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寻亲(59) 大家也用惊异的目光看着父亲,这使得父亲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自己以 前也有过几次大难不死,而这次的大难不死却更加离奇。打过仗的人谁都明白, 战场上子弹无眼,炮火无情,能不能活到最后,全凭老天爷能不能眷顾。每一个 经历过战火而又活下来的人,都是一部大难不死的传奇。父亲当然知道这一点, 但是不管怎么说,人家姑娘到底是帮了自己一把,虽然这次的经过有些意外,但 救命之恩是不能忘记的。 父亲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众目睽睽之下,当即跪下就给陈文英磕起头来, 父亲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拿不出什么来感谢你,就给你磕两个头吧! 父亲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太快,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李文英一时被弄得惊慌 失措,她连忙把父亲拉起来说,你在前线杀鬼子,连命都不要了,我做这点事算 得了什么,更不值得你这样。 陈文英算是对父亲多了一份了解。开始她还以为,父亲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干部战士就是这样,对医护人员稍不满意,就张口骂人,有 时还要找碴发火。也难怪他们这样,平日一直在冲锋陷阵,浴血疆场,过的是一 种在生死线上舞蹈,与阎王爷作对的日子,浑身蓄满一团火,天王老子都敢通他 娘,粗暴得就像爆破筒,一旦负了伤,住了院,言行举止难以收敛,一旦发作, 任谁也难以招架。自从她发现父亲还有一口气,招呼人把他抬到手术台上,而后 又在医生的抢救下,父亲又神奇般地活了下来,她为这个生命力极强的指挥员感 到欣喜,又有几分心疼,内心对父亲充满了父兄般的敬畏,她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并能健康地、充满信心地活下来,然后精神抖擞地重新奔赴战场。因此她对父亲 就有了更高的期望值,她期望父亲不是那种自恃是有功之臣,动不动就骂人发火 的那类人。父亲失神地躺在床上,整天一言不发的时候,她就有种担心,担心他 这一张口,那些充满了军阀作风的脏活和侮辱人格的话会像机关枪一样,朝她或 朝别的医护人员干出来。不成想,父亲这一说话,不仅不骂人,而且处处透溢出 一种侠骨柔肠。尤其是对像她这样的女同志,却是像父亲兄弟般好。说不上为什 么,她对父亲有了一种超乎同志般的亲情。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文英时不时地逗引父亲讲长征的故事。于是从父亲的故 事中,她了解到父亲结过婚,了解到父亲一家九口人长征的事情,了解到父亲的 前妻、妹妹在走过雪山时失散了,当时他的前妻还身怀六甲,他的叔叔牺牲了, 他的小弟和父亲被战友们送到老乡家,不知是死是活,下落不明,奶奶和二叔回 乡了……这些故事让她的心浸泡在一种感动里,父亲在她心里,已真真正正是一 位温柔敦厚的兄长了,她敬重他。在她心里,父亲是一位英雄,她由衷地崇拜和 爱慕。 4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与陈文英有关,也和父亲的感情 生活有关。 父亲的伤即将痊愈,能在医院的院子里自由走动了,他闲不住,就想找点什 么事干。有一批从死伤的战士身上脱下来的脏烂军衣,医院不知怎么处理,烧掉 太可惜,留着又不知做什么用。父亲弄了两件,让陈文英给洗净,晾干,父亲再 用剪刀剪成一绺绺布条。父亲要用这些布条打了一双草鞋。 父亲在老家时就会打草鞋,参加红军后,红二、六军团从干部到战士都会打 草鞋,不会打的后来也学会了。在那被国民党几十万大军追剿的血雨腥风的日子 里,红军战士便是穿着自己亲手打的草鞋与敌人辗转周旋的。贺龙曾经说过一句 豪迈的话:我们的根据地就建在脚上的草鞋上!父亲曾经是红军队伍中打草鞋的 行家里手。所不同的是,父亲过去都是用稻草打草鞋,而现在却是用布条打草鞋。 用布条打出来的草鞋比用稻草打出来的草鞋要好得多,穿在脚上,既柔软舒适, 又结实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