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误寻仇索妹窦家底 报移祸杀贼南门街 娇滴滴一声:“父亲看箭!”“嗖”的一枝箭儿,向前过去。前面一匹枣红马 上,骑着一个彪形大汉,生得面如重枣,双目含威,颔下围绕浓髯,身材魁梧,手 中执了一柄长槊。见箭儿迎面飞来,将近面门,喝声“来得好”,头儿一侧,衔住 了飞箭,执入手中。马缰一收,那匹枣红马头儿一昂,展开四蹄,如飞般驶去,向 前面那匹马追赶。那匹银鬃马上,骑着一个少女,色似三月春花妍,神胜九秋波清, 梳着两个丫角,眉目如画。腰下悬挂了双刀,手中执一柄铁裹画雕弓,含着满脸笑 容,回头向后瞧去。见她的父亲,已在紧紧追来,她便虚张声势,举起弓儿,虚拽 弓弦,绷的一声,弓弦响亮。那个大汉的马儿,堪堪追近,闻了弓弦响亮,也没有 看清箭儿,忙向马背上一伏。正待仰起身子,那个少女的玉腕一扬,便见一道红光, 向大汉身上扑去,娇呼一声:“着!”大汉慌思躲避,已是不及。红光落下,原是 股红锦套索,套钩儿钩住了大汉束带,用力一拽,大汉已是滚落马背。那匹枣红马, 便向斜刺里跑去。 少女也翻身下马,抢上一步,扶那落地大汉,娇笑着道:“父亲输了!”这时 忽闻一阵笑声,接着有人道:“老英雄不敌女英雄。”大汉和少女四下打量,便见 东首角门跟前,站了一人。 大汉瞧了,便摔开了少女,奔将过去,欢声呼道:“孙贤弟怎会到来,可有多 少时候了,有失远迎!”那人道:“小弟来的时候,正是大哥落马的当子。那个女 英雄,真也了得,可是大哥的千金?”大汉道:“便是小女线娘。” 大汉即唤过线娘道:“前来相见孙叔父。”线娘见过了那人。大汉又对她道: “这位孙叔父,便是我时常和你说起的,东庄孙安祖。”线娘听道那人便是孙安祖, 即留神瞧视。只见安祖生得甚是丑陋,焦黄面皮,两道浓眉,一双怪目,鼻巨口阔, 好不怕人,身材却是甚瘦小,不似深通武艺的人。哪知他在平乡县中,称为第一条 好汉。 当下线娘的父亲,邀请安祖入了内室,一同落座。正待询问安祖来意,忽闻庄 门外一片喧声,甚是嘈杂。旋见一个庄丁,奔入内室道:“庄主快请出外,有个人 在庄外撒野,一味的狂言道:”叫那个窦建德狗贼,出来会我!“‘安祖霍地跃起 来道:”哪个狂徒,胆敢辱侮窦大哥,待小弟前去会他!“说着往外要走,却给建 德阻住道:”贤弟休得莽撞。“又问庄丁道:”那人怎生模样,可是本乡人氏? “庄丁道:”不似本乡的人,瞧他打扮,好似公门中人。“正在说时,又有一个庄 丁进来报道:”那人要冲进来了,庄主快请出外!“建德便怀疑向外,安祖随后相 从。 到了庄门外面,建德留神瞧时,只见一个稍长汉子,他怒容满面,在草场上兀 是狂呼道:“窦建德还不与我出来!”建德按下怒气,含了笑容,抱拳上前道: “小弟便是窦某,足下何事见教?请入小庄一谈。”那人睁目向建德看了一眼,并 不发言,便抢起拳儿,向建德迎面打去。建德不提防他动手会打,突见拳来,慌忙 避过,险些被他打着。忙道:“窦某和你一不相识,二无仇恨,怎的见面无言,动 手就打,足下未免太莽撞了。敢请足下暂息了怒气,说明来意,再打不迟?” 那人便道:“高士达便是老子!”建德听了,哈哈大笑道:“原来人称莽撞张 飞的高士达,便是足下。小弟久慕英名,无缘识荆,今日得能相见,真是万分有幸。 请入小庄小叙,何故见小弟寻仇?”士达怒道:“你不要巧言哄人,快将我的妹子, 交还与我,待我带回。”建德吃惊道:“令妹又不在小弟庄上,高大哥怎的向弟子 索取?”士达暴跳如雷道:“你趁我不在家中,将我妹子命人抢了前来,还敢推托 不知道!”建德不禁发急道:“窦某半生,没有做过这种勾当,胆敢抢劫人家的闺 女,高大哥冤枉小弟了!”士达道:“你不要强辩”说着在怀中取出一支镖来,在 手中一扬道:“此镖上面,刻有你的姓名。你手下人抢了我的妹子,临走的时候, 留下了此镖道:”我们奉了窦建德庄主的命,来取你家小姐,作为二夫人。留下此 镖,作为聘礼。‘凭证俱在,你还敢恃强不成!“ 建德瞧那镖儿,却是自己的东西,便知有人作弄了。当下急道:“此镖却是小 弟的,只是抢夺令妹的事,小弟却实未干! 此中一定有了歹人,从中陷害小弟,挑拨你我。令妹不知被哪个狗头抢夺了去, 高大哥且请小庄暂坐,不妨一同从长商议,一来援救令妹,二来小弟的名声,也须 洗刷!“士达见建德愤愤不平,这样说法,他虽粗莽,究还瞧得出神情,便知他的 妹子果真不是建德抢的,倒觉得有些惭愧了,忙向建德抱拳道:”小弟心情恶劣, 冲撞了庄主,还望庄主见恕!“建德道:”这是什么话,快请里面坐谈。“当下同 入内。 原来高士达也是直隶人氏。住在离了窦建德的庄子十多里外。士达生性躁烈, 骁勇善斗,。因此人称莽张飞。父母已死去,只剩下兄妹二人。他的妹子,闺名玉 仙,生得一貌如花,性情贤淑,已是十八芳年,助他兄长料理家事,井井有条。这 天士达恰巧出外,待到回家,方知来了十多个人,将玉仙抢去,临行留下金镖道: “是窦家庄遣来!”士达始向建德索人,如今方知错怪,便随建德到了内室。 建德即将孙安祖和士达相叙,各道了一番倾慕话儿。建德便问士达玉仙抢去的 情形,士达说了出来,安祖道:“这件事儿,原是不消猜测,定为窦大哥的仇人。 大哥只须细细想上一想,可有什么仇人?”建德道:“小弟向以公道待人,没有什 么深仇大恨的对头。”士达道:“那只镖儿,既是大哥的,怎会到了他人手中。大 哥只须从镖上着想。”建德点了点头,凝神思索了一回,猛的唤了声:“啊呀!” 安祖和士达,俱皆吃了一惊,慌问大哥怎样。建德长叹一声道:“小弟想起来了, 还在本年的上春,此地县太爷,手下有个都头薛永立,他奉了县太爷的侄子冯承德 的命令,替小女线娘说亲。小弟深知承德是一个花花公子,便一口回绝了他。哪知 薛永立说亲不成,竟是恼羞成怒,出言不逊。小弟一时忍耐不住和他交手,这个狗 头倒也来得,只是还斗不过小弟。忽的他在怀中,取出了一条软鞭向小弟乱打,小 弟赤手空拳,难于抵抗,当时便放了一镖,哪知给他接去。后来庄丁们取到了我的 武器,他便逃了。这支镖便没收回,难道抢劫高大哥妹子的,便是这个狗头,却移 祸在小弟身上。” 士达跌足道:“一定是了,这般当公事的狗头,再也没有好人。待小弟到县衙 中去,和他算帐!”说着便要走了,建德和安祖慌忙将他拦住。安祖道:“高大哥 无凭无据,怎能问他索人。”建德也道:“先须打探明白,再作计较!”士达苦着 脸道:“要是妹子发生了三长两短,教小弟怎生做人!”安祖道:“这件事儿,只 有小弟前去探听,最是妥当。高大哥不必着急,小弟包管替你查个水落石出!”建 德点头道:“那是甚好,但贤弟怎样打探?”安祖笑道:“白天问明了薛永立的住 处,晚上翻高墙问讯。”建德笑道:“这件功夫,只有贤弟能耐了。”士达却是连 连道谢:“请安祖快些复命,小弟恭候消息!”安祖道:“高大哥不必回庄了,今 宵留宿在此间,小弟迟至三更,定必回庄复命,此刻少陪了!”安祖说着,便即匆 匆而去,士达便在窦家庄等候。 到了晚上,建德设酒款待士达,对饮畅谈,却是十分投机。 不觉的饮到了初更过去,建德笑对士达道:“我们不妨多饮一会,孙贤弟快要 来了。”士达点头称善。哪知三更过后,安祖还是未回,待到天明,依旧音信毫无, 不但士达着急,便连建德也是心慌。 正待入城打探,只见安祖踅了回来,两人不觉大喜,士达忙着问道:“孙大哥 三更便回,怎的到了此时,方才回来?可有此消息?”安祖愤然道:“令妹已由小 弟送回,小弟却闹下了祸事了!”建德和士达,听了不免惊问所以,安祖道:“小 弟到了城中,便探知了薛永立的居处,却在南门大街上,王家老店隔壁,原是容易 探寻。到了晚上,黄昏人静,小弟便翻上了薛家,在正中一间的屋面上,我弄去了 瓦儿砖子,向屋下瞧去。却见一个妇女,年刀约三十多岁,正在卸妆待睡。忽的房 门开了,走进一个男子,却是都头装束。我知道这个人儿,定是薛永立了。那个妇 人见了她,即向他道:”大爷倒回来了,方才冯府中,命人来过的。‘永立道: “我已去过了。’妇人笑道:”可有什么事儿?‘永立道:“便是为了高家的那个 女孩子,性儿倔强,不肯顺从公子。公子没法,和我商议,可有什么法儿?’” 安祖说到这里,建德插嘴道:“如此说来,高大哥妹子,却在冯承德那里了?! 他们原是串通一气的。”安祖道:“一点也不错,高大哥的妹子,就在冯家。小弟 那时又闻妇人问永立道:”大爷可替公子想了什么法儿?‘永立道:“你不是有迷 药在着,明天给些我带给公子,摆布了那个女孩子。’”士达咬牙道:“这个狗头, 我不将他割了下来,誓不为人!”安祖笑道:“不必大哥费心,小弟已是代劳了。” 建德惊道:“已是杀死了不成?”安祖道:“小弟当时听了永立的话儿,好生愤怒, 再也忍耐不住,便在屋面上跃下,悄悄的踅入屋中,便突入水立卧室,手起刀落, 毫不费力的将他杀了。那个妇人,吓得声张不得。我便逼着她问消息,方知冯承德 瞧见高小姐,惊她娇好,即和永立商议。永立知道高哥性躁善武,便想着了一举两 得的计儿。打探得高大哥出外了,即命冯宅家丁抢得了高小姐。却将窦大哥的镖儿 留下,作为移祸之计。原想高大哥盛怒之下,和窦大哥拼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他们再出场发话,助那失败的一家,再弄翻得胜的一家。他们的计儿,多么歹毒。 我又问明了冯承德的宅子,却在东门街上。小弟便出了薛家,径往冯宅。“建 德道:”那个妇人,怎样处置了?“安祖道:”给小弟捆住,塞了嘴儿,任她在屋 中,陪那永立的尸身。“建德不禁失声道:”啊哟!坏了!“正是:仗义除奸挥白 刃,偏遗活口泄机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好书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