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寻亲(2) 家发人兴当大官, 骡唏马吭出秀才。 堂屋灯笼红又红, 好比当年徐茂公。 …… 父亲正唱着,那胖小子嘘地一声轻唤,大门里立时跃出一只大黄狗,一声不 哼就朝父亲扑过来,父亲转身拼出性命就跑。 待父亲慌慌张张在村口坐下来时,才发现一只裤筒已被狗扯掉,腿肚子也落 下了十多个狗牙印。 一个穷小子走过来,笑嘻嘻地对父亲说,恶狗不汪,汪狗不咬,遇到不叫的 狗,你不能跑,你一跑,它就把你当成一只兔崽子来欺负。 父亲想到就在刚才恶狗追赶他时,好像有人帮过他,石块、打狗棍、斥喝全 用上了,原来就是这小子,他也拿着个破碗,手里比自己多了根打狗棍。 父亲在同行面前丢了丑,脸上挂不住,没好声气地说,原来是你狗日的跟我 一个槽门争食吃,你还得味了你! 那小子抖抖手中的棍子,说,我帮你赶走了恶狗,你还跟我这样子讲话,真 是狗咬屙屎人——不识好人心。 父亲正在火头上,当即就翻了脸,手里那只破碗飞出去,那小子脑门上立时 鲜血淋漓。 我父亲是一个脾气很坏的人,动辄就会动手打人。他这坏脾气十二岁时就显 现出来了,我想幸好他后来走上了扛枪吃粮的路,共产党又带着他去砸烂一个旧 世界,闯荡一片新江山,百炼成钢,他才成为一个革命功臣的。不然,要是一个 寻常百姓,依得他那坏脾气,他肯定要犯下许多事,就是不杀头也要牢底坐穿。 想不到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挥起打狗棍就朝父亲扑过来,当即两人就 滚打在一起。 爷爷赶过来拉开两人,从路边扯来野蒿,放嘴里嚼烂了,一边给那小子敷伤, 一边斥喝父亲,你没本事跟咬你的狗干,倒打起帮你的人了!天下穷人是一家, 你怎么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过来一个算命的瞎子,正好听到爷爷的话。他瘦高个,眉毛长得像两把刷子, 黑白两色的胡子翘翘的,足有一拃长,他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拄根探路棍子,眨 巴着没了水儿的眼睛说,你老倌好家教,我何铁口今天遇到你真是幸会! 爷爷无比景仰无比客气地说,原来你就是何铁口!犬子不教,冲撞了你公子, 得罪得罪! 说着话,奶奶那边几个也跟过来,两家人就坐在路边扯起了白话。 何铁口远近闻名,又称铁板钉,真名无从考。爷爷说,你老怎么也叫化了? 何铁口长长叹一口气,说,兵荒马乱年月,干什么都不糊口啊!请问老倌贵 姓? 爷爷说,免贵姓侯,贱名昌仟。 何铁口问,门下公子今年几岁了,我观他气宇不凡,定是个前途远大之人! 爷爷说,叫花子一个,谈么前途?既然先生问了,我就报上他的生庚八字, 你给算算看。 爷爷说,犬子是狗年生的,今天腊月十八,正好是他生日。 何铁口收住脸上的笑,坐直身子问,啥时辰? 爷爷说,子时。 奶奶补充说,鸡叫过两遍了,不是正子时。 听了爷爷奶奶的话,何铁口耳朵狗似地抖抖,然后竖着不动了,像是凝神听 远处一声细长的鸡叫。他嘴里念念有词,右手大拇指把父亲的生庚八字摁在四个 指肚上飞快地掐算。 算过,何铁口对着四目望着他正等他揭开父亲命中奥秘的爷爷奶奶很是想了 好一会儿,然后说,侯老倌,你看我何铁口这个后人啷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