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寻亲(25) 第二天天一亮,部队就按照预定计划爬雪山了。出发时,一家人还匆匆见了 一面,可家里三个女人与五个男人隔得远,说不上一句话,只好相互挥手告别。 爷爷是筹粮队队长,他带着幺叔走在队伍的前面;父亲、何树林、二叔、叔 公都属战斗序列,随大部队行军;奶奶、姑姑和刘大梅随家属连走在队伍的最后 面。 2 翻越雪山时,我们家牺牲了一位,他就是我的叔公侯昌贵。 叔公是父亲看着死去的。多年以后,父亲把叔公牺牲的事当作一段极其悲壮 的战斗故事讲给我们听。 在后来的和平年代,父亲经常把那些由狼烟四起、战火纷飞、杀伐血刃、流 血死亡等编织成的故事,当作水果和点心一样来犒劳和奖赏我们。父亲讲到夺险 和拼戈时热血沸腾,讲到牺牲和绝境时黯然神伤,讲到邂逅和奇遇时眉飞色舞, 讲到胜利和会师时手舞足蹈……和现在的孩子比起来,可以说,没有哪个能比得 上我们兄弟姐妹对父辈、祖辈两代人产生的那种自豪和敬仰之情。我们从小就知 道,父亲是一个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英雄,这是其他任何一个孩子的父亲都无 法比的。当然,让我们对我们上面两代人产生无比自豪和敬仰的,完全是源自父 亲给我们讲的那些英勇悲壮的战斗故事。从父亲的故事中,我们知道了他们红二、 六军团是怎么走过雪山草地的,知道了叔公是怎么牺牲的,知道了父亲、何树林 是怎么英勇杀敌的,也知道了奶奶和姑姑、刘大梅是怎么相互失散的。 据父亲讲,叔公个子不高,浓眉大眼,油黑脸,络腮胡,宽肩粗腿,天生一 个刚强汉子。在一次战斗中,他一个人生擒两个敌人,获得了部队首长的表扬。 红军到达贵州毕节时,又任命他为担架连连长。担架连虽然不打仗,但比任何一 个连队都辛苦,长征途中战斗不断,伤病员一天天增加,担架连的任务越来越重。 叔公来到担架连后,部队每到一个地方,都要雇请人,请不到人,哪里缺班,他 就到哪里顶上,其实他比哪个都抬得多。部队宿营时,他还必须提前赶到为伤病 员和抬夫烧好热水,而其他人睡觉之后,他还在忙。早晨他比谁都起得早,他要 抓紧时间作好出发前的准备工作。队伍出发了,他的肩上不是放着担架就是挑着 为抬夫们准备的干粮和草鞋。 叔公的身体累得一天天垮下去。但他依然支撑着,他知道他是担架连的一根 顶梁柱,他不能垮,他一垮下,那些伤病员就没了依靠。他常常对伤病员说,只 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把你们抬着走,跟上部队。 部队过雪山前,一场可怕的瘟疫在部队蔓延开来,不少战士染上了伤寒和疟 疾。叔公也染上了重病,一连几天没有进食,他每到晚上就发起高烧来,有时烧 得神志不清,口里还在念叨着:快,快跟上……让我抬会儿……白天,高烧退下 来,他就拄着根树棍,跟在担架连后面。同志们劝他上担架,他说,不碍事,不 碍事,我还能走!终于到雪山脚下了,部队传下命令:就地宿营,准备行装,准 备过山。那天一家人吃了那顿饭,叔公回到连队,夜已很深了,叔公还在检查过 雪山的准备工作,他鼓励伤病员说,我们死也要死到雪山那边去。 雪山海拔五千多米,远远看去,就像一顶白色的帽子,周围飘浮着一层雾气。 走近了,就是另一回事了,远近到处是断崖绝壁,很少有路,而且越往上,路越 窄。有的地方陡,要人拉着人才能攀上去。雪山上气候变化无常,刚刚是明晃晃 的阳光把周身照得晶莹透亮,隔一会儿又是狂风大作,雪粒子夹着雨点像沙子一 般砸在头皮上、耳朵上和手上,生疼生疼。更难的是越往上爬空气越稀薄,呼吸 也越来越困难,很多红军战士就是因为想坐下来歇一会儿,结果就再也没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