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寻亲(26) 叔公就是这时倒下的。 一个伤病员跌倒了,叔公用尽全力去扶他,谁知他自己也倒了下去。他试着 想爬起来,但他努力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父亲当时离叔公没多远,听到有人 在连声呼喊侯连长,走过来一看,叔公已躺下起不来了。 父亲说,幺幺,你是饿的,你吃点东西就会好的。说着从粮袋子里抓出一把 炒面来要喂叔公吃。 叔公朝父亲摆摆手说,清芝,我不吃了,你留着到最困难的时候吃。 叔公又说,清芝,我不行了,你要记住,我死了,你千万不要在这里多停留, 千万不要坐下来,不然就会像我一样,再也站不起来。 叔公最后说,你走吧,我就这样,看着你们走!说完,躺在雪地上的他就闭 上了眼睛。 父亲和几个战士把叔公抬到平坦一点的地方,让他仰躺在那里,面对着队伍 前进的方向。大家用雪掩盖了他,然后流着泪水和他告别。 这个故事父亲给我们不止讲过一次两次,每讲一次,父亲都要脱掉头上的帽 子,说,孩子们,让我们再悼念一次你们的叔公,悼念这个坚强的红军战士。 那时我们也会像他那样,脱掉头上的帽子,低下我们的头颅,为我们的叔公 侯昌贵哀悼。 每次,我们都感动得有一种要下跪的冲动。 叔公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是英雄的红军战士,是我们的骨肉亲人。 埋葬了叔公,父亲又返身向雪山上攀爬。 可是牺牲仍在继续。 很多红军战士,就因为太累,想坐下来歇息一会儿,但一坐下来就再也没爬 起来。有个战士低头看一眼脚下的深谷,就栽了下去。有位挑着担的战士,被一 阵风刮倒,再也没爬起来。父亲看到路边有一个战士盖着被子蒙头大睡,他好奇 地把被子一揭,天啦,原来是具烈士的遗体。爬到山顶,接着就要下到山那边去 了。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是连鸟都难以飞过的雪山。有个战士一不 小心,哧溜一下就滑下去十几丈,被搁在一个崖台上,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幸 好父亲身上带着根棕绳,他把棕绳丢下去,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上来。这时队伍已 经大乱,前一节,后一节,东三个,西五个,一些单个掉队的同志,跟自己的连 队失去了联络。晚上,父亲就指挥身边的几位战士,点起一堆大火,吸引大伙向 火堆靠拢。那堆大火使战士们心中有了希望有了力量。不到半夜,火堆旁就聚集 了一百多名战士。有好几个战士,倒在路边,都奄奄一息了,因为看到了那堆火, 才慢慢爬着向火靠拢,他们取一会儿暖,身子就苏醒过来了。 第二天天亮,父亲看到集合在火堆旁的只有二十多个是自己连的。他估摸着, 还有很多战士滞留在山上。他特意挑选了十多名身强力壮的战士和自己一起,继 续守候、搜救失散的同志。他们每找到一位已走不动或奄奄一息的战士,不管是 不是本连的,都抬到火堆旁。而对死去的战友,也不管是谁,他们都要折一把树 枝,将死者的脸盖住,算是掩埋了。 在搜救过程中,父亲意外地遇到了何树林,并且救了他一命。 父亲在一面雪坡上听到有人呼救,他和战士们很找了一会,才发现声音是从 一个雪洞里发出来的。那个雪洞是一个竖井,有五、六米深,父亲将手中的绳索 丢下去,一边向下面大声喊话,一边指挥战士们往上拉。拉是拉上来了,可那人 已没了一丝气息,看样子已死去好久了。父亲意识到洞里还有人,果然又听到洞 里传出哇哇的喊叫声。棕绳再次放下去,这次拉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父亲的老 庚何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