,她惯用这种伎俩吓唬人,谁也不要理她!”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