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回 群侠会聚李家让店 喜遏张方病太岁 且说坏事包孔秀在众人面前把所遭所遇讲述了一遍,这屋里头就炸了窝了。 “哗—!”老少的英雄们一个个甩衣服、拽兵刃,就要找慧斌去拼命。他们能把慧 斌抓住撕碎啃烂也不能解气呀!大家都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必需赶快采取行动,让 孔秀在前头带路,就要赶到古刹玉皇顶。可大家还没等动身呢,有个伙计跑进来禀 报说,有人求见。大家一愣,不知是谁。正在这时候,就听外面脚步声音,有人口 诵佛号:“无量天尊!丁瑞龙,铁三爷在这儿吗?” 这哥俩一听,赶紧来到院里,抬头一看,哎哟!真是心花怒放!就见外边来了 三道一俗四个人,为首的这位道爷,鹅黄色的道冠,鹅黄色的道袍,赤红脸,花白 的髯,背背宝剑,手执拂尘。后边的,一个白脸的道爷,鹅黄色道袍,腰系丝带, 也是背着宝剑,拿着拂尘。在他的旁边有个红脸的道爷,头梳日月双抓髻,根上系 着头绳,背剑执拂尘,在他们的后边还有个俗家,是身材高大的一位老者,身穿英 雄氅,腰中悬着一口宝剑,是二目如电,一团正气。丁瑞龙、铁三爷一看这事,前 面走着这三位道爷,正是庄道勤、何道源、尚道明,后边那个人不认识。书中代言, 后边是谁呀?正是正定府五大剑客的头一位,大爷于得福。在前面已经说过了,这 江南四小名剑,路过正定府于家庄,遇上于氏五弟兄,把他们四个人请到家里头, 设宴款待,在酒席宴前提到童林的婚事,李道通为媒,就把于得福的女儿、无双女 侠客于秀娘许配给童林,大家一致同意,这才请李道爷赶到北京,找童林说亲。结 果李道爷路过古刹玉皇顶,被慧斌给困到八卦亭里。李道爷未起身之前,曾经往于 家庄这块儿写了封信,把这块儿的经过都作了说明,信已经送到了。这几个人是接 着信以后才起身的。这一路之上,把四老都急坏了,不知道童林是生是死,不知道 这个战场究竟如何?恨慧斌恨得是牙床发麻。你想,这四个人都是剑客的身份,脚 力够多快,再加上心急似火,所以很快就赶到李家店,到里边一看,众人果然在这 儿呢。丁瑞龙一看是他们来了,心里这个痛快呀!扭回头朝屋里喊:“诸位!几位 剑客爷到!” 老洒海金元、天灵侠王凤、陆地飞仙娄瑞、震东侠、侯二侠、李元等众人,大 家全都接了出来,相见之下无不喜欢,全都到了屋里头落座。庄道勤坐下就问: “诸位,不知道海川生死如何?可有消息?被押之人可曾救出来?” 震东侠口打咳声:“还没有。我们现在是刚聚起,还没等去呢,你们几位就到 了。容大家休息休息,饱餐斋饭咱们再走也不迟。” “无量天尊!不行!救兵如救火呢!势在燃眉,岂可耽搁!最好咱们大家马上 就起身。” 孔秀一看,这回差不多了!慧斌,你有多大能耐?今天就是你的末日了,现在 光剑客就多少了!甭说别人,就是庄道勤、何道源、尚道明,还有老洒海金元这些 都是练武术的尖子,这老四位要收拾你,你还跑得了!何况还有这么多的侠客和少 侠客,看来,这次我孔秀再去,就不至于打败仗了。要抓住慧斌,我先要砍他五刀, 消消我胸中的怒气。这时候有人把孔秀叫过来,叫他头前带路,孔秀高高兴兴把脑 袋一晃:“呜呀!鄙吾遵命!随我来!” 众人刚走到院里头,嘿!又来人了!大家停神站住,一看外头,来了一老一少。 这老者长得非常潇洒、干净,众人一看非是旁人,正是铁扇仙风流侠张鼎张子美。 在张老侠的身后,跟着个年轻人,众人一看就一咧嘴,心说这位是白天看见了,要 晚上看见,非吓个跟斗不可,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这个难看劲儿就甭提 了。这位身高四尺挂零,长的是枣核脑袋两头尖,骨瘦如柴,皮包骨,掐巴掐巴不 够碟,摁巴摁巴不够一碗,活像个干巴烧饼。尤其这位光头没戴个帽子,这脑袋瓜 溜尖溜尖的,在这尖上还长了一撮黄毛,上边呢,还把黄毛梳了个小辫,晃晃悠悠, 这张脸长得就是个猴,高颧骨,缩腮帮,尖下颏,深眼窝子,一对小黄眼珠,叽哩 咕噜乱转。你别看小眼睛不大可真有神,是闪闪放光。面如姜黄,灰里套黄,黄里 套白,白里套青,青里套紫,总而言之,没有人色。身后背着三楞吕祖套风锥,斜 挎百宝囊,穿青挂皂打着鱼鳞裹腿,蹬着一双带尾巴的小酒鞋,看年纪也就在二十 出头,看背影就像十五六岁的小孩。书中代言,这是谁呀?哎呀!这个人可了不起, 这是童林传中主要的书胆,病太岁张方。由于他这一出来,给童林增加了左膀右臂, 解决了不少难题。您别看他这模样长得不怎样的,要提起他老师来,那是大清朝最 了不起的人物,谁呀?就是六合一气真灵子、面壁百年不老翁、八十一门总门长— —欧阳修。他教出来的弟子身份自然都高,要说资格,谁也比不了,连童林都得逊 色三分。他怎么就能攀那么高的师父呢?这里边还有一段隐情。要弄清这段原委, 还得从张子美身上说起。张子美二十一岁成名,人送绰号风流侠,他人样子长得漂 亮,也有功夫,娶妻周氏,两口子年貌相当,夫唱妇随十分和睦。在瓜州城里又有 买卖,又有一处非常华丽的住宅,可说是上等的生活。美中不足的呢,就是夫妻成 亲三年,周氏不怀孕,哎呀!把张子美愁得够呛。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说没孩子,早早晚晚老张家的烟火不就断了吗?也要被别人耻笑。为这件事烧香、 许愿,请大夫调治,可是无济于事,一直过了二十来年哪。突然,周氏夫人怀孕了, 不但怀孕,这肚子是特殊的大。张子美可有点害怕了,心说,这是怀孕呢,这是有 病?把瓜州有名的名医请了几位,轮流着一号脉,大家给张子美道喜说,您放心, 果然是喜脉,我们就等着喝您的喜酒了。张子美非常高兴,打这天开始生活充满了 希望,出来进去哼着小曲,觉着格外的轻松愉快。还没到夫人临产的时候,他就把 接生婆给接到家里头,做好了准备。他呢,就搬到前院去住。到了十月满期,夫人 肚子疼了。哎哟!这一天折腾的,噢!噢!怪叫。张子美心急如焚,心说,孩子生 不了别再把我老婆给搭上。他在前屋设摆香案,不住地祷告,全家人没有一个不着 急的。夫人一直折腾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的晚上,这才分娩,结果生下来的是个血 糊糊的大肉球。把老娘婆也吓得够呛,不敢隐瞒,莫报张子美。张子美一皱眉: “这是什么?”他仔细看了一眼,就见这肉球外面缠着血丝,圆乎乎好像个西瓜。 张子美吩咐一声:“快快快!快给我扔了!扔了!” 家人拿个包袱皮包着给扔到瓜州荒郊。那么这场风波过去了?没有!夫人这肚 子照旧疼,看那样小也没小多少,好像里边还有。又折腾一晚上,结果又生下了个 肉球。张子美火往上撞:“给我扔掉!快点,远点扔!” 他这么一吵吵,一喊,夫人迷迷糊糊明白过来。周氏往身旁一看是个肉球,就 哀求张子美,说:“不管怎么说,这是我身上生下来的,你不能把这肉球破开,看 看是什么东西,然后再扔也不晚呀!” 这一句话把众人提醒了,老娘婆亲自动手术。把这肉球切开,一看里头有个小 孩,这小孩比茧子大不了多少,小鼻子、小眼、小脑瓜、小胳膊、小腿、小手,总 之这个小样就甭提了,但是老娘婆一看呢,还是个小小子!“哎哟!给侠客爷,给 夫人道喜了!喜得公子。”娘婆把这孩子洗干净,包上,送给周氏。屋里头收拾利 索了,张子美长叹一声,甩袖子到了前屋,往那一坐,直摇头叹气,心里边堵了个 大疙瘩:按说我张子美,一生行善,净做好事了,我怎么缺了德了,得这么个孩子? 这孩儿能活长吗?哪有这么小的,跟个玩具差不多少。 过了几天,亲友纷纷都来贺喜,张子美勉强应付着。可夫妻感情好啊!张子美 抽空到了内室,坐在床边跟夫人闲谈,周氏眼泪也掉下来了,把孩子往前一送,说: “不管怎么说,这是老张家的骨血,你说那孩子天生就小,咱有什么办法呢?这是 咱的骨肉,不喜欢也得喜欢。他还是个小子,长大以后也可传宗接代。” 张子美听夫人这么一说,心就软下来了:“夫人,可能营养不足的关系,也许 这孩子大点、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呢,以后就能发实起来。我一点都不堵心,啊!你 好好将养身体吧。” 咱们简短点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孩子逐渐长大了,但是发育的不正常, 三岁的时候,跟人家一岁的孩子差不多大;到了六七岁的时候,跟三四岁的小孩差 不多,面黄肌瘦,吃多少东西他也不胖。可虽然说骨架这么小,模样长得这么难看, 但这孩子非常聪明,见什么一学就会。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小嘴跟梆子一样,尽说 大人话,而且大人想不到的事,他都能想到。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很喜欢他。人们说, 你看见没,张老侠客那么聪明,这孩子以后长大成人,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是 张子美并不高兴,就嫌他长得难看,多会儿孩子到了眼前,张子美就往外撵。到了 八岁了,该让他入学啊!起个学名吧,就随便起个名叫张方。这张方念书不好好念, 您别看这孩子聪明,不走正道,没事跟先生老拌嘴,先生上的功课他从来也没有完 成的时候。有几位先生气得胡子撅多高,纷纷辞职。张方念到十岁,连自己的名字 都写不下来,张子美气上加气,更看不上他了。到了十岁,张子美就打过来骂过去, 除非不见面,见面就揍,把这张方吓得不敢见他这爹,老躲在他娘那屋里头。多会 儿听着张子美的脚步声,或者听着咳嗽声,张方就钻床底下去。但是十来岁了,他 也有心眼了,逐渐就恨上张子美了,心说,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你哪能这么对 待我呢?我就是念书念的不好,你也不能这么揍我啊!尽下死手,一点恻隐之心也 没有,你照这样下去,哼!我非报复不可!您看他才十岁就想报复,这孩子想到哪 还就做到哪。他开始察言观色,慢慢注意上,他爹有个毛病。张子美有痔疮,要大 便可费劲了,得在茅房蹲半个时辰,有时候还便不完。张子美呢,为了减轻负担, 想了个主意,在这粪坑的旁边钉了个橛子,咳!往那一蹲,两手抱着橛子,闭着眼, 好进行持久战。张方坏水就冒出来了,心说,你是我爹,我也不敢打你,我呀得调 理调理你。趁着张子美没在家的工夫,他弄了根小锯条,跑到厕所去了,把门关上, 开始做活,“嘎吱、嘎吱、嘎吱……”他贴着这瓶子,开始往里锯,一直锯到快到 头了,还连着一点,他把锯条撤下来,把锯下的锯末全都吹净,用点土在底下一糊, 从外表看,这瓶子是完好无损,他心满意足地走了。等到晚上,张子美回来了,照 样在家里忙乎,也没注意这事。第二天早晨,张子美上厕所。他这个习惯还很好, 是天天早起上厕所。张子美到了厕所蹲下,把中衣解开,双手抱橛子一使劲,可坏 了,“咔叭!”一声,瓶子折了,把那么大的风流侠,整个摔到粪坑里去了。幸亏 这个粪坑不大,里头有缸,缸里头是粪便,这也弄了张子美一身啊!“啊呀!”可 把他气坏了,心说,这橛子怎么坏了?三天前换的,还是好木头。他忙喊来人帮着 他擦洗干净,然后换好了衣服。张子美又来查看,他一看,那是有人锯的,外表看 不出来,里边是新茬。他把所有的家人都集合起来了,挨个问谁干的,是谁锯的? 家人们说:“谁能干这种缺德事呢!侠客爷,我们吓死也不敢。”张子美一看呢, 家人说的都是实话。他一琢磨,唉!备不住是我那淘气的儿子干的,这我可得问问: “去!把张方给我找来!” 把张方给叫来了。张方心里有鬼,在旁边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张子美手中 拿着家法,问他:“茅厕那瓶子谁锯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有人看见是你干的!你说了实话还倒罢了,不说,今天我打死你 这个富生!到底是你不?” “唉——!好像是我!” “唉哟!”张子美一把把他提过来,按到地上就揍,“畜生,打生你那一天, 我们就没得好,都是你给带来的灾难。你哪是我儿子,咱们是冤家对头。你多有出 息,能调理你爹啊!我打死你!”“啪啪啪啪……”这回可把张方揍坏了,遍体是 伤,全家人吓得躲的躲,闪得闪,谁也不敢过来说情。一看张老侠都气疯了! 也有那有心眼儿的,到内宅给夫人送信儿,说:“夫人,你快去看看吧,晚去 一步小少爷的命就保不住了。不知道惹什么祸了,老爷动这么大的肝火。” 周氏带着丫环、婆子,赶到前厅,一听那孩子叫喊的都不是人动静了,周氏不 顾一切冲进屋去把张方就抱住了:“你打,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夫人又哭又 闹,唉!这妇道人家的心肠,慈母严父嘛!这话一点都不假。张子美用手点着周氏 道:“夫人哪!你给我生的好儿子,咳!”一抖袖子,离开家门走了。 夫人急忙叫丫环、婆子把儿子抬到床上,一看呢,全是伤,偷着派人找来个大 夫,给他抹了止痛的药,包扎好了,抬到自己那屋里。周氏守着儿子掉眼泪,一边 掉眼泪,一边叨咕:“张方啊,你怎么就不给娘做脸哪!自从你生下来,长的就这 么难看,一点儿出息都没有,难怪你爹看不上你呀!过去说你小,不懂事,娘不怪 你。现在你已经十岁了,你看看人家周围那些孩子,念书的念书,练武的练武,你 一点好都不学,你还调理你爹,你是个人吗?!你再这样下去,你得变成一个歹徒 哇!难道说,你叫娘跟你操碎了心不成!”夫人一边絮叨,一边哭。这张方小眼睛 转了转,打自己的算盘。他娘的话,他没听进去,他更恨上他爹了。心说,我爹手 够狠的啊!拿着家法往我脑袋上拍,恨不能一下把我拍死,也没有你这么下死手的! 唉!总算我还出了点气。不行,这个家我不能呆了,要再呆下去,早晚有一天叫我 爹把我打死。怎么办呢?唉!我得赶紧离开这家,远奔他乡,将来有了能耐,我再 回来。你说这孩子有没有心计啊!十岁他就想到这儿。一直把身体将养复原了,可 以下地了,张方活动活动胳膊腿,一点儿事都没了,背着他父母不知道,偷出一部 分银子来,全揣到怀里头,蹬凳子上箱子,收拾了一个小包,藏到门道,把出走前 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这一天,张子美在书房,正在看书,看的有点烦累了,往椅 子上一靠,两条腿往八仙桌上一架,就睡着了。这情景却没有瞒过张方的眼睛,张 方一想,我要走,也要走的光明磊落。这坏小子想到这儿,又冒出一股坏水来,他 找了两颗钉子偷偷地进了屋,趁着张子美熟睡的时候,把他爹大衣的后襟钉到砖缝 上,又把前大襟钉到八仙桌上。都钉牢实了,他退到门口这儿,把小包往腰里一绑, 银子揣好,故意地拍拍这扇门,“啪,啪,啪!”这一下把张子美从梦中惊醒,张 子美揉揉眼睛一看,是张方,不由地火往上冒,他说:“你这个小冤家,你没看我 在这儿睡觉吗?你拍门干什么?孽子!你要干什么?” “爹,我有点事跟您商量。” “什么事?” “这家我没法呆了,我打算跟您告辞了,到外面闯荡闯荡。” 张子美一听,好悬没气乐了,心说,瞧你那德性,你到外面去,你吃什么,你 喝什么,岂不把你冻饿而死。你看这个小冤家,模样不怎么的,志向还不小。张子 美心里没好气,把眼一瞪:“呸!退了出去!我就当养个狗一样养着你,哪儿你也 不准去!” “爹,您这就不对了,您生我养我不假,你也不能阻止我闯荡江湖啊!我这个 事深思熟虑不止一天了,说走我还就走。爹,您生我一场,我无以为报,给您老人 家磕个头吧!省着您死那天我不在眼前,这就全代替了。” 张子美一听,他妈的!这叫什么词:“小冤家,你咒我死?!”他往前一蹿, 热闹大了,连椅子带桌子,“稀里哗啦”全倒了,张子美还摔了个跟头。张方就利 用这个机会,“叭!”一声,跳到院里头,从狗洞里头爬出去,逃走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