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寻亲(15) 张振汉被押过来,他垂头丧气地走到贺龙面前,战战兢兢地说,贺……贺将 军…… 不,是贺匪。贺龙哈哈笑起来:是你张振汉口口声声要活捉的共匪! 一听这话,张振汉连连摆手,哪里,不敢不敢…… 贺龙挥一挥手,张振汉被带走了。 红军没有杀张振汉,后来让他当上了红二、六军团的军事教员。张振汉一直 跟随部队转战到陕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被任命为新中国长沙市副市长。 贺龙从走过来的一群战士中一眼就认出了父亲,贺龙说,是你活捉张振汉的, 小子身手不错,叫什么名? 父亲挺胸亮脯,立正向几位首长敬礼,大声说道,报告首长,我叫侯清芝, 四师工兵连一排排长。 父亲的头上已绑了厚厚的绷带。伤在哪里?贺龙问。他摸摸父亲头上带血的 绷带,湿湿的,红红的,显然,还在流血。父亲是在战斗中挂彩的,抓住张振汉 后才发现,战地护士班立马给他包扎了。 父亲说,没事,一点轻伤,脑壳上被子弹擦掉一块皮…… 脑壳可不是开玩笑的。贺龙转身对跟过来的护士班的女战士说,一定得给他 好好看看,该住院的就得住院啊! 护士班的女战士中,有一个就是刘大梅。她们卫生连在战场附近临时搭起了 战地救护医院。她们的任务就是在战场上及时包扎救护伤员,然后让担架队将伤 员送往医院。 刘大梅亲眼目睹了父亲追赶和生擒张振汉的那一幕。就是那一刻,父亲的骁 勇顽强一下子打动了她。在她心里,父亲突然就变得可亲可敬起来,一种特别的 情愫紧紧攫住了她。她的心乱了。 父亲的伤其实并无大碍,上药包扎后,完全可以回连队,只是贺龙说了话, 让他去医院好好看看,护士班便生拉硬扯把他带到战地医院。到了战地医院,他 就走不脱了,姐妹们喜欢他,不让他走。抑或不是走不脱,是他压根儿就不想走 了。姐妹们让刘大梅为他换绷带,清洗伤口,再上药,刘大梅成了他的专职护士。 刘大梅还打来热水,让他坐在床沿上,她脱掉他的鞋,把他的脚放在热水里,亲 手给他洗。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新鲜感觉通过刘大梅的手,传遍他全身。他全身像 过电一样变得麻麻酥酥的。刘大梅看他脚趾甲很长,又拿来剪刀,给他修剪。剪 过脚趾甲,又给他剪手指甲。父亲觉得自己被服侍得像个地主老财似的。父亲打 从记事起,就没有正儿八经在床上躺过一天,也没有这么被人照料过,他心里突 然变得不安起来。他想坏了,我要是再住下来,我这人就被惯坏了,身子懒得像 个老爷,我不成个废物才怪呢。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回归连队了。走时,刘大梅去送他。他们走出战地医院, 走到一条花草繁茂的溪流边。早晨的太阳照过来,照到父亲年轻的脸上,他的嘴 唇上有一层细细的茸毛。刘大梅仰头看着父亲的脸,目光早已是顾盼流莹了。 父亲问她,大梅,我上次提的那问题,你考虑好了没有? 刘大梅故作不知地说,哪一次,你提什么问题了? 就是让你给我做堂客。父亲脱口而出,一点也不晓得含蓄。哎!他那时就那 水平。可父亲的话执着而坚定,也自有一种朴实感人的味道。 你看你这人,说出的话让人难为情死了! 那啷说,不恁说,那啷说? 刘大梅的脸腾地红了,像二月盛开的桃花。她突然贴近父亲,踮起脚尖,在 父亲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