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盗骨报仇克遂心愿 脂香粉阵渎乱宫闱 话说哈布匆匆奔向萨莱,意欲盗归父骨。哪知术赤因为古勒台行刺虽然未成, 吃惊已是不小,深恐还有仇人前来暗算,因此传令部众,昼夜巡逻,凡遇他部之人, 欲赴萨莱,必须仔细盘查。哈布到了那里,竟不能混将进去,心内十分着急。又不 敢在那里过事逗留,招人疑忌,只得仍旧退缩转来,找一处隐密的地方,藏下了身 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俺若盗不得尸骨,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母亲和姊姊呢?但是 萨莱地方,盘查得如此严密,混不进去,如何是好呢?”低头想了半晌,陡然记忆 起来道:“有了,我父当日有个至交朋友,名唤质克多,生得性情慷慨,颇尚气节。 年纪虽比俺父亲长了二十多岁,却因俺父亲是条好汉,心内很是器重,订了忘年之 交,时常往来谈论武艺。俺父亲常说得他的益处不少,因此把他当师傅一样看待。 他乃是萨莱人氏,世代居住此地,何不前去找寻质克多,求他庇护呢?”想定主意, 绝不迟延,又向萨莱走来。 刚及境上,早有盘查的蒙古小卒上前喝住道:“你是哪部人氏?来此有何事故? 快快从实说来,倘有半句虚言,就要捆绑起来,拿去治罪了。”哈布听得此言,心 内不胜恼怒,但因大事在身,不得不和他敷衍一会,便按捺住火性,陪笑说道: “俺乃阿戛斯部人,有个亲戚,名唤质克多,住在这里,所以前来探望他的,并没 旁的事故。”蒙古兵听了,遂又问道:“你所说的质克多,可是年已七旬,须发皆 白的老人么?”哈布道:“正是质克多老人,俺是他的外甥,多时没有见他,前来 看望他的。”蒙古兵道:“质克多老人,很得俺们主子的器重,就是克努、百力两 位将军,也十分敬重,说他年纪虽老,本领很好,因此待为上宾。你既是他的外甥, 便免了搜检,放你进去罢。”哈布闻言,连忙举手道谢,混了进去。沿路访问质克 多老人住在何处,便有人指引了道路,一直来到质克多家中。 那质克多恰巧在家,哈布向他纳头便拜。质克多从前虽曾见过哈布,但已距离 多时,不复认识。见个少年向自己下拜,连忙将他扶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 向老夫行此大礼?” 哈布向左右望了一望,见没人在旁,方才说道:“小侄名唤哈布,父亲古勒台, 与伯父乃是至交。”质克多不待说毕,便道:“此非讲话之所,你可随我前来。” 即将哈布引至后面一间密室之中,方才说道:“贤侄,好大胆量,竟敢独自来此。 境上的逻卒,盘查得十分严密,如何被你混将进来?”哈布道:“逻卒向小侄盘诘, 说出老伯的大名,又假托是老伯的外甥,方才放俺进来。”质克多点头道:“幸亏 你如此说法,始得到此,不然,便有翅膀也休想进得萨莱一步。但不知你突然来此, 命意何在?”哈布流泪说道:“俺父亲为仇人所害,尸骨未知下落,因此前来打听。 意欲归携殡葬,以尽人子之心。”质克多长叹一声道:“你父的举动过于鲁莽,既 要干这样的大事,为何不先来和我商议呢?我在这里深得蒙古人的器重,他们知道 我很有些虚名,为萨莱的人民所推服,要笼络了我,压服萨莱的人心,所以术赤那 厮,对于我很是谦恭。遇到什么事情,都和我商酌而行,因此他们的内情,我很是 明白。你父若先来见我,何至误刺克努,枉送性命呢。幸亏被擒之后,并未说出姓 名,他们无从跟究,你还能够来到这里。如今要把骨殖取回,虽是一片孝心,但也 不是容易可以取回的。”哈布忙道:“未知俺父亲的尸骨,在于何处?老伯想必知 道,还求指示!” 质克多道:“当日你父遇害之后,术赤因为不知姓名。将他的尸身和首级,陈 列通衢,令人民辨认。我去一看,方知是你父亲,幸得萨莱地方。除我以外,并无 一人知道姓名。因此陈尸三日,仍旧不得刺客的来历,术赤也就无法。克努和百力 二人佩服你父的本领,向术赤说道:”这个刺客,虽然没有姓名,不知何部人氏, 倒也是个壮士,请主子开恩,将他埋葬了罢了‘术赤依从二人之言,将你父瘗埋在 离此约有半里远的一处地方,名唤苦竹滩。他埋骨的所在,有一棵极大的槐树,颇 易识别。“哈布道:”既已知道埋骨之所,(衤丸)小今晚便去盗来。“质克多连 连摇头道:”现在盘查得异常严紧,巡逻的兵队,陆续不绝。你去掘那尸骨,又不 是片刻可了之事,如何能够得手呢?“哈布听了,十分着急道:”如此说来,盗骨 之事,竟成虚愿。小侄也无颜生于人世了。还求老伯念先父在日的交情,为小侄想 一妙法,使先父得以归正首丘,此恩此德,没齿不忘。“说着,哭拜于地。 质克多连忙将他扶起道:“贤侄不必悲伤,待老汉想个法儿,使你父的尸骨, 得以盗回,此时且在我处住下,暗中将盗骨的器具,预备好了,等到一有机会,便 可动手。”哈布听了,连连道谢。质克多将他留住下来,又嘱咐家中道:“倘若有 人盘诘,便说是我的外甥,万万不可走漏消息。”家人俱各答应。 哈布住在质克多家中,一连半月,心内不胜焦灼,连须发也急白了一半,质克 多见了,很是怜悯,但没有机会可乘,也是无法,只是频频安慰他,劝他耐心守候, 不要过于着急,总有克遂心愿的时候。哈布深感其意,唯唯应命。 一日,质克多从外面入内,欣欣然向哈布说道:“机会到来,你的大愿可偿了。” 哈布忙问有何机会,质克多道:“后日乃是蒙古主成吉思汗的诞辰,术赤召集各部 酋长,开筵庆祝,合营兵将,俱各犒赏羊酒,萨莱地方的百姓,也要悬灯结彩,庆 祝千秋,军民同乐。到了那天,巡防兵队必然疏懈,你可乘此盗取骨殖了。”哈布 闻言,不胜欢喜,他早就收拾下一柄小铁锄和一个黄布袋儿。预备用小铁锄刨开了 土,将黄布袋儿盛了骨殖,携带回去。眼巴巴地盼望着,到了成吉思汗的诞辰,果 然大举庆祝,十分热闹。庆祝既毕,术赤同了合营将士和各部的酋长,率领了军民 人等,尽至宽甸吉思海,大开筵会,通宵畅饮。萨莱地方,只剩了哈布一人,他趁 着这个空隙,如飞地跑至古勒台瘗骨之所,用小铁锄刨开了土,将骨殖盛于黄布袋 中,匆匆地逃出萨莱境界,不敢向宽甸吉思海那边走去,恐怕遇见术赤的部下,识 破行藏,只拣着隐僻小径连夜赶回。到了家中,见过母亲、姊姊,将骨殖取出,痛 哭了一场,从厚殡殓,择地安葬。料理已毕,便要实行琼英的计策,报复大仇了。 当下哈布、琼英姊弟二人,亲自往格林洛儿。将为父报仇,打算里应外合的计 策,一一告知,求他把琼英送往萨莱,献于术赤。格林洛儿因美玲公主之仇未能报 复,日夜惨心。闻得琼英之谋,正中其怀,遂备下金珠宝玉,用骏马香车载了琼英, 往献术赤。哈布扮为随从之人,一同来到萨莱。恰值术赤因纵情淫欲,酒色过度, 卧病在床。闻得阿戛斯部进献美女,心中大喜,即将琼英召入。参见已毕,术赤伏 枕细观,见琼英生得体态轻盈,眉目如画,甚为喜爱,即命随侍左右,待病愈之后, 当纳为妃子。琼英谢恩已毕,便在帐前侍候。到了夜间,忽闻前营人声鼎沸,大呼 “捉拿刺客”。顷刻间闹得天翻地覆,侍候术赤的人都奔了出去,捉拿刺客,不来 照顾术赤,术赤被这一惊,意欲坐起,却又四肢无力,正在挣扎之际,琼英已趁此 机会,拢取壁上宝剑,砍下术赤的头颅,提在手中,悄悄从后帐溜出。前营乱纷纷 地捉拿刺客,乌烟瘴气地乱了一阵,连刺客的影儿也没瞧见。你道这大呼“捉拿刺 客”的是谁?原来不是别人,乃是哈布扮做琼英随从的人,等到夜间,偷入术赤营 内,大声叫喊,惊动兵将,前来捉拿刺客,好让琼英在内中下手。待得众兵将奔向 前来,哈布已经跑了出去,躲在营后,守候琼英。果然不多一会,琼英已成了大功, 提着术赤的首级,匆匆走出。哈布见了,不胜欢喜,忙同了琼英,连夜奔将回去, 把术赤的首级,在古勒台坟前,哭祭了一场。深恐蒙古追究刺客,不敢停留,姊弟 二人,奉了母亲阿托森,逃往马三德兰去了。 蒙古营中乱了一阵,并没捉到刺客,服侍术赤的人回到帐中,只见术赤已卧在 血泊里面,不见头颅,不由得大声惊喊,营中又大乱起来。一直闹到天明,仍旧没 有头绪,还是克努有些主意,吩咐部众,不要惊慌,刺客想已逃走,随后再行搜捕。 此时料理主子的后事,镇定人心,以免扰乱,最为紧要。当下由克努、百力二 人领头,奉术赤次子拔都,嗣立为王。一面殡殓术赤,一面派人星夜驰往和林,报 告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正在征伐西夏,闻得术赤被刺之信,心内十分悲伤,又恐西 北各部落乘势离叛,忙命窝阔台前往镇压各部,并料理术赤丧事。 窝阔台奉命启行,成吉思汗当面嘱咐道:“回部余孽札兰丁,未能歼除,恐其 乘机作乱,我故命你前往。你到了萨莱,可辅导术赤之子拔都,镇抚诸部,并打听 札兰丁遁迹何处,设法剿灭,以除后患,万万不可大意,至要!至要!”窝阔台连 声应诺,不分星夜,追赶前去。无如萨莱距和林远至数万里,窝阔台骑驿急行,也 要二百余日方能到达。他刚行至中途,成吉思汗已经病殁,拖雷奉命监国,派遣使 臣前往追赶窝阔台回来即位。窝阔台到了萨莱,正在料理术赤的丧事,就接到和林 来使报告成吉思汗已殁,请他速回和林。窝阔台得了此信,深恐和林诸臣拥戴拖雷, 也不及追究刺客,探听札兰丁的踪迹,急急赶回和林。成吉思汗已死了数月之久, 由拖雷将成吉思汗棺木迁回和林。 窝阔台既至,遂由蒙古诸王,大开库里尔泰会议于吉鲁尔河,承认成吉思汗遗 命,立窝阔台为大汗。但是窝阔台久经成吉思汗亲自宣布,命他嗣统,为什么此时 还要经过库里尔泰会议,方得嗣位,岂不是画蛇添足么?原来成吉思汗虽然有传位 窝阔台之命,但恐后世子孙不肖,不能保守故业,又特定一条法制,凡蒙古大汗, 如当新旧交替的时候,必须由诸王族、诸将及所属各部长,特开会议,决定嗣继, 方能登位。所以窝阔台虽奉遗命,也要经过库里尔泰的会议一致承认,始得继统。 当下窝阔台既已即位,知道耶律楚材是成吉思汗信任之人,便将他重用起来。 耶律楚材因蒙古制度悉循胡俗,不足以表示尊严,便对窝阔台汗道:“蒙古礼制, 大臣觐见,只屈身叩头,将脚一践,身体一伏,即算对君上行礼。大庭广众之中, 如此模样,很不雅观,必须将朝仪大加改正,以崇观瞻。”窝阔台听了,便命耶律 楚材会集诸臣,改订朝仪。耶律楚材遂将朝仪更订,按照汉人的礼节,三呼称臣, 把蒙古的陋习,尽行革除,耶律楚材的功劳实在不小。但朝仪虽然改正,那胡人妻 母的旧俗,究竟未能除去,窝阔台即位之后,便封其妻孛剌合真为正宫,昂灰为二 皇后,乞里吉忽帖尼为三皇后,秃纳吉纳为四皇后,业里为五皇后,乃马真为六皇 后。其余还有许多个妃子各加名位,真是个珠围翠绕,莺啼燕语,十分有兴。 谁知窝阔台汗虽然有了这许多后妃,他尚心怀不足,时常去烝淫成吉思汗的皇 后妃子。那些皇后妃子都是生长漠北,不知什么叫贞节,什么是名义,只知道图一 时之欢乐,自然都顺了窝阔台汗,和他混在一处,追欢取乐了。唯有夏公主察合, 乃是西夏主李安全的爱女。李安全因要保全国土,不得已将爱女献于成吉思汗。这 夏公主不但生得面貌娇艳,只讲她身上那股香气,也和常人不同。她平日梳洗,从 来不用脂粉,身上自会生出一种香气,芬芳扑鼻,令人闻了,心为之醉。这种香气 非兰非麝,连夏公主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成吉思汗因此十分宠爱,特为她造了 一座宫庭,取名叫做香宫,命她居住。 那窝阔台汗未曾即位之前,就闻得夏公主身有异香,心内不胜羡慕,恨不能把 她搂在怀中,一亲香泽。其时成吉思汗东征西讨,平定各方,到了晚年,未免纵情 声色。年老之人,哪里禁得起呢?因此常常患病。窝阔台闻得成吉思汗有病,便借 着问候为名,时常入内,一则可在父亲面前讨好,二则可以和妃嫔们厮混,他有的 是势力、金钱,凡成吉思汗身旁的侍卫宫人以及内外的卑贱小臣,他都用金银去结 识他们。那内外的宫人,都知窝阔台是将来继统之人,又得了他许多赏赐,如何不 要趋奉他?就是皇后妃嫔,也因成吉思汗年老,内宠又多,雨露不能遍及,未免心 怀缺望。见窝阔台少年强壮,乐得和他偷寒送暖,既可以慰了目前的岑寂,又可以 为将来的倚靠。因此各宫的皇后妃嫔,都与窝阔台十分要好。但窝阔台虽与后妃们 胡缠,他的心意却注重在夏公主身上,偶然遇见,便笑嘻嘻地上前请安问候,百般 殷勤。偏生着夏公主,总是冷冰冰的,不和他兜搭。窝阔台见她艳如桃李,冷若冰 霜的模样,又不敢轻举妄动,唯恐闹出事来,被成吉思汗知道,不当稳便,因此心 中虽然记念着夏公主,却不敢行出无礼的举动来。 一日,闻得成吉思汗又患小恙,便入宫问候。恰巧成吉思汗朦胧睡去,窝阔台 不去惊动他,便独自步向颐养殿里去坐下,等候成吉思汗醒来,再去问安。那颐养 殿,本是成吉思汗年老习静之所,唯有左右宰辅,奉诏入殿议事,方敢进去,其余 的皇子们,一概不准擅入。窝阔台自恃是将来继统之人,竟敢大胆入内。他在殿中, 将所有陈设观玩了一番,觉得很是寂寞无味,便向殿阶下散步去。事有凑巧,对面 有个美人盈盈而来。 窝阔台一眼瞥见,好不开心,连忙迎将上去。未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 好书大家看