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云妃争宠招杀身 再说那英宗皇帝自封蓉儿做了慧妃,便异常的宠幸,凡慧妃要什么英宗总是百 依百顺。当王振未进蓉儿的时候,英宗又新纳了一个瑞妃,一个妃,并云妃、马贵 人(雪珍)、钱贵人(秀珠),六宫嫔妃中,要算云妃最是得宠。钱皇后以下,宫 内的一切杂事都是云妃做主的。自蓉儿进宫,英宗又移宠到了蓉儿身上,把云妃早 抛在脑后。一班宫女内监,见慧妃较云妃得势,手头也来得阔绰,小人的眼孔本来 只晓得一个利字,于是往时奉承云娘娘的,这是都去捧那徐娘娘(蓉儿姓徐)去了。 云妃一旦失宠,又受侍嫔们的奚落,心里如何不气呢?事从根脚起,还是慧妃一人 的过处。倘慧妃没有进宫,英宗眼中只有一个云妃,现今好好的一碗满饭,平白地 被慧妃夺去了。云妃恨得牙痒痒的,假使能够把她吞下肚去,也早就不留她到今日 了。 北京城内外的重要祭祀建筑从此以后,云妃时时在暗中捉那慧妃的错处。有一 次是春节,照明宫的规矩,春节算是一年之首,这天的皇后领着六宫嫔妃亲上省耕 勤桑台,试行育蚕,令百姓在台下观看。这照例是当年太祖马皇后所传,是劝人民 勤蚕种桑的意思。等到皇后从勤桑台回宫,宫女内监都来叩贺,皇后便拿金银缎彩 等分赏给她们,呼作赏春。那天钱皇后回宫,照例分赏与宫人们金银缎匹,却赏得 微薄了些,宫人内监们很觉心里不高兴。那慧妃青年好胜,宫女们对她叩贺,慧妃 却格外从优给赏。皇后赏给锦缎一匹的,慧妃便赏给两匹。这样一来,宫女太监门 欢声雷动,齐齐颂着慧妃的美德。云妃在旁看了,实在气愤不过,就去撺掇钱皇后, 说慧妃那种举动分明是压倒钱皇后。钱皇后听了,果然大怒起来,只碍着皇帝的面 子,不好把慧妃十分得罪。皇后的心上,由是对慧妃就存下一个裂痕来了。 第二天是英宗出去祭先农坛。慧妃往清凉寺进香,恃着自己是宠妃,排起全副 凤驾的仪卫,一路威风凛凛地出了西华门,望皇城里绕了一个大圈。文武官员瞧见 了,当作是钱皇后的鸾驾,迎送时齐声呼着娘娘万岁,慧妃也老实受领他们的。这 消息传到宫里,云妃首先得知,暗想这是她的大错处了。当下便来报知钱皇后,将 慧妃恃宠目无皇后的话,正言厉色地说了一遍。皇后听得已有些忍耐不住了,又经 云妃怂恿道:“皇后如今日不把慧妃重重惩儆一下,将来怕不酿出胡太后和孙贵妃 的事来吗?因现在的胡太后,宣宗宠孙贵妃时曾见废过的,后来张太皇太后万寿时 才复位。”钱皇后被云妃这一言,正打中了心坎,不由地变色道:“慧妃欺我太甚 了,难道我不能请祖训吗?”说着吩咐宫人,请出太祖的训谕和高皇后的家法来。 钱皇后命云妃捧着祖训,自己亲奉着家法,立刻升坐凤仪殿,专等慧妃回来。看看 到了半晌,远远地闻得谨身殿后喝道的声音,宫监来报:“慧妃回来了。”钱皇后 令传慧妃,那慧妃闻得皇后在凤仪殿上召唤她,却毫不在意。那些宫女太监晓得规 例的,暗暗替慧妃捏一把汗。原来那凤仪殿是皇后行大赏罚的所在,历朝的皇后如 宫中妃嫔们没有什么大罪恶,决不轻易坐凤仪殿的。太祖时,高皇后贬宁妃曾坐过 一次,钱皇后在册立的那天,犒赏宫人也升的凤仪殿。慧妃只知傲视六宫,对于宫 廷的规例是完全没有头绪的,所以她接到钱皇后懿旨,竟卸了宫妆来见。到了凤仪 殿前,忽见钱皇后坐在上面,云妃侍立在一旁。慧妃寻思道:“她今天摆起皇后架 子来了。”但要待上去行礼,因云妃立在旁边,自己去跪在地上,未免过意不去, 索性硬着头皮不跪。钱皇后娇声喝道:“你可知罪,还不跪下吗?”慧妃吃了一惊, 也就朗声答道:“我有何罪,值得皇后这样动气?”钱皇后见慧妃倔强,便立起身 来,双手奉着家法,命云妃请过祖训来,高声朗读。那祖训里面说:“嫔妃有越礼 不规则的行为,准皇后坐凤仪殿以家法责罚”云。云妃诵着,慧妃听得读祖训,平 日见皇帝也要起来跪听,自己只好跪下。 明宫的规例,在皇帝未曾临朝之前,天才五鼓,由司礼监顶着祖训来宫门前跪 诵。皇帝就披衣起身,在床上跪听,听毕便须离床梳洗,然后乘辇临朝。宣宗帝时, 这规例已经废去,英宗嗣位,张太皇太后以皇帝年轻,要使他晓得祖宗立业的艰辛, 于是旧事重提,再请出祖训来,依照着建文帝时办法实行。张太皇太后崩逝,王振 掌着司礼监,威权虽大,到底不敢擅废遗规,仍照太皇后在日的规律办事。不过读 祖训时,王振并不亲到,令另一个下手太监代职罢了。这样的太监天天来读祖训, 慧妃已听得很熟了,这时见云妃朗诵着,慧妃谅知不是玩的,就勉强跪着。钱皇后 捧着家法,把慧妃滥耗内务珍宝,妄行赏罚(指春节事),擅摆全副仪卫,冒充国 母受大臣的朝参等罪名,一一数说了一遍,责得慧妃低头无言。 钱皇后喝叫宫人褫去慧妃的外服,单留一件衬衣,这也是祖宗成例,不把衣服 尽行褫去,算是存嫔们的体面。当下钱皇后亲自下座,执着家法,将慧妃隔衣责打 了二十下。那家法是高皇后所遗,系用两枝青藤,上面有五色绒线缀出凤纹,尾上 拖着排须,拿在手里甚觉轻便,打着身上却是很痛,幸得钱皇后身体纤弱,下手不 甚着力,可是打在慧妃的背上,她那样娇嫩的玉肤,怎经得起和青藤相拼,任钱皇 后怎样的打得轻浮,慧妃已觉疼痛难忍,伏在地上哭着,泪珠儿纷纷似雨点般地直 流下来。钱皇后又训斥了慧妃几句,随即起辇回宫,云妃也自去。凤仪殿上静悄悄 地,两边侍立着几个宫人内监都呆呆地一声不则,只有慧妃的饮泣声,兀是不庄地 抽咽着。 交泰殿内景过了半晌,才有慧妃的近身宫女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放大了胆把慧妃 搀扶起来。可怜慧妃的两条腿早跪得麻木过去,哪里还立得起身呢?由两个宫女左 右扶持着慢慢地回转身儿,慧妃看那殿上时,钱皇后和云妃都不见了,那祖训同家 法还供在案上,不由得长叹一声,扶着两个宫女一步换一步地回到仁庆宫里,向着 绣榻上一倒。自己想起有生以来从未受过这样的耻辱,往时又是个傲气好胜的人, 今朝偏大众面前丢脸,更被云妃在一旁窃笑。慧妃越想越觉无颜做人,心里也越是 气苦,竟翻身对着里床又嚎啕大哭起来。正哭得凄楚万分,忽听得侍卫的吆喝声, 宫女来报皇帝回宫了,慧妃只做没有听见似地反而掩着脸越哭得厉害了。英宗这天 驾幸先农坛,循例行了皇帝亲耕典礼。又去圣庙中拈了香,祭告了太庙,往各处游 览了一转,才命起驾回宫。车驾进了乾清门,直到交泰殿前停住。英宗下了辇,那 些护卫官和随驾大臣各自纷纷散去。锦衣侍卫也分列在殿外轮班侍候,只有几个内 监仍不离左右地跟随着。英宗一路望那仁庆宫中走来,到了宫门前,不见慧妃出来 迎接,连宫女也没有半个,内外很寂静地,只隐隐闻得啼哭的声音从寂静中传将出 来,格外听得清楚。英宗十分诧异,便大踏步走进宫去。见宫女们立着一大群,都 呆呆地在那里发怔,绣榻上躺着慧妃,身上脱得剩下了一件里衣,脸朝着里哭得很 是悲伤。英宗瞧了这副情形,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走到榻前,坐下低声 说道:“你且不要啼哭,有什么吃亏的事,朕替你做主就是了。”慧妃听得皇上叫 她,不好过于拘执,就慢慢地坐起半个身体,低垂着粉颈只是痛哭。英宗见她青丝 散乱,脸上胭脂狼藉,一双杏眼已哭得红肿如桃,涕泪沾着衣襟上湿了一大块。这 时春寒尚厉,英宗怕慧妃单衣受了冷,忙随手扯了一条绣毯拥在她身上,一面说道 :“朕只出宫去祭了一会先农坛,还不曾有半天功夫,怎么你已弄成了这个模样了?” 慧妃见说,自然越发哭得伤心,便一头倒在英宗的怀里,又去解开了衣襟,一手把 领儿褪到后颈,似乎叫英宗瞧看。英宗向慧妃的背肩上瞧时,见那雪也似的玉肤上 面,显出红红的几条鞭痕来。英宗吃惊道:“这是给谁打的?”慧妃一味地哭着不 做声,宫女中有一个嘴快的,便上前将慧妃受责的情节,从首至尾陈述了一遍。 英宗听罢,心上明白了八九分,知道这事是慧妃自己不好,擅自摆了全副仪仗, 虽然受了责,照例讲起来,还算是种刑罚,倘被延臣瞧破出来,上章交劾,至少要 贬入冷宫,重一些儿腔子也搬场呢。再看慧妃,哭得和泪人一般,英宗又是怜她又 是爱她,便把好话安慰她道:“你吃了这样的苦痛,朕也很觉不忍,这口气早晚要 替你出的。但你身体也要自重点儿,倘悲伤太甚了转弄出别的病来,愈叫朕心上不 安了。”说着袖里掏出罗巾来,挽着慧妃的粉颈轻轻给她拭泪,又伸手去抚摩着肩 上的伤痕。一头又附着慧妃的耳杂,低低地说了好一会,慧妃才渐渐止住了哭。由 两个宫女扶她下了绣榻,又有两个宫女过来,忙着替她挽髻。英宗斜倚在黄缎的龙 垫椅上,看那慧妃梳髻,梳好髻,慧妃亲自掠了云髻,宫女捧上一金盆的热水,又 摆上玉杯金刷各样漱口器具,待慧妃盥漱洗脸。又由一个宫女捧上金香水壶和金粉 盒、白玉胭脂盒等,慧妃搽脂抹粉,洒了香水,画好蛾眉才往藏衣室里,由司衣的 宫人代她换去了那件肮脏的单衣,更上绣服,司宝的宫人替她戴上了钗钿;慧妃仍 打扮得齐齐整整,盈盈地走了出来。 真是人要衣装,慧妃这样的一收拾,和刚才蓬头涕泣时好像判若两人了。英宗 看了,不觉又高兴起来,吩咐:“摆起酒筵,朕替妃解闷。”慧妃忙跪谢道:“臣 妾适才无礼,陛下并不见责,反劳圣心,使臣妾蒙恩犹同天地,此身虽万世也报不 尽的了。”英宗笑道:“卿是朕所心爱的,说什么恩不恩,有什么报不报,只希望 你生了太子,这就是报朕了。”慧妃听了,斜睨着英宗嫣然地一笑,这一笑真觉得 千娇百媚,冶艳到了十二分。把个英宗皇帝笑得骨软筋酥,忍不住将她搂在膝上, 一边令宫女斟上香醪,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英宗越吃越高兴,便叫换大杯来 喝,慧妃把一只箸子击着壶上的金杯,低低地度着曲儿给英宗侑酒。但听得珠喉宛 转抑扬,余音袅袅,尤觉悦耳。英宗连连抚掌喝采,这样的直闹到鱼更三跃,英宗 已有些醉意,看到慧妃也脸泛桃花,秋波水汪汪地瞧着英宗,她那芙蓉面上给酒一 遮,愈显出红白相间,媚态动人了。英宗扶醉起身,搭住慧妃的香肩,并入罗帏, 这一夜的爱好自不必说了。 翌日英宗临朝后,回到仁庆宫中,慧妃催着他实行那件事。原来英宗在酒后答 应慧妃,也照样惩办钱皇后,慧妃当是真话,便来催促他。英宗不禁噗哧地笑道: “老实替你说了吧,那天的事实是你自己不好,皇后请了家法还算便宜了你。万一 她通知了大臣,在朕的面前劾奏你一本,那时叫朕面子上更觉下不去。怕不依着祖 宗的成例办你吗?”慧妃听了,好似当头浇了一勺冷水,弄得浑身冰冷。从此把报 复钱皇后的念头慢慢地消沉下去,却渐渐移恨到云妃的身上去了。后来又闻得钱皇 后责打慧妃,完全是云妃一个人撺掇来的,由是慧妃和云妃结下了不解的冤仇,时 时想乘隙中伤她。英宗皇帝有时去临幸仁寿宫,慧妃心里终是说不出的难受。 那云妃的为人很是聪敏,到底宦家女儿出身,平日间识字知书,也能哼几句诗 儿,虽不见十分佳妙,六宫嫔妃中比较起来,还要算云妃最是通畅了。她又有一种 绝技,就是善画花卉,什么鸟兽人物,都画得栩栩如生。英宗宠幸慧妃之余,也常 常顾念起云妃,又在慧妃的面前赞美云妃的画。慧妃听了,愈觉嫉恨万分。 有一天,英宗从仁寿宫回到仁庆宫,身体觉得有些不快,就倚在榻上,手玩着 云妃所画的纨扇。扇上画着一幅猫蝶图,图上那只狸奴昂首伺着蝴蝶,姿态活泼有 神,就是颜色也渲染得非常适当。英宗瞧着,赞不绝口。正值慧妃端上一碗参汤来, 忽然失手倾侧,把一半泼在肩上。英宗说声:“可惜!”慌得慧妃忙把罗巾来揩拭, 那纨扇已湿了一块。那汤是温热的,逢着颜色四散化开,将一只猫眼睛弄模糊了。 英宗很觉不舍,仍拿了纨扇翻看,蓦见那潮湿的猫头上,隐隐地露出几个篆文字迹 来。英宗不禁诧异,便微微将扇面的矾绢揭起,早落出一张菊香笺,取笺看时,笺 上朱书着生年八字,旁边画着鸟纹的符箓。英宗细读生年八字,分明是自己的。便 递给慧妃道:“你瞧,这是什么鬼戏?”慧妃略为一瞧,惊得花容失色,忙跪下说 道:“这是苗人的诅咒术。妾父在日尝遇着过,几乎被人咒死。现在有人诅咒陛下, 必是心怀怨恨,才下这样毒手。幸得陛下洪福齐天,居然发见,否则定遭暗算了。” 说得英宗直跳起来,再辨那字迹,极似云妃。不由地怒骂道:“这贱婢!朕不曾薄 待她,她却忍心出此吗?”慧妃说道:“那可对了,妾闻下诅咒术时,要放在本人 最心爱的东西里面才有验,陛下爱那把扇儿,险些上了当了。但她既做了这事,难保 不再做别样,那倒要留神防备呢!”这几句话把英宗的无明火提起,气愤愤地骂了 一顿,心里便存下一个杀云妃的念头。 这晚英宗在仁庆宫饮酒,慧妃乘着英宗酒后,又提起云妃诅咒的事来。英宗已 有几分醉意,被慧妃激得怒发冲冠,亲手把一条白绫掷给内监,叫他去勒死云妃, 还一迭连声地说着:“快去!”那太监去了半晌,回来复旨,可怜月貌花容的云妃, 竟死在白绫之下。 再说英宗把朝中的政事也一概叫王振去做,英宗和木头人般地不过摆摆空样罢 了。这时恼了六部中一位大臣于谦,便连夜草成了奏疏,把阉臣专权,欺压公卿, 进献美女迷惑圣聪,凡王振所有弊端,如卖官鬻爵、营私纳贿等事,一古脑儿述在 里面,而且说得异常的痛切。英宗阅了奏牍,随手递与王振道:“于尚书说卿舞弊, 可是真的吗?”王振接过来读了一遍,气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跪下磕头道:“于谦 的话都是旁人的讹传,老臣实不敢舞弊。”英宗冷笑道:“于谦是卿所保举的,怎 的无故陷害你呢?”这一句话,把王振的一张嘴堵塞住了,再也回答不出来,英宗 便拂袖回宫。当宣宗的时候,于谦因痼疾致任,还处州本籍。英宗登基后,王振闻 于谦病愈,就保他入阁。那于谦自到部后,不但不去阿附王振,转事事和王振作对。 王振以于谦是自己所举荐的,弄得哑子吃苦瓜,说不出的苦处。现在又碰了英宗一 个大钉子,真是又气又恨,回到家里就托病不出。那时宫中闹鬼也愈闹愈凶了。内 监们多亲眼瞧见云妃颈子上拖着白绫,在仁寿宫中走来走去。 第二天的早朝,英宗勉强出去听政,便有那千秋鉴的太监首领,奏陈已验明云 妃的尸身,来请旨盛殓安葬。英宗听说云妃死了,不觉吃了一惊,把昨夜醉后所干 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赶紧退了朝,到仁寿宫来看云妃,走进宫门,就觉着阴森森 的一种景象,宫女们都一个个哭得两眼红肿。那妆台上燃着一对绿烛,一阵阵的纸 灰气味触鼻,绣榻上直挺挺地睡着云妃,身上遮盖着一幅红罗,黄缎掩着脸,情形 很是凄惨。英宗走向榻前,忍不住去揭开那幅黄缎来,这时云妃的玉容,已完全变 了紫色,粉颈上系着的白绫依旧不曾解去,那种瞋目吐舌的形状,把英宗吓得倒退 了几步。想起她生时的那样花容月貌和往日的情分,鼻子里一阵酸溜溜的,也不禁 纷纷地垂下泪来。当下仍将黄缎盖上,回顾宫女们问那云妃的死状,由宫女将昨夜 内监奉旨勒死云妃的经过禀述了一遍,英宗听了才想起晚上的事来,似乎约略还有 些儿记得,只是不甚清楚。又把那赐绫的内监传来,那内监也照样陈说一番。英宗 顿足叹道:“这是朕的不好,叫云妃受了屈了!”说着滴了几点眼泪,吩咐尚仪局 从丰收殓了,照贵妃例安葬。又亲下谕旨,追封云妃为贤孝贞烈穆贵妃,家族荫袭 男爵,兄云龙擢为殿前都尉。英宗又以云妃死得惨苦,并诏天应寺方丈建醮四十九 日算是超度云妃。英宗自误杀云妃后,深怪慧妃在醉中唆着自己,心上很是郁郁, 足有两个多月不进仁庆宫。又为了怪慧妃的缘故,间接着又恨王振。所以值于谦参 奏王振,英宗正触动牢骚,乘怒将王振训斥了一顿,气得王振在家里生病。 当云妃勒死的第三天,宫中就闹起鬼来,头一个见鬼的人正是那夜勒死云妃的 内监,那内监平日胆小,一到了天昏就不敢经过仁寿宫了。这天的晚上竟忘了那件 事,走过仁寿宫的门前正当云黑风凄的时候,又不曾带着灯火,猛见云妃满脸血污, 项上拖着白绫,立在仁寿宫门口。那内监吓得怪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仁寿宫内的宫女等听得宫门外的喊声,掌了一盏纱灯,七八个官人一齐拥出来,瞧 见那内监倒在地上,嘴里的白沫吐得有三四寸高,大家当他是中了风,便七手八脚 地把内监扶起来,由一个宫人去取了还魂香来燃了,在内监的鼻子里薰了一会,渐 渐见他苏醒过来,大叫:“吓死了!”睁开眼睛,见宫女们围绕着他,便颤着说道 :“可曾瞧见云娘娘吗?”众宫女听说,都呆着发怔,不提防那内监直跳起来,连 连叫着:“有鬼!有鬼!”一路带跌连爬地逃出去了。一般宫女也大半是胆小的, 给内监这样一说,也抛了纱灯吓得望四下里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