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争夺幼天王 事情果如曾国藩所料,就在金陵城内审讯李秀成的同时,从苏南到赣北,一场争夺幼天 王的激烈战斗正在进行。 李秀成被捕几天后,萧孚泗部下一个什长,将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了驻扎在湖熟的一个 淮军酒肉朋友,又根据自己的揣摩对这个朋友说,随同李秀成出城的人中,必定有许多长毛 大官,还有大批金银财宝。这个淮军是个有心计的人,他连夜将这一重要情况禀报统领李昭 庆。正对吉字营眼红得要命的李昭庆一听,喜得心花怒放,随手赏给他一锭七两多重的银 子,叮嘱他千万不能再说出去。第二天,李昭庆快马加鞭到了常州。李鸿章住在城内原太平 军护王陈坤书的府里。 “二哥,这可是一批漏网的大鱼呀!你说怎么办?”报告情况后,李昭庆兴奋地问。 “是的,说不定中间还混有鱼王哩!”李鸿章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站起来,在屋里 快步来回走着。 “二哥,你是说,长毛的小天王有可能夹在这批人里?” “很有可能!”李鸿章摸着下巴答道,两眼射出光采。 “你怎么知道?”李昭庆颇为奇怪。 “老三派在金陵城里的细作传出信来,说曾老九没有抓到小天王,连洪仁玕都没抓到。 看来,他们是混在这批人中间逃出了城。”李鸿章边说边走到大挂图边,凝神端望。 “哦!”李昭庆点点头,心想:原来金陵城里还有淮军的细作,这事怎么从不见二哥三 哥说起? “老四,你过来一下。” 待李昭庆走到挂图边,李鸿章以手指划着图纸说:“现在的情况是,苏南已被我淮军肃 清,浙江大部分地方也由左季高的楚军收复,苏浙一带虽有长毛的零星部队,但不可能成气 候,能构成影响的是麇集在赣东北的伪侍王李世贤和伪来王陆顺德,据说他们拥有十多万人 马。” “这样说来,逃出金陵的这批长毛,很可能会去江西与他们会合。”李昭庆不待他的二 哥说完,就急忙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是的。”李鸿章的语气极为肯定。 “我带弟兄们去拦截!”李昭庆迫不及待。他心里想,若是有幸抓到小天王,那自己顷 刻之间便名扬天下了。 “应立即去拦截,去晚了,这批大鱼就会落到左季高、沈幼丹他们的手里。”李鸿章眯 起眼睛盯着挂图,“不过,由方山南逃去江西,有两条大道,一是往西走秣陵镇,一是往东 走隆都。你带八百弟兄,轻装疾行,迅速赶到安徽太平府,从那里将长毛截住,东边一路, 叫老三去堵。” “好,我即刻回湖熟调人。”李昭庆说完就要转身。 “慢点。”李鸿章拍着四弟的肩膀,郑重地说,“若是发现了小天王,要千方百计抓活 的。抓到后,就押送到常州来,我再为你上一道奏章,请求在京师举行隆重的献俘仪式。” “但愿这个幸运落到我的头上!”李昭庆说完出了门,跨马扬鞭,向北飞奔。 从太平门缺口侥幸逃出的这支太平军,自从失去了李秀成后,便由干王洪仁玕负起了指 挥全军的担子。危境中的洪仁玕头脑异常冷静,他深知这支军队决不能打仗,它的任务是尽 快护送幼天王到江西,与李世贤会合。这样,分散在赣、浙、闽一带的太平军,就有了名正 言顺的领袖,就会再团结起来,天国的旗帜也就不会倒下。眼下人员虽有二千出头,但受伤 生病的过半,严重地拖住了全军的速度,若不迅速赶到江西,则随时都有可能被追兵或沿途 官军抓获,且二千人的队伍,寻找食物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必须将伤病员留下。洪仁玕与 林绍璋等人商议,大家都有同样的看法。经过一番苦劝之后,伤病员被说服了,又留下一些 无伤病的人,以便照顾。这样,部队只剩下五百人了。 干王将这五百人重新作了一番整顿组织,安排二十个本事高强的年轻人专门保护幼天 王,又安排十个人看护两个小王娘,再安排五十人负责寻找食物。又叫大家统统脱掉官军衣 帽,换上百姓衣服,只是头上的长发一时无法剃,便都用各色布裹着。为确保安全,都改作 夜行晓宿。如此,居然平平安安走了几百里,李昭庆也并没有追上。 李昭庆不死心,带着人马继续翻山越岭追赶。他每走一天,便留下二三十个人,为的是 怕走快了,超过了太平军,让留下的人回过头再慢慢搜索。一旦发现情况,就立即飞马报 告。李昭庆相信自己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从曾老九手中逃出的小天王,决不会再从自己的眼 皮底下溜走。 这一天,李昭庆的追兵来到皖浙赣交界之地婺源县屠家寨,当夜宿在乡绅屠光之家中。 屠光之是这一带的土皇帝,手下有一百多个团丁,方圆三四十里地方,稍有风吹草动,都在 他的掌握中,吃早饭的时候,团练头领向他报告,凌晨有一队四五百号人来到松木岭山脚, 不知是干什么的。屠光之警惕起来,他怕强人来打劫山寨,于是一面叫团练严加监视,一面 吩咐山寨坚壁清野。一天下来,不见任何动静,屠光之怀疑这批人会长期住下来,心中甚是 不安宁。恰好傍晚时分,李昭庆带着五六百号人来了。屠光之要借官军的力量保卫山寨,遂 将这一情况告诉李昭庆。李昭庆心想:冲出金陵城的长毛有二千多人,这批人只有四五百 号,是不是太平军,还不能肯定。他又累又饿,不愿亲自去,命令手下一个哨长带三十多个 弟兄,打着灯笼火把去松木岭看情况。 半个时辰后,哨长回来报告,松木岭山脚下的人无影无踪了,只捡来几张废纸。李昭庆 把废纸抹平,一一细看,发现有一张是一道布告的残片,那上面有“天父天兄”“清妖”等 字。 “这正是我们追的那伙长毛!”追赶了半个月之久,终于发现了踪迹,李昭庆惊喜万 分,立即下令,“马上出发,四处追寻!” 李昭庆招来几个屠家寨的团练带队,在树林草丛中转了一夜,直到天明,都没有看到这 队人的影子。正在沮丧之时,一个勇丁远远地看到对面山里的小道上,有十几个人在奔跑。 “四帅,那边有人!”他慌忙报告李昭庆。 李昭庆举起挂在胸前的千里镜,向对面山上看去,只见树林中隐隐约约有上百号人正在 往深山中钻去。 “快追!”李昭庆大声下令。 淮军官勇们顾不得疲劳,鼓起劲头向前奔跑。约跑了三里多路,忽然从另一道山坡上杀 出一支甲胄鲜明、荷枪实弹的人马来,将李昭庆的淮军半路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李昭庆喝道。 “我们是楚军!”一个慓悍的汉子答话,并指着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说,“这是我们的 总兵王开琳大人。” “原来是王军门。”王开琳是左宗棠手下的大将,李昭庆早闻其名,只是从未见过面。 “你叫什么名字?”王开琳威严地立着,冷冷地问。 “卑职乃淮军分统李昭庆。” “哦,原来是李四爷!”王开琳立刻换上满脸笑容,客气地抱拳,“久仰,久仰!请问 为何事到这里来?” “我奉二哥之命,前来追捕从金陵城里逃出的长毛。” “从金陵城里逃出的长毛?”王开琳惊道,“这些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那座山林里。”李昭庆用马鞭指了指前方说。林子里早已不见人影了,他心 里焦急不已。 “噢,你说的是刚才那一伙人?”王开琳轻松地笑道,“那不是从金陵城里逃出的,那 是长毛汪海洋手下的一批人,被我们追赶几天几夜了。这不正是要去抓他们!”王开琳转过 脸,望了望他身后的人马,右手将腰间的佩刀抽出两三寸。 “不是金陵城逃出的?”李昭庆将信将疑,略停一会说,“王军门,不管他们是哪里 的,反正是一伙真长毛,我们一起去抓吧!” “不烦李四爷了,这班家伙早已成了我们的猎物。”王开琳说着,伸开双手,做了一个 阻拦的姿势。 李昭庆起了疑心。有人来帮忙,是大好事,为什么要阻拦呢?“王军门,长毛是困兽犹 斗,凶狠得很,你的人手少,我帮你一网打尽!” “不用了。”王开琳收起笑容,认真地说,“你刚才说追赶从金陵逃出的长毛,倒使我 想起来,昨天有一个老头告诉我,有一大队留满脑长头发的长毛从黄沙镇方向去了。” “真的!有多少人?”李昭庆问。他心里想:莫非那伙人才是真的从金陵逃出来的。 “老头说不清,总有好几百吧!”王开琳指着前面说,“李四爷,你回头走,穿过屠家 寨,往南投大道,再过鬼面岩,就到了黄沙镇。快去吧,不要误了大事。” “好!王军门,我们回头见。”李昭庆抱了抱拳。 “回头见,李四爷,祝你交好运。”王开琳也抱了抱拳。 待李昭庆走远后,王开琳哈哈大笑一声,对部属们一挥手,说:“弟兄们,我们进山抓 小天王去!谁亲手活捉了小天王,左制军赏他三百两银子!” 楚军欢呼雀跃,一齐向山岭没命地奔去。 这是怎么回事呢?王开琳如何知道洪天贵福在这里?原来,早两天王开琳的部下抓到两 个满脑头发的汉子送来。王开琳一看便知道是太平军,遂亲自审问。那两个人恰恰是幼天王 身边的卫兵,因脚受了伤,跟不上队伍被抓了。开始他们死不承认,当后来从一个人的身上 搜出了一顶绣龙黄软缎帽时,才不得不招供了自己的身分。王开琳这一惊非同小可,于是花 言巧语哄着这两个卫兵,又给他们吃饭、敷药。就这样,把一切都套了出来。真是从天上突 然掉下一份富贵!王开琳暗暗感激老天爷的保祐,立即点起一千多人沿途追来。到手的鸿运 岂能让给别人?王开琳随随便便扯了一个谎,便把李昭庆支走了。 当王开琳进山来时,却不见了幼天王人马的踪迹,气得跺脚大骂李昭庆误了他的事。王 开琳哪里肯罢休,命令兵士们漫山遍野放铳敲锣,高声呼喊。他认定这伙长毛已成惊弓之 鸟,只要把气势造得足足的,内中总有胆小沉不住气的会蹦出来。 王开琳这一着也真是有效。就在几里之外,被林木遮掩的太平军将士们清清楚楚地听到 四处的响声、喊闹声,十六岁的小天王早吓得全无主张,连连对洪仁玕说:“干王叔,怎么 办呢?看来今天是死在这里了。” 洪仁玕把幼天王搂在怀里,安慰说:“陛下不要急,天父天兄会保祐我们的。” 林绍璋等人也急了,都围在干王周围,请他拿主意。这种时候,干王能拿得出什么主意 呢?他只有下令:朝没有响声的地方走!又走了三四里,谁知来到悬岩边,没路了!这下大 家都傻了眼。这是一批天国最忠诚的将士,几乎无人想到投降,许多人都在无声地作最后安 排。洪仁玕紧紧地拉着幼天王的手。心里头也作了最坏的准备:万一被清妖包围了,则效法 陆秀夫,抱着幼天王从悬岩上跳下去,一道以身殉国。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侧面密林深处走出一个白发老叟。老叟手拿一把小锄头, 背后背一个长竹篓,篓子里装满了草药。洪仁玕似乎看见了一线希望,赶忙迎着老叟走去。 “请问老伯,此处前面可有路否?”洪仁玕向老叟深深鞠了一躬,十分谦恭地问。 “客官难道没看见吗?前面是悬岩陡壁,哪来的路!要寻路,只得回头去。”老叟从从 容容地答道。 这时,从后面又传来一阵阵喊杀声,眼看追兵就要发现他们了。 洪仁玕无法,只得再次对老叟说:“老伯是本地人,一定熟悉这里的地形,恳请老伯指 示道路。我们都是好人,被强盗追逼到此。倘若蒙老伯指引,能绝处逢生,日后老伯不论有 任何要求,我们都能满足。” 老叟将洪仁玕细细看了一眼,又向四周的人环视一通,然后严肃地问:“你们究竟是什 么人,准备到哪里去,实话告诉我!”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洪仁玕痛快地说:“老伯,我们都是太平天国的将 士,从天京城里逃出来的,准备去江西与大队人马会合,再树天国大旗,与清妖决战到底!” 老叟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轻声问:“照你说来,天京已被湘军破了?” “正是。老伯,我们已实话对你说了,你能帮我们的忙吗?” “既然是逃难的天国将士,老夫给你们指一条路!” 幼天王和两个王娘一听,忙说:“请老爷爷指路!” 老叟带着洪仁玕来到悬岩边,指着下面离顶部七八丈远的一棵老松树说:“好汉们请 看,这棵百年松树之下,有一个千年古洞,穿过这个古洞,就到了德兴县,那已是江西省的 地面了。” “洞的出口,离此地有多远?”洪仁玕问。 “如果从此地沿着山路走,两天到不了。”老叟不轻意地回答。 洪仁玕默默地感谢天父天兄及老天王在天之灵的保祐。 林绍璋问:“怎么下去呢?” “搓青藤滑下去。”老叟说,“三十年前我下过一次,洞口处像一个大厅,可容纳上百 人。” 洪仁玕立即命令将士们砍青藤编绳子,很快编成了一根十丈长的藤绳。老叟将它的一头 系在山顶一棵大樟树上,另一头则顺着悬岩甩下去,恰好到松树边。林绍璋说:“我第一个 下!成功后,我站在洞口向上射一支箭。” 说完,林绍璋像一只敏捷的猿猴,顺着藤绳滑了下去。一会儿,从松树下射出一支箭来。 成功了!干王双手抱着老叟的双肩,感激不已。于是又编了两根藤绳,照刚才的样,一 头系在山顶树上,一头甩下去。大家都学林绍璋的样,一个接一个地从山顶进了古洞,连幼 天王和王娘也都壮起胆子下去了。山顶上,只剩下干王和老叟两个人。 “好汉,你也快下去,我在上面替你把藤绳扔掉。” 洪仁玕满眼含泪,激动地对老叟说:“老伯伯,你的救命大恩,我们无以为报,请受我 一拜。” 说罢双膝跪下,对着老叟磕了一个头。老叟忙扶起,说:“快下去吧!” 洪仁玕握紧青藤,正要下滑,老叟突然说:“好汉,你能给我点东西留作纪念吗?” 洪仁玕如同大梦初醒似地,说:“哎呀,是我的不是,老伯伯这大的恩德,我居然没有 想到要送你老人家一点金银。现在他们都下去了,我身上却没有银两,如何办呢?” “老夫是山野中人,要银两干什么?你能不能在你随身带的东西里,挑一件给老夫,以 便作个永久纪念。 洪仁玕摸摸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腰间绣袋里藏着的一颗长方形玉印。这是他随身携 带须臾不离的宝物,这时也顾不得了。忙取下,双手捧起,递给老叟,庄重地说:“老伯 伯,你好生保存它,说不定三年五载,我天国将士就会重新杀回来的,那时你带着这颗印来 找我。” 老叟将玉印接过,看着,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刻着两行仿宋字:钦定文衡正总裁精忠军师 干王洪仁玕。 “你就是干王殿下!”老叟大惊。 “是的。”洪仁玕平静地说,“实不相瞒,刚才下去的那个少年,就是我们的幼天王。” 老叟颇为激动地望着洪仁玕,说:“干王,有你在,我相信太平天国一定会复兴。你们 千万要记住,再不可闹内讧了。 天国前段的失败,根子就在丙辰六年的内讧上!” “老伯,我们一定会记住!”洪仁玕边说边顺着青藤溜了下去。 老叟不慌不忙地砍断青藤,将它们扔在百丈悬岩下,然后背起竹篓,很快隐没在林木中。 半个钟头后,王开琳带着追兵来到悬岩边,低头望下去,但见谷底深不可测,一股冷风 从脚下吹来,浑身不自在。他摇了摇头,对部属们说:“前面无路了,分散到左右两边去搜 查吧!” 王开琳在这一带搜寻了三天三夜,再也见不到幼天王的踪迹了,这才扫兴地来到杭州, 将这一情况报告了闽浙总督、楚军统帅左宗棠。 “长毛的小天王真的逃到浙江来了?”左宗棠问。他放下公文,两手兴奋地搓着。 “一点不假。”王开琳从袖口里掏出洪天贵福的绣龙帽递了过去,“左帅,你看看这 个。” 左宗棠接过,略微看了一下,便甩在案桌上,右手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大声嚷道:“这 个曾涤生,他居然敢欺蒙太后、皇上!” “他对太后、皇上说什么啦?”王开琳问。 “他的报捷折里说:‘伪幼主积薪宫殿,举火自焚。’亏他说得出口。”左宗棠顺手抓 起一迭纸扔了过去,说,“这是昨天收到的从安庆发来的咨文,你看看吧?” 当时,长江南北与太平军作战的清廷军队,无论是湘军内部,还是淮军、楚军,以及绿 营各部,每有重大战役的奏报,拜折之后,都以咨文形式互相通报,以利彼此了解情况。 左宗棠收到这份江宁攻克的咨文时,心中的感情甚为复杂。江宁破了,无疑是太平天国 彻底覆灭的象征,作为一个与太平军周旋十多年的朝廷官员,左宗棠当然很高兴,因为这胜 利中有他的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另一方面,对于一个渴望建天下第一奇功的“今亮”来 说,左宗棠心里也颇觉泛酸。他一向认为自己的才能举世无双,攻下江宁的喜讯,应当出自 以他的名义上报的奏章,而不是别人。他从心里瞧不起不学无术的曾国荃及其军纪腐败的吉 字营。他觉得曾国藩将围攻江宁的大事不交给他,而交给曾国荃,是曾国藩最大的谋私利。 这个一向标榜以诚待人的曾老大,在这件事上充分表现了他的虚伪,他的自私,他的乖巧。 而这份奏折,貌似谦虚,骨子里却大肆夸耀他曾家的成绩,尤其令左宗棠不能容忍的是,这 样一份报告整个太平天国灭亡的大奏章,居然不提楚军这些年转战江西、浙江的劳苦战绩。 若没有楚军收复浙江、拖住大批太平军的先决条件,曾老九那个混小子能有今天的成功吗? 反过来,却又把毫不相干的官文拉来领衔,且不说官文是左宗棠的死对头,就从公这一方面 来说,官文够得上受此崇誉吗? “左帅,这份奏章有欺君之罪!”王开琳愤愤地说。他对曾国藩一直有着隐隐的怨恨。 他的二哥王錱是公认的第一流将才,曾国藩就是不重用。咸丰四年,他和四弟开化在湘乡募 勇,人马即将募齐了,却不料王錱被遣还湖南,原定计划破产了。如果曾国藩对待王錱,也 和对待曾国华、曾国荃一样的话,他王氏家族也必定会有今天曾氏家族、李氏家族的荣耀。 “左帅,你给太后、皇上上个折子,参他们一本!”王开琳怂恿道。 “对,应当上个折子。”左宗棠心里想。首先,洪天贵福并没有死在金陵城,而是出逃 在外,至今尚未抓住。这件大事必须告诉太后、皇上。由太后、皇上下旨,命各省各地严密 搜索捉拿。擒贼须擒王,斩草须除根,现在王未抓获,根未斩除,难保不再萌生祸乱。作为 一个肩负重任的总督,一贯办事认真的左宗棠,认为自己责无旁贷地要向朝廷报告。 另外,他也对曾氏兄弟在这样一件大事上公然欺骗太后、皇上感到气愤。曾氏兄弟蒙受 朝廷大恩,理应在各方面为全国将帅的榜样,现在打下一座金陵城,就如此欺上瞒下、目无 天下,发展下去,岂不会谋反篡位?这一点,对曾国藩来说,通过修改神鼎山联语一事,左 宗棠相信他或许不至于,但对于曾老九及其手下那批虎狼将士,左宗棠敢断死,若不示以天 威,十之八九会被胜利冲得昏头昏脑,飘飘然不知自己为何许人!是的,要上一道措辞强硬 的奏折,敲敲他们发热的脑子,让他们知道这天底下有的是人,并不是他曾家兄弟一手所能 遮盖得了的! “王开琳!”左宗棠一声高喊,把身边的王开琳吓了一大跳。 “末将在!” “伪幼天王很可能是逃往江西与侍逆会合去了,你再点二千人马,将西去的各条道路严 密堵住,务必将伪幼天王擒来见我!” “是!”王开琳答道。 当王开琳离开杭州时,洪仁玕已将这批人马安全带到江西,正要与李世贤接头时,却不 料又走漏了风声,江西巡抚沈葆桢派出降补知府席保田率兵追堵。后终因寡不敌众,幼天王 洪天贵福在江西石城被席的部下抓住。消息传出,王开琳垂头丧气,左宗棠也大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