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白虎阵老元戎负伤 白虎庙薛白袍捐躯 薛仁贵在白虎关前排兵亮队,与扭头祖、杨凡师徒二人相遇,话不投机,当场 动手。扭头祖双脚点镫马往前催,晃动权条杖奔薛大帅顶梁门打来。薛仁贵不敢怠 慢,双腿夹住马肋,使了个举火烧天往外招架,“锵啷啷”,杈条杖正砸在戟杆上, 把扭头祖的歪脖儿几乎震得正过来,杈条杖蹦起好几尺高。他的马匹倒退了几步, “无量天尊。”扭头祖心里暗想:别看薛仁贵病成这个样子,还真有劲,怪不得我 徒儿不是他们父子的对手,今天贫道也得留神,不然也要阵前吃亏。想到这,他不 敢跟薛仁贵比力气了,用巧招招架,把杈条杖抡开上下翻飞,挂定风声,跟薛仁贵 战在一块儿。 程咬金在后头观敌市阵,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几个月来,薛仁贵病倒又起来, 起来又病倒,大口吐血。现在两军阵可是玩儿命的买卖,力气要不佳是非败不可, 所以他替薛仁贵担心。他吩咐摇旗呐喊,为元帅擂鼓助威。霎时鼓声大振,旗幡招 展,有这种声势,薛仁贵抖擞精神与扭头祖大战三十回合,未分胜败。 敌阵中杨凡手提大刀,也为师父观阵,一看师父赢不了薛仁贵,心说这姓薛的 好厉害,事到如今他还趴不下,眼睛一转有了意:“恩师你先回来,弟子有话要说。” 扭头祖听到杨凡的喊叫,虚晃一刀,刷拉一拨马回归本队:“徒儿,你这是何意?” “师父你别着急。要讲究真杀实战,你我师徒都不是他的对手,何不用巧计赢他。 咱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无量天尊。妙计妙计。” 杨凡双脚点镫一催马,到了薛仁贵面前:“薛大帅认识我杨凡吗?”此时薛仁 贵双手托戟呼呼地喘粗气,他一看杨凡过来,就问: “杨大帅你有何事,难道说要与薛某大战不成?”“非也,薛大帅还记得数日 前你我就在这地方打手击掌说过的话吗?你要把阵打破我们献关投降;你们要破不 了大阵,就得献降书投降。你跟我打那赌还算不算,儿还敢不敢破我的白虎阵?” 薛仁贵一笑:“杨帅,薛某并没忘。不过咱们有话在先,破阵并没期限,对不对?” “对呀,是这么讲的。”“今天你没提出来,所以我没来打阵。如果杨大帅非以白 虎阵赌斗输赢,薛某奉陪,我一定话符前言。”“好。不愧是英雄。既然如此你随 某来。”杨凡跟师父一使眼色,带领兵奔白虎山去了。 薛仁贵回归本队, 见着程咬金把这事一说, 老程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 “仁贵呀,我们对大阵心中无数,怎么能贸然进兵呢!听我的话,咱先收兵回营, 另作商议。”“老人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白染皂,板上钉钉。刚才我 已经答应了,必定得话符前言,万无更改之理。您在山外给我助阵,我一定要进去 看个短长。”“仁贵,你要一定打阵,就得多带人马。”“那是当然。”薛仁贵点 兵五千,带着秦汉、窦一虎以及罗章、秦英几家少国公进阵,老程带着开唐四将、 偏副将军在山口外等候。薛仁贵大吼一声,杀进白虎阵。 薛仁贵对白虎阵的情况并不了解,心中无数。之所以要打阵,一是事情挤到这 了,二是凭仗经验。薛仁贵在前半生中破过许多大阵,他熟读兵书,对各种阵法都 有研究。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 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这些阵他都懂。 不管你叫白虎阵还是青龙阵,万变不离其宗,因此薛仁贵心里有点底,这才领兵带 队杀进山口,经过一阵又一阵的激战,最后杀到了核心,把番兵番将杀得望影而逃。 唐军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只要能从这个山口打到后边的山口,大阵就算破了。哪知 道离后山口不远了,就听天崩地裂一般:轰隆隆!轰隆隆!一拉溜五门红衣大炮喷 着火舌冒着黑烟,向唐军打来,霎时间唐兵纷纷后退:“报大帅,番兵开炮了,我 们无法前进。”薛仁贵立马向前观瞧,只见浓烟滚滚而来,唐兵死伤惨重。要再下 令进攻, 伤亡就更惨了。 薛仁贵不忍心兵士伤亡,大戟一晃代替军令:“撤!” “哗——”军队撤下来了。薛仁贵心想:此路不通再走别的道。他拨马带队后退, 可后路被番兵堵死了。走了没有二里地,就听一声炮响,紧跟着牛角号声“嘟嘟” 吹起,号声之后在两面山坡又出现了大批牛队,漫山遍野奔唐军夹击而来。薛仁贵 急忙传令后退,已经晚了,两方混战在一起。军兵一个个哭爹喊娘,死尸翻滚。薛 仁贵见状大惊。唐军前后被堵,左边有个山包,坡度陡峭,不易攀登,山上有一片 树木,若能上去还可暂时保住性命。薛仁贵一声令下,让秦汉、窦一虎马上抢占山 包,秦、窦二人各摆大棍,领着一千军兵往山上冲去。窦一虎边冲边喊:“番兵听 着,有仇的上前,没仇的退后,爷爷棍上可没长眼睛。冲啊!”一阵冲到了半山腰。 山上的番兵开弓放箭,“嗖嗖嗖”,箭如飞蝗,灰瓶炮纸滚木礌石,霎时间像刮风 下雨一般,唐军不断有人倒下。尽管如此,大伙儿仍然十分勇敢,又一个冲锋,终 于打到了山包顶上。秦汉、窦一虎两条大棍把番兵番将赶散,唐兵占领了山头,返 回身迎接元帅。 薛仁贵带领众将冲上山包,抬头一看,这儿还有一座庙,薛仁贵让众军兵分把 路口,多备石块,防止敌兵进攻。薛仁贵转身到了庙前,只见门上有“白虎庙”三 个大字。由于战争的关系,庙里的道士早都吓跑了,山门角门都开着。薛仁贵甩镫 离鞍跳下坐骑,戳枪拴马,拎着马鞭进了庙。庙宇不知何年修建,只见古色古香, 三层大殿。钟鼓楼分在左右,正中央是天王殿,穿过堂门是正殿,后边有经楼。桌 椅板凳扔得到处都是,经书被撕得一片一片随风飘飞。仁贵围着庙转了一圈,然后 来到正殿,闭着眼默默祷告:过往神灵在上,弟子薛仁贵在下,如今我被困在白虎 阵中,恳求神灵帮我打破自虎阵,如果能把此阵打破,占领白虎关,将来班师还朝, 我一定奏明当今圣上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决不食言。薛仁贵祷告完了,恭恭敬敬 磕了仨头。 正在这时候,忽然山门外一片喊杀之声,金鼓大作,薛仁贵知道番兵要攻山了, 他不敢在庙里耽搁, 转身来到山头, 往下一看,都是番兵番将,番将边攻边喊: “薛仁贵就在这山包上,攻上去活捉薛仁贵呀!”仁贵一看,众寡悬殊,自己身边 不到两千人,而且伤兵过半,敌兵已布满四周山坡,他命令军兵拼命守把隘路。 双方坚持到天黑,番兵暂时停止了攻势。薛仁贵开了个紧急会议,罗章、秦英、 秦汉、窦一虎全参加了,仁贵说:“我们现在被困大阵,你们看怎么办?”窦一虎 说:“元帅,要说我们这么多人都出去那是不行,人多目标大呀,走到哪里番兵就 围到哪里,一口一口就把我们啃了。为今之计,元帅先领着这些弟兄死守山头,未 将不才愿闯连营回去搬兵求救。如果援兵来了,内应外合咱们就能转危为安。大帅 以为如何?”“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这闯出去不大容易呀,你能办得到吗?”“试 试吧。如今就得死马当活马治。咱先定好了,明天天亮以前我肯定能回来。如果到 时我没回来,就说明我已死在乱军之中,搬兵没有搬成。元帅你要多加保重。”秦 汉站起来说:“元帅,他一个人人单势孤,如果能够离开,我愿与他同往。”薛仁 贵一合计,让罗章、秦英领人守这山包也行,两个人搬兵比较灵活,便马上传令让 二人出发。 窦一虎、秦汉周身上下紧衬利落,每人掂着一条大棍,不敢走前山,打后山的 石碰子爬下去了。仗着天黑番兵看不清,他两个又都受过名人的传授,高人的指点, 身子轻如狸猫,快似猿猴,蹿蹦跳跃时隐时现,翻过几架大山,混出白虎阵,二人 一哈腰,施展陆地飞腾法,嗖嗖嗖一溜烟跑回唐营,一直来到中军大帐。 李世民、程咬金把他俩叫过来问阵里的情况,窦一虎详细他讲了一遍,他说: “如今大帅被困在白虎庙,光剩一个小山头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军兵不过两千名, 多数还受了重伤。如果杨凡再发动几次进攻,恐怕山头都守不住了,大帅十分着急, 命我二人前来搬兵求救。”皇上问程咬金该怎么办,老程眼珠一转:“陛下,实在 没法,干脆你传旨吧。从劳军营把薛丁山赦出来,还得让他办,叫他带罪立功。” 皇上一听,除了薛丁山也找不出别的人了,马上刷旨调薛丁山。时间不大薛丁山来 到帐外,程咬金开门见山说道:“丁山哪,现在把你赦出来,叫儿带罪立功,破大 阵救你爹。”薛丁山已急眼了。程咬金向皇上说明后,李世民马上传旨,把盔甲、 兵刃、马匹交给薛丁山,并给他五千生力军,告诉他无论如何要在天亮以前把元帅 救回来。薛丁山领旨,披挂整齐飞身上马,秦汉、窦一虎前头引路。 薛丁山出得营来心急如焚,快马加鞭,转眼之间来到山口。这里是一段陡坡, 冲上去就进入了大阵。薛丁山催开战马摇晃大枪刚冲到半山坡,突然听到一声喝喊, 被番兵拦住去路。丁山立马横枪抬头观瞧,这一看把他吓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番 兵把滑车弄到这儿来了。滑车是古代防守的战具,有的是木制的,有的是铁打的, 下边有轱辘,里面装满碎石,从高处往下一放,借惯性冲下来劲头很大。薛丁山一 看滑车拦路,能不能冲上去心里就没底了。丑鬼杨凡站在山顶上,举着一面小旗, 手指薛丁山破口大骂:“薛丁山,你死到眼前还猖狂什么,来人,往下放滑车!” 山上的滑车一共有三十辆,都用大缆绳在空中吊着,一辆挨着一辆。用的时候,当 兵的用杆钩子把绳拽到滑车道上,另有番兵手拿鬼头刀把绳子砍断,滑车便像脱缰 的野马奔山下滚去。 杨凡一声令下,番兵闻声而动,杆钩手“叭”地把绳拽住,吱呀呀拽到滑车道 上,大刀手嘭的一声把缆绳砍断,这滑车正落在道上,哗啦啦奔薛丁山撞去。滑车 自身重量再加上惯性作用,其力量之大可想而知。此时薛丁山正在半山腰,前不能 进,后不能退,来了个急中生智,双脚点镫,两条腿一使劲,把马的两肋扣紧,阴 阳一合把,把大枪斜戳在地上,正好滑车下来撞在枪杆上,发出震耳的声响,“嘡 啷啷啷!”滑车停住。薛丁山真不含糊,人有能耐,马也是宝马,枪也是宝枪,要 不是这样,这一下就能把薛丁山碾成肉泥。尽管这样,这匹马仍是一阵吼叫,往后 滑了二三丈远,仗着薛丁山两腿夹得紧,这马往下一坐坡,腿一绷,又站直了。薛 丁山用枪架好滑车,这一下也把薛丁山震得眼前发黑,浑身发抖。薛丁山为救爹爹 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就见他后把一压,前把一翻,“嗨,嗨!” 把滑车扶起来了。旁边是山涧,双手一抖,滑车被摔下去了,这才转危为安。 杨凡在山头一见:“好小子,真有把力气,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的 滑车厉害。放!”第二辆又下来了。书不重叙。薛丁山仍然利用前法把滑车挑翻。 到第三辆他就挑不动了。只觉着胸膛发热,眼冒金星,呼呼直喘粗气,心里明白要 吐血。因为他再大的力量毕竟是个人,力量总是有限,老那么挑谁受得了!正在危 急时候,秦汉、窦一虎见状大惊,撤腿跑上山坡,秦汉用肩膀抗住了马屁股,窦一 虎在前边把马的丝缰给拉住,就好像钉了个撅子一样,只要马不出事,人就好办。 三个人共同使劲,把第三辆滑车又给弄翻了。窦一虎拉转马头回归本队。薛丁山不 停地喘粗气。窦一虎与薛丁山等人商量,由丁山在此假装攻山吸住杨凡,他和秦汉 摸到后山杀散管理滑车的番兵,使杨凡首尾难顾。主意已定,薛丁山马往前催,好 像要攻打山口,上边一拉滑车他又回来了,把杨凡气得哇哇暴叫,注意力全放到薛 丁山身上了。 窦一虎、秦汉在军兵中挑选了五百人组成敢死队,偷偷离开大队,绕山而行。 他们来到山碰子下边,选好地点、窦一虎、秦汉各背了一盘大绳,施展开轻功和攀 登绝技,像两只猿猴一样迅速攀上了山顶。他们把绳子拴在一棵大树干上,把另一 头放到山下,军兵们一个接着一个手拉大绳攀上险峰。稍事休息,便下山坡速奔前 山口。西凉军兵根本没有料到背后有人,所以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滑车道。窦一虎一 声令下,五百军兵奋勇争先:“杀呀!杀呀”在番兵背后动了手。番兵做梦也没想 到身后出现了唐兵,黑夜之中更不知有多少,惊恐之下他们自己就乱了套,滑车也 忘记放了。杨凡控制不住,只得拍马舞刀迎敌,秦汉、窦一虎双战杨凡,五百军兵 乘机冲上滑车道,番兵猝不及防,都被赶散了。他们砍断绳子,放完滑车,扯开嗓 子就喊:“我们占领山口了,快上来呀!”薛丁山闻听精神倍增,银枪一抖下令冲 锋,几千军兵一声呐喊就占领了山口。杨凡一看腹背受敌招架不住,收兵跑了。薛 丁山和窦一虎合兵一处,由秦、窦二位引路继续进攻。 唐军走了一道打了一道,薛丁山本来是银盔素甲白马长枪,现在马变成红马, 他也变成红人了。也不知是自己身上的血还是别人迸的。时间不大,来到一座山包 的前面。窦一虎停身站住,用手一指说:“就是这,没错。”他把手拢在一起,抬 头就喊:“喂,山上的听着,你们是唐兵吗?我们来救你们了!”喊了三遍,无人 答言。薛丁山、窦一虎无不心慌,加快步伐冲上了山顶。又走了几步,听到有人哼 哼,到近前一看是个彩号,腿折了,浑身上下全是血嘎巴几,手里拿着刀。再往两 旁一看死尸横躺竖卧。薛丁山下马把他扶起来:“你们这是怎么啦?”“你是二路 帅?”“正是。”“你们怎么才来呀!哎呀,这儿打得太激烈了,大元帅身受重伤, 罗章、秦英诸将军也都受伤了,元帅现在被困在白虎庙里,死活不知呀。”薛丁山 闻听,二次飞身上马直扑白虎庙,这儿是白虎庙的头一道防线,两下相距不到半里 地。薛丁山离白虎庙不远,就听见鼓声大作,喊杀连天,借灯火之光,见无数番兵 包围了破庙,庙门关着。薛丁山把银枪一摆,一马冲了上去。窦一虎、秦汉也晃棍 加入战群。薛丁山是一员猛将,再加上这些人也豁出去了,经过一场激战之后,他 们杀散了番兵,薛丁山头一个闯进庙来。 丁山进庙就喊:“爹爹您在哪儿!儿我救您来了!”薛丁山由前殿找到后经楼, 见楼门开着,他恍恍惚惚看见里边趴着一个人,是他爹不是他爹还不清楚。同时他 又看见有个番将打扮的人,把手中马刀高高举起,正要伤那个人。薛丁山心想坏了, 肯定这人要杀我爹,我岂能容饶!但是,这会儿他还离得老远,到经楼约有四十步 开外,薛丁山赶紧一抬腿把大枪挂住,伸手把弓箭拽出来了,拧满朱红一搭弦扣, 对准那人高喊一声:“休伤我父!”“叭!”就是一箭,那人果然是个番将,想要 利用混战的时候把大帅刺死,他举刀正要往下砍,听见背后来人了,吓了一跳,身 子赶紧往旁边一闪,这一箭没射中番将,可正射在薛仁贵的颈嗓咽喉,当时便气绝 身亡。原来薛仁贵身负重伤,靠着供桌坐着,脸朝外背朝里,昏昏沉沉。薛丁山不 来他也被人杀了,哪知道薛丁山一番好意没射中番将,却射中了自己的爹爹。薛仁 贵由打出世投军,一直到白虎阵捐躯,真是身经百战,戎马一生,他做梦也没想到 这条命会毁在自己儿子手上。薛丁山就知道不好,马往前催撵上那员番将,抖手一 枪,把番将刺倒在地,紧跟着从马上跳下来往里就跑:“爹爹,爹爹!”无人答言。 到了近前一看,把他爹抱住放声痛哭。秦汉、窦一虎把番兵赶散,点起灯球火把也 到了后殿。火把一照众人大惊失色:“二路帅这是怎么回事?谁射的?”“我射的。” “哎呀好个薛丁山哪、射敌人射不准,射自己人,我看你见皇上怎么交代。”薛丁 山抱着爹爹的尸体痛不欲生,拿脑袋咣咣往墙上乱撞。秦汉心想,这包是战场,我 们还在大阵里困着呢,随时随地番兵都能杀回来,大帅也阵亡了,二路元帅要这么 哭岂不耽误大事!大家一商议,不能在这久呆,应该马上闯出大阵回营另作安排。 众人死说活劝把薛丁山住了。薛丁山把战袍脱下来,把爹爹的尸体裹上,忍痛拔下 那支狼牙箭,用一辆车把薛仁贵的尸体放上,大戟和应用之物也放在上面,战马拴 在车后。秦英、罗章等负伤众将也都找齐了,唐军又经过一阵浴血奋战,终于杀出 大阵。 薛丁山等人正往大营行走,路过一片树林时,听到树林中有人高诵法号:“无 量天尊。丁山留步。”薛丁山边走边哭呢,忽听有人喊他,声音这么耳熟,他把马 带住一看,树林中出来一个出家老道,见此人身高八尺挂零,皱纹堆垒,银髯散满 前心,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头梳日月双抓髻,未根系着头绳,斜背着兜囊,背背拂 尘,手摆宝剑。薛丁山一看,正是老恩师王禅老祖。薛丁山哎哟一声赶紧从马上跳 下来,大踏步来到老祖面前,撩衣服跪倒在地:“师父,徒儿给师父磕头了。”军 队也停下来了。秦汉、窦一虎在旁边看着,谁也不敢过来。王禅面沉似水,盯着眼 前的徒弟好半天没说话。最后他把拂尘一摆:“薛丁山,你起来吧,为师就是找你 来了。自你进入唐营到现在,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了解清楚了。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 个人,说什么不会传授给你武艺。我把你栽培这么多年,你原来是个不忠不孝不仁 不义之辈。现在又把你爹射死,不管是有意还是误伤,反正你爹是死在你手。这事 传扬出去,叫为师如何在人前站立?当年我曾有言在先,你若违背师训,咱俩就断 绝师徒之情,今天我来就是宣布这件事。从今以后,不准你说我是你师父,我也不 承认有你这个徒弟。你身上的盔甲,骑的马匹,使的兵刃,都是我赠给你的,现在 我要全部收回。” 薛丁山一听当时就傻了, 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激灵一动,趴地下磕响头: “师父,我错了。徒儿这阵真正认识到错了。您说得还不够重,我连人味儿都没有。 但是我要求老师高抬贵手,给我一个机会,您再看看我薛丁山能不能痛改前非。如 果我还改不了,恩师,慢说你断绝师徒之情,您要我的命我也毫无怨言。”“晚了, 别往下说了,我不相信你。把盔甲给我脱了。”薛丁山怎么解释王禅老祖就是不听。 秦汉、窦一虎和众军兵在一旁干搓手,谁也插不上话。薛丁山一看老师真急了,没 有办法,只得摘盔卸甲,连战靴也脱了。王禅老祖赌着气用大包袱把这些东西包起 来,连打将鞭、宝剑、大枪,都挂在得胜钩上。老祖最后说道:“薛丁山,咱们的 缘分到此结束,贫道告辞了。”说罢飞身上马,头也没回走了。薛丁山还在地下跪 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到王禅老祖没影儿了,秦汉、窦一虎才过来。窦一虎把薛丁山拉起来:“缘 分就是那回事。你看你老师气得那样,你现在难过也没用,注意身体,咱们赶紧回 营交令。来人哪,给找双靴子,拉一匹马来。”有人赶紧照办,把马和靴子带来。 薛丁山登上别人的靴子,骑上马,长吁短叹,低头不语。 到了连营,消息马上传开了,薛丁山闯进白虎阵把元帅救回来了,救是救回来 了,可是让他给射死了。消息传出像炸雷一样,全军响起一片哭声。唐王李世民赶 紧命人大开辕门,亲自出外观看,见薛仁贵被用车拉回来了,李世民马上就扑过去。 等把战袍撩开一看,就见薛礼二目紧闭牙关紧咬,颈嗓上有个窟窿,前心全是血嘎 巴儿,连胡须都染红了,简直是惨不可言。李世民哎呀一声:“疼死我也!”当时 就昏过去了。程咬金也昏过去了。大营乱得不可开交。好在老程明白过来得早一些, 心想哭有什么用,大敌当前哪,这阵杨凡要领兵带队来了,我们非全军覆没不可。 程咬金赶紧下令把辕门掩闭,派好了巡逻哨兵,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让他们坚守阵 地,兔战牌高悬。然后把薛仁贵抬进来,准备棺椁,全军举哀。柳、樊二氏夫人、 小姐薛金莲、窦仙童等亲属,薛仁贵的好朋友都哭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李世民 手拍棺材脑袋直撞。薛丁山看到这些情况心如刀割,最后他打定主意,我也不活了, 等一切办完了,就死在我爹的灵前。薛丁山头顶麻冠身披重孝,在这忙里忙外地张 罗着。现在是战争年月,一切从简,草草举办了丧事,也就是用了三天,这个事才 比较平息了一点。 李世民跟程咬金商量:“白虎关兵强马壮,白虎阵至今未破,无帅又阵亡,今 后怎么办呢?”程咬金说道:“陛下,老臣也在想这件事。扳着指头算算,我们大 唐营现在能挑起元帅重任,战胜三川六国的,确实没有哇。陛下,臣还是旧话重提, 要战杨凡,平三川六国,就非得聘请樊梨花不可。”李世民摇头说道:“老爱卿, 寡人何曾没有想起,怎奈我们把樊姑娘得罪透了,人家怎肯再来帮忙呢?”说罢不 住叹息。老程说道:“陛下,臣不是这样看。拿前些日子的事来说吧,薛丁山三打 樊梨花,樊梨花气得浑身哆嗦,把宝剑举起来要杀他,那阵薛丁山老实了,眼泪掉 下来了,我发现樊小姐心软了,把宝剑掷在地下,没杀薛丁山。什么原因?从她的 内心还有所留恋。我看咱们还得从这上下功夫,想一切办法把樊小姐请出来。另外 我还发现丁山真悔过了,一举一动都可以看出来。尤其这次误伤射死他爹,说什么 他也讲不过这个理去,舆论这东西压力最大。有这件事在他身上压着,他更不敢犯 脾气了。如果樊小姐出头,两个人言归于好,破镜重圆,同心协力,我们还有打胜 仗的把握。”“老爱卿所言极是。不过要干这个事,还得你去才行啊。”“行啊, 为国事奔忙,老臣义不容辞,不过没走以前,我还得问问薛丁山。”圣上也同意, 这才派人把薛丁山叫了进来。薛丁山进来给皇上磕头,给老程见礼,规规矩矩在地 下一跪。程咬金看了他半天:“丁山哪,你这几天净想什么了?”“老爷爷,我净 想以往的过错,我不是人。”“是心里话吗?”“发自内心。”“好哇,浪子回头 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爹死了,你也认错了。不死一个这事好不了。丁山 哪,我也不背着儿。刚才请示陛下,我还得赶奔寒江关聘请樊梨花。我先问问儿乐 意不? ” “老爷爷,恐怕请不来了吧!”“你甭管这事,我就问问你乐意不?” “当然我乐意,不过我把樊小姐得罪苦了,她恨我恨得牙长四指,人家怎么还能帮 忙呢?”“咳,我没说吗?她帮不帮忙是她的事,只要你乐意就行。如果樊小姐来 了,你怎么办?”“我给樊小姐赔礼认罪。只要樊小姐能出了气,杀剐存留任凭她 自便。”“这也是真心话吗?”“是。”“我这回豁出老脸去再请一回,如果樊小 姐来了,你要再打怎么办?”“万无此理。我冲什么打人家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 错。我连那小将军薛应龙也对不住。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打算把那小将军也请出来, 砍我几刀我才觉着好受呢。”“你真是个贱骨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算啦,咱把 话就说到这,我老头子这就起身,什么时候回来可不一定。你现在是有罪的人,你 的官司可没完事,就射死你爹这一条,将来就得严重处分,我听说你俩娘跟你还不 完呢,你妹妹还要找你玩儿命,就因为你伤人太重。你好好想想,你是有罪的人, 要将功折罪,好好守把大营,保护皇上,保护营盘。听见了吗?”“是,遵命。” 李世民长叹两声,跟薛丁山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一摆手叫他退出去,返回身又跟 老程商量请樊梨花的具体办法。程咬金说:“我估计请是能请来,不过要麻烦。那 两回我到那里一谈人家来了,这回还能那么容易吗?人家不定提什么条件,提出来 咱就得照办。有一条不照办就麻烦,陛下得有个思想准备。”“老爱卿,为国求贤 我还有什么说的?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好,有陛下这句话,臣心中就有数了。” “那就多拜托老爱卿了。” 老程回到寝帐,又仔细想了一下具体的步骤,这才带上卫队,第三次赶奔寒江 关。这一日来到帅府,花刀将陈忠亲自迎接。老程说了阵前发生的事情和这次的来 意,陈忠摇头说道:“老国公,樊小姐自前敌回来之后,紧闭府门,概不会客,听 说樊府的人把您恨透了,您要再去恐有不测呀。再说樊小姐几次无故受辱,岂能再 次出头?恐怕您是白跑一趟,劳而无功啊!”“陈将军,樊府的人恨我,自在情理 之中,为国请贤,哪能顾及个人安危!再说樊姑娘是个通情达理、宽宏大度之人, 我以诚心待她,我看她还是会答应的。还是那句话,再给我准备八彩礼物啊。”陈 忠无奈,只得照办。 程咬金带着几名心腹仆人和重礼,第三次赶奔樊府。但只见门庭冷落,老程不 免一阵伤感。他迈步走上台阶,“叭叭叭”扣打门环。等老樊忠弄清是程咬金后, 隔着门缝儿就骂开了:“你这个老东西,说人话不办人事,你与我们老樊家何仇何 恨,把我们害到这等程度仍不死心,又来门上吵闹,你给我远点滚开!再不滚我叫 人出去打折你的狗腿!快点儿滚!”里边连喊带骂,程咬金一直耐着性子听着,等 到里边不骂了,他才说:“又是那位老哥哥樊忠吗?不要误会,我这次不是请樊小 姐来哩,我是给她送信儿来了。另外我也太恨薛丁山了,我打算请樊小姐帮忙跟我 一块儿收拾收拾薛丁山,你怎么误会了?你再转告樊小姐,是我个人来求她,不是 代表唐营。”樊忠隔着门缝儿一看,就几个人,又一想我是当奴才的,也不知程咬 金说的真假,管他怎么的我给通报一声:“要这么说你等等啊,见不见我就不敢说 了。”“劳驾劳驾。” 樊忠到里边一送信儿,把何氏老太太气得“叭!”把茶杯都摔了:“这个程咬 金怎么又来了?没脸没皮我跟他拼命了。”正好樊梨花也在坐。樊小姐闻听先是一 愣,火撞顶梁门,但是一看娘急了,她就把自己的火压下去了,劝说母亲:“娘, 您这是何苦呢,我们遇上这种人了,把您气坏了有什么用?他不是来了吗?女儿的 意思干脆叫他进来,看他为什么来的。如果他说得在理咱们另说另议,如果他说得 不在理,女儿我当场就要了他的老命。您看怎么样?”“梨花你说得对。娘我实在 出不来这口气。来人哪,叫他滚进来。” 老家人出来开开门:“进来,进来!”程咬金刚迈进一只脚,樊忠说:“老夫 人有话,不叫你往里走,叫你抱着脑袋往里轱辘。”程咬金一乐:“算啦,玩笑。 我这么大岁数了,轱辘得起吗?如果老夫人乐意的话,将来有机会我非在她面前轱 辘几回不可。来来来,把礼物抬进来。” 老程不笑强笑不乐强乐,嬉皮笑脸,走进大厅,往屋里一看,老夫人正中端坐, 好像木雕泥塑一般,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樊小姐在一旁侧坐,丫鬟婆子站立两 厢。程咬金紧走几步给老太太行礼,然后见过梨花,人家谁也没理他,把程咬金给 放那儿了,这滋味比什么都难受。程咬金一看怎么办呢?再说一回吧:“老夫人一 向可好?程咬金礼过去了。”然后一转身到樊梨花面前:“樊姑娘,怎么样,这些 日子过得还不错吧?程咬金有礼了。”人家还没理,老太太沉得住劲,樊梨花沉不 住了。人家那么大岁数了没人理,脸一阵红一阵白,汗珠子都滚下来了,这也怪心 疼的。又一想这一次本不怨程咬金,就怪薛丁山,与人家老程什么事?人家来了咱 连话都不说,与人情交待不下去,她又一想,要跟老程一说话,非上当不可,这可 怎么办是好呢?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